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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丨杨魁元:你还记得当年的家庭成分吗?

杨魁元 新三届 2020-04-19



作者档案

杨魁元,1948年生,吉林省九台县人,中文本科学历。1980年代起任高中语文教师直至2008年退休。职称为高级教师,职务为语文教研组长,兼职教研员。曾兼哈尔滨市高考特聘评卷员、哈市广播电视大学兼职教师、黑龙江省暨哈尔滨市灯谜学会理事等。教学之余,撰写散文随笔、学术论文、诗歌(以旧体诗词为主)等近百万字。


原题

你还记得家庭成分吗?





作者:杨魁元



 现在的年轻人特别是八零后九零后们,如果不看文艺作品,即便想象力再丰富,恐怕也不会想到,在上个世纪五十至八十年代的中国,长达四十多年的时间里,大陆的中国居民(那时似乎很少听到公民的这个词语),在填写各种表格的时候(那时填表的机率似乎也比现在要高得多),有一项无论如何非填不可的栏目:家庭成分(或曰家庭出身)。


家庭成分(或曰家庭出身)是什么概念呢?笔者愿意现身说法,做一个解剖的麻雀。


笔者祖上原居山东莘县牛旺庄村,大约在清末民初时候家族闯关东落脚到吉林九台后小屯。家族世代以务农为业,生活十分清贫。到了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后期,即新中国即将建立政权之时,东北地区许多土地占有者预感到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纷纷低价抛售土地。我的两个满脑子小农经济思想的伯父以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改变命运的机遇眷顾自己了,于是串联亲友,四处借贷,连赊带欠,在黑龙江绥化附近农村买了几十垧地。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全家福


土改运动说来就来了,开始根据我家的生活状况,划定家庭成分为中农。但很快就有人检举揭发说我家在黑龙江绥化还有土地,经调查属实,于是将我家已划为中农的家庭成分改划为地主成分,从此这“地主”的家庭成分,就像孙悟空头上的紧箍一样,箍在我们家族头上长达四十多年。


现在的年轻人可能还不大理解,划为地主成分又怎么样?不是说出身不由自己选择、走什么道路重在自己的政治表现吗?真实的情况是:家庭成分是硬件,是白纸黑字赫然写在户口上和档案里的;而政治表现则是软件,表现怎样是操控在掌握话语权人的手里的,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你不服还不行。


尤其在农村,地主富农成分连同反革命分子、坏分子、右派分子,统称地富反坏右,也叫黑五类,是被视为阶级敌人的,把你交给人民群众监督,只许你老老实实不许乱说乱动。平时有什么脏活累活出义务工什么的,首先要派到黑五类的头上,一旦发生什么政治案件(有时也包括刑事案件),首先也要排查到黑五类的头上。


这种政治歧视到了十年动乱期间就发展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首都的红卫兵小将一马当先,率先提出要将北京居民中的地富反坏右本人及其子女统统驱除出去,口号十分慷慨激昂,伟大领袖身边怎么能让阶级敌人酣睡呢?全国各地纷纷起而效尤,南方某地农村竟制造出将“地富反坏右本人及其子女”200多人推坠到数十米深的“天坑”中的骇人听闻的人间惨剧!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全家福


笔者当年生活在县城,所受到的政治歧视还没有这样惨烈,平时与出身所谓红五类家庭的子女基本也没有什么两样待遇。但到了升学、就业、参军、入党入团、乃至婚恋这样的终身大事的关键时刻,歧视就显现出来了。轻则要红五类家庭的子女优先,重则压根就没你地富反坏右子女的份。


说到婚恋问题,那是男女两情相悦别人怎么能干涉得了呢?要知道那个年代政治条件是头等大事,亲不亲阶级分,两个都是出身所谓剥削阶级家庭的子女如果组合为新的家庭,则他们的下一代顺理成章地仍然是剥削阶级家庭的子女,孙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就会万劫不复地永远是剥削阶级家庭的子女,永世不得翻身。倘如果是剥削阶级家庭的女孩子嫁到所谓红五类家庭,则他们的下一代则可鲤鱼跳龙门,家庭成分就可以改变颜色了。所以在那个特定的年代,出身剥削阶级家庭的男性青年,婚恋问题是要受到政治限制的。


时至今日,稍有政治常识的人都知道,这种以所谓的阶级出身划定家庭成分,并以此制约一个人的一生乃至几代人的行径,在政治上是反动的血统论,在哲学上是形而上学的机械唯物论。历史事实告诉我们,许多所谓出身红五类家庭的子女,其祖上本来就是剥削阶级(地主或资本家),后来因为吃喝嫖赌抽,万贯家财挥霍殆尽,变得一贫如洗,成了流氓无产者(俗称二流子)。反之,倒是所谓出身剥削阶级家庭的男女青年,他们当中的许多佼佼者,做了不少对国家至少是对桑梓有益的事情。


1960年代作者陪护患脑溢血后遗症的父亲在辽宁汤岗子疗养院


其实,这种划分阶级成分的反动血统论,也并非是现代人的发明创造,中国的封建统治者总是想尽各种办法维护自己的统治地位,以元代为例,元朝将人分为四个等级,第一等是蒙古人,地位最高;第二等是色目人,包括西夏人、回回人和畏兀儿人等;第三等是汉人,指原金统治区的汉人、契丹人和女真人等;第四等是南人,指原南宋统治区的汉人和其他各族人。南人社会地位最低,生活最穷苦,受到多重压迫和歧视。


这种统治手段,一来是要人们从生下来就接受自己的社会地位,身处下层地位的人要任劳任怨,心甘情愿地接受剥削,当然从另一方面也就肯定了统治者至高无上的绝对权威。二来便于社会的管理,高的阶层享有特权,低的阶层接受管理,一级压制一级,以这种方式来维护社会秩序。


如果再往前追溯,在3000多年前源于印度教,又称瓦尔纳制度,即形成在后期吠陀时代的印度种姓制度:将人分为4个等级,即婆罗门、刹帝利、吠舍和首陀罗(后者又称贱民或不可接触者)即可看做这种血统论的始作俑者。这种驭民术就是将被统治者划分为不同等级,分化瓦解,让被统治者自己管理自己(或曰一级压制一级)以达到统治者长治久安牢固稳定统治秩序的终极目的。


说到印度,看过印度影片《流浪者》的人大概都会记得,法官拉恭那特对盗窃犯扎卡说过,法官的儿子永远是法官 ,贼的儿子永远是贼。扎卡出狱后,待拉恭那特妻子怀孕后,伺机制造后者出轨的假象,致使拉恭那特将即将临产的妻子驱赶出去。后面的情节是拉恭那特妻子一个人带着儿子拉兹沦落在贫民区里艰难度日,扎卡又蓄谋诱骗拉兹走上盗窃的犯罪道路,将法官的儿子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贼,客观的事实打了主张反动血统论的法官拉恭那特一记响亮的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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