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年、400亿资产、300万员工，“直销教父”李金元：保健品到底有多挣钱？
文 | 王真好
许多年后，成功人士李金元仍会记得印尼那个灿烂的下午。
2006年9月16日，他乘坐直升机缓缓降落在印尼雅加达体育场中央，跳出舱门的那一刻，这位顶着“天津首富”头衔的富豪，对场内观众挥手说：“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
人群开始躁动，相机闪光灯爆发出巨大的咔嚓声。
那是中国保健品企业出海的高光时刻，10万人的庆典，创下了当时世界保健品行业从未被打破的盛会记录。
转眼13年过去，如今李金元留给公众的最后一张照片，是他与联合国秘书长古雷特斯的握手照。
在那次会面上，他向古雷斯特介绍说：天狮产品为联合国指定供应商，为国际航空航天人专用食品。
李金元
几天后，李金元曾经的弟子束昱辉创立的权健集团爆发危机，作为保健品行业的代表人物，李金元也彻底消失在了公众视野里。
在李金元消失的日子里，媒体关于他的负面报道从未停止过：10年间涉及刑事案件2000余起，曾向落马官员行贿87万元用于删帖……
同时他在天津为自己打造的“古代亲王级别”的“华堂”宫殿随之浮出水面。
红墙金瓦，占地近百亩的仿盛唐建筑群里，遍布黄花梨、金丝楠木、小叶紫檀等名贵家具，整体造价近10亿。
如今，天津官方宣布，天狮集团已自行拆除“华堂”建筑。眼见李金元起高楼、宴宾客、铸华屋，或许随着华堂的倒塌，一切都将迎来不一样的结果。
“华堂”曾经是李金元最重要的会所。2012年，李金元斥资10.7亿元买下土地后，将其打造成了私人豪宅。
在这里他接待了很多官员、科学家、院士，李金元与他们的合照被高高挂起，成了他向外界炫耀的谈资。
这辈子能有住进宫殿的命，李金元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先祖。在华堂最尊贵的位置，摆放着由金丝楠木雕琢而成了祖先木像，从老子到李世民，曾经在历史上拥有显赫名声的李氏名人，均被供奉其中。
与华堂之上流光溢彩的祖先相反的是，李金元拥有一段不堪的童年经历。据他形容，那是一段“刚学会端碗吃饭就知道了什么叫挨饿”的日子。
华堂 俯瞰图
1953年，李金元出生在河北沧州。那时新中国刚成立不久，社会百废待兴，原本充满幻想和天真的童年，早早被打上饥饿和贫穷的烙印。
挣扎到14岁，几乎从未吃过饱饭的李金元告诉父亲，自己不想再上学了。他希望能去工厂做工，或者下地干活填饱肚子。
出于家庭的无奈，父亲托人将李金元送到华北油田，成为了一个连工作服都穿不起来的石油工人。
在工地上，几乎从未离开过村庄的李金元继承了父亲憨厚淳朴的特点。尽管年龄小，为了讨好老员工，他有空就主动帮他们洗衣服、打饭买菜，甚至倒水洗脸。
两年后，凭借良好的口碑，李金元从艰苦的一线被调到了后勤，负责工友的饮食生活。
也是从那时起，曾经被生活逼到死角的李金元，逐渐发现了赚钱的路子。时常从小商贩手中购买肉菜的李金元意识到，做生意远远比踏实工作来钱快。
19岁，刚刚成年的李金元从工厂辞职，决定到农村收粮食、豆饼，用火车运到南方售卖。在人人艳羡万元户的年代，李金元凭借一火车60吨豆饼，就能拿到数万元的盈利。
好景不长，尽管李金元“投机倒把”的活动是在乡下偷偷进行，却还是没能逃过工商局的法眼，被工商局问话。
计划经济下，“投机倒把”破坏了经济秩序。李金元能够拥有巨额收入，无非是钻了制度的空子。
但李金元这种善于观察，头脑灵活的特点，在下海潮来临时，彻底救了自己。
他到广州贩手表，到温州贩服装，到内蒙古贩羊皮，到青海贩粮食，自己还成立了一个贸易公司，赚得盆满钵满。
此时的李金元才24岁。
如果故事读到这里，人们或许看到的是一个在商业浮沉多年，凭借勇气和毅力打拼下自己商业帝国的励志故事。
但在34岁那年，李金元与保健品直销行业不期而遇。一个华丽转身，他的人生从此改写了另一种别样的旋律。
1992年，还是沧州渤海饲料蛋白粉厂厂长的李金元，注意到中科院一项关于高钙粉的研究成果。他迅速买下生产专利，开始生产“高钙素”。
鼎鼎大名的天狮集团从此诞生。
从之前的猪饲料，到后来的保健品，李金元敏锐地发现了一门生财之道。
保健品，在今天已经被揭开了许多层面纱。所有的功效与承诺，到最后无非一句话：吃不好人，也吃不死人。
李金元也明白个中道理。但进军保健品行业并没有李金元想象得那样简单。在贷款1200万建立厂房之后，车间却迟迟生产不出他想要的产品。
“每天都睡不着觉。那时候温度8度，夜里两、三点到门口湖里去洗冷桑拿浴，想死的心都有。”
回忆那段艰苦的日子，李金元还会时常流下眼泪。
他找到相关领域专家咨询，再次贷款400万重新改进生产工艺流程。但由于没有多余资金投入营销，天狮钙粉产品市场遇冷，同时遭遇经销商拖欠款项，李金元资金断裂。
据天狮老员工回忆，最困难的时候，天狮的账上只有1000元。李金元几乎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卖掉填补公司财务空缺，将四个孩子托付给其他亲人抚养。
生活走到尽头的李金元甚至多次想过自杀。
一次偶然的机会救了李金元，他听说了一种叫做“直销”的骨粉销售模式。
所谓直销，就是企业直接招募销售员，在固定营业场所之外，直接面向消费者推销产品，去除中间经销商层。
但在当时，大多从事直销的企业，私下里往往干的是传销的勾当。
然而被生活逼到死角的李金元，还是决定为了命运赌上一把。
从事直销后，曾经背负巨额贷款的李金元，第二个月就收到了超过100万的回款。
在此后不到两年的时间里，李金元奇迹般地将传销队伍扩大到了300万人，同时年销售额接近20亿元。
曾经所有的屈辱一笔勾销。
1998年，由于直销和非法传销的活动过于猖獗，国务院发布了《关于禁止传销经营活动的通知》，禁止一切直销和非法传销。天狮自然不例外。
国内行不通，李金元将目光放在了海外。征战海外7年，他将企业做到了近百亿规模，同时天狮借壳美国上市，李金元一时风光无两。
即便成为了身价数十亿美元的成功企业家，但在李金元心心念念的中国市场，直销仍然没有合法化。
2005年那会儿，中国已经加入WTO四年了。在“入世”谈判之际，欧美就曾公开要求过中国，要放开对直销行业的管束。随着世贸组织合作的深化，在国际社会的催促下，中国终于决定放开直销经营。
当时，有不少高层领导都担心，一旦开放直销，曾经被清理的“老鼠”们，会再次猖獗起来。
这些担心，后来不幸被验证。
直到今天，商务部一共发放了不超过100张直销牌照。据知名作家兽爷统计，其中几乎每一家都存在污点。即便外资企业，仍旧会在监控空白区，打传销的擦边球。
在放开权限后的日子里，李金元靠着此前积累的影响力和庞大的直销队伍，迅速积累起了财富，成为身价超过400亿的富豪。
天狮门前的金狮
登上首富宝座、麾下近300万员工，这种万人之上的荣光，曾经是李金元年少时想都不敢想的未来。
但当坐上“王位”，享受赞誉与荣光之后，他却逐渐忘掉了，通往首富宝座的路上，藏着多少的暗流与泥泞。
据《市界》报道，2017年江西男子李洪峰在网上结识了一名叫做阳阳的女孩。在随后的交往过程中，阳阳以相亲为由将李洪峰骗到了自己的家乡。
本以为将要抱得美人归的李洪峰没有想到，刚刚踏入阳阳家门，他便受到了阳阳“家里人”的毒打，手机、身份证皆被抢走。
“他们还说要剁我一根手指，我当时都选好了，一定要剁的话就左手小拇指吧。我当时不断激怒他们，宁可他们直接弄死我，也不想被整成瞎子或者残疾。”李洪峰在回忆这段经历时仍心有余悸。
后来经证实，李洪峰经历的这场噩梦，正是“天津天狮生物发展有限公司”旗下所进行的非法传销活动。
李洪峰并不是唯一的受害者。据中国裁判文书网公开资料显示，自2009年以来，全国以“天津天狮”名义进行的传销活动引发各类刑案2781例，除了以“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定罪的案件，其他案件主要表现为非法拘禁、故意杀人等，共致155人死亡。
与此同时，关于天狮的恶性事件，也接连不断被曝光。
2013年，天狮曾被媒体曝光招聘广州南方医院坐诊医生充当产品“直销员”，向患者推销天狮保健品，同时天津天狮被工商部门查处相关负责人。
2014年，央视《焦点访谈》曝光天津天狮牌虫草菌丝体胶囊中，并不含冬虫夏草，而是用一种叫做“弯颈霉”的东西替代。
2015年，天狮名为“超越计划”的投资项目被指违规，其“砸金蛋得奖金”诱惑致多人倾家荡产。
可外界的质疑与接连不断的刑事、民事纠纷，并没有阻挡李金元的商业财富滚滚而来。
在天狮的大讲堂上，他慷慨激昂的演讲让麾下弟子着迷痴狂。天狮旗下的产品依旧销售火爆，还有许多人在不断加入到这场狂欢的盛宴中。
而李金元本人，也在会员们的顶礼膜拜中，一年又一年地问鼎“天津首富”的宝座。
在天津李金元的“华堂”西侧，是天狮国际健康产业园。园区门前的广场上，伫立着一只金光灿灿的飞狮，其中仅镀金用掉的金粉，就多达20斤。这是李金元财富和权利的象征。
依靠所谓的直销网络，天狮集团自90年代起，将业务逐渐辐射到了全球190多个国家。手下的拥有数以百万计的直销队伍。
之所以能够组建庞大的直销队伍，李金元依靠的是巨额的现金奖励。
像曾经面对保健品直销巨大利益时，难以自持的自己一样，李金元背后多达300万的产品推销员，同样难以控制自己对与名利的追求。
在天狮最难熬的日子里，李金元学会了豪掷千金，营造宏大场面来吸引眼球，激励经销商。
2000年，在俄罗斯彼得堡举行的天狮年会上，李金元一次性向员工送出了30多辆宝马轿车，随后天狮在俄罗斯的月度业绩马上突破了100万美元。
天狮产业园
在天狮官方宣传中，那次年会成为了天狮发展的转折点。这一做法随后在天狮历年年会中得到复制。
2002年德国柏林年会，李金元为销售成绩排名靠前的人颁发了100部“英雄宝马车”、43艘家用游艇，32架家用微型飞机以及6栋别墅。
在真金白银的诱惑下，李金元手底下的直销队伍像饿狼一样扑向市场，不管是中国还是其他国家，天狮的直销人员快速入侵，拿下利润。
2015年，李金元的激励手段达到了顶峰。据BBC报道，天狮组织6500名经销商进行4天的法国旅行。
在法国南部城市尼斯，天狮经销商们组成“天狮的美好梦想在蓝色海岸”字样，打破了“最长人体拼写字句”的吉尼斯世界纪录。
随后，李金元身着白色西装，站在一辆美式敞篷吉普车上，70多辆战车紧随其后。
李金元所到之处，天狮队伍里随即爆发出震天的口号。那近乎是他一生中，最为风光的时刻。
风云坎坷40年，不管经历何种窘迫，他还是得到了曾经梦寐以求的财富。
面对外界盛传的“天狮搞传销”言论，李金元向公众作出了同样的回应：都是假的，违法乱纪的全是“假天狮”。
站在吉普车上的那一刻，即便看客里多是看不惯他骄傲、膨胀的人。但他仍旧高昂着头颅，展现出一种胜利者的风采。
回看李金元的过往人生不难发现，在他身上呈现出两种截然相反的人生境遇。
年轻时他失魂落魄，背井离乡，发誓这辈子要赚够足够多的钱，不再品尝生活的苦涩。
沧桑40年，不管投机倒把，还是抓住直销的风口，仅从个人财富意义上讲，他达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上苍曾经多么用力地把他摁在尘埃里，他就多么用力地反击回去。
只是这些成就，其实仍旧带有一点“投机倒把”的意味。
不管天狮是否真的参与非法活动，所以人都不得不承认，铸就华堂的基石，正是来自于广大天狮会员的贪欲与痴想。
如今，李金元的传奇人生迎来了一个新的拐点。
据澎湃新闻报道，如今“华堂”的大规模拆除工作已经开始，大门口“华堂”的牌匾已经摘下。
同时在长沙市岳麓区人民法院审理的“天津天狮”恶势力传销犯罪集团系列案全部审结完毕，涉案115人全部获刑。
浮沉60年，这个曾经在福布斯排行榜上排名32位的富豪，如今正受到前所未有的关注与凝视。
未来，庞大的“天狮集团”该何如何从，目前还看不明白。
而今天，距离他上次公开露面，已经过了138天。
资料来源：
1、澎湃新闻：《起底直销巨头，天狮》
2、市界：《天狮帝国下的阴影》
3、兽楼处：《兽爷 | 吃人的牌照》
4、商业人物：《除了权健，还有天狮》
5、星球商业评论：《从首富行宫到违规建筑》
6、乡约：《天狮李金元的故事》
7、环球人物：《建“行宫”，搞“阅兵”，酷爱炫富的“直销教父”这回要栽了？》
图片来源：
网络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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