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美逐梦二十载
父亲始终是我们的一片天空，曾经百年树人桃李天下；父亲也是这片土地，如今廿年种菜瓜果满园，支撑着我们的田园梦想。值此父亲节来临之际，谨献上最美好的祝福！
曹津，北大概率系86级，现居芝加哥，从事数据分析及教育培训工作。
北美逐梦二十载
引子：初春飞雪
四月末的芝加哥，天气如少女多变无常的心思，昨天还艳阳高照华氏80度的初夏燥热，今晨就突降华氏40多度阴郁地飘起鹅毛大雪。手机铃声乍响，显示老爸来电。九点整，老爸的旅游车才刚开出去半小时，莫非身体不适？忘记带药？没带证件？一串可能的意外在我脑子里秒闪，赶紧接通。老爸严肃而坚定的声音跃然入耳：“开始下雪了，你俩赶紧把地下室的保温棚搬到菜园里，争取把所有秧苗都罩住。记得要马上去，立即去！不然我的秧苗不死也会大伤元气。”我不禁笑了，对啊，我怎么忘了这茬呢？
这，就是我的老爸，一位退休来美耕作了20年的资深元老级菜农，视菜园如孙儿一般，精心呵护，时刻挂在心头。老爸生长在江南的鱼米之乡无锡，从小就帮奶奶种菜收果，大学毕业时和老妈被分配到北方教书三十年，其间尽管二人想尽办法调回南方，但和家人团聚并拥有一块自留地的田园梦想终成遗憾。没想到，这个梦想老爸晚年在大洋彼岸的美国变成了现实。
芝加哥初春飞雪（2019.4.28）
美东初圆梦
1999年3月中，爸妈首次来美国新泽西探望刚刚有了孩子的我们。一到家，老爸就迫不及待去后院看我信中提到的菜园。说是菜园，其实只是四个木头围起来的3×4英尺的“豆腐块”，我围好不久就发现怀孕了，于是种地计划理所当然让位给育儿大业。春寒料峭的新泽西，地还是冻的，老爸满含热情地打量着那几块冰冷的“豆腐”，兴奋地说他早已经研究了当地的四季天气，属于六区，适合种哪些蔬菜，现在就可以动手育种。说干就干，第二天不顾时差拉着我去买种子，工具和肥土，在车库里捣鼓育苗，开启了另一种园丁事业。
小区建在山丘上砍出的一片树林中，土质粘紧，夹杂着很多大石头。老爸真是掘地三尺，把挖得动的石头都挖了出来，换上肥土加牛粪，说是要一步到位，造就高产地。
渐渐的，地里的菜苗茁壮喜人。老爸每天早上浇水施肥，还一丝不苟地做笔记，一如当年一丝不苟地备课。傍晚，就会带着全家和邻居去视察他的菜地，如数家珍地讲评他的西红柿、黄瓜、辣椒，犹如介绍他心爱的一个个得意弟子。
老爸的菜园日记
小动物们就像一群捣蛋的刺头，三天两头开始惹麻烦了，老爸得和它们斗智斗勇。油绿茂盛的菜园获得邻居们无数赞赏的目光时，自然也吸引了小动物们的青睐。先是兔子和地鼠来访，把老爸呵护的水灵灵小青菜一扫而光。老爸来不及心疼，赶紧圈上2尺高的小洞铁网，顺便把菜园的规模从四个豆腐块扩大到20×30尺。没多久，长腿的鹿登门拜访，轻松地一探头就把园内的叶子当美餐了。老爸追加了一圈四尺高的铁网。可是好景不长，当西红柿和黄瓜散发出即将丰收的诱人香气时，按耐不住的鹿们凭借杰出的弹跳本领越过铁网而抢先大快朵颐。老爸心痛之余亡羊补牢，换成了最高的五尺铁网。鹿们虽然还能在网外够到一叶二枝的，却再也不能随意进园敞开享用豪华大餐了。
老爸首次收获的黄瓜和南瓜（1999）
病虫害也是让菜农头疼的挑战。有一年，黄瓜刚开始收获，就整株整株莫名其妙地蔫了枯死了，可把老爸心疼坏了。为了找原因，他学会了上网，捧着英汉词典，边查边翻译，终于搞清了有种黄瓜虫不仅啃叶子影响黄瓜生长，还传播病毒让整枝藤几日内死亡。为了治理黄瓜病害，不仅生长期要下功夫除虫，秋冬季就要提前细心清除土壤里的虫卵。老爸还从网上学了沤肥，就地取才用家里的木料和塑料桶做了几个沤肥箱，吃剩的食物及割下来的草渣都沤成上好的有机肥，既节省了开支，更一跃升级成为高端有机菜园。
辣椒和苦瓜
梦想升级
一晃五个春秋过去，老爸的菜园种植日趋稳定，他又琢磨着种果树了。一番打探后在离家100里外的台湾人园圃买了一棵亚洲梨树和一棵鸭梨树。正值初春，一人高的小树挂满欲放的花苞。园圃主人说，如果打理得好，当年就可以收获。老爸如获至宝，把注意事项一条条都记在了他那已经密密麻麻的“种植秘籍”上，并严格执行，果然我们当年就吃上了晶莹香甜的梨。
尝到了甜头，第二年春天老爸跃跃欲试准备增添其它果树品种扩大果园规模，我们却不得不因为工作而准备搬家到芝加哥。老爸恋恋不舍地拆掉菜园篱笆，拔掉菜秧瓜藤，撒上草籽，短短两个月后院就恢复成了油绿的大草坪。老爸舍不得扔下他的梨树，要我一定想办法运到芝加哥。过了一冬两棵树已经长到八尺多高，我的车是肯定装不下的，公司的搬家手册中注明不能托运植物，我只好安慰老爸到了芝加哥再买两棵。2006年6月中，搬家公司的集装车来了，老爸仍不死心，凭着他那破碎的英文和翻破的词典，居然感动了搬家公司的小伙子，答应帮他千里运梨树。老爸欣喜若狂，让我买了两个最大号的垃圾箱，又掘地三尺把梨树刨出来，用塑料布小心翼翼地保护好树根，浇足了水，梨树平安地运到了芝加哥。
不远千里搬到芝加哥的梨树
美中结硕果
老爸如法炮制一到新家就在后园开出了一块菜地，种上了十来种蔬菜，收获之余却也常常感叹菜园比新泽西的袖珍多了，英雄受限于用武之地，难以大显身手。2007年冬，老爸从活动中心听说有社区菜地出租，我一打听，果真有此好事。社区菜地在镇中心的高中旁，一大块地分割成了600多个15×20尺的小块，每年三月到十月末租给居民种植，不过要在三月特定的一天到镇办公室去办租赁手续，先来先得。老爸实地考察了好几次，从地势、阳光和水源各个角度分析比较每块地的优劣，列了二十块作为候选。开放出租日，老爸一大早就去镇办公室，已经排起了长队，而且续租的居民有优先权。轮到老爸时，可选的菜地寥寥无几，他看中的全都名花有主了，失望之余却也庆幸租到一块菜地，好歹可以扩大生产规模。
菜地离家开车十几分钟，春季两三天去一次，到了盛夏，天气炎热干燥，有时不得不每天都去浇水。600多块地每户的围栏都不相同，地里的东西也五花八门。有全部种花的，有整块种向日葵的。老爸的园子各种蔬菜井然有序，繁而不乱，装上了新泽西运来的小门并新刷了白漆，显得格外专业，引来无数赞许。相隔不远的租户是个退休的美国律师，满地种花。两人作息相同而常常碰到，老爸有限的英文加“手语”，却也聊得愉快，甚至相见恨晚。每到国庆律师就在园子里插上国旗，篱笆用红蓝白三色彩带装饰，堪称菜地一景。10月末关园后没多久，老爸收到镇里的来信，原来律师和老爸的菜园在菜地评比中拿了前两名。老爸乐得逢人就讲，第一年租菜地就获奖，比他当年评上先进教师还开心多了。
社区菜地
演唱：鲍铭（国际政治系）
为了减轻我们接送的负担，老爸研究出一条安全的自行车路线，接下来的几个春秋都尽量骑车去种地。四十分钟的车程，再在菜地里劳动一小时，他强健的身体让大家羡慕不已。随着我们工作的变动和活动的增多，接送也越来越困难了，终于在老爸70岁那年被我们说服退租了菜地，专心打理家里的小菜园。
60磅的大冬瓜
老爸充分利用后院不大的菜地，轮耕套种，立体发展，也忙得不亦乐乎。翻地、育苗、撒种、积肥、浇水、收获，园子里天天都有老爸的身影。邻居散步经过，常常停下来看看老爸的菜地。老爸总是高兴地介绍他的宝贝，再随手摘几个西红柿或鸭梨相送。他的有机蔬菜瓜果在朋友之间早已小有名气。两棵梨树已有两人高，收成好时，老爸还做成梨干蜜饯，尝过的朋友都赞不绝口，念念不忘。
远道而来的同学盛赞老爸的菜园
无锡老家的自留地早已无影无踪，所幸老爸务农的梦想在美国落地实现了，并成就了他退休后的又一番精彩事业。和朋友切磋种植经验和分享收获，成为老爸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在父亲节到来之际，以此文纪念老爸北美逐梦二十载，曾经百年树人桃李天下，如今廿年种菜瓜果满园，祝老爸瓜田李下健康耕耘更开心！
《石舫塔影》第31期
编委会：张明东、李革、刘旭东 (法律顾问)、周剑峰
本期主编：李革、张明东 | 图片提供：曹津
2019年6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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