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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年丨孟建平:我参加红卫兵抄“黑五类”家,然后造反派抄了我们家

关注本号☞ 新三届 2022-10-07

一个转身,光阴就成了故事

一次回眸,岁月便成了风景

作者简历

作者青年时期


孟建平,少年学业止于1966年北京展览路小学五年级。15岁辞父母去江西“五七干校”劳动。16岁独往锦州空军三航校入伍,任机械员、机械师、分队长,修飞机12年。转业北京太阳能研究所任办公室主任。1983年考入北京师范学院成人教育政教系。1987年由中国康华实业公司派往深圳分公司任人事部经理。90年代初下云南瑞丽,开餐厅7年;后奔波于边陲口岸,也曾长住缅甸山乡、柬越边境,从事边贸。如今养老于妻子家乡云南山村。


原题

我的十年①




作者:孟建平




  一晃眼,半世纪了。趁记性还行,把模糊的陈年碎片拾起,一点点擦掉岁月尘土,慢慢清晰……

一九六六年,十二岁

  “知了儿~知了儿”——教室外柳枝头夏蝉声中,北京展览路小学五年五班,张希贤老师合上书本宣布下课。张老师,我的班主任、教语文。个儿不高,眉眼有神,课讲得好,对学生要求严。那天绝想不到,这是我学生时代最后一堂课。

  夏夜阵阵闷雷,盖不住中央广播电台播音员激昂语音:“《人民日报》社论:《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文革来了。伟大领袖登天安门亲戴红卫兵袖章,我也踊跃投入运动,参加了学校红卫兵。

一.停课革命

  “停课闹革命”。学校停课搞文化大革命,老师同学贴大字报揭发反党“黑帮”,大字报、标语挂了满楼道。

  女校长兼书记汪××,曾是中共北平地下党,教育工作干得不错。批她是同为地下党的、北京“黑市委”教育部长张文松红人,被“靠边站”(停止工作)。年轻漂亮的女辅导员王永丽,不积极揭批领导,被贴大字报斥为“保皇派”,一群同学恶作剧给她自行车撒气,表示对“资产阶级保皇派”的义愤。我唯一贴的是大字报还是标语记不清,印象里贴给她的。戴眼镜的地理老师刘昆山,讲课常插段故事,亲切舒缓的声调同学都爱听。故事中一句“她睁开美丽的眼睛”被大字报上纲“资产阶级腐朽思想毒害少年”。身体健壮的自然老师邓海是归国华侨,骑一辆稀罕的“加快轴”(变速)自行车,归为资产阶级生活方式。

  说到“义愤”,那是真的。领袖誉为的“全国第一张马列主义大字报”,揭批北大校长陆平,大家义愤填膺,怒喊“枪毙陆平!”报上批判“三家村”、“四家店”,我们也学说歌谣:“一根毒藤三个瓜,邓拓、吴晗、廖沫沙!”仨人是反党“三家村”。“四家店”开始没点名,我还以为没具体对象。报上点名才知道是“彭、罗、陆、杨(彭真、罗瑞卿、陆定一、杨尚昆)反党集团”。我们一概愤怒声讨。

二.看管老师

  住校“护校”。为防“阶级敌人破坏”,我们红卫兵住学校,闲置课桌拼起当床。天儿热,楼外地上铺个席子,和几个小同学并排躺在上面,看着夜空一闪一闪的星星。轮到值班,手持体育课使的木枪,在校园里来回巡逻。没发现过阶级敌人,只记得夜里风吹大字报纸的沙沙声。

  协助看管“牛鬼蛇神”老师。被关的老师有K,六年级班主任、也教语文。高个、浓眉,架副黑框眼镜,是原国民党少将参议。听说当年受亲堂弟、后来的国务院副总理K××影响起义投诚,五官也像堂弟,这会儿成了历史反革命。他跟我单独聊过:“少将参议不是军职,只是虚衔。”那天广播登天安门领导人名单,当念过堂弟名字,他呆立原地,目光茫然凄凉,长久无语,只有旧得泛白的蓝上衣衣角随秋风掀动。我在旁想开导两句,说说他当年投诚事,欲言又止。此景至今在目。

  文革结束,北京市政协委员有K的名字,不知是不是他。听他班学生说,“K老师对同学和蔼可亲,怎么看都不像电影里的国民党反动派”。可惜,我再没机会问他投诚事儿了。

  数学老师Z,脸稍粗糙,说是原国民党中统人员,平时授课认真。我们去农村劳动一周回来,听到他从学校二楼跳楼摔坏了腰。见他被搁在楼梯底下小拐角儿,瘫靠在水泥地草垫上,离近一股味儿,有时强作笑脸。同学把小鞭儿(鞭炮)塞进烟卷递给他,点火儿炸个一嘴,也没敢发火。“黑帮”老师唱音调低沉的《黑帮歌》:“……我是牛鬼蛇神、我是牛鬼蛇神,我有罪、我有罪”,他唱得最“诚恳”。

  青年教师L,班主任,二十多岁,精瘦,关押中愤愤无语。说他拿红铅笔在报纸上写流行词“刺刀见红”,画一箭头,无意中箭头前方印有报纸天天都有的领袖像。让人看到报告(好像那会儿不叫举报),以现行反革命被关。记得他态度不好不认罪,老伏身写着什么。

  我同院儿发小先科,是L老师班学生。后来听他说,其实L老师特有亲和力,爱说爱笑,还鼓励学生培养自学能力。出事后在周边小学轮番批斗,后被遣回内蒙原籍。先科说:八十年代一天,我去菜场买菜,有人叫我名字,变了样还认得出是L老师。双手相握,问他平反了吧?他眼泪汪汪,用力握着我手一劲儿点头,说不出一句话。过一两月,又碰到他。跟我说要走了,工读学校招老师,那里孩子可怜,所以报了名。以后再没了L老师消息。

  语文老师W,也是班主任。年龄不小,说她丈夫是解放前张家口警察局长,她被当历史反革命关押。总紧绷着脸,给剃成阴阳头(头发剃光一半留一半)。同学捉弄她,叫挎个皮包教室里转圈。喝问:“你反不反毛主席?!”回答:“不反。”同学怒喝:“你反革命不反毛主席谁反毛主席!”再逼问:“你反不反毛主席?!”她垂头嘀咕:“我反……”同学们更加愤怒:“好啊,你他妈敢反毛主席!打倒W!”拥上去一顿打骂。以后也是听她班学生说,她还在操场挨过斗、罚扫过厕所。说她过去教课、带学生都很认真,“对同学该批评该表扬一点儿不含糊”。

  我文革前是少先队中队长,学习用功。考试和测验,主要语文、算术两门,也许那会儿课比现在浅,记得常考“双百”。算听老师话、尊重老师的好学生。这会儿衷心响应领袖号召:“你们要关心国家大事,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可内心同情老师、厌恶暴力。对侮辱老师人格、侵犯人身的事儿,打心眼儿里反感,不会去做。但我身在现场参与其中,从没表示过一丁点反对和制止。现在扪心自问:如果当时我能出声制止呢?

三.街道抄家

  上街道抄家。八月,京城红卫兵兴起“破四旧”——“大破剥削阶级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破四旧包括对“五类分子”(地、富、反、坏、右)、资本家、黑帮分子的抄家。我校红卫兵也抄了两家儿,我参加过一回。是家独院,我们在屋里翻箱倒柜,翻腾出绸缎衣料、金银首饰、银元,还有解放前证件啥的。先扔院子里,然后全装上车,拉走上交。那家人在墙边聚作一堆儿,眼巴巴瞧着,没人吭一声。我们小学生算最“文明”的,听说不少中学生抄家打人很凶。有的用铜头皮带使劲抽,一些抄家对象被追逼打死。

  后来我们参观过“红卫兵抄家战果展览”,好像是区里办的。进到里面,真开了眼,全是没见过的旧物件。有珠宝玉器、金银首饰、陶瓷古董,旧字画、钱币。也有解放前委任状,有国民党军官佩剑,见其中有的刻“中正赠”字样。金砖一摞摞的,过去以为“金砖”有砖那么大,一见才知道,只有大拇指大小。

  过后听说,中山公园附近中学也有个展览,展示那个学校老师被打的惨状。还听说有几所中学书记、校长,被本校红卫兵揪斗、殴打身亡。而打人最凶的“红八月”,我见过传单上江青讲话:“好人打坏人活该,坏人打好人、好人光荣,好人打好人误会。今后不要再打了。”这几句话一传开,实际更助长打人之风。

  说到抄家想起一件小事。我和一小伙伴儿去游泳,路过钓鱼台迎宾馆(现在叫国宾馆),路旁灌木丛蹲一人,见到有人来慌忙站起跑了。我俩过去扒开树丛,地上一堆没来得及埋的物件儿,是从没见过的老钱币、银元、旧首饰、旧徽章啥的。那会儿要求人人“绷紧阶级斗争弦儿”,我俩想都没想,马上跑去报告迎宾馆门口解放军叔叔,带他们收走处理。现在回想,那人一定是怕这些旧社会物品,一旦抄家会给自己招祸。

  到北大清华参观取经。校园里净是写着“揭发”“批判”“打倒”某某某的醒目字眼大字报、大标语。几十名揪出的干部老师,罪名分别是“走资派”“黑帮分子”“反动学术权威”,被监督干着体力劳动。有的胸前吊个牌子,写着姓名、罪名,不少人没挂。人人神情沮丧、目光呆滞,一声不响干着活儿,一些人剃了阴阳头。

  参加批斗团中央书记胡耀邦大会。北展——北京展览馆剧场坐满了人,批判胡与团中央修正主义路线、文革中派工作组压制革命师生。被押上台的他显得人更矮小,低头站在宽阔的大舞台上,听着台上的批判和全场口号的呼喊,未出一声。谁料十二年后,他引领改革开放,如歌所唱,成为百姓心中“好大一棵树”。

四.大破四旧

  一天,我家门口百万庄路敲锣打鼓,围了不少人。有人把旧路牌摘下,安上崭新路牌“宇宙红路”。社会上“破四旧”,除抄家外还有别的,其中有改名字。那几天报上登出照片,苏联大使馆门前“扬威路”牌换成“反修路”。东安市场改名“东风市场”,砸掉“全聚德”招牌、换上新招牌“北京烤鸭店”,协和医院改“反帝医院”。

  我见中学红卫兵传单,不许穿高跟鞋、牛仔服、港式衣裙,不准烫发、留“港式头”。小区院儿里孩子说,附近的甘家口商场路口,红卫兵拿剪刀站那儿,等着有上面说的人路过,看见就下剪子铰。那些穿着打扮有点儿与众不同的,都吓得绕道走。还看到红卫兵传单,反对“十一”游行从东往西去、操场口令要改成“向‘左’看齐”,因为“西方”、“右”都是敌人。

  围观“破四旧”烧书。除领袖著作、小说《欧阳海之歌》、鲁迅著作,其他大部分书算“封资修”,有毒。有天晚饭后,记不清是在小区哪个楼门外,好几家人把一摞摞的书搬出来,好像还有《红楼梦》《三国演义》《聊斋志异》啥的,扔进火堆。印象里,闪耀的火光映红围观人群兴奋的脸。我啥心态已经模糊了。还记得夏天晚饭后,小区有住户被抄家。院里不少孩子和大人,聚在楼下看热闹。有过好几回。

  听人说,过去我们春游去过的颐和园、北海,还有白塔寺、八大处,里面不少佛像、建筑被“破四旧”砸碎、推倒。一些古今名人坟墓,也在“横扫牛鬼蛇神”之列,被刨开。记得一年后,我从首长讲话中看到,党的早期领袖瞿秋白定为“大叛徒”,他在八宝山的墓碑被红卫兵砸毁。那些年凡称叛徒,前面必冠以“大”字。

  记得收听毛主席天安门接见红卫兵大会转播,林彪表扬红卫兵“破四旧”。他拖着湖北乡音,慢条斯理地数说:红卫兵破除“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突然音调提高、斩钉截铁:“一句话!就是要大破……”。

  这个“破四旧”的夏天,像是要砸烂过去的一切,给我留下深刻记忆。但当时,认为这些都是响应伟大号召的“革命行动”。

五.红色海洋

  全市开展“红海洋”活动。我们小区所有楼门口一律刷红油漆,两侧书写毛主席诗词作门庭对联,如“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等等。各单位纷纷成立的造反组织,也多以此取名,如“不学霸王”战斗队、“风雷激”战斗队,也有好听的名儿,如取主席诗词《咏梅》的“丛中笑”战斗队。那天我在家,居委会来通知,街道要求每家在自家布置一面红墙。上挂领袖像,每天“早请示、晚汇报”,敬祝万寿无疆。家里还在发愁怎么布置,不知为啥,居委会又不再提起了。

  当时逢大会开场先有人领呼:“让我们敬祝伟大领袖毛主席他老人家、万寿无疆——”所有人同声三呼:“万寿无疆!……”再领呼:“敬祝他老人家的亲密战友林副统帅、身体健康——”所有人三呼:“永远健康!……”有次父亲单位大会主持人紧张,把第二句说成:敬祝“我们”的亲密战友,立马轰下台接受审查。

  人们“政治警觉”普遍高。附近小区有一家人半夜给婴儿接排泄物,那会儿哪有尿不湿,睡得迷迷瞪瞪用报纸抓起扔进垃圾箱。当时每天报纸必有领袖像,有人发现报告,被怀疑现行反革命。

六.邻居自杀

  我家住小区25门,住36门的丛××,几个月前抽调到北京地质学院(现在的地质大学)任工作组副组长。这会儿,各地的工作组都算作推行“刘、邓资产阶级反动路线”而挨批。地院造反派组织“东方红”名噪京城,地院工作组被揪斗首当其冲。几天前,丛××还上门开导挨斗的邻居:要相信群众相信党,千万别想不开干傻事(自杀)。过几天自己不堪忍受批斗,在家里卫生间上吊而死。

  24门谢家荣,中国第一代地质事业先驱、首批中科院院士(原称学部委员)。遭我父母单位造反派大会批斗凌辱次日,于家中身亡。我们小区院儿里人都说是自杀,家人报心脏病突发。多年后我才得知真相:他给夫人留字:“侬妹,我先走了,望你保重。”几天后夫人也留遗书:“女儿:我走了,去追赶你的父亲,他得有人照顾。”先后双双服药自尽。骨灰至今不知所终。

七.外出串联

  我们先是接待外地来京串联学生。他们坐火车、吃饭、住宿都不要钱,白天外出看大字报、去天安门,晚上回来睡教室,等待毛主席接见。为深入发动文革,这年主席八次接见全国几千万红卫兵。广东学生住下就问:学校哪里冲凉(洗澡)?我听了诧异,心说只有街上澡堂子能洗澡啊。

  大、中学生全国大串联,目的是学习、交流文化大革命经验,其实不少人是奔着参观革命圣地,也有人图的是免费游览各地名胜。我们十来个红卫兵小同学,也结伴参加串联,有三几个青年教师要求加入了我们一行。大串联坐车、住宿免费,但除北京外吃饭要掏钱。跟家里要了10块钱,连夜出发。本来计划学习红军长征,先徒步到天津。走了一夜,天亮到通县都走不动了。路边招手叫停一辆大卡车,司机叔叔把我们拉到天津。

  火车站凭学生证进站上车,小学生没有,我们混入拥挤不堪的人群涌进车站。车门人太多,车窗也都是扒着上车的学生。挤上车一看,座位背上、行李架上、厕所里全是人。有天困的我钻进座位底下过了一夜,早晨起来发现后背沾了一大片痰。上厕所要先让一直待里面的人挪出来,才能解手。所有火车没有准点儿,一路走走停停,一个星期多到了上海。

  在上海参观“一大”会址,是石库门建筑,人挤的水泄不通;有鲁迅雕像、印象是他墓地的公园;小刀会起义旧址。到两家邻近的天马、海燕电影厂,浏览大字报,听介绍斗走资派、黑线人物。坐轮渡过黄浦江,刚驰名全国、江南造船厂造的万吨水压机,围满学生。

  黑油油的苏州河穿城流过,散发怪味儿,一艘艘旧小船或行或靠。桥上一人胖得出奇,混在人群兜售小观望镜,说能看手上细菌。火车站净是人力三轮。我们住星火中学,头回见盛饭用木勺。在河边吃便宜的面,碗不大,倒上酱油、撮点儿葱花、滴两滴油,锅里捞出细面条一拌。好吃,名儿也好听——阳春面。

  印象最深的,却是在大街上冒着蒙蒙细雨,没伞,站了好长好长时间队,为买一个《毛主席语录》红塑料皮儿。

  挤火车来到当地人称“英雄城”——南昌,主要广场、大桥、街道都以“八一”冠名,土壤是红色。串联学生必去地儿,原江西大旅社——“八一”南昌起义指挥部。高高灰色大楼,里头一圈客房,中间宽敞天井。从这儿诞生人民军队,走出六位元帅、四员大将。

  和上海一样,街头贴着“揪出”“火烧”“炮轰”省市头头大字报、标语。南昌车站打开水处乱哄哄,一个带孩子当地妇女与群串联学生嚷:“你们吃饱了江西包子,来操(造)老娘的反!”“造反有理”是最流行口号,这条主席语录人人倒背如流:“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条万绪,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

  换坐汽车到吉安。有同学念出毛主席红军时诗词:“此行何去?赣江风雪弥漫处。命令昨颁,十万工农下吉安。”离住地不远,同学们来看赣江。捡漂亮的鹅卵石、岸边嬉闹,秋风里夕阳西下、江水流淌。宛如昨天。

  终于到了井冈山中心——茨坪,群山中一块小盆地,有毛、朱旧居,井冈山纪念馆,附近有大小五井村。我们围着红军暴动队长邹文楷老人,听讲当年。以后几天交通不便,改徒步。先登黄洋界,再去茅坪八角楼,最后到砻市。

  毛主席词《西江月·井冈山》:“黄洋界上炮声隆,报道敌军宵遁”,令黄洋界闻名于世。爬几十里山路,登上黄洋界,山峰险峻,云雾缭绕。我都累瘫了,心想:当年红军把那门小炮扛上来,得多难呀!下山经过红军挑粮路,路旁有棵大树,是毛党代表、朱军长与战士挑粮歇脚处。

  这天走了一日山路,天黑还没到地儿。漆黑一片的大山,零星散布几点光亮,伴随狗叫,像散居的山里人家。总算找到一山村学校,但没电。清点人数,少了一名结伴而行的外校学生。大伙儿出外找了一圈没结果,聚回烛光幽暗的教室议论开。听这儿人说山上有“国民党潜伏特务”,因常在夜里发现不明亮光,可能是“特务发信号”,大家担心那个同学遇到特务。现在回想荒诞不经,当时却紧张的都不敢独自出门解手。第二天,丢失的同学追了上来,原来掉队迷了路,在树林里睡着了,被清早嘁嘁喳喳鸟叫声唤醒。

  茅坪八角楼——毛主席在这儿写下著名文章《井冈山的斗争》。我们排成长队,手持刚买的毛竹扁担,请当年主席房东谢槐福老人用毛笔题字:“毛主席万岁谢槐福”。村里给主席理过发的理发匠身旁排了大批同学,等着理发。

  砻市——朱毛会师地,好像有座会师桥。老建筑上写繁体字“礱市”,不认得。我去时,还是说朱德与毛主席会师,挑粮是“朱德扁担”。听说不久改为林彪与毛主席会师、“林彪扁担”。

  出去串联一个月,没游山玩水、买土特产(只吃过江西小桔子)。带回家只有那根井冈山扁担、一顶“红军斗笠”、一个《毛主席语录》红塑料皮儿。大哥在我家楼上远远望到,过来一个持扁担、背斗笠的小孩儿,对我妈说“来了个小要饭儿的”,走近才看清是我。记得到家把贴身绒衣泡进脸盆,密密麻麻的虱子浮上水面。

八.反感造反

  父亲当时还没“打倒”,但处境也十分困难。有时正吃饭,家里电话铃急促响起,父亲刚拿起话筒,里面就迸出造反派头头、小个子Z的大声吼叫:“孟××!勒令你马上……!”办什么什么事,有次是勒令马上叫人装N个高音喇叭。父亲气的咬牙涨红脸,扔下话筒忍无可忍猛的挤出句:“我×你姥姥!”这种粗话从没听爸爸讲过。

  京城大学造反派组成“三司”(首都大专院校红卫兵革命造反司令部),加上军队造反派,冲国家机关、军事机关和斗老干部越来越凶,得到中央文革支持。“中央文革”是中央文化革命小组的简称,领导文革运动,实际以江青为首,是中央指导运动的“五一六通知”决定设立的。而通知发出的五月十六日,标志文革开始。

  我看到几位军委副主席讲话传单,是在造反派几万人大会讲的,连续两次,批造反派乱冲乱斗。陈老总(陈毅)说:“我就不能把班交给你们!”叶帅(叶剑英)说:“老干部心脏病犯了还要斗,我非常气愤!”看了传单我特别高兴。

  哥哥回来说,这回看老帅能不能压下中央文革。哥哥们跟“三司”造反派水火不容,为阻止他们冲击国家机关、揪斗老干部,发生过正面肢体冲突。哥哥还当面顶撞过中央文革的陈伯达、戚本禹。我也本能地希望老帅占上风。没多久,自然是老帅被压,中央文革与造反派更得势。

  听哥哥说,参加北展剧场“联动”大会,大会喊出反中央文革和“三司”的口号,会场群情激愤,还有人爬上顶棚掉下来。“联动”反“三司”乱斗老干部,而中央文革支持“三司”造反,结果“联动”受到镇压。

  随着冬天到来,运动更深入,父母都受到冲击。我离校回家,再不参加红卫兵活动。

  半世纪过去了。小学五年五班同学重聚,看望年届九旬、身心健朗的张希贤老师。一群花甲老人,簇拥着笑弯了眉毛的儿时老师,祝愿老师长寿。当时诗记:

  七绝·小同学重聚

  
五十一年是与非,
狂飙初起正青梅。
  琼华荡桨童声曲,
夜雨南陲几梦回。

一九六七年 十三岁

一.妈妈游街

  1967年的冬天特别寒冷。初冬一场大雪将停,我们几个小孩儿迫不及待下楼玩儿雪。楼后传来敲锣呼喊声,零星飘落的小雪花中,走来一列被押解的游街队伍。头一个是地科院副院长冯叔叔,垂着硕大的头手提槌锣,胸前挂着名字打黑叉的大牌子,气呼呼边敲锣边跌跌撞撞往前冲。后来听母亲说,造反派给他戴纸糊的高帽子,戴一次扔一次,扔的戴不成了。越过几个人一眼看到我母亲,胸前也挂着大牌子,清楚记得上写:“资产阶级反动路线顽固分子马××”,好像名字也打了黑叉,印象中她表情平静地跟着走。旁边押解的造反派高声呼喊“打倒×××!”看热闹的人群簇拥着,从我身前喧嚣走过。

  不料晚上妈妈回家先苦笑起来:“从小革命半辈子,没想到游了街!”妈妈19岁抗战初期就加入中共、参加抗日斗争。1941年鬼子“大扫荡”,妈妈坠崖昏迷不醒数日,与战友和老乡困于山洞。鬼子攻击受阻后施放毒气,被战友击退,妈妈捡了一条命。同是这次“大扫荡”,距山洞几十里的狼牙山,五壮士英勇跳崖。妈妈的这些事是以后才知道的。
  
那天地上的大雪,天空飘落的小雪花儿,地面踩过的大片凌乱脚印,妈妈的木牌与坦然,烙进童年记忆。

二.批斗成风

  从那以后父母每天去单位,都穿上厚厚棉衣棉裤,以防批斗、游街时挨冻。父亲在单位被批斗事,我从不敢问。每听到小区里或对面父母单位传来口号吼叫声,都为他们担惊受怕。

  有段时间,每隔一两天的晚饭后,父母单位食堂高音喇叭开始播放批斗大会。主要批斗对象是朱××伯伯,红军时期入党老革命;还有张××伯伯,著名抗日武装回民支队(有同名电影)政委;都是已调走又被揪回的单位原一把手。批斗内容忘了,只记得造反派严厉吓人的吼叫声嗡嗡回响。

  “打倒”“炮轰”“油炸”谁谁谁,“砸烂谁谁狗头”大标语,充斥街头。运动最早揪出的“彭、罗、陆、杨”,已经不是最大“反党集团”了。从年初开始,“打倒刘、邓、陶”(刘少奇、邓小平、陶铸)已成为运动主要内容,大标语刷到墙上,涂在马路上、名字任人踩踏。凡“打倒刘少奇”标语,一律“少”画条蛇,“奇”歪写成“狗”。造反组织纷纷发行“小报”,影响最大的北大《新北大》批邓小平是“另一个最大走资派”;清华《井冈山》登漫画“百丑图”,百名揪出的高级干部、著名专家被丑化羞辱。而人大造反派小报专批朱德。

三.秘书被揪

  父母抗战时战友宋叔叔,物资部副部长,来我家住过几天。是让造反派斗得够呛,在这儿喘息两天,避避风。我听他们聊起抗战时缺粮,喝的粥清汤寡水,战友们瞄着碗里水影开玩笑:“照见鬼子炮楼儿咧。”平时有父母战友来家,进门嚷着、让做抗战时爱吃的蒸“苦累”——棒子(玉米)面拌山药(红薯)叶,蒸熟了蘸醋和蒜末儿吃。

  父亲多年秘书李叔叔,山东大汉,长方脸,有鼻音,常笑眯眯,憨厚可亲。对中央文革极左言行不满,私下与两名同事聊天:“江青、戚本禹算××老几!”被路过听到的其他同事告发。造反派召开院部大会,当场从人群中把聊天的仨人拉出,宣布为现行反革命,押上台批斗后囚禁。我在造反派小报上还见过相关报道。后来听李叔叔说:“那天按头按得真狠。”

  中央文革支持造反派乱冲乱斗,爸妈非常不满。在家里议论:戚本禹行政十七级一步登天,江青从前是个演员。

  早春的一天,刮着风沙。我骑自行车在海淀街头遇到大批游行队伍,大学生造反派呼喊“炮轰谭震林!”“粉碎资产阶级复辟逆流!”过后知道是陈老总、谭震林和几位老帅、副总理,在会议上反对中央文革煽动乱揪乱斗,搞乱党和军队。主席认为老帅们要否定文革,发了怒,康生还是谁说:这是无产阶级雷霆之怒!老帅们行动被称为“二月逆流”,遭批后全“靠边站”了。我们在家里都同情老帅。第二年,母亲单位传达主席讲话:陈毅可以参加“九大”,作“右”的代表。我听了,心里很不舒服。那年头“右”意味着犯错或有罪。

四.乡下老家

  回乡下老家。学校一直停课,妈妈安排我回她老家待段日子。妈妈老家神北村,坐落太行山麓,原抗日根据地,向东三十来公里是著名的狼牙山。国际主义战士白求恩常住神北,舅舅和村里老人清楚记得他,说他“夏天不穿裤子”,实际穿村人没见过的短裤。在神北,他建起了晋察冀军区卫校,常往来于邻村军区后方医院。过了村南奶奶庙,就到姨家神南村,曾是晋察冀军工部和八路军骑兵营驻地。这一带老百姓曾踊跃支援、参加中共抗日,舅舅和姨夫都是抗战初期村里入的党。

  清悠悠的唐河水淌过村西,滋润着群山环抱的水稻田。夕阳下坐在小沟渠边,光脚泡进清澈的渠水。家家腾起白色炊烟,传出烧秫秸做饭的香味儿。那一刻心里甜滋滋的。这一幕,留下美好印记,至今闻到烧秫秸味,还觉得享受。

  村北的寨沟,大片大片柿子树,东一棵西一棵黑枣树,带刺儿的酸枣树,布满坡上沟底。听说到了秋天,一沟红艳艳。

  三年灾害时期已过,有粮食吃,但村里还是穷。姥姥每天把棒子面搅成稠稠的糊糊,叫“拿糕”,家人盛了,浇上酸菜吃。野菜“黑老婆棵子”或柳树叶,用米汤泡酸,就是酸菜。晚饭喝面汤,捋来榆树叶撒上一小把白面,煮一大锅。村里人一个月吃不上几顿米饭、一顿馒头,没谁家炒菜,都是水煮、盐拌。过年节、来客,才见到荤腥儿。妈妈寄来的饼干、块儿糖,姥姥舍不得吃,净给了小孙女。新麦下来,姥姥给我烙了两回没油的烙饼,没菜,抹上舅舅自己捂的面酱,香死了。

  端午前后,赶上插秧,我凑了两天热闹。社员们先起出一块块儿秧苗,分散甩进稻田。我踩下水田学着插秧,弯腰插了一气,回头一看歪歪扭扭。第二天早晨“茅子”解手,大腿疼得蹲不下去。院角挖个坑,围上圈石头,叫“茅子”,就是茅坑。

  跟上舅舅爬六七里山路,到“大盘上”给玉米间苗。坡顶上巴掌大的几块儿地,一小会就干完,这活儿净走了路。舅舅耿直、少言。大个,高鼻梁,黑红脸膛,像古时武将。抗战初入党,后顾家,脱离。会自己做酱——馒头置小缸捂发白毛,晒干碾碎,放回小缸,倒青酱(酱油),加盐,捂六日成酱。

  舅舅说,生产队干一天最高挣十分,只合一毛二,一年下来,全买了口粮,分不到钱。小孩儿多人家,还欠队里口粮钱,要偷着粜(卖)点口粮,拿差价补交。我见老乡都是捧着舍不得吃的鸡蛋儿(鸡蛋),到供销社换盐、醋、青酱、碱面儿啥的。幸亏各家还有小块儿自留园,吃菜全靠这了。“包工快,日工磨,自留地里出好活”,是村里流行的顺口溜。

  十余年后差旅中闻舅舅去世,夜半梦惊,起作七绝:

  七绝·梦舅父

  
夜半遗容入梦魂,
惊开润目月森森。
  他乡孤旅对独影,
最是难堪忆逝人。

五.姨夫卖姜

  姨夫个不高,白净脸,总笑眯眯。三七年老党员,没念几年书,一直在村里没出来工作。爱喝酒,好面子,脑瓜儿活泛,待人客气。喜欢跟人谝的是:“村儿里找开会咧。”问:“什么人开?”开心答:“一股儿老党员们呗!”姨夫觉悟很高,抗美援朝支持儿子出征朝鲜,姨的眼睛差点儿哭坏。姨夫挎个篮儿来北京我家串亲,每天揣着什么出去逛。终于被妈妈在甘家口商场附近发现,他蹲在路边,偷偷向路人卖姜。妈妈回到家,气得大声责备:“那叫自由市场,要单位知道还不得出事!”当时批刘少奇“三自一包”——自留地、自由市场、自负盈亏,包产到户。罪名不小,是“复辟资本主义”。姜是姨夫家自留地种的,这以后他再也没去卖。

  姨夫教我古老儿歌,多年后知道曲调是古曲《苏武牧羊》。我至今字字会唱:“哦家有个胖娃娃,正在三岁时,伶俐会说话,不吃饭、不喝茶,整天吃妈妈(奶)。头戴小缨帽,身穿粉红纱,爷爷奶奶爹爹妈妈都待见他”……

六.罚背语录

  和院儿里小伙伴儿光子约着去动物园钓鱼,为省钱不买票。刚从北展西边钻进去,就被管事的逮着。先吓唬没带《毛主席语录》就送派出所,经我俩认错,改各背“语录”一段放人。那几年,红宝书《毛主席语录》人手一本,主席写的《为人民服务》《纪念白求恩》《愚公移山》叫“老三篇”,要人人会背。逢开大会有套固定程序:合唱《东方红》,三呼“万寿无疆”、“永远健康”,背诵“老三段”(三段语录)后来又加“新三段”,开会,合唱《大海航行靠舵手》,散会。我俩背完语录,就给放了。

  看批判电影。一个初夏之夜,和院里小孩都跑旁边外文局看露天电影。是为了批判刘少奇,上面组织看“反动影片”《清宫秘史》。解放前的黑白片,胶片有划痕,银幕上不时跳出一道道斜线。不久前,听中央台广播戚本禹长文,批《清宫秘史》,但主要矛头对准“中国赫鲁晓夫”——刘少奇的代称。说刘吹捧影片“是爱国主义的”,文章斥责刘少奇“什么老革命,你是反革命!睡在我们身边的赫鲁晓夫!”这是官方头回公开批刘,只是没点名。打这开始,全国兴起了对刘少奇的“革命大批判”。还有个流行口号:“七亿人民都是批判家!”

  好像电影演的戊戌变法前后,主角光绪、西太后,其他有珍妃、李莲英什么的。电影散场,我们一群孩子学着电影里义和团念咒:“天灵灵,地灵灵,奉请祖师来显灵。一请唐僧猪八戒,二请沙僧孙悟空,三请……”。为啥说影片是“卖国主义”的,一点儿没看懂。

  柳芭自杀。也是夏天傍晚,听院儿里小孩说,刚父母单位有个女的从四楼跳楼,随即得知是苏联人柳芭。柳芭,地质工程师,丈夫是北京一家饭店经理。我在单位门外见过她,粉白皮肤、棕色头发,大块儿头、特胖。被群众组织怀疑为苏修特务而关押,她不堪冤屈,跳楼身死。特务罪名自然子虚乌有。

七.父亲受冲

  全国斗走资派(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抓叛徒越演越烈。父母单位与小区只隔一条马路,我听到单位墙上贴出:“打倒刘少奇黑走卒、大叛徒、国民党、走资派孟××!”大标语。还有漫画,画的是父亲抓住王光美脚往上爬。

  母亲跟我们说,三年灾害时期,刘少奇主持,抽调近百名中央各部委的司局长组成“百人调查团”,深入农业第一线挂职。父亲下到保定雄县(现在雄安新区)兼任县委书记三年,带领当地人民渡过困难时期,并向中央报告农村实情。就这成了上挂刘少奇的罪状。以后父亲向王光美汇报过一次农村工作,又成了“抱王光美大腿”罪证。

  至于“走资派”,我只知道父亲再早在地质部石油局上班,正是开发大庆油田时候。母亲告诉我们,父亲是上、下都认的外行变内行“地质行家”。在任石油局长时,参加、领导了地质系统的东北、华北石油大会战。

  爸爸的这些事,我过去糊里糊涂。只记得从我五岁记事起,爸爸就经常出差,家里只有妈妈管我们。这会儿才知道父亲是往返于大庆油田。等我上小学后,爸爸就整年住雄县。一九六三年,我和四哥去雄县过暑假,正赶上百年不遇的河北特大水灾。连续几天几夜的暴雨,雄县大清河猛涨,漫上县城。为保京津,上游分洪,动员社员紧急转移。好多村儿变成一片汪洋。我哥俩住县委机关宿舍,连续好多天没见父亲一面。他昼夜在防汛指挥部指挥全县抗洪,几天几夜几乎没合眼,早戒掉的烟又抽起来。洪水还没退完,我们跟父亲坐小船去看过被水淹的村子。现在经母亲一说,这些事都想起了。

  而“叛徒”、“国民党”的罪名,连父母都莫名其妙。

  几十年后,父亲单位对他的悼词这么说:“他为我国甩掉贫油的帽子做出了重要贡献”;“带领雄县人民度过难关,并实事求是的及时向党中央提供了来自农业第一线的情况。”

八.关入“牛棚”

  一天下午,单位几个造反派带着父亲来我家抄家。家里翻个乱七八糟,我只有气得瞪着他们。记得要拆开一相框检查,父亲看到是林彪照片,借题发挥,向造反派怒吼一声:“放下,那是林副主席!”他们翻了半天,没找到什么别的,抱着一摞工作笔记本和信件撤了。

  父亲每天去单位接受造反派逼问,终于在年底一天,一夜没回家。母亲探问后得知,父亲被造反派关进单位地下室一间小屋,不准回家,可以送用品。母亲考虑再三,怕造反派在饭菜下毒再嫁祸于人,没敢送吃的,只送衣服鞋袜、香烟和常吃的药。那几年,造反组织可以任意关押干部、群众。被关对象,当作阶级敌人审查,属“牛鬼蛇神”——关押场所,人称“牛棚”。父亲被关“牛棚”整整一年。

  一次父亲把穿不着的鞋退回家,母亲打开包鞋的旧报纸,看到上面印有领袖像,又为父亲担心又生他气地说:“他就是自找、就是反革命!”提心吊胆过了几天,看来没被造反派注意,我们才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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