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姥姥三进荣国府,贾巧姐二哭大观园(吴氏石头记103-104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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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氏石头记增删试评本后二十八回
作者:吴梅村
(今日两章,若16000字)
第一百零三回:劉姥姥三进荣国府,贾巧姐二哭大观园
诗云:
行人复登歌舞台,情深恨重嗟盛衰。
自度度人恩情郁,冤仇到头倩谁解(按:“倩”过录本为“情”字)。
话说宝钗掀帘子进来,见宝玉和蒋玉菡在炕上紧抱着翻滚,捂着脸嗔道:“作死啊,羞杀人了。”急忙往外头走。宝玉和蒋玉菡唬了一跳,赶紧下炕到门外探看,只见宝钗红着脸往袭人屋里去了,都有些懊悔羞惭。
蒋玉菡追到袭人屋里,正见宝钗一声不吭跟袭人在铰鞋样子,笑道:“我过来瞧瞧你们的鞋做好几双了。”袭人道:“我看你是才待了几天了,又憋不住要出去了。要走你就走吧,我也不管你了。”蒋玉菡道:“娘子何苦又咒我,这些日子也没有见过你露个什么笑脸,总是脸绷的紧紧的。”袭人道:“我懒待说,你出去逛去吧。”蒋玉菡笑道:“宝姑娘今儿怎么不帮着他说了?”
宝钗道:“你们夫妻俩的事,我犯不着插嘴。你放心,以后我不再说你和宝兄弟了。男人们都是心口不一,今儿说改了,明儿又犯病了,说一百遍也没有用,不如不说。”蒋玉菡笑了笑出去了。
宝钗起身掀开帘角,见他走远了,转过身道:“他心里有病,怕我告诉你知道,巴巴的过来一趟。”袭人纳罕道:“哦?倒是你说说,又是什么事?”宝钗道:“只是你别跟他闹,传了出去名声也不好听。”袭人道:“放心,我岂是那不明事理的人?”宝钗在他耳边嘀咕了半天。袭人听了,如被雷击了一般,不觉掉下泪来道:“咱们怎么都摊上这样的男人,料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闹也无益。”宝钗道:“由他们去吧,咱也管不住,丢死个人了。”两个都拭泪长叹,抱怨自己的命不好。暂时言不到这边。
且说劉姥姥在集上买齐了东西往路上走。板儿又嚷着腿乏了,要在亭子里坐一会儿。劉姥姥也觉脚酸腿沉,把包裹往亭台上一放,和板儿先歇口气。只见两个汉子边坐边指手画脚说着什么,偶尔听见什么贾家被抄,家破人亡了,吃了一惊忙打断道:“两位大爷,请问你们说的是那个贾家败了?”那两个汉子道:“你老人家是从那里来的,竟连这都不知?俺们说的是金陵城的贾府,早已经家败人亡了,抄家的抄家,充军的充军,杀头的杀头,抢劫的抢劫,害命的害命,不死绝了也差不多了。”劉姥姥和板儿都诧异要二位讲的清白一点。那两个汉子便把贾府近几年的事说了一番,只说的劉姥姥拿袖子擦泪,因又探道:“听大爷们说他们家的凤哥儿在监牢里吊死了,可知道他的女儿到那里去了?”那二人道:“你说的是贾琏的女儿吧,就在咱这渡口上待着,也该有一年了。说来也可怜,豪门势败,无处可逃,自个儿投身青楼,做了風尘女子。”
劉姥姥听了含泪大惊道:“大爷莫要骗我老婆子家,那次我把他托给蓉哥儿了,他不会到那脏地方去的,你肯定听错了。”二人道:“绝无虚言,胡员外曾多次到烟香院去过,说这妮子年纪小,又是入行不久,就多光顾了几回。也曾问过他是那里人氏,他自己说是贾家的人,他娘亲叫做王熙凤。”劉姥姥哆嗦着擦泪道:“巧哥儿受苦了,父母都死了,他又投到那场合里,好个命苦的丫头啊!”不禁放声大哭。板儿也陪着落泪。
那两个汉子见他伤心,都道:“老妈妈去过他家不成,或是竟是他们家亲戚?”劉姥姥道:“是有些瓜葛。”又对板儿道:“姑奶奶以前对咱有恩,施舍了不少银子给咱。现在他家败了,人也都亡故了,巧哥儿又落到这步田地,咱说什么也得把他赎出来,咱不能忘恩负义。”板儿道:“那咱就启程吧,就是不知烟香院在那儿。”那两个汉子道:“就在那州南一条街上,有一个乌衣巷,你到里面一找就看见了,挂着几个大红灯笼。”劉姥姥边擦泪边把板儿拉了起来,又往渡口走来。
只见秦淮河上夕晖斜照,秋風凄紧,烟水泊客船。数丛沙草,三两只鸥鹭驰飞。客登舟楫马嘶鸣,渔人划双棹。劉姥姥叫板儿回去多取些银子,他自个往乌衣巷来,见巷子里挂着大红灯笼,从里面进进出出几个花枝招展的女子和几个嘻笑的客官,便知定是这儿了,便踱了过去,要往院里走,被把门的壮夫拦住了,问他找谁。
刘姥姥听罢思忖着往那里走一遭,忽见十几个村民进了亭子,一看见他都笑道:“姥姥也在这里,集上有好东西没有?”板儿一看是他们庄子里的人,兴冲冲赶上去同他们说笑。
这时,一个精壮小伙子上前笑道:“姥姥这是给谁添置的衣裳?”刘姥姥笑道:“我给青儿买了件新衣裳,福臣也换新衣裳啦?”福臣笑道:“趁着农闲,咱们也到集上走走。”刘姥姥看他旁边站着一个水灵灵的女孩,笑道;“这闺女是谁家的,好像看到过似的。”女孩笑道:“姥姥不认得我,我可认得姥姥,那年姥姥到贾家走亲戚,陪老太太、二奶奶吃酒,我都看到了。”刘姥姥吃惊道:“你是他们府里的丫鬟吧?”女孩笑道:“我叫春燕,因连年灾荒,同母亲投奔了这里的亲戚,往后就是这庄子里的人了。”刘姥姥叹道:“你还不算命苦,有个人可比你苦命多了。”说完举袖擦泪,哭了起来。
大伙儿听了惊讶,问他道:“姥姥说的是谁?”刘姥姥泣道:“就是那府里的巧哥儿。”乃把贾家诸事讲了一遍,大伙儿听罢都叹息不已,要陪刘姥姥同去找老鸨儿救人,事不宜迟,大伙儿簇拥着刘姥姥叽叽呱呱动身,往渡口寻去。
只见秦淮河上余晖斜照,秋风凄紧,渔人划双桨,烟水泊客船。数丛沙草,三两只鸥鹭驰飞,客登舟楫马嘶鸣。刘姥姥叫板儿回去多取些银子,自己同大伙儿先行往乌衣巷赶来,见巷子里挂着几盏大红灯笼,从里面进进出出几个花枝招展的女子和几个嘻笑的客官,便知定是这儿了,刘姥姥独个踱了过去,要往院里走,却被把门的壮夫拦住了,问他找谁。
(按:重复一段文字,再现润色接口)
劉姥姥笑道:“给太爷道个万福了,我找这里的老板娘。”把门的瞪着眼道:“这里是男人取乐的地方,你一个老婆子家进来做甚?老板娘那有你这样的亲戚?穿的倒还差强人意,就是这付老脸,怎么象是打那乡旮旯里来的,敢是个种地的不成?”劉姥姥不觉动了气道:“庄稼人又咋啦?如今我做了生意,又买了地盖了房子,还雇人种了几亩田,多少也是个东家了。大兄弟不就是要我拿银子通融通融吗,我有的是!”说完从袖子里掏出一绽银子要塞给他。
那人笑着推辞道:“老妈妈别生气,我不要你这银子。你要找人,我给你禀报去,你老先在这儿等着。”说着进去通报去了。劉姥姥伸着头往院子里瞧,只见里面的人穿的花花绿绿的看花了眼。过一会儿,鸨母出来扶着门框剔着牙道:“是谁找我啊?”劉姥姥道个万福道:“给老板娘请安了。”鸨母瞟了他一眼道:“你是谁呀,不认识,到这儿来干什么?”
劉姥姥道:“我是花錢赎人的。”鸨母听了道:“看这费工夫的,来个穷婆子来赎人,我那有闲心跟他瞎扯!”转身要走。劉姥姥忙上去拉了衣裳道:“我大老远诚心诚意来赎人,怎么是瞎扯呢!”鸨母道:“别拉我衣裳啊,瞧你那手脏的。既然要赎人,就进来一说,银子不够了可不行。”劉姥姥道:“有银子,有银子,老板娘放心。”于是跟他进了后院房里。
鸨母坐了问道:“你要赎那个,说来听听,我叫他出来见你。”劉姥姥道:“你这里有个叫巧哥的吗,就是贾家的孩子。”鸨母道:“是他呀,来人,把巧姑娘叫出来。”下人答应一声到外头去了,不多时把巧姐推了进来。
劉姥姥打量半天,见他脸上涂脂抹粉,擦着胭脂,目光却怔怔的带一丝愁意,正是巧姐,长成个大姑娘了,含泪叫了一声:“巧哥儿,你受苦了,姥姥来赎你了。”巧姐呆愣着望着他道:“你是谁啊,我不认识啊。”劉姥姥道:“孩子,你那时小,还不记事。我是你的远房亲戚,你该叫我姥姥的。”巧姐猛然想起以前父母说过有个劉姥姥到过他们家,他的名字就是这个姥姥起的,不觉大哭着扑到劉姥姥怀里。劉姥姥也不住擦着泪。
鸨母不耐烦道:“银子带来了没有,光哭个什么劲。”劉姥姥道:“孙子回去取银子了,明儿过来。我先在客栈里住一夜,老板娘等好了。”鸨母道:“那你快出去吧,等明儿带了银子再来。说好了,得一千两银子,不然就滚蛋!”劉姥姥道:“一千两就一千两。巧哥儿,你等好了,明儿姥姥来接你。”巧姐含泪答应了一声。劉姥姥蹒跚着出去了,在集上的客栈住下了。
第二天早早起来,在渡口吃了饭,站在柳树下等板儿过来。直等了一个时辰才见板儿急急忙忙赶来,把包裹交与劉姥姥。两个往烟香院来,把银子交给鸨母清点了。鸨母把巧姐一推道:“走吧,你姥姥赎你了。天天也不听话,使也使不动,服侍客人也不尽心,留着也是赔錢,走了也好。”巧姐哭着跪谢,被劉姥姥急忙扶起,一手拉着一个往渡口来。
一路上巧姐哭骂舅舅和蓉蔷不停,说自己是被狠舅奸兄所卖。劉姥姥听了气的浑身乱颤道:“这算什么一家子骨肉,简直连牲口都不如!”又问巧姐吃过没有,带他到饭铺里吃了饭,便要带他到城外乡下自己家里去住。巧姐道:“姥姥恩情终生难报,只是孙女惦记着家里,想回去再看看。”劉姥姥道:“我也怪想着老太太、姑奶奶他们的。虽说人不在了,可园子的一草一木都叫人想的慌,我陪着巧儿回去看看。”便要三进荣府,雇了马车往金陵赶来,只到了未时才颠簸着来到贾府北门。
三个下了马车,流着泪往大门望去,只见荣府大门石狮子犹在,三间兽头大门涂抹的脏兮兮的,画了些人脸猫狗;匾额歪斜着要掉下来,不见了簇簇轿马和挺胸叠肚指手画脚的看门人;门前歇着些生意担子,有两个老者拿了草纸匆忙到园子里去方便;几个小孩子骑在石狮子上打闹,还有一个正在拿脚去蹬大门;墙头上也骑着两个小孩子。
劉姥姥和巧姐、板儿踏进园子,却见多了些残垣断壁,枯草摇曳,落叶遍地,煞是凄凉宁静。雕梁画栋破损缺失,游廊厢房不见挂着各色鹦鹉画眉,只有几只麻雀停栖。穿过一条大甬路,进了荣禧堂,却见大紫檀雕螭案上铜鼎蒙尘,桌翻椅歪,墨画被人扯烂,便知感叹。
又来至贾母房中,不见了珠围翠绕之人,只看见屋里摆设齐备,听不到往日笑语欢声。劉姥姥想起当年情景,鼻子一酸,大哭道:“老太太、姑奶奶,老身今儿又来看你们了。怎么一个个都去了,留下我这老妖精还活着。我把巧哥儿带回来了,姑奶奶,你看看巧哥儿吧。”说完哭的堆坐地上大放悲声。
巧姐、板儿也大哭起来。劉姥姥扑到案上泣个不住。板儿拽他不住,任他哭了一会,三人才又到别处看了看,皆是触景伤情,心里着实感伤。劉姥姥陪巧姐到贾琏院里看了看,更是牵动旧情,号啕大哭。巧姐到了自己房里伤心去了。劉姥姥想起平儿等如今都不在了,只哭的肝肠寸断,死去活来。
三个又到宁府看了,皆是一样的哀痛。巧姐道:“刚刚在那府里看见几处住着人,都不大认识,想是别处还有人住着。咱们到大观园里看看还有没有人住着。”谁知到了园子里一瞧,更是苍凉萧条,不见一人。巧姐不免大哭了一场,又到各人屋里看了看。忽然看见贾蓉、贾蔷说笑着从那边走来,吓的忙躲到一边。
因到怡红院一探,忽见王仁在里面翻找东西,悲愤盈怀,上去指着骂道:“好个狠心的舅舅,不问骨肉亲情,把外甥女卖给妓院,连猪狗都不如!”王仁吓了一跳道:“巧儿怎么回来了?”巧姐道:“幸亏恩人相救,不然终生也报不了仇。”说完扑上去又抓又打。王仁一边躲闪一边道:“是你哥哥指使的,你别怨我!”说完急忙跑了出去。
板儿也握紧了拳头去追他,幸亏王仁腿儿跑的飞快,没有被追上。巧姐往那边望了望,又哭道:“我明白了,如今这园子被这些畜生霸占了,我为园子一大哭!娘亲在天有灵,也来看看吧,这里不是咱们的地方了,都是强盗的天下了。”不觉哭的死去活来。劉姥姥好歹把他劝住了,三人又往惜春房里来。
劉姥姥在惜春房里翻出一张画来,哭道:“四小姐手巧的很,把个园子都画下来了。我拿着回去,以后时常看看这画,权当又把园子逛了一遍。怎么四小姐那样一个聪明灵巧的人却出家了呢。”不禁长叹一声,泪如雨下。板儿把大观园图卷好了,放在包袱里带着。三个离了园子,出了贾府,叫了马车,往乡下去了。
鸨母道:“那你快出去吧,等明儿带了银子再来。说好了,得一千两银子,不然就滚蛋!”刘姥姥为难道:“这也忒多了吧,一时凑不齐呢。”鸨母推搡着刘姥姥要他走人,忽然闯进十几个人,都乱嚷嚷道:“你们拐卖了良家女子,还不放人,想讨打了。”鸨母一看是些庄户人,厉色嚷道:“你们进来干什么,又与你们什么事。”福臣等嚷道:“张口就说一千两银子,当初我们弟兄们劫富济贫,也曾绑过几个大家,也没有要过几七几八,你这分明是抢了。”
鸨母仔细打量他们,心内暗惊,思忖道:“看他们的样子是有来头的,前些年兵荒马乱,这些人定是队伍里出身,不好招惹。”乃笑道:“算了,看在大伙儿面上,不收这么多了,五百两如何?”众人乱嚷嚷道:“一个子儿也没有。”上来就要拉人。这时进来七八个壮汉,大叫道:“谁在捣乱,吃我们一拳。”鸨母急忙劝住了,笑道:“确实不是我们拐卖来的,我们也是花了本钱的,这样吧,三百两如何?”大家商议半天,都答应了,看刘姥姥带钱不足,纷纷替他垫了许多,鸨母接了银子也不清点,把巧姐一推道:“走吧,你姥姥赎你了。天天也不听话,使也使不动,服侍客人也不尽心,留着也是赔钱,走了倒好。”
巧姐哭着跪谢,被刘姥姥急忙扶起,拉着同大伙儿往渡口来。一路上巧姐哭骂舅舅和蓉蔷不停,说自己是被狠舅奸兄所卖。刘姥姥听了气的浑身乱颤道:“这算什么一家子骨肉,简直连牲口都不如!”众人也大骂不止,又带他到饭铺里吃了饭,要带他到城外乡下自己家里去住。巧姐道:“姥姥恩情终生难报,只是孙女惦记着家里,想回去再看看。”刘姥姥道:“我也怪想着老太太、姑奶奶他们的。虽说人不在了,可园子的一草一木都叫人想的慌,我陪着巧儿一起回去看看。”大伙儿一听,都兴兴头头道:“早就听姥姥说过有个贾家气派富丽,仰慕多时,咱们也一同前往探看。”刘姥姥笑着同他们雇了马车一同上路,只到了未时才颠簸着来到贾府北门。
众人下了马车,有说有笑往大门望去,都咂舌笑道:“好气派的公府豪宅,若是往年,别说进去逛逛了,探头往里头看,守门的就要打人,如今咱们也进去看看,坐一坐、躺一躺。”
只见荣府大门石狮子犹在,三间兽头大门被涂抹的脏兮兮的,画了些人脸猫狗;匾额歪斜着要掉下来,有个后生兴冲冲跃起去摸匾额,被刘姥姥扯住了,道:“猴撅猴撅的,还不老老实实的。”后生笑道:“我看这上面的字真真好看,想凑近了瞧。”刘姥姥笑道:“里头有好多着呢,进去叫你看个够。”打量一番,不见了簇簇轿马和挺胸叠肚、指手画脚的看门人;门前歇着些生意担子,有两个老者拿了草纸匆忙到园子里去方便;几个小孩子骑在石狮子上打闹,还有一个正在拿脚去蹬大门;墙头上也骑着两个顽童。刘姥姥和大伙、巧姐、板儿踏进园子,却见残垣断壁,枯草摇曳,落叶遍地,煞是凄凉宁静。雕梁画栋破损缺失,游廊厢房不见了往日的各色鹦鹉画眉,只有几只麻雀停栖。穿过一条大甬路,进了荣禧堂,却见大紫檀雕螭案上铜鼎蒙尘;桌翻椅歪,墨画被人扯烂,便知感叹。
又来至贾母房中,不见了珠围翠绕之人,只见屋里摆设齐备,更听不到往日笑语欢声。刘姥姥想起当年情景,鼻子一酸,大哭道:“老太太、姑奶奶,今儿又来看你们了。怎么一个个都去了,留下我这老妖精还活着。我把巧哥儿带回来了,姑奶奶,你看看巧哥儿吧。”说完哭的堆坐地上大哭。巧姐、板儿也大哭起来。刘姥姥扑到案上泣个不住。板儿拽他不住,任他哭了一会,福臣蹲在案上、几个后生蹲在椅子上笑道:“让咱们也过一把主子瘾,你小子还不赶紧跪下听令。”一后生笑道:“你抢我的位子,还要训斥我,那边有的是椅子,快让开,不然一脚踹你下来。”几个人在屋里打闹说笑。
刘姥姥不管他们,同板儿、巧姐又到别处看了看,皆是触景伤情,心里着实难过。刘姥姥陪巧姐到贾琏院里看了看,更是牵动旧情,号啕大哭。巧姐到了自己房里伤心去了。刘姥姥想起平儿等如今都不在了,只哭的肝肠寸断,死去活来。
三个又到宁府看了,皆是一样的哀痛。巧姐道:“刚刚在那府里看见几处住着人,都不大认识,想是别处还有人住着。咱们到大观园里看看还有没有人住着。”谁知到了园子里一瞧,更是苍凉萧条,不见一人。巧姐不免大哭了一场,又到各人屋里看了看。忽然看见贾蓉、贾蔷说笑着往这边走来,急忙躲在一边。
因到怡红院一探,忽见王仁在里面翻找东西,不免悲愤盈怀,上去指着骂道:“好个狠心的舅舅,不问骨肉亲情,把外甥女卖给妓院,连猪狗都不如!”王仁吓了一跳道:“巧儿怎么回来了?”巧姐道:“幸亏恩人相救,不然我终生也报不了仇。”说完扑上去又抓又打。王仁一边躲闪一边道:“是你哥哥指使的,你别怨我!”说完急忙跑了出去。板儿也攥紧了拳头去追他,幸亏王仁腿跑的飞快,没有被追上。巧姐往那边望了望,又哭道:“我明白了,如今这园子被这些畜生霸占了,我为园子一大哭!娘亲在天有灵,也来看看罢,这里不是咱们的地方了,都是强盗的天下了。”不觉哭的死去活来。刘姥姥好歹把他劝住了,三人又往惜春房里来。
刘姥姥在惜春房里翻出一张画来,哭道:“四小姐手巧的很,把这么大的一个园子都画下来了。我拿着回去,以后时常看看这画,权当又看到往日的园子了。怎么四小姐那样一个聪明灵巧的人却出家了呢?”不禁长叹一声,泪如雨下。板儿把《大观园图》卷好了,放在包袱里带着。三个找到那十几个村民,看到他们都往包袱里塞东西,笑道:“亏得跟着我,不然诸位也不会有这样见识。”福臣等都笑道:“还是姥姥历练深。”大家离了园子,出了贾府,叫了马车,往乡下去了。
(按:此第三处惊现底本与润色本内容,刘姥姥角色在润色本同《风月宝鉴》有了本质差别)
且说劉姥姥的村子在城外的小王庄,一听说王家带回个公府小姐,都挤了一屋子的人来瞧,都说:“这闺女真俊,怎么好好的就家破人亡了呢?”劉姥姥拿出《大观园图》给大家看,笑着指道:“这是正门,这是角门。”众媳妇婆子都道:“哎哟哟,好气派的园子!要是能住上几天,死也值了。怎么上面画的还有人?姥姥都说说是谁?”劉姥姥道:“这个是老太太,那个是姑奶奶,这个是二小姐,还有林姑娘,都在上头呢。”一媳妇笑道:“这个定是姥姥你了,画的还真象,一眼就认出来了,在拿筷子夹菜呢。”
劉姥姥笑道:“四小姐真逗,连我这粗老婆子也画上去了,还真象那么回事。”看着看着,又忆起往事来,不免眼睛又湿润了。
这时,王狗儿做完活计回来了,和劉氏进来道:“巧姑娘带来了吗,真可怜见的。”板儿拿眼去看巧姐,越看越爱,竟有些呆了,看的巧姐红着脸扭到一边去。劉姥姥见状,也笑了笑。等众人都散去了,狗儿夫妻把劉姥姥拉里间道:“岳母也忒痴了,竟花了恁大的银子把人赎出来,虽说知恩图报,也不至于倒贴恁多。”劉姥姥道:“如今咱也有錢了,还不是姑奶奶帮的,咱能忍心看小姑娘掉火炕里不救出来吗?”狗儿道:“錢也已经花了,再提也要不回来了。我想着巧姐在咱家住着也不是个事,想把他说给邻庄的周家,可是人家听说是从窑子里救出来的,说什么也不肯要。如今巧姐在咱家供着也不是,使着也不是,倒是怎么着才好?”劉姥姥道:“你要敢偷偷把他赶走了,我跟你没完。他在咱家,有我一口就有他一口。他饿了给他端吃的,渴了倒水喝,你少动歪脑筋再把他卖了。”狗儿夫妻劝不过他,都叹着气出去了。
劉姥姥刚把画儿收起来,只见板儿进来道:“姥姥,不如把巧姑娘许给我吧。我见了他那模样,爱还爱不过来,怎么忍心再说给人家?”劉姥姥听了一怔道:“我倒不嫌弃他,可就是怕你爹不允。”板儿道:“我去跟爹说去。”转身出去了。青儿进来陪巧姐叙家常,两个倒也亲热和睦。
且说狗儿听儿子说要娶巧姐,拿着擀面杖去打他。板儿是个不怕打的,伸着头要他打。狗儿坚决不允,板儿赌气离家出去几天。狗儿夫妻慌忙四处寻找,见他在哥们家喝罪了,就把他劝回来,答应他娶巧姐了。板儿听了兴冲冲的,干起活也有劲头了。可邻居们都看不起巧姐,说他一个烟花女子不配跟板儿成亲。劉姥姥忍耻为板儿、巧姐办了喜事,邻居们也都不再议论。从此巧姐成了一名纺绩的村妇,和板儿过起了日子,倒也和合。
且不说巧姐后来如何,只说宝玉在紫檀堡因与宝钗情意不合,夜里也不肯上床去睡,只干坐着发愣,心里还念念不忘魂飞天外的林黛玉。宝钗几次催他睡了,他都不理不睬,即使勉强睡了,梦里喊的还是黛玉。宝钗越发动了气,和他吵闹了起来。宝玉起身就走,要去找蒋玉菡。宝钗以为他恋着蒋玉菡,哭着去和袭人商议说:“他两个竟是分不开了,咱们算是什么?”袭人也气的七窍生烟,去和蒋玉菡哭闹,要他别跟宝玉来往。
蒋玉菡借故离开紫檀堡,又到外头和别人鬼混去了,竟五、六天不归家,袭人只有坐着生气落泪。忽有一天,蒋玉菡回来拿东西,还带来一个女的,模样儿比袭人高出一倍,也不知是谁家的小妖精。蒋玉菡说从此不回来了,要跟这小娘子过了,已经在城里买了房子。袭人越发哭闹,拽着小妖精就是撕打,被蒋玉菡怒着拉开了。他二人掉头而去,一去不回。
袭人眼见没有了指望,日日在屋里啼哭,幸好有宝钗来陪他倾诉。两个皆是一样的悲戚,都说这世上没一个男人可信的过。袭人又几次到城里去找蒋玉菡,苦口婆心要他回心转意。谁知蒋玉菡对他已死了心,再也劝不回心来。袭人只得在山庄干巴巴的度日,也非一时可道的尽。
且说薛姨妈因儿子命绝而一病不起,将养了几日,才有些好转,见宝玉、宝钗不合,便来劝宝玉道:“我的儿,可别再做傻事了。自古道:‘千里姻缘一线牵’,你这玉非金不能配的,这都是月老预先注定,你再想着你林妹妹又有何益?你们注定今生无缘。既然你和宝钗有机会作了夫妇,这也是月老的意思。你不可再有别的念头,想了也无用,早晚还是一散。宝钗待你够尽心了,你还对他那样,你是要把我气死才甘心?你还有没有良心,当初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又是谁救你出了虎口,摆掉赵姨娘他们的?没有宝钗找人救你,你现在还有命吗?从此可别再怄气了,老老实实过日子要紧。”宝玉听了,颇觉惭愧,低头半日道:“姨妈说的在理,都是我不好,以后我不会再惹他生气了。”薛姨妈道:“这还算是明白。蟠儿死了,你再一走了之,我还指靠谁去?”说完捂口哭了起来。宝玉忙好言劝住了,只见宝钗进来,眼睛红红的。宝玉道:“我以后好好用功,不让姐姐操心。”宝钗破啼为笑道:“只要是别骗我就好。”宝玉便回屋里看书去了。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百零四回:毒中毒薛姨妈添病,计上计夏金桂焚身
题曰:
阃阈金钗少密慰,乌云染雾怨积深。金屋琐碎嗔思谏,视似喧鼓断未真。
话说宝玉坐着翻看四书,宝钗拿着针线一旁陪坐,见宝玉专心念了好一会子,拿帕子为他擦拭额汗,一心要用柔情蜜意笼络他,暂要他放下书本,歇上一刻再读不迟,同他谈讲些贾府往事。宝玉想起旧事,有满腹辛酸要找人倾诉,只是平日宝钗不大同他谈及这些,今日见他颇有兴致,便打开话头,说起往年的事来,宝钗道:「林妹妹的帕子放在树洞里,你怎么看出是他的?」
宝玉听了,未免伤感,落泪叹道:「那是我赠他的两块旧日用过的帕子,上头也没有什么图画,只是边子上有一点胭脂印记,是那年林妹妹同我捣制胭脂汁,沾上去的,帕子颜色又恰好一样,我就知道是我给他的帕子。」
宝钗惊讶道:「你因何送他两个旧帕子,有何深意?」宝玉叹道:「我是警策之意,要林妹妹放心,我不会因为新的而忘了旧的,我不会因为来了新人就忘了旧人,你知道林妹妹好多疑的,看到家里来了甚多姐姐妹妹,他怕我见了新人,忘了旧人,时常与我斗气使小性子,故而赠他旧帕子,以表心意。」
宝钗听了,心里忖度道:「他对林妹妹是如此癡心,若是不得已,必不会答应娶我,可叹我一片真心,仍敌不过一个故去的人,好不扫兴懊恼,只是林妹妹已经仙逝,我还和他争什么风,喫什么醋,眼下是笼络住他的心,要他安心同我过日子要紧。」于是笑道:「你这个比方甚妙,我也时时想起颦儿,也曾偷偷掉泪,我同他是多年的好姐妹,比起别人自是深厚的多,他虽然不在了,可我仍忘不了当年的情谊。」
宝玉见宝钗如此有情意,不觉动容道:「我以为你醋妒他呢,想不到你这么大度。」宝钗笑道:「我不是那种小气的人,你错看我了。」两个忆起黛玉往事,都黯然垂首,宝钗又从抽屉里拿出书本,翻看一页,里面夹着一张纸,拿起给宝玉看,宝玉不解,展开看去,原是十首诗,篇首题着《十独吟》,以朱淑真、柳如是、卞玉京、李香君等十人为目,另隐十个结局孤独的古今人物。
细细阅了,不觉伏案恸哭。宝钗道:「这是往年林妹妹的诗作,可惜人亡物在,物是人非了。」宝玉哭道:「为何上天这么无情,让我和妹妹天人隔绝,我睡里梦里都忘不了他。」宝钗叹气不语。
两个正在落泪,忽见薛姨妈进来了,宝玉忙止住泪,端坐了捧书翻看,薛姨妈见他两个都眼中有泪,又不像吵闹过的样子,宝钗笑道:「我们想起往事,不免伤心,说了些话。」薛姨妈笑道不语,和宝钗到外屋坐着。
宝钗道:「妈病儿好些没有,我再给妈买些药去。」薛姨妈叹了口气道:「我这病非药能治,皆是你哥哥的事闹的,待我多散散心就好些了。」正说着,忽见宝蟾掀帘子进来道:「太太,那个『搅家星』家来人了,正在他房里唠嗑呢。」薛姨妈诧然道:「来了几个,都是谁?」宝蟾道:「还能是谁,他从小时就死了爹,又无同胞弟兄,只有一个寡母,是他的母亲来了,还带着两个丫头。」
薛姨妈站起道:「亲家母来了,那得去迎,不然被他知道了,笑话偺没规矩,也不是大户人家的作风。」便叫宝蟾和他一同去,宝钗不愿过去,就守在屋里坐着。
原来金桂只有此一个母亲,自小就对他娇养溺爱,百依百随的,因此未免娇养太过,竟酿成个使性弄气、气质刚硬的骄奢脾气,因思念女儿多时,有多年未见,便来探望女儿。
金桂见母亲来了,不觉扑到怀里哭了起来。金桂之母见状惊讶道:「女儿敢是受了他们的欺负不成?」金桂道:「女儿是个苦瓠子,丈夫、婆子、小姑都挤兑欺负我。丈夫已经惹了官司,被砍头了,他们见我势弱,都合伙来欺负我。宝蟾那死丫头在偺家还老老实实的,到了他家就变了个人,不但不帮我,反跟他们一势,日日打骂我。女儿现在守着寡,又被人辖制,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算了!」
金桂母听了,气的脸也青了道:「我到那府里找你不着,多方打听才知你住在这儿了,以为女儿日子过的顺心,谁知被他们揉搓。」又低头小声说:「偺过不好,也别叫他们过安稳了。女儿把他家的值钱东西都拿了,偺们偷跑回家过去,娘再给你找个好的。」金桂道:「往日我拿了他们好多金首饰,本来想讬宝蟾偷拿回家去,谁知他跟我不一条心。东西只好放起来了,娘今儿既来了,就带回去吧。」
金桂母听了脸上绽出一丝笑意道:「还是我的女儿能干。」金桂道:「娘先回去,我再弄点多的再走,不能便宜他们了,平日里是怎么待我的。」一语未了,只见薛姨妈、宝蟾进来了。
金桂母忙笑着起身迎道:「亲家母来了,快请坐下。」金桂也笑着道:「给婆婆请安。」薛姨妈道:「亲家也有好些日子没来了,确实挂念的慌,宝蟾,倒茶去!」宝蟾应了一声出去了。
金桂母道:「桂花不懂事,让太太操心了,我刚刚正骂他呢,说他有这么好的婆婆,还不知足,不知女儿平日里惹婆婆生气没有?」薛姨妈笑道:「那有的事,桂花一向孝顺的很,家里没有不赞的。」一时宝蟾端过茶来,金桂母接了,笑道:「这丫头以前在家里也温顺的很,我喜欢他,就让他陪桂花嫁过来了,不知在这里可听话。」薛姨妈笑道:「他挺好,没有什么。」金桂低头拿帕子拭泪道:「婆婆不怪罪孩儿,孩儿实在羞愧,刚刚听母亲一番教导,孩儿才知平日里待人太狠毒了些,以后再不这样了,求婆婆原谅孩儿。」薛姨妈道:「媳妇休要自责,婆婆不怪你,都是蟠儿不好,不关媳妇的事。」
金桂母道:「婆婆是个良善人,桂花可要尽心服侍的好,若听说有人抱怨一句,我可不依。」金桂道:「娘亲就放心吧,女儿从此不敢不孝顺婆婆,过去怎么样就权当作风刮走了,以后我必是温顺对人。」薛姨妈见他这么和善,竟当了真了。于是大家喫过饭,金桂母又住了几日就要回去,临走,金桂偷偷把个锦盒交给了他,薛姨妈、宝钗、袭人将他送到山下才转身回来。
宝钗母女觉得金桂几天安静,待人忽亲热起来,想到必是他母亲劝好了,都有些信了,薛姨妈十分欢喜,独宝蟾「哼」了一声仍不肯信。金桂日日陪薛姨妈唠嗑,婆媳甚为融洽。
金桂特意给薛姨妈做了双鞋子,拿来要他试试合不合脚,薛姨妈暗自庆幸家里安宁,只是见袭人一人独居,偷偷掉泪,也替他难受的慌,时时过去陪他闲叙。
这日金桂早早起来,煮了一碗汤端着拿到宝钗屋里,见宝钗刚起来,正在洗手,笑道:「平时我对姑娘不好,有些惭愧,今儿特给姑娘端碗汤以示心意。」宝钗见他殷勤,前来献好,也觉突然,只是笑道:「怎么不叫丫头端来,还要亲自动手。你先放那吧,我梳洗了就喝。」金桂应了一声出去了。宝蟾刚巧走来,见他走远了,从窗子里探个头道:「奶奶别喝那汤,里面定是下了毒。」急忙进来把汤端了出去倒在外头地上,又走了进来。宝钗道:「不用你说我也不喝,一大早巴巴的端了来,怎不叫人起疑心。」宝蟾咬牙骂道:「好个歹毒的妇人,待我也给他端一碗去,里面撒了砒霜,给他来个毒中有毒,药死这泼妇。」宝钗道:「我可没有说要你去端,是你自己要下毒,别连上我。」宝蟾道:「奶奶怕他做甚,有事了我担着。」宝钗道:「如今可比不得以往乱的时候了,天下重新治理了,害了人是要喫官司的。」宝蟾道:「我知道,我不怕。」说完一掀帘子出去了。
且说金桂坐在屋子里正在等候佳音,忽见宝蟾掀帘子进来道:「宝二奶奶谢谢你给他端的汤,特命我回赠奶奶一碗汤,是才煮的。」金桂听了喫了一惊,便知事不谐矣,回头笑道:「那就多谢姑娘了,你放在那儿,我梳洗一下就喝。」宝蟾微笑点头出去了。
金桂望着他的背影,恨的牙根只咬,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又望着那碗汤思量半天,忽生一计,起身往薛姨妈房里来,恰正见莺儿在门口站着,笑着招手道:「莺儿,你过来,姑娘给太太煮了一碗汤,要太太去喝,你帮我给太太传个话,就说汤放在我屋子里,是姑娘要我端的,我要上茅房,来不及端去了,你给太太端了去吧。」莺儿不肯去,金桂假装捂着肚子说:「哎哟,忍不住了,我给你一串子铜钱,你帮帮忙。」莺儿笑着接了铜钱,兴兴头头去金桂屋里把汤端过去了。
且说宝钗正在屋里坐着发怔,忽见莺儿慌慌张张的跑来道:「不好了,太太出事了!」宝钗急忙问道:「太太出什么事了,一大早咋咋呼呼的。」莺儿道:「才刚大奶奶叫我端一碗汤给太太,太太喝了痛的在地上打滚呢。」宝钗听了大惊,慌忙赶了过去,见母亲状况实在不好,忙命莺儿去把张德辉叫来,自己赶紧泡了一碗药茶要薛姨妈喝了,把肚子里的汤催吐了出来。
薛姨妈吐完了觉的好受些了,但还是肚子难受,宝钗忙把他扶到牀上。薛姨妈一边哼哼,一边骂莺儿道:「这丫头竟这么坏,给主子下毒。」宝钗道:「不是莺儿下的。」薛姨妈道:「那是谁下的?莺儿明明说是你煮的嘛。」宝钗急的解释不清白,忽见金桂慌慌张张的跑来道:「太太怎么了?姑娘怎么给自己的娘亲下起毒来。」宝钗怒道:「胡说什么,明明是你叫莺儿端了去的嘛,怎么混赖我?我怎么会毒自己的娘!」
金桂道:「哦,想起来了,早上宝蟾端了一碗汤给我,我舍不得喝,就叫莺儿端给太太喝,没想到里面竟下了毒,好个歹毒的丫头,下这么大毒手。」薛姨妈嚷道:「把宝蟾那个孽障给我叫来。」莺儿答应了出去了。
只见袭人、麝月也走了进来,都问怎么了。薛姨妈道:「宝蟾给主子下毒,快把他捆起来!」宝钗忙给母亲使个眼色,薛姨妈有些不解,但也不敢冒失下令,忙道:「算了,你们出去吧,不用叫他了,我身上难受的很,叫我歇一会儿。」袭人、麝月对望着出去了。宝钗忙对母亲道:「宝蟾本意是毒他,是帮偺除掉这个『搅家星』,不可冒冒失失的捆错了人,这事就算了。」薛姨妈摆手道:「知道了,你快去找大夫去,我难受的很。」宝钗急忙出去看看张德辉把大夫请来没有。
谁知薛姨妈喝了汤后,虽是吐了出来,但身子还是受了害,不觉生出一场重病,不久就死去了。宝钗痛不欲生,和袭人、宝蟾等把薛姨妈好好安葬了,金桂自是称心如意。
宝钗越发恚恨金桂,欲除之为后快,于是和宝蟾商议道:「他家里有个老娘,若明打明的把他弄死了,恐被他老娘知道了要告官,如今凡有奸究作乱的都要喫官司了,还是想个计策为妥。」宝蟾道:「奶奶不用管我,我过去直把他一棍闷死就迄了。」宝钗道:「不妥。」
一语未了,只见麝月进来道:「夏家太太又来了,说给太太哭哭丧。」宝钗赶忙迎了出去,只见金桂之母一边大哭着一边道:「亲家母,你怎么就这样去了,我来迟了不是。」宝钗赶忙把他请到内室。金桂母哭道:「亲家母得的什么病,上次来时不还是好好的吗?」宝钗便搪塞道:「他是积年的老病发作了,找人调治总不见效,宝蟾,给太太倒茶。」宝蟾应了一声出来了,金桂也赶来道:「母亲来了多大会了,怎不叫丫头来通报一声儿。」
金桂母道:「我是来看看你来着,在山下遇见张总管,他告诉我说亲家母去世了,我唬了一跳,急忙过来瞧瞧。」宝钗忙请他好好坐了细说。宝蝉悄然挨墙过来,凝眸俯首,倚窗静听。金桂母说了一会子,非要亲去看看薛姨妈的坟,宝钗要带他去了。金桂进了自己房里,急忙把门关上,把偷薛姨妈的首饰从牀下翻出来,意欲交给母亲带走。
宝蟾见他把门窗关了,灵机一动,蹑着脚踪,摸壁扶墙,一步一步走到窗边,把手指探在嘴里弄湿,戳破窗纸,往里面吹入迷香,金桂在里面不觉睡倒,宝蟾放火烧屋子,燃起大火,自己去到袭人屋里来,正见麝月和袭人在做鞋,便和他们聊了一会儿。
不多久宝钗陪金桂母回来,远远看见山庄着了火,吓的赶忙跑回来,只见金桂的屋子烧的屋顶倒塌,里面的人早已埋在下面。宝钗和金桂母大哭着喊人过来救火。
不大会儿,莺儿、袭人、麝月、宝蟾急匆匆赶来,到各自屋里端水救火,只闹腾了好大会,才把火泼灭,再一看,金桂已烧死在里面,金桂母「儿」一声,「肉」一声的哭喊道:「我女儿死的不明不白,你们把我骗了出去,就放火害人,我要去告官!」宝钗道:「太太有何凭据说是我们的人放的火,偺们得一个个查问,把凶手揪出来。」因命莺儿、袭人、麝月、宝蟾都站好了,一个一个审问,莺儿说他和张德辉下山买东西才回来,不知道谁放的火,袭人、麝月、宝蟾都说同在一处叙话了,一直不知外头的事。
宝钗到火堆里翻出一包首饰,惊讶道:「这不是我屋里的吗,怎么跑这里来了。」金桂母不觉语塞,结结巴巴道:「如今不是讲这的时候,只说这火是谁放的。」宝钗道:「他们几个都有人作证没有放火,谁知道这火是怎么回事。」金桂母也是没法,只得不再提起这事,掏了银子把女儿葬在薛姨妈坟边,哭着离了山庄回去了。宝蟾、宝钗都暗自庆幸,从此少了障碍,都觉省心了些。
忽一日,夏家太太又来了,还带着四个人同来。那夏家先前不住在京里,因近年萧索,又惦记女孩儿,新近搬进京来。父亲已没,只有母亲,过继了一个儿子,姓敖名小白,一进门就乱嚷乱叫说:「好端端的女孩儿在他家,凭白被烧死了,内中定有密情。」金桂母进门也不搭话就「儿」一声「肉」一声的闹起来。
宝钗、袭人、宝蟾要和他讲理,他也不听,拽住宝钗手只一摊,宝蟾上前与他拉扯起来,敖小白跑过来不依道:「你仗着府里的势头来打我母亲么?」说着,便将椅子向宝蟾打去,却没有打着。宝钗对宝蟾半劝半喝,要他罢手。金桂母索性撒起泼来,说:「我们家的姑娘已经死了,报官也查不出头了,如今我也不要命了」说着,仍奔宝钗拼命。
这时,张德辉带了七八个人进来,上去撕搂开众人,金桂母见他们人多,只得罢手。拉了椅子架起腿坐了,骂不绝口。敖小白仍骂骂咧咧的。宝钗安抚他们好生坐下,笑道:「嫂子确实是被人烧死的,须待我细细说来:此人是本地一恶霸,拥有子弟众多,那日与嫂子在山下争吵结了仇,他就趁空把嫂子烧死了。」忙给张德辉使了个眼色,张德辉匆忙出去了。
敖小白嚷道:「又在编排哄人了,我不信!」又吵闹起来,说不报官就赔银子偿补。忽一粗壮汉子带着七、八个后生恶狠狠进来道:「夏家的人在那里?冤有头债有主,人是我烧死的,有事冲我来,不要连累他人!」
敖小白一看此人像个横夫恶贼,倒唬了一跳,不敢吱声了。壮夫大喊大叫又出去了,敖小白对金桂母到里间接耳窃语道:「偺们那是他们的对手,看来定是他们所为了,偺们还是回去罢!」金桂母窃语道:「不可盲信他们的讬词,先住下两天察探察探,再把他们各处银两珠宝拿走几许也不妨事。」敖小白点头称是。
二人出来对宝钗笑道:「冤枉诸位,原来是恶徒所为,敬请谅解!」宝钗笑道:「如此甚好,大家坐下细论。」敖小白笑道:「吾等大老远来了,车马劳顿,想住几日再回去,要叨扰几天了。」宝钗笑道:「谈何叨扰,小事一桩。宝蟾,快给客人倒茶!」大家说说笑笑起来。
一时喫过晚饭,掌灯时分,宝蟾到宝钗屋里聊叙多时。一大早宝蟾到敖小白客宿房里笑兮兮道:「这位大哥,请到西边屋里洗漱用餐。」敖小白也不言语,跟了他往这边来。莺儿端了银盆过来,敖小白刚把手探入水中,忽听莺儿惊叫起来,回头一看,只见昨日那个壮夫带一干后生拿了绳子向他扑来,恶声恶语道:「剪草除根,清除后患,不可放他走了,省的他去报官。」众人七手八脚把敖小白捆了,敖小白挣扎斥骂。
只见宝蟾引金桂母急匆匆进来,看见他们要行凶,都唬了一跳,宝蟾道:「诸位有话好好说,勿要动粗!」金桂母过来要拉扯他们,却见敖小白已被他们扼死,大哭大嚷道:「你们这些天杀的,我同你们拼了!」众夫上来要抓扯他,幸亏宝蟾急忙把金桂母拉了出去。宝钗从那边赶来,看一干人追逐金桂母,忙命张德辉宝蟾好生送金桂母及同来的几个人往隐秘径道逃去了,不在话下。
宝钗见山庄少了碍事之人,对宝玉管的越发紧了,袭人、宝蟾也帮着宝钗苦劝他好好读书,宝玉连出个门都得和宝钗打个招呼,因此不免烦躁起来,又无可奈何,只有顺着。这日宝玉实在烦闷,要到山上瞧瞧,散散心,宝钗许他玩一个时辰就回来,谁知宝玉下山走了,宝钗急忙叫了袭人、麝月、宝蟾把他拉回山上。
宝玉大倒苦水道:「都憋出病来了,也不让人歇个几天。」宝钗从里间拿出一匹絺布,用剪刀剪成两截道:「古时候有个书生读书半途而废,他娘子正在织布,见他玩耍了回来,就把才织的布铰断了,如今你就和那个书生一样,读书不用心,和这布一样,成了废物。」
宝玉不耐烦道:「这些故事早听厌了,背也背会了,我不过出去玩一会儿,就拿这些来比我。」宝钗见他不听,又请袭人、麝月、宝蟾都来说他,宝玉心想:「这些女孩儿个个都入了禄蠹之流,越发惹人厌了。」乃道:「别再提什么念书,真真让人堵气,我最厌这些道学话。明明是靠八股文章诓功名混饭喫,还说什么代圣贤立言,不过是东拉西扯,装神弄鬼,还自以为博奥,那些书生读了一辈子死书,也没有考取什么功名,都把人弄的呆傻了,还说是阐发圣贤的道理。子曰:『人不知而不愠』,并没有强求人人都满腹经纶,怎么必要考中功名,人人都成了书呆子才算好的了?名缰利锁必不能安然静怡,陷入无限奔忙苦楚,惊风骇浪。」
宝钗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没有进取心,就只能当个庸夫了,可是一世也不明白事理,必然困惑,到老了怎能不悲戚呢?」宝玉道:「那些做官的有多少有好结果的,君主一个人便可主宰整个天下,他自己昏了,整个天下都毁在他手里,那些官员不过白白的搭了性命。天下兴亡,不取觉于你我,只在那一个人清明不清明了,他一句话要官死,官不得不死,我即使考取了功名,又能起多大作用?还是学庄子逍遥游的好。」
宝钗道:「相公把这些出世离群的话当作一件正经事,终久不妥,想人间不是虚幻的,人人都要为衣食奔波,谁也不是活在幻影里。我想,你我既为夫妇,你便是我终身的倚靠,论起荣华富贵,虽不过是过眼烟云,但各人一生就那么几十载,怎能穷困潦倒度过,这也是圣人倡导的吗?」宝玉道:「功名犹如污泥一般,让你我陷溺在贪嗔癡爱中不能挣出,本来人出生时都怀着一颗赤子之心,是何等的纯洁,却被污浊尘网拴住不能挣脱,实在悲哀。」
宝钗道:「听你说来,赤子之心就是遁世离群、无责无任了,那尧舜禹汤周孔时刻以救民济世为心,竟是可笑至极了,或是污浊不堪了不是?」宝玉说不过他,只是低头不语。宝钗道:「你既理屈词穷,那就从此把心收一收,好好用功,争取考个功名,别让我跟着你受苦才是,也不枉天恩祖德。」宝玉没了主意,只得坐下拿着书本翻看。
且说雨村在金陵做州县官,坐在衙门里没精打采的,想起以往在京城里,所见所闻都比这小小知县强过百倍,此生若就此罢休,岂不窝囊?因离了县衙微服往街上闲逛。忽见一群人围着一个乞丐痛打,忙推开人群过去一看,只见一个和尚被人按倒在地,面容似曾相识,再一看,竟是宝玉,忙命众人散开。那几个人骂道:「又与你什么相干,想挨揍了不是?」再一看,认出是本地知县,都唬了一跳道:「大人,这和尚偷了我们的东西想跑,大人要为小的们做主啊。」和尚扎挣着起来道:「不是我偷的,是那个贼见你们追的急了,就把东西塞给我了,我冤枉啊。」
雨村道:「既然是别人塞给你的,你还给他们,就罢了,别再提起了。」那几个人接了东西就一鬨而散了。雨村道:「你是贾家的宝玉吗,怎么出家当了和尚?」和尚道:「大人认错人了,我不姓贾,姓甄。」雨村猛然想起甄家也有个宝玉,和贾家的宝玉长的一样,心想:「这人如今势败,与他说了也无益,理他做甚。」
忽见那边有吆喝声要路人闪开,急忙躲到一边,甄宝玉刚刚起来,没有来及闪开,被抬轿的上去一番好打,这时轿里有人喊道:「住手,把那个和尚叫过来,我看着眼熟的很,问问他是谁。」轿夫把甄宝玉推到轿前,北静王从轿里打量半天道:「你是贾家的宝玉,我认识你,看你生的眉清目秀,就到我府上做个伴读的吧。」甄宝玉听了,似蒙了奇耻大辱,心想:「他把我看成贾家的宝玉,以前定是跟那个宝玉有过往来,此公定是个喜欢玩弄娈童的狗官,为我所不齿。」挣脱了抬轿的,掉头要走,北静王见他无心理会,只得任他去了。
雨村一边看了,认出这人是京城的官员,因投降了戎羌,谋得高官厚禄,今日在街上耍威风,心想:「听人说此公爱色如命,不如投合其心意,赠他美色、黄金,或可谋得一职得进皇宫。」于是急忙回去找了张如圭,和他商议怎么贿赂北静王。张如圭派人打听得北静王现住在城里某个客栈,忙过去将美女献上,珍宝捧上,北静王欣然笑纳,亲见了雨村和张如圭,将二人官陞五级,提拔进了皇宫,雨村自然欣喜异常,暨日就带了家眷赶赴京城应职,不在话下。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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