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中秋节,我们一批研究生和77级毕业留校的的老师结伴旅行,同行者有中文系王东明、刘可,外文日语施小炜,计算机王少云,管理吴明明,小姐姐和我。我们去了海宁观潮,还去了杭州赏西湖,去绍兴孔乙己的咸亨酒店,鲁迅的三味书屋,去兰亭戏仿曲水流觞,还去沈园见证考察陆游和唐琬的爱情故事。 车票与日程我安排,据说旅途中展示了“领导力”,获得同行女生夸赞。于是鼓起勇气,回来后某天晚上在教研室的办公室慎重地问她:有无可能把我们的同学关系take to another level? 和西方人说的求婚propose 似乎不是一回事,但效果一样。 对我的 advance 她先有预感,愣住十几秒中,脸色红起来,跟我一样紧张。然后回答说一直把我当小兄弟对待的,这是新情况,请给她点时间,等她考虑清楚再回答。
04
还在兴奋焦虑地等待中,某日导师托口信,让我从图书馆借几本书送到他家。 进门见到一位来访的年轻女士,师母的孙字辈亲戚,某外国语院法文专业本科三年级,洋气,身材适中,外形阳光。她向我咨询如何准备研究生考试,两人就着茶点有了二十分钟简短交谈。 师母超热情地送我出门,问我是否有意愿与此女孩建立通信关系,以便相互进一步了解。终于听明白了师母的另一层意思,赶紧禀报已经心有所属,前几天刚表白,正等待同门小姐姐正式回复确认恋爱关系。 在此之前,每次上完课师母都留我们用晚餐。 那天上完课,导师慎重地问我和小姐姐:“你们二位的婚姻之约发表没有?”学生还在支支吾吾,师母已满脸愠色从她的卧室冲进客厅大声说:“今晚上没有晚饭哈,今后也没有了!”闹得导师很没面子,差点当着学生面与师母用四川话大吵起来。 灰溜溜离开正开着小电炉温暖如春的房间,踏入屋外深秋暮霭中的细雨。两人躲在一顶小雨伞下,凄凄惶惶等公车时,发现闪烁的霓虹灯旁一家影院观众在入场。正好有人退票,但只有一张,先抢到手,“肯定还等得到退票!”让她放心先进去,散场后在门口见。 忐忑不安的她终于被劝说进场。那天运气实在不好,也许怪自己心不在焉,“钓鱼”意识不强,不像计算机系那几朵靓丽的金花,不必吆喝争抢,四面出击,站在那里就青春逼人,引人注目。半小时过去竟然没有再等到一张退票,终于放弃了努力。 天黑下来,雨下大了,晚风轻轻刮着,空气中弥漫了潮气,穿着秋装的身上感觉到了凉意,年轻充满希望的心底却是温暖的,一边自比洪水泛滥时忠于爱情紧抱桥墩的古人尾生,一边吟诵乡人何其芳《画梦录.爱情》中的两句诗:“南方的爱情是沉沉得睡着的,它醒来的扑翅声也催人入睡。” 撑着小伞在影院门口踱步徘徊,昏暗的街灯照在人行道和矮墙上,投射出一个长而幽暗的身影,把我的身高延伸了几倍,这影子给了我信心:按德语作家莎米索《Peter Schlemihls wundersame Geschichte》那篇艺术童话故事的说法,只有影子丢失了的男人,才会被心上人拒绝;看得见自己的影子,灵魂就还在身上,他的心智就是健全的,与社会的关系也是和谐的,就有资格去追求爱,所以不用害怕;歌德眷恋着夏洛特时写的两句诗: Ach du warst in abgelebten Zeiten Meine Schwester oder meine Frau? (啊,在过往的洪荒前世,你曾是我的小姐姐,仰或是我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