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持续设计理念」课程系列17丨文：海报没有告诉你什么？
可持续设计理念
Sustainability consciousness
我们的星球是一个巨大的生态系统，由无数相互关联互动的子系统构成，可持续性既在于宏观星球尺度，也在于无数细小短暂的微观层面。
设计属于人类的基本活动，而每一件设计都将对可持续性产生积极或消极的影响。如果设计师能理解人类活动是如何影响环境的，设计就能使人类的命运重获生机。在年轻的设计专业学生中根植可持续意识，是迈向真正的可持续发展的重要一步。
在这样的背景下，同济大学设计创意学院多年前便开设了 “可持续设计理念”(Sustainability consciousness)课程，希望培养具有“可持续理念”的设计师。课程的核心是引导同学们理解人类系统与自然系统之间的互动关联，洞察生活中可持续性的议题：在衣、食、住、行、文、弃等诸多生活场景中，研究人类行为对生态环境的影响；探讨现有的设计实践、潜在的设计策略，可以/可能在哪些环节、怎样的层面上、如何影响到人类系统的衣、食、住、行、文、弃，进而影响到自然系统的大气、水体、土地环境、生物圈等等，领悟设计所能产生的影响。
近年来我院朱小村、姚雪艳、曹静、刘洋、莫娇、童毓舟等多位老师，与校内外专家共同开展了这项课程的教学和指导工作。课程结题作业要求学生们3-6人一组，从日常生活出发挖掘可持续议题，探究“熟视无睹、习以为常、理所当然”的现象背后的深远影响，并通过设计专业技能，将这些分析和思考呈现传达出来，鼓励同学们在探究的基础上提出新颖、创新的想法和概念。
我们选取了自2017年至2021年五年间的共约20个有代表性的学生作业，按照衣、食、住、行、文、弃几个方面的顺序依次向读者呈现，希望与社会各界人士共同交流和探讨“可持续”相关议题的同时，激发和引导公众在日常生活中增强可持续发展意识，践行可持续发展理念。
01 /
选题背景当代大学生主要会在校园里进行学习和参与学生活动。对于设创学院的学生来说，专业学习在最终成果的展示上会产出展板、海报等印刷品；而课余丰富的学生活动，也会在学院各处张贴宣传海报。我们享受着设计在传达信息时的魅力，却忽视了这一类使用寿命短、更迭速度快的宣传物料对于环境可持续的影响。
02 /
基于LCA的海报展板对环境的影响图1 海报和展板的材料分析图（图片来源：作者自绘）
纸：海报展板等印刷品主要使用的纸是铜版纸。铜版纸主要由涂料和铜版原纸两部分组成。其中，原纸所占质量分数约为70％，体积分数约占 90％ [1]，是材料消耗的主要来源。
图2 海报用纸原料构成（图片来源：文献 [1]）
表1 2001~2007 年木浆、废纸浆和非木浆人均生态足迹
单位：公顷/人（图表来源：文献 [2]）
另外我们注意到，我国纸浆进口量占比很大，这样对我国环境影响有所减小，但对于人类共同体来说反而会增加运输过程中对环境的破坏。
图3 木浆、废纸浆及纸和纸制品人均进口足迹占其总足迹的百分比（图片来源：文献[2]）
造纸工业是产生污染严重，对环境破坏大的工业行业之一，原因如下：
1、 在制浆和造纸过程中，大量的温室气体、可挥发性有机物、有机卤化物、有机氯化物以及其他污染物被排放到环境中。
2、 造纸工业存在污水难处理、回收使用率低、高耗水等问题。
3、 制浆原料纤维主要以废纸浆为主，但秸秆、芦苇、麦杆等非木材纤维原料所占比较大，造成了制浆废水成分复杂、污染物含量高、难处理等问题。
图4 造纸过程的排废排污（作者自绘）
3.使用过程
我们调研了设创学院海报展板的使用寿命。
据个人经验和访谈调研，我院同学大多会在汇报前 1-2 天打印专业课成果海报和展板，最晚会在结题前 2-3 小时打印，汇报后约 50％的课题的海报和展板直接失去效果，另一半的课题会进行时长约半个月到一个月的课程展览。预计其使用寿命在6 小时到 30 天左右。
学生活动产出的海报大多会在活动前一周张贴，活动结束后即失去其价值，被新的活动海报取代，预计其使用寿命在 7-15天左右。
我们会发现，海报、展板是一类使用寿命短更迭速度快的宣传物料。图5 设计创意学院专业课及宣传印刷品使用寿命
（图片来源：作者自绘）
油墨成分中含有的有机溶剂和重金属元素对人体损害严重，且油墨在生产过程和印刷过程中，都会排放大量含有颜料的工业废水，对土壤造成大范围的污染。
据调研，大豆油墨比起普通油墨是一种相对更为健康、更为环保的替代品，如果可以广泛推广大豆油墨在印刷品上的使用，海报展板在印刷过程中对环境产生的破坏也将大大降低。图6 普通油墨和大豆油墨的成分对比图
（图片来源：2017 级可持续课程邢雨辰、刘钰、沈曦哲组关于大豆油墨的研究）
4.废弃过程
在原料的回收上，废纸是我国造纸工业最大的纤维原料来源之一，到了 2017 年，我国有 65% 的纸张是以废纸为原料生产的[3]。
图7 我国废纸浆自 2007 年至 2017 年的消耗量统计（图片来源：文献[3]）
废纸造纸可以充分利用原料资源，降低生产成本，减少废物的排放 [3]。但回收阶段也存在一些难以解决的问题：
1、 纸品只能做到降级循环，回收纸浆通常只用在瓦楞纸、 皮纸、白纸板等低级纸的生产中，铜版原纸对纸的平整度和白度有较高要求，高等级的铜版原纸一般不适用再生纸浆，即使使用也要经过大量漂白，产生废水。
2、 海报的覆膜加大了海报纸的回收难度。覆膜后的海报和展板如果要回收就需要增加一个人工分离的过程 [4]。
就覆膜这一问题上，我们对比了不同地域的垃圾分类标准。中国上海的垃圾分类标准将海报和 KT 板统归于可回收物，而根据日本的垃圾分类标准，不覆膜的海报、展板归属于“废旧纸张”，塑料贴膜纸则不属于回收项，需要投放到“易燃垃圾”进行焚烧处理。由此可见，给海报覆膜确实会降低其回收效益，但中国的垃圾分类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这一问题，细化程度仍有待提高。
图8 中国上海垃圾分类标准与日本对比（图片来源：作者自绘）
5.展板部分
展板的板材是发泡聚苯乙烯板。根据相关文献，我们找到了关于发泡聚苯乙烯（即 EPS）的生命周期环境影响评价。以1kgEPS 板为功能单位，评估边界为：
1、 聚苯板的生产制造过程。 2、 原材料（苯乙烯、发泡剂、各类添加剂等）生产所涉及的生命周期阶段。3、 电力、能源（如煤炭）的生产。4、 原材料运输过程。
文献中例举了 A、B、C、D、E、F 六家聚苯板生产企业单位产品原材料、能源消耗及 CO2 排放清单如图：
对单位聚苯板生产进行生命周期评价，并对其不可再生资源消耗（CADP）、能源消耗（PED）、温室效应（GWP）、酸化效应（AP）和富营养化（EP）影响进行特征化表征，获得 6 家企业的 CADP、PED、GWP、AP、EP 单位特征化计算结果并归一化处理后结果如图：
表3 功能单位聚苯板各环境影响归一化计算结果（图表来源：文献 [5] ）
可以看出，功能单位聚苯板生产生命周期各环境影响类型重要性排序由大到小依次为：CADP>PED>GWP> AP>EP [5]。
由表可知 Kt 板对环境的影响 70% 以上体现在资源，即原油的消耗上。这与我组自主调研结果相似。发泡聚苯乙烯在生产、焚烧过程均没有产生二噁英的条件，21 世纪以来也淘汰了氟利昂，用丁烷和戊烷作为发泡剂，减少了温室气体的挥发，相对清洁。但由于其使用量大且我国没有成熟完整的回收体系，废发泡聚苯乙烯 (FPS) 量占了世界泡沫塑料量的第二位 , 是白色污染的主力军 [6]。
对回收过程具体调研得知，现阶段我国回收利用发泡聚苯乙烯难点在于，如对废 FPS 餐具回收再制成 PS ( 聚苯乙烯 ) , 因清洗成本高 , 每吨要政府贴补 3000 元；如用焚烧法处理，回收其燃烧热 , 还须大量投资；如掩埋 , 则占用大面积土地 , 污染地下水水质，形成的微塑料将长期存在于大自然，危害人和其他动物健康安全 [7]。
图10 废发泡聚苯乙烯现有的回收方式及其局限性（图片来源：作者自绘）
03 /
实地调研-数量与效益1.有多少
设计创意学院由学生产出的海报和展板主要分为专业课学术产出和学生会学生活动产出。
专业课产出方面，我们通过走访统计了 2016 级 -2019 级四届学生上一学年的课题，计算出我院本科生每学年专业课产出的海报和展板数量（备注：上半学年疫情期间的数据由估算所得）。
学生会活动方面，我们采访院学生会各部门部长，获得了2020年秋季学期设创学院学生会预计举办的活动和产生的海报、展板数量。
经过汇总计算，设创学院本科一学年产出的海报、展板数量如图所示：
表4 设计创意学院本科一学年产出的海报、展板数量（图片来源：作者自绘）
根据计算及估算结果，设计创意学院一学年由本科生产出的海报、展板的数量在 1604.5 块 A1 左右，平铺面积约 800.65 ㎡，可以铺满 1.9 个篮球场。
图11 设计创意学院本科一学年产出的海报、展板总数可视化（图片来源：作者自绘）
备注：
在表 4、图 11 呈现的数据中
1、 我们仅计算了院学生会为宣传活动招贴的海报，不包括教师院级层面设计的其他活动海报，也不包括活动过程中产出的物料。由于我们只统计了一个学期的活动数量，因此表 4 中我们将统计的数据乘两作为一年数量。
2、 专业课一栏只包括了专业课教师要求的最终成果数量，根据深入访谈的结果，很多同学在过程中（过程草图、打印失误等）会产出不止表内数据的海报和展板。
3、 设创的毕业展览其实没有硬性的成果数量的要求，我们是根据用户访谈获得每位同学大概的产出平均数 × 人数估算获得的表内数据。
据了解，毕展策展由同创社进行，且会为工设同学提供模板统一打印，但事实是，很多同学会在策展 DDL 前交没有做好的文件占位置，同创社的同学打印完后还会有修改，所以需要重新打的概率很高，从而造成浪费。且同学们比较嫌弃学院定向打印的那家打印店，颜色偏绿，大多会选择重新打。因此，实际也会产出不止表内数据的海报和展板。
另外，我们统计了设创学院海报的覆膜率，在共贴了20 张海报的海报墙上，只有两张海报做没有进行覆膜处理（分别是从上往下从左往右第一行第一张和第二行第四张），我院海报覆膜率约达 90％。
图12 设计创意学院大厅的海报墙 （图片来源：院内拍摄）
2.需要吗
海报、展板的主要目的是希望进行信息的传递。这一个模块，我们将会从多个角度讨论实体的印刷海报、展板是否起到了预期的宣传作用，特别是在经历了一个学期的线上教学体验之后。为此，我们在学院统共发放了 59 份有效问卷，获得了一下数据。并邀请了11 位来自不同年级不同专业的同学进行深入访谈。
图13 关于设计创意学院海报传达效果的调研问卷结果（图片来源：作者自绘）
之后，我们邀请了11 位来自不同年级不同专业的同学进行深入访谈，深入询问他们对不同形式海报展板的感受。我们发现除了在“不覆膜”的意见上大家普遍支持外，在线上线下海报的关注度、对“重复张贴”这一行为的看法和线上毕展的感受等其他问题上，我们都无法用一方去驳倒另一方。即使海报、展板存在着浪费、环境破坏等问题，但依然有部分人会认为印刷品是设计学院必须要有的仪式感和氛围感，即使是在同一空间重复粘贴，也有其特殊的作用。
因此我们在思考后续解决方案时不会着重考虑用什么去取代印刷品，而是考虑在同样的破坏下如何提高使用的效率。
04 /
方案设想1.呼吁更环保的印刷方式
在前期的调研中，我们发现海报、展板的印刷过程依然有很多可以优化的地方，因此我们希望校院学生会可以颁发相应的海报、展板打印规范，呼吁更环保的印刷方式，以减少此项工作对环境的破坏程度。
图14 设创学院学生活动海报、展板打印规范（图片来源：作者自绘）
图15 打印规范张贴示意（图片来源：作者自绘）
当然，此项打印规范在落实上最大的问题是，目前市面上的打印店并不会提供大豆油墨这一选择。针对这一问题，我们希望在呼吁市场优化的基础上，也建议学院可以开设专门的打印空间，订购或研发具有双系统油墨选项的打印机，在更好服务同学需求时，提供给学生可持续打印方式的选择。
图16 大豆油墨的推广方式（图片来源：作者自绘）
2、对海报展板进行二次利用
在和 11 位同学的深入交流中，我们发现海报和展板这类实体宣传物料短时间内还无法被其它方式完全取代。因此我们设定了针对学术产出的展板和学生活动海报的二次利用方案，期望能延长其使用寿命，提高其使用效率。主要包括以下一些内容：
1、 展板回收角同学们在课程上产出展板后可以投放于此，其他的同学可以免费领取进行再利用。使得展板、海报在学院内进行二手循环。
2、由院学生会创意视觉部牵头的手作活动我院的学生活动海报主要由学生会创意视觉部进行产出，但活动结束后，并没有专门的部门对招贴的海报进行回收，使得海报的作用链条断裂。而我院的海报富有美感，仅仅是材料的回收，有失我院的特色。我们希望创意视觉部可以完成后续的回收工作，并组织相关的手作活动，邀请新生参与体验学院的手作氛围，在可持续的同时体现我院的风格。该方案取得了现任创意视觉部部长的支持。
图17 海报展板的二次利用方式设想（图片来源：作者自绘）
04 /
总结思考这次的课题研究让我们对自己朝夕相处的学院有了新的认知。设计学院的学生在进步、学习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会产生课题相关或者活动相关的印刷品，并且和其它的同级学院相比数量惊人。而意识到这些印刷品存在着浪费、破坏环境的事实时，如何去减小它对可持续的影响，是我组必须思考的问题。
当我们享受着设计传达信息的魅力时，我们应该要想到依然有无数低收入的人群正在手工地、艰辛地帮助我们剥离海报、展板上的膜，从而进行回收；当我们喊出“设计学院不能没有印刷品”的口号时，我们也应该思考那些我们觉得十分需要的“氛围感”和“仪式感”，和环境可持续相比，真的不可替代吗？
参考文献 REFERENCE：
[1] 中国科学院水生生物研究所 . 地球的人工肾——人工湿地 [J/OL].(2010-10-21).
http://www.ihb.cas.cn/kxcb/kpwz/201010/t20101021_2991018.html.
[2]於方 , 王金南 , 曹东编 . 中国环境经济核算技术指南 [M]. 中国环境科学出版社 ,2009.
[1] 刘利琴 . 中等白度原纸制造环保型铜版纸的研究 [J]. 天津科技大学 ,2014.
[2] 王小亭 , 高吉喜 . 我国造纸业生态足迹分析 [J]. 中华纸业 ,2011,32(01):22-26.
[3] 杨冬璐 . 典型再生纸产品的生命周期环境与经济影响评价 [D]. 山东大学 ,2019.
[4] 王淮珠 . 印后覆膜过程中存在的环保问题 .[EB/OL].( 2014-02-19).http://www.keyin.cn/tech/bzys/201402/19-1074746.html
[5] 马丽萍 , 蒋荃 , 赵春芝 . 聚苯板生产生命周期环境影响评价研究 [J]. 新型建筑材料 ,2014,41(01):18-21+26.
[6] 梅允福 . 废发泡聚苯乙烯回收利用控制“白色污染”[J]. 能源研究与利用 ,2002(06):41-43+46.
[7] 周仕东 . 苯乙烯和聚苯乙烯及其环境问题 [J]. 化学教育 ,2003(05):1-2+28.
点评
本研究难能可贵的是一手调研数据详实、深入访谈很动脑筋。由此提出的管理规范想法不错，但应进一步将其作为设计策略来思考，而非止于类似公文：须知规范的执行，有赖于各利益攸关者在其中的角色扮演和互动 ；同样回收角、手作等点子很好，但尚需从流程等方面探讨设计。总体而言小组协作、持续进步令人印象深刻。 （指导老师：朱小村）
2020年秋季本科可持续设计理念课程
教学团队 | 朱小村、姚雪艳、曹静、刘洋、莫娇、龚万彬、周玲玲、郭光普
助教 | 唐小娟、朱梦婵、姚佳艳、顾乃全、周怡
编辑 | 任梓心
校对 | 朱梦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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