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柳堡的故事》主题曲《九九艳阳天》,是中国家喻户晓的歌曲——
《柳堡的故事》里的副班长李进与二妹子(廖有梁与陶玉玲饰)1957年,这部军旅爱情电影上映后轰动一时,被称为“新中国电影的第一抹柔情”,它让绮丽爱情和钢铁纪律、自然人性和冷酷战争的冲突,在一个解放军士兵心灵深处正面展开。影片中,欢眉大眼、阳光俊朗、纯朴干净、笑容灿烂的“十八岁的哥哥”副班长李进,令观众们如痴如狂。
这是当时电影中罕见的初恋题材,“十八岁的哥哥”与“二妹子”之间欲诉还休的朦胧爱情,男主角李进的深情美少年形象,以及男女主角别后重逢的团圆结尾,都为这部高甜电影带来了极大人气。不少观众因此成为男主角扮演者廖有梁的影迷,他们反复观看此片,对廖有梁的一颦一笑仔细捉摸、回味不已。帅气阳光的廖有梁是那个时代最红的男演员,是新中国第一代青春偶像。20岁的廖有梁凭一部电影封神,打动无数少女芳心,可这部电影,也给他带来了极大的人生坎坷。
廖家是当地大族,祖上出过两个进士,不过,到了廖有梁出生时,家境中落,他从小就被寄养在亲戚家。
生性活泼的廖有梁爱好文艺,1950年,20军文工团驻防上海嘉定县,当时没营房,他们借住在沿街的民房里。
一个黎明,文工团员们被一阵腰鼓声吵醒,打开房门一看,是个十多岁的孩子,在路边起劲地打着腰鼓,一见他们开门,那孩子就凑上来问道:“我打的腰鼓够不够水平?”他坚决要求参加文工团。文工团团长一问才知道,这孩子叫廖有梁,刚刚12岁,因年龄太小,团长没有同意,于是廖有梁就每天天不亮来他们住房门外打腰鼓。吵了半个多月,团长拗不过他,又见他聪明伶俐,就破例批准他参加了文工团,成了全团最小的成员。
1950年10月,朝鲜战争爆发,廖有梁报名参加了志愿军文工团,在战场上、在坑道里为志愿军演出,还在前线包扎所照顾伤员,13岁,还是个孩子的年龄,廖有梁已经表现得十分好强、懂事。
回国后,20军文工团被解散,廖有梁进入1955年成立的南京前线话剧团。他是个多面手,参演了《特别任务》、《东进序曲》等多部话剧,还在军乐队当过小鼓手,在歌剧《刘胡兰》中演唱,在舞剧《战斗的舞姿》中领舞,他还会拉二胡和小提琴,多才多艺,1956年在南京军区文艺汇演中获奖。1957年,导演王苹为电影《柳堡的故事》选角,层层筛选,挑中了形象秀气的廖有梁来扮演新四军战士李进。“二妹子”扮演者陶玉玲回忆,拍片时,王苹常常叮嘱说:“小陶,再撒点糖!”于是,都没有感情经验的廖有梁与陶玉玲就反复捉摸着初恋的微妙心理,“二妹子”端水给“副班长李进”的那个经典镜头,就是这样拍出来的,微微晃动的茶缸很好地展现出了二人内心萌动荡漾的情愫。廖有梁没有酷酷的发型、没有靓丽的时装、没有绯闻炒作,他一双神采飞扬的欢眉大眼,一副朴实灵气的纯真笑脸,一口略带江南腔的普通话,一件白衬衫、一身旧军装,就把那个阳光灿烂、气宇轩昂的“副班长”表现得如此清爽、自然。还有孩子般的单纯稚气、少年的多愁善感、男人的丰神俊朗、战士的阳刚伟岸,都聚集到这个副班长李进的身上,廖有梁扮演得那么流畅自然。真是本色表演啊。
廖有梁与陶玉玲的生日是同一天,不过,陶玉玲比他大三岁,虽然在银幕上是情侣,生活中,二人是南京前线话剧团关系密切的战友,情同姐弟。
陶玉玲在“电影人物”栏目中回忆,后来拍《霓虹灯下的哨兵》时,她女儿出生一周后夭折,远在外地的丈夫无法及时赶回,廖有梁怕她伤心,就搬到她宿舍楼下,照顾她、安慰她。两人的友谊保持了终生,二十多年后,两人在西安电影制片厂拍片时重逢,廖有梁激动不已。有关单位特地在阿房宫影院放映了《柳堡的故事》,请他们俩前去观看,当熟悉的歌声响起,观众也跟着轻轻哼唱时,二人都不禁在座位上感动落泪。1964年,廖有梁和陶玉玲两人又在电影《霓虹灯下的哨兵》再度搭档,廖有梁扮演的“童阿男”形象同样受到影迷追捧。《柳堡的故事》坦荡真实地展现了战火中的青年男女爱情,主题曲《九九艳阳天》传遍全国,在连“爱”字都不能轻易吐出口的年代,那大胆奔放、情怀婉转的歌词,令多少年轻人心荡神迷!文革开始,这首歌却被定性为“靡靡之音”,造反派对作曲者高如星突击审讯,逼他交代罪行,交代写《九九艳阳天》的罪恶目的。高如星拒不认罪,肋骨被打断插进肺里,不久肺部感染化脓,创伤部位发生癌变,42岁就因肺癌去世了。廖有梁也因这部被定性为“毒草”的电影受到批判,他先是被下放到华东某地劳动改造,后来又被处理,复员到上海邮电系统当了一名普通职工。陶玉玲则被下放工厂,两人都被迫脱下了军装,离开了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军队。
等文革结束,这位曾经的青春偶像早已经青春不再,1982年,廖有梁进入上海话剧艺术中心,恢复表演生涯时,他已经45岁,只能在几部电影里演出配角。
廖有梁酷爱演戏,他勤奋、敬业,由于年龄和形象的限制,他试图另拓戏路,有一段时间,他打算成为扮演孙中山的特型演员,可是,尽管他非常努力,还是没能恢复过去的影响力。廖有梁的妻子叫谢理玢,也是上海人,比他小八九岁,曾在武汉军区政治部胜利文工团任舞蹈演员,七十年代转业到上海歌剧院舞剧团任舞蹈演员,擅长编导,1982年,她编导的以台湾雅美族为题材的三人舞《嬉浪》,曾在华东六省一市的舞蹈汇演中获奖。在八十年代的出国潮中,谢理玢带着儿子廖海一同去了美国,后来与廖有梁办了离婚手续,在文革冲击中仍能共患难的夫妻,却在儿子长大后分了手。年近半百的廖有梁没有跟着妻儿同行,他留在了上海的话剧舞台上,后来又演出过一些角色,虽然他仍和从前一样勤奋,但属于他的时代毕竟早就过去了,年轻同事回忆,他后来只能在话剧舞台上扮演一些不起眼的配角。与妻子离婚后,廖有梁没有再婚,事业的落魄、家庭的解体,让他变得情绪低落。“看上去贫弱不堪,却是烟不离口”,长期依赖烟酒抵抗孤独,还声称:“烟是好东西,是生命的燃料。酒是汽油,烟是柴火,都是好东西。”年轻演员有时去他家里帮着做家务,看到他家中只有一张行军床,床上一条扁担,晚上肝疼的时候,廖有梁就用扁担顶住背,会感觉好很多。房间正中挂着两张照片,一张是他在南京前线文工团英姿飒爽的照片,另一张是儿子廖海的满月照,家中抽屉里,保存着廖海几乎所有小时候的东西,包括寒假作业甚至是半截铅笔,都被一层一层地摆放整齐。
作为新中国最早的青春偶像,廖有梁在银幕上留下了“十八岁的哥哥”永恒形象,令亿万观众永远难以忘怀晚年,为表彰他的演艺成就,上海市政府分配给他一套新房子,可人过六十仍天真单纯、不谙世事的廖有梁被装修公司骗走了十万元,几乎是他全部的积蓄,后来,上海人艺演员凑钱帮他装好了新房,但廖有梁已经病重住院,没有机会可以住新房了。在生命的最后时刻,1999年4月23日,不到62岁的廖有梁的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只有几个老战友。临终前,他用录音机录了一段遗言给所有爱他的人:“你们好好活着,活着真好!”接着,是拼命喘气的声音,最后是声嘶力竭的一声长叹:“小海,你为什么不来看爸爸……”如果他还健在,现在也不过八十岁出头,比另两个偶像级男演员王心刚和杨在葆都年轻⋯⋯这张英气清纯的娃娃脸、活泼欢快的战士形象,永远留在了亿万中国人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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