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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记 | 赵柏生:我在上海长大,从未睡过床铺它一定很美妙

​赵柏生 新三届 2021-04-24



作者简介

作者青年时期


赵柏生,1974年上海新虹中学毕业,1975年到江苏大丰的海丰农场务农。1978年考入华东师大外语系英译专业,1982年分配至国家旅游局。1987年到夏威夷大学旅游学院学习一年,后转至中国国际旅行总社和港中旅国际旅行社工作直至退休。2019年在美出版散文集《人跋涉 心相随》。


原题

阳台



作者 | 赵柏生


阳台是建筑物外墙上凸出来的一块室外空间,通常上方有遮蓬,前左右三边无玻璃屏障。有些小小的阳台探出屋外一点儿,铁艺围栏,上无顶棚,空间仅够一、两个人站立,好似只是为了让屋内人临时出外透一下气、窥一下景而已。还有少量房子的阳台并不凸出,只是在屋内辟出一块地方,对外开放,风可进,光可进,雨也尽可飘洒进。

阳台,阳台,顾名思义,一定是阳光下的一块平台,是家的延伸,延伸到自然天地间。

小时候,对阳台毫无概念。一家6口人蜷缩在16平米不到的空间里,离天当房、地当床的距离并不太遥远。那时的大上海,表面光鲜,繁华程度全国数一数二,可居住条件却是苦不堪言。


现在所谓的“蜗居”概念在当时来说已是相当阔绰。

那年代,三代同堂比比皆是,那个同堂不是我们通常概念中的意思,其实说三代同房更为确切。

儿子大了,要结婚怎么办。床上方再架出一张床来,垂直阶梯上去,拉上一块帘,需时遮下羞。二儿子要结婚就麻烦了,房子就那么高,再也无法搭出一张如硬卧车厢中的上铺来。

如此,二儿子的未来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姑娘通情达理,善解人意,也受得了委屈,恋爱关系也许还能维系。否则,甜蜜两口,慢慢变味,最后酸掉。这二儿子只能眼巴巴地走向光棍的纵深地带,陷于无奈和悲哀。

至于家中再有三、四儿子的话,其家境必终结于万劫不复。当时沪上谁家有一间富裕房,媳妇一事板上钉钉。我说的是一间房,不是一套房哦,哪怕这间房只有8平米大。

在这样的居住条件下,哪个人还会产生阳台的非分之想!胆再大也不行,除非他是一个悬挂在空中的冥想天才。肚子还没吃饱,焉想吃肉,还念叨山珍海味?想念均徒劳。

直到文革结束、直到恢复高考、直到思想解放、直到改革开放的号角吹响,情形才有了转机。这转机只是春风的拂动,贫瘠的土地要长出庄稼还有待时日。

车轮滚动高速向前,终达世纪交替,国力增强,人民财富水涨船高。那时,最想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改善住房。因小时家里空间逼仄,床于我们几兄弟而言就是地铺。夜至而铺,晨起而收,我是在地饭上睡大,直至成人,下乡插队。那时脑子里老是盘旋着一个念头:睡在床上一定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吧?

其后的漫长岁月里、奋斗过程中,胸间萦绕的宏大理想就是能住上宽敞的房子,睡上四肢可任性纵横的大床,然后、然后再有一个体面的阳台!有了阳台,那才是好生活呀!现在想来,觉得当时的自己确实有些渺小,年纪尚青,我竟胸怀如此大志!然而这个愿景挥之不去。

记得10多年、近20年前去看房,那个地产项目的一期刚交房。簇新的低层板房,南北通透。见一3层楼上新入住业主正在打扫她家的大阳台呢。扫帚轻舞,身影飘移,周遭环境清爽,阳光微风齐抚面。那景象如电影中的绝美画面映入眼帘,搅动情感,爱慕羡慕,刻在心上。

于是我们就倾家所有完成了这个梦想,2年后入住了小区的二期,有了一个像样的阳台,虽然没有我看见的那家大。宏愿实现,心如柳絮,轻扬上蓝天了。

每天出门入户,行走小区,抬头望见自家的阳台,心中温馨油然而起。再望望前后左右上上下下的阳台,好似看见了一家又一家的生之快乐之花,竞相开放。阳台成了我休憩观景的一座大沙发、播种收获的一块庄稼田、摆弄花草的一个小院子、还是一小禅之境,可修身养性。

春天我把阳台捣鼓成迷你庄园,播种鲜花朵朵,绿叶片片。夏日收获过黄瓜、西虹市、还有青椒香菜生菜韭菜。秋来,仰观清清蓝天,西望远远山影。冬天到了,站在阳台上,将小区的雪色美景尽收眼底。暖阳佳时,阳台上小坐片刻,负暄喝水发呆,思绪流浪。

这小小阳台真如一座跳跃生活希望的小桥,连接我和那么多的美好。桥,多么富有诗意的意象载体。沈从文在小桥上牵起了爱人的手;一个人站在桥上看风景,这人和桥便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然而,时间能改变,谓时过境迁。迁又发生的如此姗姗,如长途迁徙,渐渐地、风雨兼程中,景观变化,山河移去,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丰子恺在他的散文“渐”中说到:歌剧中,舞台上的如花的少女,就是将来火炉旁边的老婆子。

这老婆子是“渐渐”变成的。“渐”有魔力。

不久前的一天清晨,我坐在当年筹划买房时看见的一期那家阳台周围的椅子上,仰头刻意数了一幢楼的阳台总数。整幢楼是36户人家,除了底层外,共有30个阳台,其中被封的有24户,6户没封。换算成百分比,80%的阳台被封。

那时间,柳絮轻扬而上变成铅般沉重下降,心好沮丧。那些连接美好的“小桥”怎么就断了呢?怎么就消逝了呢?这“渐”确乎残忍。

然而,昨是今非,变了模样!阳光之台终沦为室内储藏房,鲜花盛开的地方变得晦暗无光。

脑中浮现欧洲的美丽小镇:意大利的斯佩罗小镇,法国的莱蒙湖畔小镇,西班牙安达卢西亚的瓦伦西亚小镇,德国罗滕堡小镇。这些小镇除了其历史文化建筑外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花团锦簇,花花草草爬满阳台。阳台的主人们好像在相互比试着谁能将自己的阳台装扮的更加绚丽多彩,出落得更加楚楚动人。他们的内心溢满了太多的幸福,如孔雀开屏,把自己的羽毛伸向窗外,亮相阳台,感动游客,情满人间。他们虽然不一定站在自己建设的“桥”上,但心与文明世界连接,成为了人见人爱的风景。

贫困年代“悬挂在空中的冥想天才”,在此大地繁盛时分,我愿你降落凡间,我愿“山珍海味”遍布神州大地。若干年后,我们也有花团锦簇,在阳台上。

这是宏大理想,不再渺小。







赵柏生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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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无奈而又不甘的一生


图文由作者提供本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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