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学红在北大图书馆
刘学红,1977年北京高考文科状元,作文被《人民日报》选作范文刊登。北京大学中文系新闻专业毕业后,任职中国青年报社。历任学校教育部副主任、教育导刊主编,电脑网络部主任等职务。参与创办中国青年报网站——中青在线,并担任总经理。现已退休,资深摄影发烧友。
原题
关于对“迎新站”老照片
的质疑及考证
2018年5月3日,图书馆学系78级彭艳(左)和王植(右)在“迎新站”老照片展板旁合影留念一、77级俄语系叶胜要求对“迎新站”图片说明进行“考证纠正”(2018年)5月23日,北大校友摄影俱乐部的微信公众号《未名光影》第150期刊发了一篇本人写的图文报道《永远的北大!永远的七七七八!》在报道中,我使用了一张横幅上写着“迎新站”三个大字的老照片,图片说明为:右二为78级图书馆系黄伟七。5月24日一早,北大77-78聚会微信群里一位署名“叶胜-俄语77”的校友,在群里发了三张图片,一张是当年登在报纸上的著名的北大“迎新站”照片;另一张是1998年5月4日的《北京日报》,上面有北大建校百周年的相关新闻和社论;第三张是同一天的《北京日报》关于北大百年的图片专版。专版上就有“迎新站”这张照片。该报对这张老照片的图片说明为:1977年,我国恢复高校考试招生。1978年春北京大学迎来了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学生。叶胜在第三张照片的下面写道:上图照片是俄语七七级迎新而非七八级馆系,能否考证纠正。 之后,叶胜还发了一个微信截屏,截屏上显示:一位署名“杨政-北大-光明日报”的人写道:前排左起:王国芳、刘巍浩、俄语系电教室的王老师、我、杨立成、鲁学华(75级),后排左起张金海、宋京云和77级的叶胜。
叶胜解释说,我转发的是我们俄语系群里发的报纸和议论。叶胜:那可能是张冠李戴把七八级迎新当成七七级,突出恢复高考首届入学。“迎新站”这张照片我太熟悉了,几十年来,只要是提到1977年的恢复高考,电视和报刊上就会出现这张照片。以致长期以来,我一直以为这是反映1977年恢复高考后北大迎接第一批新生的真实记录。然而,在筹备为庆祝北大建校120周年而举办的1977-1978级入学40周年纪念活动的过程中,我才发现这张照片里的新生,不是77级而是78级的。信息来源是新华社所属的“新华视界”微信公众号2017年6月5日刊发的一篇图文报道《一张北大旧照片,牵出四十年前的高考记忆》。1977年10月21日,恢复高考的消息,像一声春雷响彻天地,唤醒了许多人尘封已久的“大学梦”,点燃了无数人通过高考改变命运的希望之火。
在中国照片档案馆和北京大学档案馆中,都收藏着这样一张珍贵照片:
这张照片拍摄于1978年10月4日,定格了北京大学78级新生走出由食堂临时“客串”的迎新站的那一瞬间。近日,视界君探访了照片中两位当年的北大新生——彭艳(前排左一)和黄伟七(右二),听他们讲述四十年前的高考往事。
这篇报道在文中介绍了彭艳和黄伟七都是图书馆学系78级的新生。根据这篇报道的线索,我们在专为77-78级入学40周年纪念活动所拍摄的《从北大,再出发》专题片中,特意把黄伟七作为了访谈对象之一。在对黄伟七的访谈中,我特意询问了这张照片的拍摄细节——黄伟七:当初我们北京的同学是头一天报到的,系里给我们分配任务,第二天让我们到大饭厅去接待外地同学。新生来了以后,我们就提着行李领他们到宿舍去,给他们介绍怎么打水、哪儿是饭堂,这么一路走一路介绍。那天正好出门,出门的时候也忘了送哪位同学了,反正正好出来时有个记者,他给我们安排了一下,有提东西的、有拉车的,反正,就那么七八个人出来,然后他给拍了几张照片,当时过去就过去了,也没什么印象,他拍好照片就给了我们班那个女生,我当时不知道。黄伟七:对,给彭艳。过了好些年,十几二十年后上报纸的时候才发现,这不是我吗?上了报纸了,我才知道的。黄伟七:不是,那张照片除了我以外,还有那两个女生是我们班的,一个是彭艳,还有一个是王植。王植后来出国了,现在在加拿大呢,这次校庆她可能要回来。黄伟七:觉得当时真是青春焕发的时候,现在都老成这样了,也是年轻时代的一种记忆。黄伟七:没有,都是些报纸上的,还有网上的,北大那个百年画册上也有。而对于照片中的彭艳,虽然我没有直接接触过,但是由于我们北大校友摄影俱乐部里也有一位叫彭艳的国政系80级校友,两位彭艳通过某种方式认识了。应我的要求,80级的彭艳向78级的彭艳要了一张高像素的“迎新站”照片(网上搜到的这张照片像素都很小,有的还带有水印),准备在“北京大学77-78级入学40周年老照片展”里使用。鉴于以上的资料和我掌握的情况,我针对叶胜的留言写了下面一段话:我:迎新站那张照片,目前我所知有两人都是图书馆系78级的。一位是左边的彭艳,一位是右二的黃伟七。都有本人的认可和媒体报道。叶胜:对不起,请问七八级的两位学友是提前考试录取七七级入学的吗?我:那张照片拍的不是七七级入学,是七八级入学。但是媒体都当成七七级入学用了。 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迎新站”人物说明出现不同的版本不久,一位微信名“杨光空间77”的校友在77-78级聚会大群里转发了一个“聊天记录”,记录里记述的是2018年3月12日78级图书馆系彭艳与78级东语系苑复杰的一段“聊天”:彭艳:这张是我保存40年的原照,桑老师给我的,比回忆文章中的更清楚。最右边的男生是东语系的,不知其名。中间两个好像是东语系的老师,戴红色校徽。苑复杰:推车的是东语系顾海根老师和李强老师。右一是彭小建,右二是许亮,右三是张建明(去世了),都是东语系的同学。不过,其他两位同学也联系不上了。彭艳:这张照片多年来被很多报纸、杂志、展览所使用,作为恢复高考大学生入学的经典照片被两个重要的档案馆收藏。邓小平故居里的展览也用了。这张照片拍摄于1978年10月4日,这一天是北京大学78级新生报到的第一天。照片中最左边的女生就是我。
那一天,学校的迎新站就安排在北大最大的学生食堂。我在这里办好了入学的一切手续,戴着白底红字的北大校徽,我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对即将开始的大学生活充满了渴望。
这时,有位40岁左右的老师走过来,他说他是北大宣传部的(最近我才知道他叫桑祥森,在北大宣传部负责摄影。桑老师已于2017年3月因病逝世),提出希望给我们新生拍照,我们同意了。他让我们图书馆学系(现在叫信息管理系)的几个同学和在场的东语系的几个老师、同学从大门内往外走,我和同班的另一个女生拿着大旅行包,开心地走着、笑着,留下了难忘的历史瞬间。
过了几天,桑老师就把照片送给了我,当时我以为它只是一张普通的入学照,没想到后来它不断地被各种报刊、展览所采用,这时我才意识到它是一张有特殊历史意义的照片。
之后,苑复杰在群里@我:彭艳文里的照片,右起:东语系日语专业1彭晓健,2许亮,3张建明。他们三人是78级考进的,东语系一年级以后考试分级,这三位升到77级。4李强,5顾海根是东语系的老师。3张建明同学,5顾海根老师已经离世。看到苑复杰的留言,我心里又一惊,俄语系77级叶胜的说法还没有弄清楚,横叉里又冒出了一个版本。这张照片里的人,我只见过黄伟七,于是我反问苑复杰:我:这就是说,右二不是黄伟七了?你认为黄伟七和彭艳在撒谎?苑复杰:绝对一点都无意讲谁说谎。是想搞清楚事实啊。这两位女生,我不直接认识的。从右数的5位男士,我都认识。如果大家对照片上的人物认识有误,是因为年轻时的照片和记忆太久远的缘故吧?也许真的是记忆有误,但我觉得,别人可能会记忆有误,但作为照片的当事人,除非真的是记忆功能发生器质性病变,否则不应该连自己都不认识。 三、问题升级,“迎新站”老照片里的人都是谁,竟然有四种说法DAVE:文中“迎新站”那张照片,右起第三人就是本人。另外还有我班5个同学。当年刚入校,去大饭厅报到后,正要与几个同班同学去宿舍,转身就见到学校工作人员,说要摆款照张相片做宣传,那就搞出这张东西出来了。当天是1978年10月6日。谁也没想到近40年后,作为了一个新时代开始的标志。这是一条新的线索,而且是当事人的线索。我把留言截图发到77-78级聚会大群里,询问“DAVE”是哪位?没想到,马上有了回音:DAVE是我,苏达夫,现在墨尔本,原北大合唱团团长,与话剧团团长英达同期工作。苏达夫:“迎新站”这张照片,确实是在1978年10月4日拍摄的,右三就是本人。当天,报到进宿舍放下行李后,有同学说回大饭厅帮其他同学,正好有老师说要拍张照片,于是都到门口摆款了。右四应该还是我系(图书馆学系——原编者注)的姜希强(现在美国),左一彭艳和王植(加拿大)之间后面的女生,也是我班的姜姬玉(日本)。我让苏达夫自左至右将照片中的人标上名字,苏达夫说:左一与右一及推车左方共三人不认识。其余的自左至右:彭艳、姜姬玉、王植、姜希强、苏达夫、黄伟七。苑复杰随后也补充说:左边的一位男生和二位女生我不认识,从右数的三位男生(78级转77级)和二位男老师,是东语系的。只限于我个人对照片的认知。俄语系77级、东语系78级苑复杰、图书馆学系78级苏达夫三个版本,再加上图书馆学系78级彭艳的说法,一张照片竟然出现了四种不同版本的人物名字:前排左起:王国芳、刘巍浩、俄语系电教室的王老师、杨政、杨立成、鲁学华(75级),后排左起张金海、宋京云和77级的叶胜。左一与右一及推车左方共三人不认识。其余的自左至右:彭艳、姜姬玉、王植、姜希强、苏达夫、黄伟七。左边的一位男生和二位女生我不认识。右起,东语系日语专业1彭晓健,2许亮,3张建明,这三位升到77级。4李强、5顾海根是东语系的老师。3张建明同学,5顾海根老师已经离世。我是左1,王植左2,右2是我们班的黄伟七,准确无疑。东语系推车的两个人是老师,戴红牌。 照片中的9个人中,我最关心的是右二那位男生。因为他直接牵涉到我写的文章是否属实,报道失实,这可是干新闻的“大忌”。
于是我先追问苑复杰:能找到你提到的当事人吗?比如右二的许亮?许亮认可右二是他而不是黄伟七吗?能联系到他们自我确认一下吗?苑复杰回复:我们系的人都认可右二是许亮。许亮不在我们系群里,但可以找到他。彭小建在南京,我来试试吧。李强老师(戴眼镜的那一位)毕业后留校做我们的听力老师,一直在北大教书,他可以通过学校找到的。真的很感谢苑复杰的认真,没几天,她的调查就有了结果:学红姐,关于迎新站照片为何人的确认工作完成了。后有数据贴上,先在此作个汇报。经向东语系77、78,79三个年级的14位同学确认。对右二的男生,7位男生和1位女生都不认为是许亮,4位女生认为是许亮,经向许亮本人确认,最后确认不是许亮。
其他四位为右1彭晓剑(未经本人确认),右3张建明(已逝),右4李强(已经本人确认),右5顾海根(已逝)。13位同学大家观点一致。只有1位同学说,她看不清右3为何人。
两个文档一个为实名微信访问记录,另一个文档是用Exsel表作成的访问统计表。请您查阅。注:李强老师没有教过77级的同学,他对升到77级的几个同学是不熟的。
结论:右1东语系彭晓剑,右2 非东语系同学,右3东语系张建明,右4东语系教师李强,右5东语系教师顾海根。
如果综合彭艳和苑复杰的说法,这张照片的人物排序是这样的:右1东语系彭晓剑,右2 图书馆学系黄伟七,右3东语系张建明,右4东语系教师李强,右5东语系教师顾海根;前排左1图书馆学系彭艳,左2图书馆学系王植。左侧后排一男一女不知何人。用这个版本作为比较,右二是否为黄伟七的问题解决了,但右三究竟是东语系的张建明还是图书馆学系的苏达夫,可能会成为无头案——因为“张建明”已经去世,而“苏达夫”坚称自己就是“右三”。苏达夫:是啊,是在大饭厅门口。但右三绝对是本人。因为当时那老师提议找几个同学拍照片,是在我们系新生接待桌子前说的,到大饭厅门口前,说人数少了,又将路过的东语系同学叫了几个。这大饭厅门口进去,左边是打饭的窗口,右边是空荡的水泥地,我们系的接待桌子就在中间部位。我是相信自己的记忆力的。这么件事,本来就不是事儿。年久日远,众人记忆有误也是正常的,可以谅解。在“迎新站”图片说明涉及的四个版本中,有三个都是78级的,尽管照片中的人物是谁小有出入,但没有年代的争议。如果不解决俄语系77级那个版本的问题,就无法还原这张照片的历史真面目。 “77、78、79级统称新三届,大家都是同年代共命运的学友,但作为对文革后恢复高考北大首届入学迎新的新闻报道和史料,还是应当尊重历史和实事求是,不应张冠李戴。”
上面是俄语系77级叶胜发在77-78聚会大群里的一段话。也正是本着这种事实求是、还原历史真相的目的,上述同学才这么认真地进行着“艰难的考证”。要想弄清这张照片的年份问题,一是要找到照片中的当事人,二是要找到有说服力的证据。我的调查工作就是从这两个方面同时进行的。鉴于俄语系77级的那个版本主要出自杨政的说法,于是,我辗转联系上了已经从光明日报社退休的杨政。我跟杨政通了大约半个多小时的电话,他说,他是从他们俄语系群里看到这张20年前登在《北京日报》上的老照片的。他非常肯定的说,照片上的人他大都认得出来,包括他自己。杨政当时是俄语系的老师,专门负责77级的迎新工作,由于是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所以记忆比较深刻。他还生动地介绍了当年拍这张照片的情景,叙述的情景简直与彭艳、黄伟七和苏达夫如出一辙。他说给他们拍照片的人是一个男的,好像是新华社的记者。杨政将照片上的人名一一标注之后,得到了俄语系众多同学的认可。也正因为如此,叶胜才写出了本文开头的那段“照片是俄语七七级迎新而非七八级馆系,能否考证纠正”的微信留言。跟我一样,杨政也是在中央级新闻媒体从事了几十年新闻工作的人,我相信他不会凭空“合理想象”,编造事实。杨政提及的位于“左二”的那个女生,俄语系群里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是“她”,包括从中学时代就跟她在一个班的系友,也包括她自己。在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的时候,最有说服力的应该是“证据”,尤其是“实物证据”。而现在,唯一有实物证据的就是彭艳了,她保存有那张“迎新站”照片的原件!恰好,北大校友摄影俱乐部的于芳从德国回来参加北大120周年校庆活动,而她与彭艳很熟。于是,5月29日晚上八九点钟一个电话打过之后,我们就驱车前往彭艳的家里了。 在彭艳家的客厅里,彭艳拿出了精心保存的一本老照片相册。是纸面有一条一条的粘胶,上面覆盖塑料薄膜的那种。照片就粘在塑料薄膜下面的粘胶纸上。由于时间久远,粘胶的粘性已经失效,那张迎新站老照片轻轻一取就掉下来了。看着有点发黄的照片,于芳拿着放大镜仔细辨认着画面上的的细节。我把照片翻过来,照片的背面也都是一条一条的粘胶痕迹,似乎在述说着自己久远的历史。我忽然发现照片背面的左下角有几行浅浅的铅笔字,仔细辨认后,发现写的是:“学校宣传部老师摄于迎新站 一九七八年十月五日迎新报(到)”。我们在场的人都很兴奋,有实物,有文字说明,年代问题水落石出!彭艳还感慨地说,我怎么没有发现照片后面有字呢?现在来看,我的记忆也有误差,照片拍摄的时间不是1978年10月4日,而是10月5日。我想起来了,北京同学是提前一天10月4日报的到,外地同学是10月5日和6日报到。现场我用相机把这张照片正面、反面各拍了几张之后,交代彭艳:尽快高精度扫描原片,越清晰越好!第二天,我把用相机翻拍的这张老照片放大观看,发现挂着“迎新站”三个大字的大饭厅墙上有几张布告,其中一张标题是“新生……活动日程表”,下面正文第一句虽然不是十分清晰,但仍能辨认出“十月五、六日……”的字样。照片的文字细节、人物的穿着、背面的落款……各种证据都在表明,这张照片准确地说拍摄于1978年10月5日!它反映的不是77级的迎新,而是78级的迎新!我把扫描后的高清图片发给了俄语系的杨政,请他再仔细辨认一下照片中的人物。杨政回复说:这张照片很清楚,放大之后,发现照片中多数人又都不认识了!太神奇了!从报纸上翻拍的照片,怎么一眼就能辨认出那么多熟人呢?也许是确实有当年接过新生的经历吧?杨政:像是很像,但极可能不是我了。照片的时间最关键!如果确是1978年10月5日接的新生,那么与俄语系无关了,因为我们系78年没有招生。随后,杨政发给我几张他在学校时的老照片,我一看,真的很像照片里那个戴眼镜的男老师。我说:报纸刊登的图片本身分辨率就比较低,翻拍后放到手机上看就更小了,照片里人再多一点,认错是难免的。杨政把这张高清晰图片也发给了那位自认为是“左二”的女生。女生回复说:我无话可说。那就要问《北京日报》为何要把78级的入学照片当成77级的……入学那天的情景我至今记得。我仍然认为那是我,因为我在北大三角地好像见过。因为把我拍丑了,又因为我觉得学习更重要,没有声张。更为蹊跷的是,俄语系77级的同学有人竟然知道照片中手推车里推的是谁的行李!根据与杨政的通话以及那位坚称自己是左二的女生的态度,我怀疑77级入学时俄语系的新生真可能也被拍过同样的照片,只是照片流失了。 彭艳和王植是同班同学,两人同时都拥有那张老照片。为了证明王植的那张照片与彭艳的不是一张,我让王植把她的那张正反面翻拍后发给我。王植远在加拿大,她发来的照片从背面看,与彭艳的完全不同。同时,王植还有一个特殊之处,她是北大二代,从小长在燕园。由于父母的关系,她打小就与拍摄这张照片的北大党委宣传部桑祥森老师很熟识。她至今记得桑老师当年拍摄这张照片时的情形。王植在应我之约写的《1978,不经意走进历史》一文中这样写道:4月末,我从多伦多飞回北京参加北大120周年校庆。5月3日早早赶到校园。一系列系级庆祝活动后,我和图书馆学系78级同班同学彭艳一起来到百年大讲堂,参加“北京大学77-78级入学40周年纪念大会”。讲堂的南大厅里正举办“77-78级入学40周年老照片展”,第一幅照片“迎新站”霍然闯入我的视野。它是那样熟悉,和我私人相册里40年前收藏的一张照片一模一样。
这张照片摄于1978级新生入学第一天。40年后,我对当时拍摄的过程依然记忆犹新。
78级新生报到历时三天。北京考生因为在本市,多是第一天报到,行李由个人负责直接运到宿舍。安置好自己的行李后,我和刚刚认识的同系室友彭艳一起到大饭厅帮助外地同学注册,认领托运来的行李,并运到宿舍。大饭厅就是现在的百年大讲堂的前身,是当年最大的学生食堂。大饭厅,阔大,内部是简约的木结构,除了作为饭厅,还用来开会、演出和放电影。各系在大饭厅摆个桌子权作工作台,接待新生。同我们一起在那里迎新的还有另一位来自北京的新生黄伟七。
正忙着,北大宣传部的桑祥森老师来到我们系桌前,要给我们拍一张迎新活动的新闻照片。桑老师瘦高个子,四十岁出头,是当年校刊、会议、宣传橱窗的主要摄影者。我和彭艳、黄伟七,还有东语系几个推着行李的师生,一起来到通向学生宿舍区的大饭厅南门。在我们七人提包推车往大饭厅外走的时候,桑老师自己跑到远一些的地方给我们拍照,他个子高,半蹲,取景,对焦,按快门,干净利落,整个过程非常短暂。胶片相机时代,印象中只是one shot (只照了一次),定格了历史的瞬间。
不久我收到了桑老师送的这张原照,从此它一直被我珍藏着。后来这张照片不断被各种新闻媒体采用,被收入北大百年校庆纪念册和北大校史馆,并被国家照片档案馆收藏,成为改革开放恢复高考这一特定历史时期的经典图片记录。
这张照片也帮我留住了很多记忆。每当看到它,都会想起40年前的高考和北大,也会想起为我们拍照的桑祥森老师。我是在北大校园长大的,从小就认识桑老师,经常遇到他骑着自行车在校园里。我的印象中,他为人随和,总是笑着,热情地跟人打招呼。那时北大附小和附中直属北大管理,经常参加北大的活动,比如拉练军训歌咏比赛等等,都是桑老师拍照。提到桑老师,北大圈里很多人都熟悉他,各系的朋友们会说,我们学院的毕业照是桑老师拍的,我们的学术会议是桑老师照的……桑老师为我们留住了许多珍贵的历史场景,一如曾任北京大学校刊主编、党委宣传部副部长的魏国英老师在悼念桑祥森老师的文章中所说,桑老师是北大变迁的影像记录者。
至此,关于这张老照片的考证似乎要告结束了,但围绕这张照片仍有一些疑问没有解决。一是,这张照片最早发表在什么地方,有无署名(有一说是最早发表在《人民中国》画报上)?二是,这张照片真的是桑祥森老师拍摄的吗?由于桑老师已经去世,目前只有王植一人的证明,并没有得到学校方面的确认(有一说是《人民中国》的记者拍摄的);三是,老照片上的人物究竟都是谁,除了已经确认的彭艳、王植、黄伟七之外,其他人由于种种原因还没有真正的定论。尤其是北大校史馆关于这张照片的说明,又给渐次明朗的局面,增添了新的迷雾:北大校史馆对这张照片中的人物是这样标注的:照片中不分前后左起:陈德勇,彭艳,姜姬玉,王植,吴裕宪,姜希强,苏达夫,黄伟七,刘淇。标注来源为北大信息管理系(原图书馆学系)。而且,每个人都有当年学籍卡上的照片作为佐证(照片上所注人名均为78级图书馆学系学生)。对校史馆的这“第五个版本”的说明,彭艳找到毕业留系的同学刘老师进行确认。刘老师说:“这是我去年系庆时提供给校史馆的。那时以为都是我们班的呢。后来我提出修改,除了你们三个(指彭艳、王植和黄伟七)以外,其他人不认识。估计他们也不能推翻以前的。”
为了弄清真相,彭艳又多方联系到校史馆这个版本新涉及到的相关同学,一个一个进行确认。陈德勇(左一)、吴裕宪(右五)、刘淇(右一)分别予以了否认,明确表示照片上的人物不是他们。对于苏达夫版和北大校史版中的左三“姜姬玉”,姜姬玉本人也坚决否认,她的回复也很有个性:“我有这么老吗?”右四的姜希强由于人在国外,虽然一直没有联系上,但这个位置的人物已经有东语系的李强老师确认为他本人,从照片上可以清楚地看出,人物胸前佩戴的是深底白字的教师校徽,而姜希强当时只是个学生。右五的顾海根,人虽然已经逝去,但从其佩戴的深底白字的教师校徽来看,也排除是学生,而且有与其共事的东语系李强老师以及10余位78级东语系的同学指认,也基本可以确认无误。所以,迎新站老照片上没有经本人确认的只剩下右一这一位了。苑复杰找到了她及她的同学认为右一是“彭晓建”的人的联系方式,并把电话给了我。我把电话打过去之后,请求“彭晓建”确认一下照片上最右边的是不是他本人,以及他的名字的正确写法。在电话中,他表示并不知道有这张照片的存在。由于他不上微信,我只得用电子邮箱把照片给他发过去,他说第二天回复我。第二天,我查邮箱,发现有了回音:彭小剑确认老照片:最右侧的人是彭小剑。至此,我终于长舒了一口气!虽然照片上的9个人中,仍有3位或存疑、或找不到本人,但其他6位主要人物基本都得到了本人的确认和同学的认可,围绕这张老照片上的种种历史谜团基本解开——这张照片里的人物说明应该是这样的:1978年10月5日,北京大学迎接1978级新生入学。图中前排人物自左至右为:图书馆学系新生彭艳、王植、东语系教师顾海根与李强、图书馆学系新生黄伟七、东语系新生彭小剑。至于这张“迎新站”老照片的收藏记录,目前我所掌握的情况是这样的:新华社“中国全球图片总汇”收录这张照片的时间是“1999年01月01日15:21::33”;来源为:“北京大学——见证中国百年社会、文化思潮”;图片说明为:1977年,中国恢复高考制度。1978年10月,北京大学迎来恢复高考后录取的第二批新生。北大校史馆:2002年5月4日开馆时《北京大学百年校史陈列展》中展出了这张照片,文字说明为:“1977年,国家对高等学校招生制度进行了改革。1978年春,北京大学迎来了恢复高考后录取的第一批新生。”信息管理系(原图书馆学系)的刘老师认为这个说明有误,他认为图片中都是他们78级的同学,时间应该为1978年秋。但是没有被采纳。2017年,信息管理系成立70周年之际,刘老师又指出了这个错误,校史馆让刘老师重新修改说明,才有了这张照片文字说明的第五个版本。但是,查阅北大校史馆官网,《北京大学百年校史陈列展》有关这张照片的说明至今未改,说明仍为“1978年春,北京大学迎来了恢复高考后录取的第一批新生”。上述收藏记录均为这张照片拍摄二十多年之后,并没有真正解决照片的源头问题。鉴于北大校庆100周年画册曾刊登过这张照片(1998年4月出版,早于新华社图库),我曾咨询过出版这本画册的北大出版社相关责任编辑,是谁提供的这张照片?回答是,二十年前的事情,记不得了。我也曾到校史馆查询当年的北大校刊,也没有这张照片的踪迹。这张照片究竟首发在什么地方?发表时有无署名?有机会仍需继续考证。作者近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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