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雪菲《卵生的救世主》（二十八） | 科幻小说
今天更新赵雪菲的长篇《卵生的救世主》第28话~
【前情提要】
在逃跑的路上，一队意料之外的补语者帮助桠一行拦住了主语者，可就在桠激动意图参加这场对于主语者的反击时，远处的葛和望忽然发出求救的声音，桠还没有回过神，便被什么东西蒙住了眼睛......
作
者
简
介
| 赵雪菲 | 科幻作者，考古学生。曾获得第四届水滴奖短篇小说三等奖，作品多是围绕个体的情感诉求和技术（或通过技术和外界）互动，比较擅长表达人物情绪，引发共情。代表作《像正常人那样活着》《它的脑海之中》《材料两则》。
卵生的救世主
第二十八话 辛神的孩子
全文约3700字，预计阅读时间7分钟。若担心时间线中途断裂，点右上角菜单选择浮窗，随时回传。
黑暗中，桠强迫自己醒来，她知道自己还有未完成的事情，姐姐和葛安不安全，她必须要知道。
桠的颚空咬着，全部的眼被蒙上，坚硬而柔韧的丝缠着她的附肢末端使其无法挣脱，甚至还有丝缠上她匣腔那节的身体。
暴躁的感觉涌上心头，桠像是濒死的猎物一样拼命地乱动。可就在这种没有章法挪动中，她感觉捆着附肢的丝似乎松了一些。
有了！
她重复着试探的动作，直到找到那面可以磨断网丝的粗糙石壁，把缠着自己附肢的所有的网丝都磨断，连带着蒙住眼睛的叶片也顺势蹭了下来，就剩缠绕匣腔的网丝无法够到。眼睛和匣腔在身体靠上的地方，可腹节比头节更细更长，这样把匣腔所处的腹节贴到石壁上摩擦必然被头节或附肢挡住。
桠打算不和它们纠缠，想找到葛和姐姐是大事。
她简单地环视四周，堆着菌类、干纳虫、还有一些她说不上名字、此前在村子中鲜少见到的金属制品，桠借着石头的缝隙中投下来的那些光柱搜索了整个石质建筑，猜测这里就是打晕自己的补语者们的储藏室，也忐忑地发现，姐姐和葛并未和她关在一起。
她们去哪儿了，桠有些不安，她找到进出储藏室用的那个最大的缝隙，刺眼的光芒让她瞬间有些不太适应——摆在她眼前的仍是逃跑时那片丛林景象，补语者们乘坐用的多足梓虫被拴在蕨树上，见到桠跑出来，便发出并不友好的哼叫。
桠被吓了一跳，害怕营地的守卫并发现她，可她视野中唯一一位挲玛正伏在梓虫宽厚的背上酣睡，林间的光影投在它身上，让人很难发现她的存在。
桠顺着营地的足迹找出去，希望能够发现其他的姐姐和葛的身影，那些挲玛附肢密密麻麻踩在林间松软土地的痕迹整齐，直直地通往一个地方——战场，桠想到。
她所目击的，主语者和补语者的战场。
应该去。桠告诉自己，在那里她更有可能找到自己的同伴，她们就是在那里失散的。
到达他们失散的地方时，战斗已经结束了。桠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这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战场，那么多挲玛的尸体，粘稠的血液在网上、叶片间、泡着那一句句面目不清的尸体。
更奇怪的是，战场居然如同一段奇怪的话语，无法分辨意义的词语漂浮在空气中，如同亡灵的碎屑。
它们就像是，桠并不认识的心声词汇，一点一点地被桠碰见、却一点都无法领悟，让她心神不宁。
而那些真正的，濒死的挲玛的心声却被掩盖在这些虚无地蒸腾着的符号之雾下。
偶尔，她也能感受到离她更近濒死者的呼救，她们的心声如同一条悲伤的名词的河流——她们怀念的家乡，她们挚爱的姓名，她们的抚养者，全都是桠在她生命中从未接触的名称，数量巨大的陌生词汇让桠也被裹挟到另一个并不熟悉的世界当中......那里充满着纷杂的味道符号。
桠怀着巨大的悲伤穿过补语者破碎的肢体，也同样穿过主语者们的，试图找到葛和望。
奇怪的是，她俯下身看着那些高大主语者的死状，并未有复仇的快感，只是觉得可悲——为这片蕨林间的一切感到可悲，她短暂地脱离自身的处境，仿佛自己不再是那个叫桠的孩子，而单纯只是一群用平等目光注视一切的亡者的眼睛们。
为什么？桠想着，为什么这一切要发生，黑崖的人们到底为了什么要摧毁她们的世界，那小如一方潭水的独立世界，为了神明么？
巨大的疑问笼罩着桠，寻找望和葛的目标被短暂地搁下，她俯身专心看着脚下这些死者。
祭司的话在她脑海中浮现，你将要见识许多的死亡.....
到目前为止，他没说错，她的确看到了组足够多的死亡，桠想着，在一具较为完整的尸体前驻足，主语者身上的燧石利刃尚沾着粘稠的鲜血和挲玛甲壳的碎片。
为了那位名叫莱的织网者，你们连生命都愿意奉献么？桠在心中问着面前这个注定不会给她回应的主语者。
罪人！
恍惚间，桠仿佛听到微弱的心声如同斥责。
罪人.....
那心声太微弱了，桠开始觉得那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就在她出神的片刻，那个她以为已经死去的主语者忽然挥动附肢，燧石利刃在桠的一只眼前划过，血液滴在她的一只眼上让那一侧的视线变得模糊。
桠下意识后撤一步，想要尖叫呼救，可是她的匣腔被捆得死死的还未解开！
高大主语者撑着绑燧石刃的前肢把自己的残躯拖动得站起来。
消灭......罪孽之子......
我是普通挲玛的孩子，桠想道，我的父母是勤劳的种植者，而你才是肆意剥夺她人生命的恶魔！
逃跑的想法消失了，桠决定直面这个主语者！她从看中旁边一段成年挲玛附肢，便伏低身体把前肢塞进去那节甲壳，学着主语者的样子张起前肢挥舞。
桠从未学习如何战斗，她只是受到本能的驱使试图发出战斗前的怒吼，朝着主语者的腹侧刺去。
主语者挥动前肢试图斩断那条要攻击她腹侧的、桠的前肢，伴随着清脆的声响，被桠用作保护的挲玛附肢就碎成几块。
主语者乘胜朝下刺，目标就是她所认为的那位罪孽之子。
桠前侧的眼看到阴影投下，往旁边跳开，进攻被打断了，她以为的优势荡然无存，桠之后又找到两条死者的肢节套上，只不过这次的一对儿附肢壳要短很多。
桠确实恐惧自己的前肢会在利刃下碎为两段，那一定很疼。
她试探性地再次进攻，可就算再虚弱，战斗经验丰富的主语者都能化解这个年轻挲玛的进攻。
几次突刺让桠再次丢失了用作保护的附肢壳，她的前肢也被燧石刃划到，虽然并无想象中的疼痛，但是桠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会彻底沦为主语者利刃之下的碎片。
主语者转手守为攻试图一击刺穿桠的头节。
桠仍然向一侧退去，但是她的动作模式太过单一，这位虚弱的主语者已然摸透下一秒她会往哪里退缩。
死！
那个瞬间，主语者充满狂喜的心声和战场上的悲伤字词化为一体。原来，她一直不理解的那些飘散在战场空气中的心声词汇正是死亡！她明白了，可惜明白也没有用了，桠想到，她清楚自己的速度是无论如何都躲不开这致命的一击的。
补语者们短促的匣腔音听起来既像是密集的雨点，越来越响。
“危险！”
声音从天而降。
就在桠本能地向后退缩的瞬间——桠敢保证自己在那个瞬间中脑海一片空白。
一个灰白的影子和声音一同出现。
当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主语者已经被压成一摊粘稠的沾着甲壳的液体。
和它全身绘成鲜艳色彩的同伴不同，这个杀死主语者的挲玛通体灰白，她的前肢套着金属，稳稳地刺在主语者已经碎成几块的头节上。桠仔细看才发现，她不同寻常的色彩是由无数甲壳再生长后产生的疤痕组成的，她的父母身上也有这样的疤痕，是一次和铃虫搏斗的造成的，而眼前这个补语者身上密布此类疤痕，莫名的让桠产生恐惧。
把她带走，战场上为什么会有辛神的孩子？灰白色的补语者用心声和同伴交流。
她应该在营地才对，吉负责看护她。
那个家伙，下次不必让她看守营地了，她难道比别人少一侧的眼睛么？桠猜到她说的应该是那个睡大觉的守卫。
所以，你来这里干什么？难道那些主语者要追杀的不是你么？还要回来送死？
桠想用心声回应，她是自己跑出来的没错，可她真正的目的要寻找自己的同伴。
但是桠还年轻，使用心声需要经年累月的练习，她自己以为高声的话语一句也不能被听到。
死亡
你说什么，小家伙？那位灰白色的补语者有些疑惑地回问。
桠顿了一下，发现自己居然能够用心声交谈了！
可却说出了一个不那么好的词汇......
何止是不那么好，桠并不知道，在真正面临死亡之前，没有挲玛能够用心声表达这个词汇，它像是挲玛语言中的隐形人，在大部分时刻都并不存在于年轻挲玛的词汇表上，他们的词汇中只有美好世界的边角，只有战士、医师和埋葬者会在他们青年的时候就接触到这两个字。
死亡
她又说了一次，是这个词没错了。当她第一次面临母亲的死亡的时候，她只能感性地感受到那种岩石间隙才存在的苦味，而在刚刚的战场上，这种味道那么强烈——燧石的、附肢摩擦出的、还有那些已经开始腐烂的挲玛尸体的，都以陌生词汇的面貌涌入她的心中，而现在她知道了——
死亡
模仿本能驱使着她又说了一遍。
死亡？一个离她最近的补语者复述，这该不会是你第一个学会的词语吧，孩子。
她说完缩起自己的颚，冲着灰白色的补语者，这可不是好预兆。
解读预兆不是补语者的工作。那位灰白色的补语者简单地回复着，眼睛敏锐地发现桠身上缠着的东西。
桠在她第一次凑近自己的时候下意识地后退了一点，就像是面对主语者那样。
我们不会伤害辛神的孩子。她保证道，我叫濯，是辛漱垵的补语者，这次战斗的负责人。
“谢谢你，濯，我还有一个问题，你们看到我的同伴了么？”桠的匣腔一被松开，就赶紧询问，“我的姐姐望，还有邻居的孩子葛，她们当时就在离我并不是很远的地方，你们一定看见她们了吧。”
是的，当时他们的方向出现了一队主语者的伏击队伍，就是你脚下的这些。
桠松了一口气，补语者一定把她们安顿到了其他的地方去了。
但是也有几个主语者逃走了，就是他们带走了你的同伴。
“我得去找她们。”桠小声念叨，匣腔抹了油脂一般滑滑地小声说着。她脑海中一片空白，她一直以为带走望和葛的也是补语者，她知道自己的安全的同时也想当然的以为她们也和自己的一样，该死，她真是个傻瓜。
那不是你要做的事情，你要跟我们回辛漱垵。
“为什么？”桠反抗一般地向后退着，“为什么我要和你们走，而他们却，他们不是挲玛么？”
你说的没错，灰白色的挲玛凑近桠，她高大的身躯遮住了林间的光线，一条条昏暗的疤痕仿佛在恐吓桠一般，可他们的命运与我、与我们无关，你却不一样。
你是辛神的孩子，现在明白一点了么？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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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康尽欢
题图 | 电影《哥斯拉：掠食城市》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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