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若玲 周钰笙：考学衔接：英国A Level选考制度运行机制探析

考学衔接：英国A Level

选考制度运行机制探析

郑若玲 周钰笙

作者简介：

郑若玲，厦门大学高等教育发展研究中心教授，教育学博士，从事高等教育理论与历史、考试制度与教育公平研究；

周钰笙，上海交通大学教育学院科研助理，从事考试招生制度研究。

摘要：普通教育证书高级水平考试（A Level）是英国高校入学申请最主要的学术参考标准，以科目选考为特色。A Level选考制度由考试机构、高校、中学协作实施，各司其职，缺一不可。A Level选考制度“上衔”高校选才，“下接”中学育人：以有条件的“自由选科”给予学生最大限度的选择权；以高校专业为选科导向，巩固学生的基础性知识；以多渠道选科指导建立全面的职业生涯规划体系，充分适应学生的身心发展规律。未来我国高考综合改革应致力于落实精细化使用选考科目、多维度完善选科指导等举措，以实现选考制度效益的最大化。

关键词：英国；A Level；选考制度；高考综合改革

普通教育证书高级水平考试（General Certificate of Education Advanced Level，下文简称A Level）创立于1951年，是目前英国高校入学申请最主要的学术参考标准，不仅在英国本土享有高校入学“黄金标准”之称，在其他一些国家和地区也具有很高的认可度。值得一提的是，A Level是以单科考试为单元的高校招生考试，经过七十余年的运作与革新，其选考制度的运行机制已经具备了较高的稳定性与科学性。本文将深入研究A Level选考制度的运行机制，分析其主要特点，并为我国高考综合改革优化选考制度提出参考性建议。

一、A Level选考制度的运行机制

A Level选考制度的运行由多方协作开展，考试机构、高校和中学各司其职，缺一不可。其中，考试与认证机构、国家监管机构共同维系考试标准的一致性；高校充分发挥招生自主权，由各招生专业规定特定的A Level科目以精准选拔所需人才；中学向学生提供广泛的A Level课程，学生根据自己的兴趣与大学报读意愿自由选科。

（一）考试与认证机构：设计大纲、实施考试、资格认定的主体

考试与认证机构（awarding bodies）承担着开发A Level考试科目、设计考试大纲、组织考试以及授予资格证书等职能。英国有多个考试与认证机构负责 A Level资格证书考试，这种在世界其他地方罕见的情况源于英国高校考试招生制度的历史特殊性。19世纪，大学负责一切和高等教育入学相关的公共考试，英国高校考试制度在大学的主导下发生，并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受其支持才得以生存。在A Level创立之初，英国共有８个大学考试委员会。1988年之后，随着国家加大监管力度，这些考试委员会开始合并，大学才逐渐退出对A Level事务的管理。如今的考试与认证机构已不再从属于大学，而是独立成为社会化的非营利性机构。

目前，英国共有五大考试与认证机构，共同负责英格兰、北爱尔兰和威尔士的A Level、普通中等教育证书（The General Certificate of Secondary Education，GCSE）以及其他职业资格证书考试，它们分别是评价与资格联盟（Assessment and Qualifications Alliance， AQA），牛津、剑桥和皇家艺术学会考试委员会（Oxford, Cambridge and RSA， OCR），爱德思（Pearson Education Ltd/Edexcel，Edexcel），威尔士联合教育委员会（Welsh Joint Education Committee，WJEC），北爱尔兰课程、考试与评估委员会（Northern Ireland and Council for the Curriculum，Examinations and Assessments， CCEA）。

不同的考试与认证机构会开设相同的考试科目，如数学、化学、物理、生物、地理、英语文学、宗教研究、设计与技术等10门考试科目在五个机构中同时开设，心理学、计算机科学、体育等19门考试科目至少在两个机构中同时开设。

同时，各机构的 考试科目也各具特色：AQA和Edexcel提供了类别丰富的A Level语言类考试科目，这两个考试机构所开发的A Level考试大纲在英国各中学亦得到了最广泛的使用；OCR的前身隶属于牛津大学和剑桥大学负责的三个考试委员会，至今仍然和牛津大学 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它也因此成为至今唯一坚持开 发古典科目的机构；WJEC和CCEA 则开设了一系列应用与创造型考试科目，同时还开设具有地域特 色的语言类科目，如威尔士语和爱尔兰语等。五大考试与认证机构具体开设的A Level考试科目如表1所示。

表1 英国五大考试与认证机构开设的 A Level科目
考试机构	考试科目
五大考试机构均开发的科目	数学（Mathematics）、化学（Chemistry）、物理（Physics）、生物（Biology）、地理（Geography）、英语文学（English Literature）、宗教研究（Religious studies）、商业研究（Business   studies）、经济学（Economics）、设计与技术（Design and Technology，简称D&T）
四个考试机构均开发的科目	心理学（Psychology）、英语语言（English language）、英语语言和文学（English Language and literature）、戏剧（Drama）、政治（政府与政治）Politics（Government and Politics）、历史（History）、音乐（Music）、法语（French）、德语（German）、西班牙语（Spanish）、艺术与设计（Art and Design）、进阶数学（Further Mathematics）
三个考试机构均开发的科目	计算机科学（Computer Science）、法学（Law）、社会学（Sociology）、媒体研究（Media Studies）
两个考试机构均开发的科目	体育（Physical   Education）、地质学（Geology）、电影研究（Film Studies）
AQA开发的科目	环境科学（Environmental science）、舞蹈（Dance）、旁遮普语（Panjabi）、圣经希伯来语（Biblical Hebrew）、现代希伯来语（Modern Hebrew）、波兰语（Polish）、孟加拉语（Bengali）、哲学（Philosophy）
OCR开发的科目	数学（MEI）（MEI Mathematics）、进阶数学（MEI）（MEI Further Mathematics）、高级生物学（Advancing Biology）、古典文明（Classical   Civilisation）、古代历史（Ancient history）、古希腊语（Classical Greek）、拉丁语（Latin）
Edexcel开发的科目	统计学（Statistics）、阿拉伯语（Arabic）、汉语（Chinese）、希腊语（Greek）、古吉拉特语（Gujarati）、意大利语（Italian）、日语（Japanese）、波斯语（Persian）、葡萄牙语（Portuguese）、俄语（Russian）、土耳其语（Turkish）、乌尔都语（Urdu）、艺术史（History of   Art）、音乐技术（Music Technology）
WJEC开发的科目	健康、社会保健以及儿童保育（Health and Social Care and Children’   Care）、信息和通讯技术（Information and Communication   Technology，简称ICT）、应用信息通讯技术（Applied ICT）、建筑环境（Built   Environment）、数字技术（Digital Technology）、电子信息（Electronics）、健康和社会（Health and Social Care）、威尔士语（Welsh   Language）、威尔士第二语言（Welsh Second Language）
CCEA开发的科目	环保科技（Environmental Technology）、爱尔兰语（Irish）、生命与健康科学（life and   health sciences）、营养与食品科学（Nutrition and Food Science）、动态影像艺术（Moving Image Arts）、健康与社会保健（Health and Social Care）、媒体与通讯产业的新闻学（Journalism in the Media and Communications Industry）、表演艺术（Performing Arts）、专业商业服务（Professional Business Services）。软件系统开发（Software Systems Development）、体育科学与活跃的休闲产业（Sports Science and the Active Leisure Industry）、数字技术（Digital Technology）
注：1.资料来源于各机构官方网站（https://www.aqa.org.uk/；https://qualifications.pearson.com/；https://ocr.org.uk/，https://www.wjec.co.uk/; https://ccea.org.uk/post-16/gce/subjects）2. 五大考试机构都开发了“设计与技术”考试科目，但是不同考试机构的课程与考试内容有所不同，AQA和Edexcel的科目名称叫“设计与技术：产品设计”（D&T：Product   Design）；WJEC和CCEA的叫“设计与技术”（Design   and Technology）；OCR则同时开设了三门课，即设计与技术：工程设计（D&T: Design Engineering）、设计与技术：时尚与纺织（D&T: Fashion and Textiles）、设计与技术：产品设计（D&T：Product   Design）。

整体上来看，这些考试与认证机构开发了众多涉及领域广泛的 A Level考试科目。五大机构共开设79门考试科目，涉及数学与自然科学、人文与社会科学、应用与创造、艺术、媒体与体育等诸多领域，形成了以基础科目为主导、多领域科目并存的考试体系，能够充分适应现代社会的发展和学生的个性化需求。

（二）Ofqual：国家层面的监管与调控

在英国，从国家层面对考试制度实施监管是一件很谨慎的事。尽管内阁（Cabinet）和议会（The Parliament）是最高的决策和权力机构，但二者均不能直接干预 A Level。事实上，英国教育部曾经就不同考试机构开设相同考试科目的现象对A Level的公平性提出质疑，并建议每门A Level科目仅由一家考试与认证机构单独开发，或者由中央政府统一安排，但是这些建议都遭到了议会的反对。议会对待A Level的态度始终很谨慎，他们既不希望A Level的传统基础科目被某一家考试与认证机构垄断从而增加考试科目质量下滑的风险，也不希望考 试与认证机构之间因“逐底竞争”（race to the bottom）而制定更简单的考试大纲、更容易的试题以及更宽松的打分机制^[1]，这同样会造成A Level科目质量的下降。

虽然A Level考试不受国家直接控制，但为维护其“保障公平竞争”、“促进社会流动”的基本价值 以及正常发挥选才与育人的基本功能，2010年英国成立了A Level的法定“监视器”——资格与考试监管办公室（The Office of Qualifications and Examinations Regulation，Ofqual），负责监管考试与认证机构的活动并调控其各项决策。Ofqual是“非政府机构”（Non-ministerial Government Departments），独立于教育部，通过下议院的教育委员会直接向议 会负责，专门负责处理政府难以直接实行政治监督 的考试制度实施与改革。

其一，Ofqual负责监督A Level考试科目的开发，以保证考试大纲、样题和试卷都达到统一的国家标准；其二，Ofqual制定了评卷规则与成绩申诉机制，并接受处理学生的成绩申诉。这些职能使得Ofqual既保证了不同考试机构之间考试科目标准的一致性，也实现了不同选考科目组合的可比较性，A Level科目卓越的学术标准也因此得以保障。

（三）高校：重视选科组合、综合考查潜力

英国的高校考试招生制度实行 “考试”和“招生”分离，在保证考试招生制度多样化的前提下又具有相对的统一性。“多样化”指高校同时承认多种 资格证书的考试结果；“统一性”指这些资格大多隶属英 国 国 家 资 格 框 架 （National Qualifications Framework）的第三级资格考试，包括学术型的A Level、苏格兰高等教育入学考试（Scottish Qualifications Authority Higher Examination）、商业和技术教育委员会（Business & Technology Education Council，BTEC）资格证书及其他同级别的国际资格证书，部分高校也认可第二级学术资格证书GCSE等。

为了尽可能支持学生根据自身的情况选择不同 的资格证书参加考试，一些高校支持使用英国大学和学院招生服务中心（Universities and Colleges Admissions Service，UCAS）的分数换算系统（UCAS Tariff），将不同资格证书的考试成绩换算成具有可比性的分值，以便能公平地衡量不同学术背景学生的业绩。

英国高校在招生过程中享有自主权，就 A Level在高校招生过程中的使用来说，高校重视学生的A Level选科组合，以此体现他们对申请者在某一领域学习深度的期望，同时也会考虑学生的其他相关背景，以综合考查学生的学术或专业潜力。

第一，对A Level选科组合提出精细化要求。根据高校各专业对不同考试科目的重视程度，可以 将A Level科目分为四种类型：一是必考科目（essential subjects），即学生必须提供的A Level科目；二是推荐科目（recommended subjects），即不强制学生提供的A Level科目，但这些科目会使得申请者在其他条件同等的情况下更具竞争力；三是有用科目（helpful subjects），即对申请过程没有额外帮助的A Level科目，选择与否均不会影响录取结果，但是这些科目对本科学习有一定的帮助，因此学校 或专业仍然希望申请者学过这些科目；四是无效科目（refused subjects），即学校或专业拒绝采纳的科目。

不同高校或专业对于A Level选科组合的规定有所不同。就高校而言，竞争激烈的选拔型高校通常会设置严格的A Level选科要求，非选拔型高校在理、工、医、人文等传统专业上会设置特定科目，其他大部分专业则对此没有特定要求，这种差异在涉及多学科的综合型专业中表现得尤其明显。以建筑学专业为例，该专业的人才培养涉及创造力、论文写作、电影制作、平面设计、历史、经济、哲学、社会学、地理等多个方面，是典型的综合型专业。

来自巴斯大学（University of Bath）的受访者L表示：“我的专业需要数学、物理和一门具有创造性的A Level科目，并要求达到A等级。”而来自创作艺术大学（University for the Creative Arts）的受访者K表示：“我的专业是非常开放的，在选择A Level科目方面没有任何限制。”可见，作为选拔型高校的巴斯大学对同一专业的要求比作为非选拔型高校的创作艺术大学更严格也更具体。就专业而言，不同专业的选科要求有所差异。

一般来说，数学、自然科学、医学、工程以及大部分英语、外语和历史等传统或基础性专业以严格的选科要求体现其学术卓越性，要求学生提供特定的A Level选考科目或组合；而大部分社会科学和设计、媒体以及艺术等新兴或应用性专业则不要求提供特定的A Level选科组合。

尽管不同类型的高校及其专业根据自身对人才的不同需求在“入学要求”中规定了特定的A Level选考科目，但是传统的基础性A Level科目一般可以用于所有高校大部分专业的申请。例如，数学和 物理可保证学生能申请几乎所有的数学、经济学、计算机和工程专业，生物和化学为学生攻读涉猎广泛的生物科学和医学专业提供了最匹配的学术背景， 语言类科目则是申请各种语言和国际研究专业的 “敲门砖”。代表英国24所顶尖大学的罗素大学集团（Russell Group）将数学、进阶数学、英语文学、物理、生物、化学、地理、语言（古典和现代）称作“促进性科目”（facilitating subjects）^[2]，表明这些科目在高校各专业招生中都具备一定的优势。

第二，在录取过程中进行综合考量。虽然A Level的考试成绩和选科组合在高校招生过程中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但所有高校都不以A Level选考科目成绩作为唯一录取标准。高校在招生时会根 据学生提供的材料全方位审核候选人，除了考虑学生的A Level预测成绩，还会考虑学生先前的学术资格以及相关的非学术成就，如GCSE证书以及个人陈述、作品集，录取与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学校的 层次、招生特点以及当年其他申请者的表现等。因 此，部分学生即使没有达到相应的成绩要求，他们仍 然可能凭借其他方面的优势获得录取考量。

来自利兹艺术大学（Leeds Arts University）的受访者E表示：“我（的A Level考试成绩）被预测为AAB，得到的是ABE，但仍然被录取。申请大学是一个非常疯狂的游戏，但如果你能向他们证明自己，并且仍然表 明你在考试中作出了努力（取得了一个体面的成绩， 虽然和预测成绩有一定出入），你可能会像我一样被录取。” 一些学校出于对申请者优秀潜质的欣赏，渴望招揽优质学生，会给予那些学术及综合背景突出的申请者“无条件录取”（Unconditional Offer）资格，即无论学生的A Level最终成绩如何，学校始终为其保留入学资格。

来自中央兰开夏大学（University of Central Lancashire，UCLan）的受访者E表示：“在申请UCLan时，我选择的生物医学专业要求两门科学科目，而我这三门选科（生物、化学、地理）刚好都属于UCLan承认的科目。UCLan给了我一个‘无条件录取’，这意味着即使我考得不好，我也会被录取，这是我把UCLan作为第一选择的原因。”即使是牛津大学和剑桥大学这样的选拔型高校，也会综合评估各个专业的竞争性和每一位候选人的学术表现及综合素质，在此基础上给予不同要求的录取通知书，而非仅凭 A Level考试成绩决定是否录取学生。^[3]

（四）中学：广泛开设选考课程

英国的“高中阶段”是12和13年级，通常被称为第六学级（sixth form）。公立学园（academies）、第六学级学院（sixth form colleges）和私立学校（independent schools）是第六学级教育的主要承担者，均提供广泛的A Level课程。受传统自由主义文化的影响，英国中等教育体系仍然存在隐性的阶层区隔，不同层级学校依据不同培养目标设置不同类型的A Level课程和其他资格课程。具体而言，以私立中学为代表的学术型中学主要提供诸如数学、计算机科学、自然科学、现代外语、英语等传统的学术性A Level课程。

例如，2022年被《星期天泰晤士报》（The Sunday Times）评为“英国前十佳学校”之一的布莱顿学院（Brighton College）一直致力于维持卓越的学术水平，其在课程设置上专注于传统的A Level课程和拓展性资格课程（Extended Project Qualification，EPQ），不开设其他职业资格课程。而以第六学级学院和学园式中学为代表的综合型中学除了提供一定数量的学术型A Level课程之外，还开设艺术、媒 体、设计等种类丰富的A Level课程，有的多达20门以上。

例如，理查德科利尔学院（The College of Richard Collyer In Horsham）同时开设有34门学术型 A Level课程、11门职业型BTEC课程和2门技术型T Level课程。而切斯特菲尔德高中（Chesterfield High School）同时开设A Level、BTEC职业资格和剑桥技术3级三类课程，旨在通过提供广泛而平衡的课程以适应多样化的生源需求。该校设置的 A Level课程虽然不多，但都是“促进性科目”，包括数学、进阶数学、科学、英语语言、英语文学、历史和心理学等9门 A Level科目，尽可能为有意愿、有天赋升学的学生提供支持。

综上所述，A Level选考制度在彼此独立的考试与认证机构、国家监管机构、高校、中学等利益相关者的共同配合下，形成了一个规范、系统、协调有序的运作体系。

二、A Level选考制度运行机制的主要特点

A Level作为沟通中等教育和高等教育的重要桥梁，其选考制度“上衔”高校选才，“下接”中学育人，以有条件的“自由选课”给予学生最大限度的选择权，以高校专业为选科导向巩固学生的基础性知识，以多渠道的选科指导建立全面的职业生涯规划体系，充分适应学生的身心发展规律。

（一）学生的选择权实现最大化：有条件的“自由选科”

第六学级学生在A Level选科上有着较为自由的选择权，除了一些学校规定选择A Level进阶数学必须同时选择A Level数学^[4-5]，一般没有“套餐式”选科要求。大部分学生的选科动机首先是兴趣， 其次是他们的专业发展意向及潜能。来自选拔型高校的受访者大多对自身的兴趣和能力有较为清晰的认知。

如来自莱斯特大学（University of Leiceste）的受访者G表示：“选择A Level科目很容易，因为我知道我喜欢什么科目、不喜欢什么科目。我还考虑了自己在学术上擅长的科目，因此挑选了两门GCSE成绩很高的科目。”来自南安普顿大学（University of Southampton）的受访者L也表示在选科时根据的是自己对大学专业的兴趣：“因为我从小就知道我想学习海洋生物学，我知道我必须学习科学，从来没有真正挣扎过或无法选择学习什么，因为我知道自己想做什么。”非选拔型高校的本科生在选科时也更多地考虑了自身的兴趣。

如来自中央兰 开夏大学的受访者E表示：“我们被告知要选择我们感兴趣的科目，所以我就这样做了。” 高中允许学生更换科目，但是一般都将更换时间控制在第一学期结束之前。来自利兹艺术大学的受访者E表示：“有些学生确实会后悔自己的选择，所以你可以在第一学期的三周内更换科目，但之后你必须坚持学习这门科目。”

不过，学生选科也会受到一定的限制，主要受限于学生的GCSE成绩与科目选择、学校资源和管理等客观因素。

第一，GCSE成绩和选科一定程度上会影响A Level阶段的选科。GCSE考试成绩是申请高中入学的重要标准，其科目组合直接影响A Level科目选择。提供11至18岁教育的中学，它们的第六学级在招生过程中对本校学生的成绩要求相对宽松。例如，爱德华国王六世学校（King Edward Ⅵ School）要求校外考生的GCSE科目至少有6门达到7分及以上，而校内学生则只需GCSE 英语和数学达到４分及以上。但是，如果学生要选择A Level科学、数学或任何语言类科目，则校内外学生都需要该特定科目的GCSE成绩达到7分及以上。即使是普通的综合型中学，申请者也需要至少5门GCSE科目成绩达到6分及以上，如果数学和科学等科目的GCSE成绩低于４或５分，学生甚至会失去选择对应A Level科目的资格。

第二，中学也可能因为师资、教学资源不足以及课程时间安排冲突等客观因素，取消部分A Level科目的课程。来自创作艺术大学的受访者K表示：“我最想学的是艺术、社会学、产品设计和媒体研究。可是老师对我说，由于科任教师次年无法入职，他们不能提供A Level媒体课程。之后他又告诉我，由于课程表安排的问题，我不能同时选择艺术和产品设计。我感到很困惑，甚至打算离开这所学校。” 

总体来看，中学所提供的A Level课程及其灵活的选科机制几乎能够满足所有学生选择其中意的科目，除非GCSE特定科目的成绩不达标或其他不可抗的客观因素，学校通常不会主动限制学生作出选择。

（二）注重知识的基础性：偏向“促进性科目”的选科组合

在A Level考试科目众多、学生选科相对自由的情况下，学生的A Level选考科目有多元排列组合的可能。但调查2019年以来A Level最受欢迎的科目和组合发现，学生选科存在一定的共性，即选择传统基础科目的人数是最多的，数学和科学等科目构成的理科组合是最受欢迎的A Level科目组合。从2019-2021年资格联合委员会（Joint Council Qualifications）统计的 A Level考试结果可以了解学生近三年选科的情况。

统计结果显示，在最受学生欢迎的A Level科目中有一半属于“促进性科目”。选择数学、生物、心理学、化学和历史的人数在近三年稳居前五名，英语文学、艺术和设计的名次稳定在第6和第7名，社会学和商业研究近年来受欢迎的程度有所提升，而物理的排名虽然也居前十，但近三年来有下滑的趋势。就最热门的A Level选科组合而言，“生物＋化学＋数学”是2019年最受欢迎的选科组合，选择人数高出位列第二组合的3倍。^[6]不仅如此，全理科也是最广泛的科目搭配，在前十名科目组合中，只有英语文学、历史以及心理学这一组合包含人文科目。此外，选择物理的学生中，有83%的学生同时会选择数学；选择化学的学生极可能同时选择生物（66%）或数学（57%）。^[7]

学生偏向“促进性科目”的选科结构呼应了高校专业对A Level科目和组合的特定要求。例如，有志于从事数学和工程相关职业的学生必须选择数学和物理，而对生命科学、医学等感兴趣的学生通常需要学习生物和化学。在学生看来，一些对大学申请没有帮助的科目是“软性”（soft）的，如艺术、商业研究等，除非他们有特别的兴趣，否则不会将其作为首 要选择。

来自创作艺术大学的受访者K说：“这样做是因为他们认为这对大学的学习有帮助，许多学生选择数学或物理，因为他们认为这是必须要做的，或者他们认为大学在招生时会更青睐于此。” 来自伯明翰大学（University of Birmingham）心理学专业的受访者A在提到自己选科的原因时说：“我知道我想从事某种与医疗保健有关的职业，并知道与这一领域有关的大多数专业（如医学、心理学、护理学）都需要某一门A Level科学。因此我很早就知道自己要考什么科目，在选择上没有太多困难。” 20显然，当学生对自身的职业生涯规划有清晰认知的时候，他们会根据大学专业的要求选择相应的A Level科目，很少出现为了获得高分而选科的投机行为。

（三）建立全面的职业生涯规划体系：多渠道的选科指导

A Level选科同时牵涉到GCSE的选科与高等教育阶段的专业选择，英国的教育及相关部门从多渠道提供选科指导，帮助学生树立正确的选科价值观，实现公平入学。

第一，中学会根据学生的意愿提供多种选科路径。每所高中都会公开发布《第六学级招生说明书》（sixth form prospectus），详细介绍A Level考试科目对应的课程大纲、评价方式、可能的大学专业申请及职业发展方向。除此之外，中学会为那些有意申请牛津大学、剑桥大学等选拔型高校或者工程、医学等竞争激烈专业的学生提供专业选科建议和申请指导。^[8]在实施小班制教学的精英中学里，学校甚至可以为学生提供一对一的个性化职业生涯咨询和全程指导，以解决他们在选科中遇到的问题。

第二，高校会公布入学要求，开放招生咨询。有高校都会在招生网站上按照专业公布招生信息，具体包括人才培养计划、职业发展方向和入学要求等，以便让申请者对申请要求及流程、本科学习内容 和毕业去向有初步的了解。不仅如此，英国几乎每一所高校都设有“大学开放日”，适龄学生和家长通过申请获得参与资格，并在开放日当天参观校园，同大学的教职工和在校学生交流，参加学校和各个院系组织的活动，以了解感兴趣专业与相关院系的信息，进而对高校的招生流程和意向专业的入学要求有更为直观的把握。

值得一提的是，顶尖大学会为弱势群体提供信息化的选科指导，以提高弱势家庭背景学生的入学率。很多弱势家庭背景的学生无法实现顶尖大学升学目标并非是因为缺乏天赋或能力不足，而是由他们无意识的错误选科所致。萨顿信托基金会（Sutton Trust）研究发现，来自劣势社会背景的学生选择A Level“促进性科目”的可能性只有来自富裕家庭学生的一半，因为没有人告诉他们职业资格证书或者A Level商业研究等“软性科目”（soft subjects）无法为其大学入学申请提供帮助，导致他们走错了发展方向^[9]。

为了平衡阶层之间的选科差异、促进社会流动，剑桥大学为10至11年级的中学生制定了“选科的重要性”（The Subject Matters）手册，适用于几乎所有的选拔型高校^[10]，以帮助学生在16岁以后做出有利于大学申请的A Level科目选择。罗素大学集团则推出线上的“A Level科目选择指南”，“只需点击几下，任何考虑申请大学的人都可以对他们可能选择的专业发展描绘出一条丰富和个性化的路线。”^[11]

第三，大学和学院招生服务中心（UCAS）会提供数字化、可信赖、全面而个性化的A Level选科指导。UCAS在其官方网站中专门设计了“学科探索”（Explore Subjects）栏目^[12]，从学科背景、下属专业、入学要求、具体开设高校、本科学习内容、研究生学习和职业方向等方面，对英国境内所有高校的60个专业进行了全方位介绍。在具体专业的介绍中，UCAS还梳理了英国各高校对同一专业的入学要求，从科目数量、考试成绩到选科组合等方面对A Level选科提出参考性建议。

不仅如此，UCAS还为所有的申请者提供与本科在读学生在线沟通的机会，学生可以通过“Chat to Uni Students”对英国高校各专业的学生就入学申请、大学学习及生活等方面进行咨询，从而了解大学生活与专业学习的真实 情况，并且为学生提供职业和雇主的信息，让还未步入社会的学生提前了解到各行各业的薪资情况与就业前景。

三、A Level选考制度运行机制对我国高考综合改革的启示

2014年9月，国务院印发《关于深化考试招生制度改革的实施意见》（国发〔2014〕35号，启动了高考综合改革试点。截至2022年5月，已先后有四批、共计21个省份颁布了高考综合改革实施方案。此次新高考与以往最大的不同体现在考试科目设置的选考上，先后试行了“3+3”和“3+1+2”等模式，彻底打破了以往“非文即理”的二元对立思维，“选择性”成为高考综合改革的重要价值取向之一。

然而从试点实践看，新高考的选考科目改革效果不尽如人意。一方面，选考制度在选考科目如何设置、考试内容是否科学、考试次数是否合理、评估制度是否公平等方面暴露出较多问题；另一方面，选考制度给高中育人和高校招生都带来了挑战，如何有效选科、如何使用选考科目招收到更合适的生源成为高中和高校必须直面的难题。英国A Level选考制度及其运行机制在选考科目的使用、科目选择的指导等方面，对我国高考综合改革的有效实施具有启发意义。

（一）精细化使用选考科目：从“分数至上”转向“专业匹配”

通过研究英国A Level选科组合和高校招生录取的关系可知，选拔型高校的大部分专业及所有高校的理学、工学、医学、语言和文学等传统专业都要求申请者提供特定的A Level科目或组合，高校不仅重视学生的A Level考试成绩，而且重视申请者的选科组合，这成为决定他们能否被录取的关键依据。

选考制度的有序运作不仅需要上衔“高校专业限制选科”，也应当下接“高中选科”，但从我国高考综合改革的实际情况看，前者的实施情况并不理想。高校部分理学和工学专业在招生中要求学生选考物理、化学及技术等科目，然而大部分专业并没有设置特定的高考科目要求。

例如，海南省考试局最新公布的2024年21在海南招生的普通高校本科专业（类）选考科目要求显示，44.57%的专业没有对考生提出任何选考科目的要求，这其中甚至包括北京大学、清华大学等“双一流”建设高校的大部分非理工专业。^[13]不仅如此，在规定特定选考科目的专业中，绝大多数都是限制物理和化学，鲜有专业特别要求学生选考历史、思想政治等科目。

在我国高考综合改革的背景下，高校应当最大限度地发挥招生自主性，让特定的选科组合成为是否录取考生的决定性依据，从而有效规避学生出于自利、畏难和 从众等心理引发的功利性选科问题。^[14]就专业而言，它们不仅需要规定考试科目的成绩，还要依据各专业的人才培养目标制定相应的选考要求，尤其是历史、汉语言文学等传统的人文专业，应当要求学生选考特定的高考科目。

就高校而言，国内一流大学应当在更多的专业中提出特定高考选考科目或组合的要求。在要求基本科目的前提下，为部分竞争激烈的专业列出推荐科目及有用科目，为学生提供更为明确的选科指导。实施科目选考的目的是更顺利地实现由中等教育到高等教育的跨越，如果选考不能实现二者的有机结合，学生的选科动机就难以和他们的生涯规划产生关联，功利化选科现象也就难以消除。

总而言之，高校在招生过程中需要进一步细化对考试科目的使用，依据不同专业的办学特色以及对人才类型的需求选拔契合的生源，实现从“分数至上”到“专业匹配”的转向。

（二）多维度完善选科指导：平衡不对称的信息

为了让学生正确选科，提高被理想大学及专业录取的可能性，英国的高校、招生机构以及中学都会从各自角度为学生提供相应的选科指导，学生获取选科信息途径多元、内容全面且时效性高。

反观我国对学生高考选科的指导情况，在高考综合改革背景下，学生所受到的选科指导范围较窄、程度较浅，最大的问题是选科信息的不对称，这使得 中学、高校、学生及家长等利益相关者在选科信息的获取上存在数量和质量上的差异。有调查显示，《关于深化考试招生制度改革的实施意见》发布后，70%的公众认为自己对所在地区高考综合改革的相关情况了解程度不高^[15]，其中，家长是了解程度最低的群体。

可见高考综合改革在政策上虽然扩大了学生的自主选科权，但与此同时并没有增加其信息获取来源，在对高考选考存在认知偏差的情况下，学生和 家长往往会根据自己了解到的片面信息及社会上传播的已有观点作出选科决定。在“唯分数”、“唯升学”等应试思维的影响下，很多学生的选科动机难以脱离应试思维的桎梏，制定选科策略仅以获得高分为价值导向^[16]，出现物理科目“遇冷”的现象也就不足为奇了。

因此，未来高考综合改革应当致力于拓宽选科指导的渠道，帮助学生及时了解高校各专业对高考选科使用的真实情况。基于UCAS和罗素大学集团开发选科指导网站的经验，我国可以构建相关的信息发布与交流平台，让大学积极参与指导学生选科的工作。高中生及其家长能够通过和高校专任教师、招生人员以及本科在校学生的在线交流，了解不同高校的学习生活以及不同专业的学科特色与就业前景，帮助学生更好地规划升学计划与职业发展方向。

不仅如此，我国高考综合改革可以通过涉众广泛的公共平台发布与选考制度的政策实施或改革相关的信息，并邀请专家对国家、省级和地市发布的具体政策做权威性和专业性解释。

因此，未来高考综合改革应当致力于拓宽选科指导的渠道，帮助学生及时了解高校各专业对高考选科使用的真实情况。基于UCAS和罗素大学集团开发选科指导网站的经验，我国可以建设相关的信息发布与交流平台，让高校积极参与指导学生选科的工作。高中生及其家长能够通过和高校专任教师、招生人员以及在校大学生的在线交流，了解不同 高校的学习生活以及不同专业的学科特色与就业前景，帮助自己更好地规划升学计划与职业发展方向。

不仅如此，我国高考综合改革还可以通过涉众广泛的公共平台发布与选考制度实施或改革相关的信 息，并邀请专家对国家、省级和地市发布的具体政策作权威性和专业性的解释。

感谢厦门大学教育研究院王玉梅老师在本文资料收集过程中提供的网络技术支持。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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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原刊于《高等教育研究》2022年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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