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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丨梁勤星:川中少年的家园记忆与恩师难忘

梁勤星 新三届 2022-03-21

作者简历

梁勤星,笔名秦星,1959年生,四川遂宁市蓬溪人。1977年参加工作。1983年毕业于四川大学哲学系,获哲学学士学位,被分配在林业部西北林学院马列教研室担任哲学教员;1992年西北农业大学研究生毕业,获农学硕士学位;1999年西南财经大学博士研究生毕业,获经济学博士学位。历任大学哲学讲师、金融监管部门处长,高级经济师。现已退休。


原题

少小记忆二三事

梁兵老师70寿诞献礼





作者:梁勤星



引子


一个长期生活在外地、工作有些繁忙的人,难得记起故乡或少小时候的故事, 尤其是那些依稀灵动的故事,已经淹没在半个世纪记忆沉淀的厚厚泥沙中。 

农历戊戌年腊月初四(公元2019年1月9日),收到故乡释迦沟读小学时教算术的梁兵老师发来的短信,特别邀请我本月22日(农历腊月十七)参加其七十寿典。也许是出于因上班无法请到假不能赶回的由衷歉意,也许是人上了一把年纪就喜欢怀旧忆旧,或许是临近退休,即将放下挑了几十年的担子, 大脑留出了空间,少小发生的故事就从生活的缝隙中挤了出来,记录下来,聊以自慰,以此自嘲,权当贺礼。

家园


释迦沟是我幼年时的家园。对这个家园的记忆与依恋,已经开始淡化,如果不去耕耘,就像植被占据了这个已经落寞的土地家园一样,遗忘也将占据这个曾经的精神家园。

释迦沟这个土地家园,是川中浅丘陵群中一个偏远的小山村,自然环境相对 封闭,离最近的场镇“集凤场”(现名“三凤镇”)约6千米,上世纪60年代末期属于四川省蓬溪县集凤区高桥人民公社四大队,共有7个生产小队。当时全村 人口约1200人,有近千市亩土地,80%是紫砂岩风化而成的“石骨子”,长不出好庄稼。

那时十年九旱,政府征收公粮、统购粮十之八九,农民缺吃少吃,住房极其简陋,收入少得可怜。比如那时一个农民全劳力每天10个工分只能获得 0.12元,全年分得50斤(25千克)元粮。

从经济的角度看,释迦沟比较贫穷但不算特别落后,当时的居民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生活得有滋有味。从文化的角度看,这里确是人们的精神家园。那时大队上订购有《四川日报》《人民日报》《四川文艺》《人民文学》《红旗》等报章杂志,早晨有学生用竹编纸糊的扩音喇叭做山头实时新闻广播,所以全村的男女老幼关心、知道国家大事,青年人视野也较为开阔,出了一茬一茬的知识青年,为国家输送了一批干部。

特别是四大队一 队,虽然当时在队人口210多号,却有近20名此处籍贯的机关,部队,学校,工厂“吃国家粮”的干部、工人,文革结束恢复高考以来,通过考试进入各层次的人才不断涌现。一家出三五个大学生较为平常,高端人才也不断闪现。比如1979年、1980年梁勤星、梁金辉分别考进四川大学哲学系和化学系;1980年代末期,梁金辉、梁勤星分别从四川大学、西北农业大学硕士研究生毕业。

进入21世纪,梁勤星、梁松分别从西南财经大学和华中财经大学博士研究生毕业,双双获得经济学博士学位。释迦沟还涌现了一大批能工巧匠、商业巨贾、行业精英。

释迦沟真是群星闪烁!

我有充分理由深信:上个世纪50年代以来的文化建设,包括梁兵老师在内的那批老师的辛劳,缔造了释迦沟人才辈出的传奇,证实了“十年树树,百年树 人”的古训!为了纪念这个时代,延续这种传奇,我建议将村名改为“博士村”, 可以为那里的居民带去永恒的荣光,开发成文化品牌,供后人怀念、凭吊并创造源源不断的财富!

上世纪60、70年代,释迦沟的文化和信息中心主要集中在设在村子正中梁氏宗祠的四大队小学校里。虽然现在学校的旧址已不复存在了,但那山那水还能 引起我记忆的搜寻。少年时受梁勤伦老师地理课的激发,我立志走遍祖国的名山大川。1979年高考,我的地理成绩是百分制的91分。

后来我的足迹布满大江南北,长城内外,台港澳,踏过五湖四海,遍访三山五岳,行走五大洲,无论走在世界的哪个角落, 圆心总是定在释迦沟这个家园,去到的地方是圆周上无数的点,而半径呢,是或长或短,地理的和心理的距离。

知青迎亲


在上世纪60年代后期,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如火如荼的岁月里, “老三届”无疑是一个特别的群体。当时梁兵是县中高中生,属于高六七级的“老 三届”。梁兵是释迦沟返乡知识青年中的一员,无疑是较为突出的一员。那时故乡人文化水平普遍较低,一个高中肄业生比今天一个在职博士研究生还稀缺。那时我对高中生梁兵的最早印象只是高大和神秘,幼小的我对他只有神人般崇敬,没有直接仰视的机会。

记忆深刻的是他迎亲时的风光。

记忆中1968或1969年某季,返乡知青梁兵,浩浩荡荡过礼娶亲。

那时老家婚礼仪式较复杂,一般在每月初六或初八,十六或十八,二十六或二十八这几个所谓“起日”的窗口期选定一个黄道吉日,根据路程远近,在头天请几个英俊潇洒小伙伴(相当于今天伴郎),把作为聘礼的物件分别挑着去到女方家“过礼”。

第二天,女方将陪嫁或嫁妆分成不同组,也请一些壮汉抬着、挑着;一般有哥嫂或堂哥嫂,有时也有叔叔婶子,作为女方代表,送新娘去婆家;新娘跟着新郎,一般夹个“介绍人” (媒婆或媒汉)走在队伍中间,浩浩荡荡去到男家,叫做“打发女”;女方陪同人员被称为“送亲客”,陪同行为被称为“送亲”;男方招待客人,亲朋好友去贺喜叫做“吃酒”。

晚上入洞房,同辈男性去调戏新娘,叫做“闹房”。闹房结束后,新郎新娘可能是第一次亲密接触,成其好事,算是正式结成婚姻,开始了或一生或半途的夫妻生活。

那时结婚仪式感极强,至于申领不申领,办不办《结婚证》 倒是次要的了。依稀记得20岁左右的梁兵,风度翩翩,漆黑的头发,偏分,是那个时代典型发型。瘦削的面庞,聚集着刚毅和自信,甚至还包含几分自傲。好像是秋天凉爽的季节,返乡知青梁兵抱得美人归。女方是任隆公社8大队人,姓杨,五官端正,身材匀称,小巧可人。那时在邻居们眼中是“才子佳人”般配,“男才女貌” 结合,真令人羡慕呀!要知道当时村里比他年长许多的单身汉,比比皆是,有的人终生没娶上媳妇。

结婚那日,挑的,抬的,背的,花花绿绿,从释迦沟由北向南,队伍延绵几百米,好不风光!梁兵是独子,家庭条件不错,又加之是返乡知青,长得也帅,接近20岁就做了新郎,好不羡煞人也。

现在分析,之所以对知青迎亲记忆那般深刻,也许是从小就有一种生存危 机,因为我家弟兄多,房子少,别人时不时传递一种压力,其逻辑是:可能因穷 和弟兄众多,长得有点得罪观众,会找不着老婆,自然会加入单身汉行列。为了 打破这一“魔咒”,我暗自努力,克己复礼,坚持修炼以不负人生。

“黄河在咆哮”


大约是1970年秋,返乡知青梁兵在释迦沟当民师了,我就是他的“首批弟子”之一,从此,知青梁兵成了“梁兵老师”或简称的“兵老师”,我有了仰视他的机会,师生之情由此开始,想来近50年了。的确我是他首批学生,但他不是我的首位老师。我在韩自林老师手上发蒙, 后来韩自林调到公社中心小学去了,由本村回调梁英(敦泽)老师接手,那时四大队小学还有梁勤伦老师,我的大哥梁勤彬老师。

勤伦老师是四大队小学负责人,给我教过算术,自然常识;我的大哥字写得好,教我写字。梁英老师教语文,做班主任。梁兵老师后来接手教算术,在音体美师资缺乏的农村小学,我大哥勤彬老师当过兵,参加过打印度保家卫国的战斗,所以体育课包了;大哥上蓬溪师校离开后,梁兵老师接替了体育;梁英老师有些美术功底,而音乐课只有梁兵老师当仁不让,非他莫属了。

那时梁兵老师激情满怀,经常穿一套四个兜的中山装,偏分头的发式整齐不乱,为了掩饰不太整齐的下排牙齿,常常闭紧嘴唇,因而显得威严,唱出的歌在当时算是好听的了。那时每周有一节唱歌课。梁兵老师教过多少首歌不完全记得了,毛主席语录歌如《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下定决心》之类是主体,记得印象最深的有两首《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黄河大合唱》。特别是《黄河大合唱》的旋律令我震撼,至今仍是我图强奋争的不绝动力!“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这一旋律不绝于耳!

勤伦老师曾在自然常识课中告诉了黄河在北方,是中国第二条大河,其长度仅次于长江;作为中华民族的母亲河,源远流长,孕育了中华五千年灿烂文明。那时虽小,没出过释迦沟,但青纱帐的诱惑,大豆高粱的呼唤,民族抗争的激情 令我热血沸腾,“保卫家乡,保卫黄河,保卫华北,保卫全中国!”这是民族生死 存亡的呼唤,也是仁人志士维护疆土完整的铮铮誓言!黄河在咆哮......曲调已经融入了我的血液!

1979年9月,我进入四川大学哲学系学习。当时就哼着这激越的调子, 誓言“为中华民族崛起而读书”;大学毕业后,我去到黄河边,深深感受黄河的雄浑,壶口的雄奇!哼着黄河在咆哮的曲调,在黄河第一大支流渭河边上安家,潜心学问学术10年而不辍。

1985年元旦,我亲自撰写的婚房对联“走南闯北寻得鸾凤舞岐巅,投东奔西结成连理荫渭滨”,不仅描写了我和妻子的不凡经历,也包含黄河大合唱的袅袅余音!

2006年9~10月,2012年4~5月,我作为中国金融代表团成员之一,在华盛顿参与美联储、财政部的会谈,在纽约参与华尔街诸如证券交易所、高盛、JP摩根、大通、雷曼兄弟等金融机构座谈;2007年10~11月在伦敦参与英格兰银行会谈,金融抗争的底气和勇气,部分来自这黄河大合唱旋律激荡,令人勇往直前!

严谨的科学态度


也许大家以为我这样的“好”学生从来不会遭老师批评,错!虽然不多, 但严厉因而记忆深刻。或许曾经严厉批评过的老师自己也记不得了,后来我做老师也不记得批评学生的事。

我记得课堂遭受一次最严厉的批评来自梁兵老师。之所以记忆深刻,不是因记恨而念念不忘而是感激涕零而终生反省。这次严厉批评,令我终生受益,所以至今记忆犹新。即使约50年后的今天,我要衷心地说“感谢您,老师!您没放任我的浮躁,让我用严谨的科学态度要求自己!一生虽无多大建树,但也有了不发生重大失误的内在保证!” 

那是约1971年下学期,社会上因“清理阶级队伍”人心惶惶,学生几乎不上课,“停课闹革命”成为常态。我们村释迦沟,因远离城市,其实并不知道怎样闹革命,只好坚持上课,但课堂纪律非常糟。约莫4年级,一堂算术课上,兵老师讲分数除以分数,许多同学无法理解,但我因预习中知道并懂得“除以一个分数等于乘以这个分数的倒数”的操作秘诀,基本上是学懂了的。那时心浮气躁、自以为是,跨过找倒数、分子分母相乘,直接得出答案,要代替被抽问的同学答题,表现为沾沾自喜,在课堂上喧哗。

兵老师非常生气,让我站起来,点名批评一通,最后说,“办事情,学知识,要坚持严格的科学态度!”是呀,科学态度和科学精神是力量,是不可或缺的。从此我变得“老实起来”,处处审视自己是否坚持了严谨科学态度,直至今天。

严谨的科学态度带来大大小小的成功。比如:1973 年初邓小平先生出来整顿,蓬溪县集凤区6个公社约30个班的小学高年级举行统一考试,我能放得开,收得回,突出重点,简明扼要答题,几乎每次包揽语文算术第一二名。

严谨的科学态度,指引我不唯上,不唯书,什么事多问几个为什么,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实现了本科、硕士研究生、博士研究生等无数次考试的成功。

严谨的科学精神让我在求新治学活动中剥茧抽丝,不断拓展新领域。比如在川大本科哲学学习期间,我恶补了高等数学、高等化学、高等物理、高等生物等诸学科,进而从哲学的角度进军狭义相对论的研修,也试图运用广义相对论的基本原理来探讨和实践跨专业跨学科的探索。

临近退休了,秉承严谨科学态度,我将浸泡于医药养生领域。有时深深感到,在幼小时期兵老师无意间植入我体内的科学态度和科学精神,就像攀岩者的保险繩和挂钩,成为登顶的保证。

2019年1月11日晚初稿

14 日改定于成都中华园

2021年6月23日

审定于成都保利心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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