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明坤:明清云南实施科举制度对于社会发展的意义
明清云南实施科举制度对于社会发展的意义
刘明坤
云南贡院至公堂旧影(1920年前后)
作者简介:
刘明坤,文学博士,云南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2004年毕业于云南民族大学,获硕士学位,师从昂自明教授;2008年毕业于扬州大学,获博士学位,师从董国炎教授。厦门大学教育研究院高级访问学者,指导教师刘海峰教授;扬州大学中国史博士后流动站在站,合作导师周新国教授。研究方向为明清文学、科举文化与文学、中国古代小说。在《河南社会科学》《当代文坛》等核心学术刊物发表论文十余篇。
关于云南科举的最早记载,《历代贡举征辟表》中有论述,“滇南自元仁宗皇庆二年冬十月甲辰始行科举,诏天下以皇庆三年八月,天下郡、县兴其贤者能者充贡,有司次年二月会试京师[1]”。又《选举志》:“选合格者三百人赴会试,于内取中选者一百人,内蒙古、色目、汉人、南人分卷,各二十五人。蒙古人取合格者七十五人,云南一人;色目人取合格者七十五人,云南二人;汉人取合格者七十五人,云南二人。”从这些零星记载来看,元朝时期,云南开始有科举,但从给出的名额,结合取中人数看,元朝微乎其微,几乎可以忽略。
一、关于明清云南科举概述
关于明朝时期的云南科举,倪蜕在《滇云历年传》中说:“洪武十八年(1385)诏令云南所属生员有成材者从便选贡。洪武二十年公元1387年诏云南各学生员不拘额数选取。洪武二十二年(1389)始命云南选贡送监,就应天府乡试[2]。”事实上,当时云南虽已开科,但乡试仍在应天府举行,云南本土并没有开科,真正意义上的云南科举是始于永乐九年。倪蜕说:“永乐九年(1411)秋八月,云南始行乡试,通省生儒取洪诚等二十八人[3]。”因此,云南大规模乡试开科是从这一科开始的。
明朝时期,云南从洪武二十六年癸酉科(1393)开始,至崇祯十五年壬午科(1642)结束,乡试共开科81科,录取举人2756名。进士从洪武二十七年(1394)甲戌科开始,至崇祯十六年(1643)癸未科结束,共开科75科,录取进士261名。
清朝时期,云南因为版图归入较晚,所以科举实施的时间相对拖后。因此,顺治十七年云南才在完整意义上归入了清王朝的版图。科举自然要比中原和江南地区晚些。有清一朝,举人始于顺治十七年(1660)庚子科终于光绪二十九年(1903)癸卯科,云南共开97科,录取举人5757人,连同顺天中式者共5700人。清朝云南进士始于康熙三年(1664)甲辰科终于光绪三十年(1904)甲辰科,共开科98次,录取进士681人。
明清云南各民族科举实施前与实施后的社会发展程度是不同的,科举实施前,除省会与个别大的府州外,整个社会相对比较保守,很多地方是残酷的农奴制,土司统治贯穿全省大部分地区,劳动生产力低下,社会生产关系的矛盾较大,文化教育不发达,民族矛盾严重,中央对这一地区的统治也较为薄弱。科举实施后,各民族关系得到融合,教育较为发展,土司统治逐渐被中央王朝的流官治理所代替,社会得到进一步开发,逐渐全面进步,尽管在科举上一直是边疆小省的身份,但却促进了云南社会文化的发展,云南文学特别是云南少数民族文学也像民族关系一样,逐步与中原地区的文学主流思潮接轨,成为中华民族文学史上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二、关于明清云南少数民族科举概况
“爨”本是蜀汉时期的南中(今云南、贵州一带)大姓之一。至于东晋,爨氏世守南中,形成地方割据局面。“爨”遂逐渐由姓氏变成民族泛称──“爨蛮”。隋唐之际,爨蛮分成东、西两爨:东爨的主体民族为“乌蛮”,西爨的主体民族为“白蛮”,分别演变成了今天的彝族、白族等少数民族。
1、关于白族及其起源。白族的先民为“西爨”,“西爨,白蛮也”。《(天启)滇志》中“种人”篇[4]说“爨蛮,蛮本以乌、白为号,无姓氏,其称爨者,从其酋长之姓耳。……名号差殊,语言嗜好亦因之而异。大略寡则刀耕火种,众则聚而为盗[5]。”《蛮书》也记载:“西爨,白蛮也。东爨乌蛮也。”这里的所谓“爨”,是指当地统治者的大姓,即爨氏家族,大多就是今天的白族。到元朝后期的时候,已经与中原地区的汉族发展相差不大了。
2、关于彝族及其起源。彝族的主要先民是“乌蛮”,乌蛮的种类繁多,乌蛮又分东、北、西三部分。云南的彝族主要为西部“乌蛮”,他们除一部分后来发展成纳西族以外,大部分发展为彝族,而其中绝大部分又生活在山区。《(天启)滇志》中说“其种类有——白猡猡[6],男衣两截衣,裹头跣足。在云南、澄江、临安、永昌者,渐习王化,同于编氓。其在蒙自、定边、尚称顽梗。在曲靖者,于夷为贱种。……”从这里我们看出,彝族根据居住地方的差异,其汉化与进化程度不同,社会存在着较大的差别,但无可否认的是,他们的文化水平在唐朝以后,已经得到了很大的普及。
3、关于纳西族及其起源。纳西族的主要先民为“磨些蛮”(麽些)。《唐书》中称“磨蛮、些蛮与施、顺二蛮,皆乌蛮种,居铁桥、大婆、小婆、三探览、昆池等川[7]。”《(天启)滇志》说“今丽江之夷,总称磨些,而北胜、顺州、禄丰亦皆有此类。”有的磨些人“其读书入学者,衣冠悉同士子”。所以,明代开始开化以后,到清代丽江地区的科举也较为发达。
4、关于傣族、哈尼等其他少小民族。“和蛮”是现代哈尼族的先民。《蛮书》卷八说:“谷谓之浪,山谓之和,山顶谓之葱路”。“和蛮”又称“窝泥”是为谐音,《(天启)滇志》中说“或曰斡泥,男耳环跣足[8]。”它们整个民族一直处于被统治的地位。同样情况还包括一些当时的少小民族,他们的文化发展与汉化速度较慢,一直到明清基本没有发现这部分民族中的知识分子考中科举的情况。
因此,云南少数民族的科举主要是指当时汉化速度较快的几个大民族,也就是白族、纳西族、彝族和回族,而其他小民族由于或处于奴隶社会,本来就很少的人很难有机会接受教育,或是土司统治,上层阶级世袭了统治权利,很少也不愿去参加科举,这种情况甚至一直持续到清末。所以在明清科举资料中,很难发现除了这四个大民族以外的其他少数民族科举的文献。但是从另一方面说,这些少数民族文化水平的“不普及”和科举成就的“不发达”却更大程度地保全了自己民族的特点,有利有弊。
三、明清云南实施科举对于社会发展融合的意义
明清各民族科举实施在不同的时期具有不同的特点及作用,各民族特别是少数民族在科举制度推行之后,接受科举制度并逐步实现了民族融合,因此,明清云南各民族科举士子的赴考之“路”成为传播西南边疆文化的“丝绸之路”,并且,云南籍科举士子的赴任之路使“云南形象”变为“云南精神”,使更多的省份了解遥远而神秘的云南,从“边徼想象”到“西南重镇”形实的转变。
1、云南科举士子由于受理学忠君爱国的精神较多,两朝出现了多“御史言官”的文化现象,这对于明清时期的云南科举来说,是科举文人人文精神的体现,也是知识分子理想人格的坚守,宝贵的精神财富。
2、从各民族科举与文学的关系中,我们应该看到,各民族有各民族的长处,各民族问题实质是“大”与“小”、“强”与“弱”的民族关系,而非汉族中心主义,元朝是蒙古统治,清朝是满族统治,汉族同样在这两个时期处于“弱势民族”。
3、各民族全面接受科举制度后,民族观念的进步促使各民族融入进主流社会,逐步实现了民族融合并形成了中华民族观,中华民族古老的传统文化,特别是从宋代以来的爱国主义,从此在云贵高原开花,云南亦成了中华民族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四、明清云南实施科举对于社会文化交流的意义
云南科举实施后,在社会生活的各方面都产生了重要的影响,特别是在政治制度、经济发展与风俗文化上,改变较大,具有明显的特点。
1、在当时的政治文化上,云南实施科举包括少数民族的科举为“土司统治”向“流官治理”提供了思想支持与政治理念。明代初期云南社会部分民族地区实施土司制度。随着明王朝对云南社会的开发与治理,土司制度已经阻碍了生产力的发展,改土归流成为必然的政治需求,科举实施后云南社会的政治风貌开始变化,很多土司接受了先进的儒家文化,政治上接受了改土归流,之后,尽管在部分民族地区,中央王朝仍然任命以前的土司继续管理这些地区,但性质已经发生了根本的变化,绝不是简单的重复和倒退。“改土归流”的实施对促进地区发展与社会进步及稳定起了重要的作用。“改土归流”后云南各民族彻底维护国家统一,并且各民族在两朝相对安定,国家安全也得到了保障。
2、经济制度方面,为“农奴经济”走向“封建经济”提供了人身自由与经济基础。明前期云南科举实施前,特别是少数民族地区大部分地方实施的还是农奴制经济,农奴庄园存在于很多地区,农奴没有人身自由,亦没有属于自己的经济基础。明中后期科举实施后,文化教育开始发展,农奴经济逐步向封建经济转型。随着朝廷对云南开始加大开发力度,云南社会取得了的进步,以及在科举理念浸染下,云南社会的大中华民族观念随之形成。
3、在风俗文化上,为“边省文化”融入到“中原文化”提供了文化心理。在明清云南各民族地区的科举实施促进了社会发展与民族融合,外来移民与边地民族杂居相处,云南社会逐渐发展,教化思想深入人心,边民开始接受中央统治,云南从各个方面成为中华民族大家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实施科举后云南社会各民族“传统天下观”演变为“大一统观”。在各方面,云南社会完全融入了主流社会。
五、明清云南实施科举对于文学的意义
云南各民族由于地理、政治等原因,总体上不太发达,特别是明代以前,户籍人口比较少,又都基本处于土司统治的模式之中,土司中的上层垄断了知识与文化,世袭继承着他们的统治领地,因此,科举普遍实施前的云南社会,各民族地区的文学亦受此影响,发展是十分缓慢的,甚至,流传下来的文学作品是非常少的。明代科举实施后,各民族地区亦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其中,少数民族文学也取得了很大的成绩。
1、科举制度的实施,为各民族作家的产生提供了文化条件。在科举社会中,科举士子都习儒业,传统的忠君爱国精神在他们的身上都有很好的体现,无论是考中前还是考中后,都会用文学作品来表达自己的思想,所以,科举的产生为少数民族作家的培养提供了条件。
2、科举士子的考试之路和为官之途为文学作品的产生,提供了生活源泉。考生在乡试特别是去京城会试的过程是一个艰难的跋涉过程,云南多山的环境、路途险恶的经历、为官上任的道路,都充满着艰辛,很多士子不得不风餐露宿、宵衣旰食去为自己的前途与出身奋斗,所以有着人在旅途的感受与见闻和感想,这是文学创作取之不竭的泉源。
3、文学创作的风格与热潮会促进举业的繁荣与发展。文风的改变、向学之风的潮流会反作用于科举,科举会受到这些“副产品”的影响,亦是显而易见的。文学风格是一个地区一个时代的标志,但它会受政治思潮、社会风气的影响,并具有阶段性和不稳定性,甚至与科举影响之下的向学之风互为因果。
总之,一个时期、一个地域及一个民族的文学风格和文学思潮是受到多方面影响的,政治、经济、文化在其中都会起到不同程度的作用,但科举风潮、科举意愿无疑会是促进该地区文学的直接动力,文学总会或直接或间接地表现着它的受动性。
参考文献:
[1] 龙云等纂,《新纂云南通志》(卷二)《历代贡举征辟表》,云南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327_428页
[2] (清)倪蜕,《滇云历年传》,云南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第256页
[3] (清)倪蜕,《滇云历年传》,云南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第280页
[4] 《(天启)滇志》,明刘文征撰,云南教育出版社1991年版,994页。
[5] 《中国地方志集成·省志辑·康熙云南通志》,凤凰出版社、上海书店、巴蜀书社,2009年版,卷二十七《土司》附《种人》。
[6] 《(天启)滇志》,明刘文征撰,云南教育出版社1991年版,995页。
[7] 《新唐书》卷二二二上《南蛮列传上》。
[8] 《(天启)滇志》,明刘文征撰,云南教育出版社1991年版,994页。
编辑、排版:韦骅峰
审核:李木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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