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念堂出品|垫话
本文作者:葛念堂-小葛哥
在结构上,一段相声大致可以分成“垫话”、“正活”以及“底”三部分。
话
不
是
相声的垫话,并非凭空生发,也是具有历史传承性的。
押座文
系唐宋时代,佛教俗讲(以通俗方式对民间弘法),在宣讲佛经前所唱之七言韵文。类似引子、楔子。“押”通作“压”,“座”即四座之座,盖开讲之前以梵呗引摄,使听众专心一意,且有隐括全经引起下文之效,相当于今之“开篇”、“定场诗”。“押座”二字有镇压四座之意,故押座文有导引正题、收摄心神之功用。如维摩经押座文之末段(大八五·一二九七中):‘不似听经求解脱,学佛修行能不能;能者虔恭合掌着,经题名目唱将来。’‘唱将来’三字为各押座文末句所共有。
入话
又称“得胜头回”、“得胜利市头回”、“笑耍头回”。
宋代无名氏《错斩崔宁》:
聪明伶俐自天生,
懵懂痴呆未必真。
嫉妒每因眉睫浅,
戈矛时起笑谈深。
九曲黄河心较险,
十重铁甲面堪憎。
时因酒色亡家国,
几见诗书误好人!
这首诗,单表为人难处。只因世路窄狭,人心叵测。大道既远,人情万端。熙熙攘攘,都为利来;蚩蚩蠢蠢,皆纳祸去。持身保家,万千反覆。所以古人云:颦有为颦,笑有为笑。颦笑之间,最宜谨慎。这回书,单说一个官人,只因酒后一时戏笑之言,遂至杀身破家,陷了几条性命。且先引下一个故事来,权做个得胜头回。
宋元时期说话表演开始时艺人加说的小笑话或念诵的诗词。目的在于定场、候客或点明所要说的节目内容。后代拟话本亦沿用之。入话的内容有两种,一是与正文内容相似,二是与正文内容相反。所以又名“得胜头回”,是因为瓦舍中的观众多为军人和市民,故冠以吉语“得胜”二字(鲁迅先生的解释:“‘头回’是前回之意,‘得胜’是吉利话。”)。入话与后世相声的垫话无论是形式还是作用都有共同之处。
垫话
相声结构术语。即开场白。相声的“垫话”继承了唐代“俗讲”与宋元说话的“入话”这样的传统,为相声的表演做渲染气氛、密切与观众关系的艺术准备,是相声早先“撂地”演出时必备的内容。
艺人“撂地”演出,观众流动性大,演出开始,或上一个节目结束,下一个节目开始之际,这时候,说段“垫话”,一可招揽、等候观众,二可吸引在场观众的注意力,为表演正文创造必要的气氛和条件。既起到拢神会意、安定情绪的作用,又是演员探明场子冷热、观众爱好的“探路石子”。
“垫话”按照与相声正文的内容关系划分,可分为:“题外话”的随意闲谈和“题内话”的有意铺垫两种。在相声艺人“撂地”表演时期,“垫话”往往使用“题外话”, 内容常常是见景生情即兴编演,长短不拘,韵散皆可,具有随意性、灵活性、变异性的特点。
刘宝瑞用单口相声的形式介绍了相声的开场白——垫话的作用
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以后,相声的内容、形式及演出条件有不少变化,加上脚本稳定,“垫话”往往使用比较精练的“题内话”,直接为组织“包袱”铺垫。有的新相声甚至开门见山,压缩或者省略了“垫话”。如《买猴儿》前面的“垫话”甲开门见山说自己在“千货公司上班”为整段故事情节的开展做好铺垫,后面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讲述甲的亲身经历。
《买猴》马三立、王凤山
随着小剧场相声的复兴,垫话功能有所返祖。
无论是“题外话”还是“题内话”都要以自然顺利引入到相声“正活”为目的,其中内容尽量能够安排“包袱”以便调动观众的情绪,根据不同的“包袱”试探观众的喜好,以便更好地演出。
张寿臣先生是这样介绍“垫话”的:
先谈谈相声“垫话儿”怎么入活吧。我说相声不愿意先报出节目名儿来,好比吧,唱大鼓,一上场得向观众报告今天要唱什么什么节目。单独相声,一报出节目名儿来,对于今天说的相声就有损失,没有相声的好处。比如今天报出节目名儿,可是观众不喜欢这个节目,那么上场就是说得天花乱坠,也得不到观众的欢迎。不报出节目名儿来,上场怎么说啊?首先得注意这个:看观众喜欢什么,我们再说什么。比如他要是爱吃甜的,你给他上莲子、果羹;他要是爱吃咸的,你给上莲子、果羹就错啦;爱吃荤的,给上素的不成;爱吃素的,给上荤的不成,爱吃青菜,给上肉也不成。这跟厨师傅做饭—样,得随人家的口味儿。拿我个人说吧,这场活响啦,心里特别痛快,要是瘟啦,就觉得怪别扭的。这跟厨师傅做菜一样,虽然这菜是顾客要的,厨师傅做的,要是吃完了,端下这盘儿来一点儿没剩,厨师傅就特别痛快,如果把这莱端上去,人家吃了一口就搁下啦,虽然人家照样儿给钱,并且端下来的菜厨师傅们可以吃,要说这不更好吗?不是。他倒腻味啦.因为什么呀?就因为厨师傅他没尽到责任——做出来的菜不合顾主的口味。我们说相声的要尽我们的责任,尽什么责任呢?首先就是让观众乐,如果上场说了半天,观众没乐,这活就算使左了,这跟厨师傅做菜不合顾主的口味是一个道理。相声演员上场,不可能就知道今天的观众喜欢什么,故此“垫话儿”要铺张:酸的、辣的、甜的、苦的、咸的、荤的、素的全有,就仿佛各式各样的菜,把各种不同口味的菜预备好了,看顾客喜欢吃哪样儿。我们相声演员上场要掌握这一点。相声演员一上场是瞧不出来今天的观众喜欢什么的,故此上场后就得注意:今天的观众大多数是老太太、小孩子,你自己估计应该说什么,都是老头儿,你应该说什么,都是工人,你说什么。净是学生,那么说的活就得比较有文化的事。可是哪个学生都比相声演员念的书多,哪个学生都比相声演员懂得的多。拿我说吧,我没念过多少书,可是观众不管他有多大学问,我也能把他唬住,这是怎么回事啊?因为观众他不知道我没念过多少书,其实就念了几本书,不过我能投其所好,一试,对路啦,“叭”一入活,这就对啦。要是上场一瞧,工人、农民、学生、干部……什么人都有,这就要拿“垫话儿”先带带路——试一试,如果观众喜欢这个的多,就按这个往下说,要是这个没响,一定是观众不喜欢,这不要紧,可以再往别处岔,一个两个连三个,几时等到观众一乐——“垫话儿”响啦,这时候儿再入活。“垫话儿”没有固定时间,三言两语也是“垫话儿”,说二十分钟也是“垫话儿”。不过,“垫话儿”自然是“垫话儿”,“底”自然是“底”。“垫话儿”跟“底”不冲突。为什么不冲突啊?因为“垫话儿”不管多乐它也不象“底”,今天这活的“底”即便没很响,可是它还是“底”,“垫话儿”代替不了“底”,“底”也代替不了“垫话儿”。“垫话儿”入活,这二者最好要接近,别冷咕叮的就入活,要紧的是“搭线”,只要搭上线,入活就顺当了。
它不单是问观众喜欢什么,并且于演员使的活有帮助。比如今天使这活,里头文,不容易响,这时候儿可以拿“垫话儿”带,只要带好了,跟这活接上线啦,观众的精神就过来啦。如果张嘴使这活,观众的精神不集中,这活使不好,因为“垫话儿”没把“包袱儿”砸响。说接线,我最爱接大鼓、单弦,因为接大鼓、单弦我有话说。如果接武术,一两场还成,连戏法儿我都有话说。我就怕接耍叉子、踢毽子的,那要我命啦!因为什么哪?我没话可说,说,也就是几句,往活里不好带。变戏法儿的跟相声接近,拿它抓个“包袱儿”好入活。唱大鼓的、唱单弦的好接,不过我们得知道所唱的大鼓或是单弦的故事内容,比如唱的是《昭君出塞》吧,我们如果接《昭君出塞》,就得知道《昭君出塞》的故事。不管是接《三国》或《红楼》,也不管是接《水浒》或《西游》,接哪个段子得知道哪个段子的内容,否则没法儿接。比如吧,在相声前场是京韵大鼓,唱的是《三国》段——《单刀赴会》。观众听《单刀赴会》,精神全聚在这儿,等到《单刀赴会》唱完,演员下场,这时候儿相声演员上场啊,观众的精神还在《单刀赴会》那儿,要是一开始就说相声,没法儿把观众的精神集中过来。那么怎么办法?有办法儿,还接前场的大鼓 ——随观众的心气儿呀。观众正听《单刀赴会》入了神啦,换上相声还是说《单刀赴会》这段事,正迎合观众的心理,说来说去,“叭”找一个“包袱儿”,一响,观众把大鼓《单刀赴会》那碴儿忘了,这时候入活儿呀。这是要紧的。
就拿我那《庸医》说,要是接《草船借箭》最恰当,诸葛亮胆大心细,回头把《胆大心细》搁在《庸医》里,这不是正好吗?《草船借箭》不净是“包袱儿”,也有正的,“包袱儿”是从正的里头出来的,从正的里头往歪的里头走,这就领过来啦。还有《山东斗法》,咱们老前辈说这个活,一张嘴就拧啦,这活是《解学士》的“底”,接《解学士》,跟《解学士》是背道而驰,一说,观众就走啦。为什么呀?原本《解学士》不够一天说的,就拿《山东斗法》来接,演员一说就拧,观众一听就走。我说《山东斗法》的时候儿,—开始是说“琉球国”,有明朝的历史,有地理有历史可据,一说,先把懂得这段历史的观众拢住了,后来老道一出来“包袱儿”,把这个就忘了,这是拿正的拢,然后再往歪里走。相声,一个人说的也好,两个人说的也好,“垫话儿”是最要紧的,“垫话儿”不响,后面的活就很难说。有时候儿“垫话儿”响啦,观众的情神也集中过来了,临完又反了,这是怎么回事呀?因为那线没接好,观众的精神集中过来啦,入活的时候儿跟“垫话儿”拧着,不是一回事,当时它就反,这活就完啦。
垫话具有灵活性,不仅具有拢神会意、安定情绪的;探明场子冷热、观众爱好的作用,还有特定情况下的变异性。孙福海先生《逗你没商量》一书中便记述了张寿臣利用垫话与荣剑尘“斗法”的轶事:
1934年,张寿臣演出于小梨园,为“倒二”位置,“攒底”的艺人是京韵大鼓泰斗刘宝全。在那时,“倒二”的相声艺人,一般都由“底角儿”物色和提出邀请,张寿臣就是刘宝全约请的。演“倒三”的艺人是单弦名家荣剑尘,因为此时他创造的“荣派”单弦已经为世人所承认,所以他也是红遍津城,其代表作《杜十娘》、《翠屏山》、《金玉奴棒打薄情郎》等非常受观众欢迎。荣剑尘在表演中还善于“抓哏”,几乎每场演出都要拿接他场的张寿臣“抓哏”,也就是拿张寿臣“砸挂”(单弦牌子曲不叫“现挂”,而是叫“现岔”)。比如他唱《金玉奴棒打薄情郎》的最后一句,总是临时改词儿,唱“您要问薄情郎他现在何处,一会上场他把相声说”;如果唱《杜十娘》,最后一句就唱“您要想知道孙富什么模样,一会他上场您就能看清”。对他的“砸挂”,观众总是在笑声中鼓掌叫好儿。对此,张寿臣上场后一定也拿荣剑尘“砸挂”,给以“反击”。由于两个艺人“现挂”的“包袱儿”天天都有出新,又很精彩,所以,就有不少的观众是专门来听他俩“现挂”斗法的。其间,马连良、李多奎、马富禄等京剧名家就在小梨园附近的中国大戏院演出,他们也是有空儿必到,一是来听刘宝全的京韵大鼓,再有就是来品味、欣赏张寿臣、荣剑尘互相之间的“现挂”。
一天,荣剑尘唱的是《翠屏山》,可是已经唱完了,却没拿张寿臣“砸挂”。观众纳闷儿:今个儿是怎么了?荣老板他……就在这时,他开了口,说:“《翠屏山》还有一个‘底’,我给您唱唱。”说罢,又唱了四句【流水板】(单弦曲牌):“石秀杀嫂潘巧云,可惜跑掉了奸夫这个人。您若问他是哪一个,这就是马上上场的张寿臣。”这可是一个大“雷子”包袱儿,观众都笑得前仰后合。
这个“现挂”,连在台侧候场的张寿臣都笑了,他跟给他“捧哏”的陶湘如说:“得,我成跟潘巧云通奸的小和尚了。”陶湘如说:“我看您怎么‘砸’他的‘挂’。”该他二人上场了,可是上场后,张寿臣却没拿荣剑尘“砸挂”。观众无不奇怪:难道张老板就心甘情愿地吃这个“亏”?应该回几句呀!可是张寿臣已经开口了,观众也只能竖起了耳朵听着。
甲(张寿臣) 我刚才接到一张请帖,有人请我吃饭。
乙(陶湘如) 好事呀!
甲 什么好事呀,看完请帖,我生了一肚子气。
乙 这就是您的不是了,人家请您吃饭,您怎么还生气呢?
甲 请我吃饭的这个人哪,没有学问,请帖写的不对。
乙 他是怎么写的?
甲 某年某月某日,本人寿辰,敬请光临。
乙 这不是挺好?没什么问题呀?
甲 怎么没问题?这是他的诞辰,如果是他爸爸过生日,应该写“家父寿辰”,他本人过生日,应该写“贱辰”,这里边有区别。记住,他是贱辰(剑尘),他爸爸才是寿辰(寿臣)哪!
乙 对,他爸爸是寿臣……喔!这么个“寿臣”呀?好!儿子是剑尘,他爸爸是寿臣!
甲 您长学问了。
乙 学问都在这了?!
甲 您想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剑尘,他爸爸是寿臣,他还能干什么?
乙 你没完啦?
甲 我得教他长能耐。
乙 您教他说相声?
甲 不,教他唱单弦!
观众听到“他是贱辰(剑尘),他爸爸才是寿辰(寿臣)哪!”已经哄堂大笑,但,接下来又是一个“楼上楼”的大“包袱儿”,竟让观众笑了许久。尽管这个“砸挂”是“开父亲、儿子的玩笑”,可是我认为在那个年代,对此无可挑剔。剖析这个“现挂”,说明象张寿臣这样的相声艺人,不仅反映机敏、经验丰富、艺术造诣颇深,更说明相声演员要掌握“现挂”的本领,还必须要学识广博,学问精深。
一些“垫话”随着相声演员演出时间中的不断丰富润色,有的甚至可以独立成篇。典型的如《婚姻与迷信》的原有垫话即取名为《买佛龛》,就成为一个脍炙人口的小段,再如《磨万》、《小抬杠》等小段,以前也仅仅是相声的“垫话”。
《买佛龛》侯宝林、郭全宝
再如《文章会》以前就仅仅是《大保镖》的“垫话”,后来竟独立成为一段可以单独表演的完整的相声节目。从中也可看出“垫话”与“正活”之间不断转化的辩证关系。
相声垫话与正活过渡的部分叫“瓢把儿”,这又是个什么东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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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念堂
一个江湖上没几个人知道的会道门,成员隐蔽,组织松散,几乎所有显赫堂会的优长都不具备,但只有一条堂规颠扑不灭,那就是:做人不能念嘬!人间正道是沧(ang……)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