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前沿57-地域诗歌写作20年纪念（2000-2020）- 现代乡土诗五家
稿 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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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 录
农岛的诗
是诗歌辗平了现实的苦难
——读农岛兄弟诗的一些感语
·发 星·
农岛兄弟和我相识近20年，【独立】第一次刊发他的作品，可以说，这是一个迟到的致敬，因为在20年，或往前延长20，40年中，他家中发生了什么，从他发我的作品中选出的这10多首诗已经告诉了，农岛兄弟在这40年，就是他成长、长大、磨血求生的历程，他是和家中的磨难一路并行的，因为其中有了诗歌，这精神的药汁，使他淌过了生命黑河，能清理梳清透自已，真实并有意义的活着、活下去，并在其精神中获得了来自诗歌深处巨大的能量，如果没有诗歌这种灵液，换作是别人，在这种磨难家史中，可能被辗成尘土，或其它悲痛，又是另一种命运。在农岛兄弟的语言中，有一种少见的汉语边缘纯境，就是人本性的纯朴与清纯，这种天性融入语言，没有尘迹的简洁表述，让诗歌的原性回到它的原点，就是它当初那种没有被破坏的那种纯度、纯境、纯感。边缘、边地，少数族裔地区，因有自身传统根性文化长久依存，他们不会失去自已的原性人类矿质（真善美朴野巫神侠），不管现代文明如何冲击，延续数千年的根脉不可能一下断裂。农岛兄弟的水族身份，使其写作语言中自然显露的神巫之性，是那么自然而放松、简洁而纯度，这是一种边地才有的新型现代诗，是地域诗歌写作的符积极朝向之一，谢谢农岛兄弟，你的诗歌辗平了现实的苦难，同时你的疼痛辗进我的血骨，让我一生想念你的健康与快乐。
2021.5.6大凉山双乳山下热穴地
农岛，本名张仁超，男，水族，贵州三都人，业余爱好写作诗歌30多年。诗歌作品曾在《贵州民族报》《星星》《绿风》《贵州作家》《天津诗人》等报刊发表，有诗作入选《中国乡村诗选编》等选本。诗观：诗是心灵的沃土，是精神的释放地，是灵魂的港湾！
这片土地便是娘
娘，枕着一座石头山
一定枕了很多年
才有这座马鞍山
娘把山上的树一棵棵枕老了
把山上的石头枕得斑驳
娘说要把日子给我们枕平
娘，伸直双腿
推开了一带岭
岭上长满诱惑
不过娘说
要给我们留下一些坡路
娘，张开两臂
便是一条冬含蓄夏奔放的河
这是娘
冬给我们取之不尽的温暖
夏给我们用之不竭的清凉
在娘的腹部
任我们光亮的犁铧翻
任我们坚硬的银锄淘
任我们锋利的镰刀割
一年四季，娘却没有喊过一声疼
抓 魂
小时候总守不住魂
农忙季节魂很任性
爱勾魂的
是溪边的蜻蜓
池塘边树上的鸟窝
还有水中的小鱼
扑通一声
有魂被勾住
其实，魂并不走远
要等母亲收工回来
母亲支起拆了架的身子
踏着月色
拖着哥或姐的手
去领弟或妹的魂
魂很听话
在落水的地方
躲在水下的泥土里
母亲伸手下去抓一把
那一把就是活生生的魂
母亲把那魂抓在手中
抓得紧紧的
孩子长大成家了
母亲还念那把魂
还抓住那把魂不放
直到有一天
母亲撒手而去
那把魂才哐啷落地
我把生活剁得很细
生活很杂，在乡下
还多一些泥土味
常羡慕陶渊明悠然见南山
向往海子喂马劈柴
就做一个幸福的人
在这朴实的乡下
我却磨出一把锋利的刀
把繁杂的生活一节节砍下
我顺着生活
就像顺着四季的轮回
可是，我的心总隐隐灼痛
为了这颗虔诚的心
我把生活剁得很细
泡上岁月这杯浓情水
把它喝下，我坚信
它就是一剂化掉浮躁的良药
无法虚构
近处
那座石头山有点不可思议
在那乱石丛中
长着许多不知名的杂树
我痴痴地看着那些枝繁叶茂
竟看到了我曾祖父的身影
看到了我祖父的身影
也看到了我父亲的身影
茂密的杂树枝头上
挂满了我祖辈们真实的灵魂
在乱石丛中闪烁坚硬
远处
那道长长的岭十分厚重
覆盖着黑压压的松林
远方的视野被收了
但山脚下的那片坝子
却有五谷的风景
一年四季都有美丽
从没有“虚构的情节和片断”
我想
生活在这片土地上
我的祖祖辈辈是可亲可敬的
都是这片土地的写实主义者
作为他们的子孙
我们无法虚构
及时雨
玉米的头颅一直挺着向上
而隆起的腹部却在七月门外逗留
脚下的黄豆也纷纷耷拉着脑袋
无可奈何地垂下六月干瘪的手指
田野里的稻穗正要给大地磕头问好
才发现大地早已作惊讶状
蝉们在七月的阳台激烈地讨论
如何把大地的嘴巴给堵住
风不调雨不顺
有人说老天爷没有眼
有人说老天爷杀人不用刀
有人说能拿杆子去捅天多好
这些话见了人就说见了鬼也要说
一场大雨在人们喋喋不休后来到
终于把大地的伤口缝上
缺了牙的老大妈说
老天爷给我们送金银来啦
她的话语一点儿也不走调
和她年轻时说的没有什么两样
好像这场雨把她的牙齿全给补上
喝下金和银
昨夜下了一场大雨
他哼上很久没有哼了的小调
赶牛上坡的脚步生风了
他扛上祖传的犁耙
要去和一块田亲近
他套好犁
就和牛迈上哗啦哗啦的步伐
翻出来的不像黄土
是祖祖辈辈留下的白花花的银子
他套上耙
把牛赶的同时也把太阳赶了
哗啦啦哗啦啦
坚硬的土坯化成了亮闪闪的金水
当他把太阳赶到坡顶时
蝉和青蛙早已销声匿迹
牛莫名地张望
回到家
妻子打上来一碗包谷烧
他二话不说
就把今早的金和银一起喝下
九月的枪口
丰盈和饱满是八月分娩的
谷斗与稻穗的零星碰撞声
是秋天为八月送行的鼓点
秋铺上金地毯
以最隆重的仪式
在稻谷的夹道相迎下
九月走进了乡村
秋收的号角吹响
谷斗
脚踏脱粒机
油用脱粒机
大型收割机
在锋利的刀口引路下
田野上响起了六月般的蝉鸣
在乡下
秋收是一场革命
乡亲们纷纷倒在
每年九月的枪口
居山者语
山孕育情和意
山有血有肉
吃住在山中
要尊重山中的万物
其实，我们是山渺小的一部分
常与山磕磕绊绊
这是山在引领着我们成长
不用担心山的高和坡的陡
只要我们顺着山
再高的路都在我们的脚下
在乡下挖诗
诗一直在乡下
躲在泥土里
父母把日子藏进去
生活就从中探出头
父母翻动的土地很干净
一生都遇不到杂质和污点
更没屠宰场的血腥和肮脏
父母对土地有些狠
用犁铧翻锄头挖铁锹铲
要把土地弄得血肉模糊
其实
父母是去找一个豁口
将这卑微的一生埋进去
与土地握手言和
在这乡下
我用笔去挖
笔尖流淌的除了是诗
还流淌的就是行行热泪
母亲书
记忆可以泛黄
但你刻在岁月里的苦依然清晰
母亲，我是踩着你的疼和痛跋涉而来
你有太多的疼痛
已藏在我的心里成为一块坚硬的石
父亲走时给你留下三个孩子
顶梁柱的轰然坍塌压住了你的命
白天你握紧农具夜间你转动纺车
鸡打鸣时你就起床弄响古老的舂
粗糙的五谷杂粮被你打理得黑白分明
那叽吱叽吱的舂米声是我们的起床号
当你低沉的呻吟划破天边的黎明时
我们就是你最耀眼的太阳
起早贪黑的母亲啊
在岁月里匍匐前行的母亲
你倒在了没有三头六臂的命里
你邂逅了哮喘这一宿疾
另一场生活的冷再次向你覆盖
在时令的冷暖中
在玉米稻谷小麦高粱的任性里
你是那样的无所适从
母亲啊！你总把冬天的夜拉得那么长
你有时躺着有时坐着有时扶着墙站着
黑暗中你做着各种各样打的姿势
你说着各种各样狠的话
任性的咳嗽在冬夜里并没有退缩
你服药时开始是一粒粒地服
后来是一粒粒地嚼
再后来是一把一把地嚼
母亲啊！我知道你是要把所有的苦吞下
你要喂猪喂牛种五谷杂粮
你的脚步不能停止你的双手还要抓住生活的根
你被风风雨雨扭曲的身躯刻在了我们花季的青春
母亲啊！其实您早就想走的
只是因为你还没了却抱孙的愿望
为了这一刻的幸福
你从无数个冬夜里逃生
你一直逃了十几年
当我们成家的时候
你却跟上了父亲的步伐
我们都成为了你不孝的儿女
母亲啊
你入灵柩那天
我把一副中草药挂在你的腰间
嘱咐你说在路上不舒服时用上它
治好病后在天堂里
找找父亲说一说，他走后
这十六年里你在人世间的磕磕绊绊
慈母念
母亲的一生走不出
一个叫水龙的乡镇
1982年五十刚出头的母亲守寡
就再也走不出那个叫独寨的村
斗大的字都不识的母亲
却被传统文化守得那么牢
在母亲的世界里
子女是她心中的太阳
照亮她早出晚归的愿望
任坚硬的现实吞噬她的柔软
回想起母亲昔日的含辛茹苦
我所给她的是多么残缺不全
苦命卑微且一生辛劳的母亲
我不会因岁月的流逝而暗淡她在心中的光辉
我那苦命的母亲
对你的记忆不可泛黄
岁月把你刻得太深
我踩着你的疼和痛一路跋涉
至今，灵魂一直在岁月深处抽搐
父亲走时，留下三个娃
压住了你的命
苦在你的生命里不断往上攀爬
坡上那块地对你很遥远
每次上山要与坡言和三遍
挥动锄头的双手再使劲
也使不过哮喘的迸裂
你患有宿疾
在岁月的冷暖中匍匐前行
玉米稻谷小麦高粱是季节的任性儿
让你无所适从
你总把冬天的夜拉长
你有时躺有时坐有时扶墙站着
你说着各种狠话，疾病并没有退缩
拉长冬夜的还有我咸咸的泪水
你喂牛喂猪，种五谷杂粮
你被岁月扭曲的身影
刻在我花季的青春里
你服药时是嚼着的
你多么希望一个奇迹随之能出现
你和宿疾博弈十六年之后走了
其实，你早就想走的
只是因为还没了却你抱孙的心愿
而今
可惜我手中这支笨拙的笔
在你离去二十年里无法把你的苦写成甜
王德席的诗
写在前面的话
·发 星·
和德席兄弟相识10多年，【独立】第一次刊发他的作品，虽然只选发了四首，但这四首诗所散发出的汉脉史息、苍桑、遗迹，使你不可能相信，这些作品出自一个种田的农人之手，但这确实是汉风初始的鲁国大地上生长起来的写作者，他血液中一定自然地有所根带血与延脉，这又再自然不过，曾经的华夏荡荡文风雄魂，在其语言中复活并苏醒，这种隔时空的对话，在诗歌里流响着不熄的生命活水，德席兄的写作兼具历史、地域，或古或现，迷朦一片，形成了一种汉诗的独异路径，致敬！
王德席：山东省肥城市人。作品在《诗刊》《星星》《北京文学》《诗探索》《奔流》泰国《中华日报》澳大利亚《当代国际汉诗》台湾《葡萄园》美国《新大陆》等发表。入《中国诗典》《中国诗人大辞典》《中国当代诗库》《葡萄园五十周年诗选》《大地访诗人》等100余种典籍选本。获《诗刊》《星星》《诗潮》《幸福》优秀奖、第六届中国（马鞍山）李白诗歌奖、柔刚诗歌提名奖、大别山十佳诗人等。著有诗集《泥土灯盏》《低头是故乡》《药镜》。
黄河之水（组诗选）
岱南书院考
天气微凉三千秋水，雁鸣切切万重河山
沿着荆棘指路的苍苔来到岁月斑驳的门前
苍凉的清辉返回遥想的火塘
幽思在小小的槐荚里已返回春天
前世的眷恋紧握着飞出胸膛的清风明月
我要寻找砌进石墙里的《诗经》《论语》《四书五经》
我要寻找遗失的歌谣，母语衍生的灿烂文化
我们在一扇沉重的木门前轻叩、呼喊、眺望
“有人吗，里面有人吗？”
庭院深深深几许，岁月苍苍苍几重
犹如隔着千层门隔着几个世纪的门槛
终于被我们的虔诚地叫开
吱呀呀的一声，门缝轻启展开一角
犬吠墙塌处，人影垂丝瓜
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好奇的打探问询
“这里无人，这里无人……”
——唯有一位祭祀的女神
我们也是这里曾经的一介书生
踏访前世一种久违的问候
走进这养过鸡、开过饭店的岱南书院
拨开草丛踏过破损的石阶，不忍卒读
门前石狮、钟幢、门枕石、水檐石等被盗的呃叹
柱础断裂碑文漫漶不清，石墙塌坍的院落萋萋
我们拾起破碎的瓦片、碎石、落叶来倾听悲悯的辞藻
“不知可否遇到当年的学友和师尊”
此刻，一口无形的铁钟正当当当的
敲响了古老岁月重现昔日的风光……
斗檐翘角青砖垒砌的“魁星阁”古韵犹存
在时光迷失的地方掀开一页尘封的历史
胸中不由得涌来一阵阵读书郎朗的寂静
远方响彻云开让月龙凤起舞的铮鸣声铜鼓声
一丛竹簧撒落一地的箫声
琴弦弹拨着内心永远的梦境
蟋蟀是思念的开始静默的画卷
一滴露珠睁大了斑鸠的眼睛
一株松树两棵枫树掩映着历史角落里苍老的泪痕
一只苍鹭或灰掠鸟飞过
我更应像一只杜鹃啼血一样的飞过
我们不带走这里的一粒尘土
身后依然听到不知寒暑，不觉尘世的读书声
是谁？在我们迟到的身后猛的喊我一声
回首的只是我们无数的灵魂——
农历2013年九月初六日
陶南藏书胜地考
一
我自陶山来，本想拜祭孔夫子
晒书城。却与诗人马立强误上了凤凰山
山不高，风大。玉皇阁正在修建中
岩上无心平野阔
杏坛遗响泛书香
竹岸花洲，灵岩古梦
石上啼痕，云生青山
水流鸭影，树分骨节
日炅瞳瞳，畿野荣荣
暌望热土，花香炯如虎
麦风暖暖地抓住我的骨头
遥看麦子的穗烛层层涌来
若我胸口灼荡的春洪
那挥之不去的是心口莫辩的乡愁
那是我根系亲人多蟋蟀多鹧鸪的故乡
二
时光交错淡出云踪霞迹
一任端午的风吹来并与诸友相聚
——陶南别墅胜地·眉园
一个遥远的梦在回响着沉默
百年庭院你要捧在掌心端详
在这个经过兵燹留下的故迹
苍苔在断碑处爬上了潮湿的墙壁
瓦楞漏下的星光敲打着童年的根部
梦想的涡轮有力地转动着别人看不见的伤痛
沧桑的瓦砾，残败的土墙都是忧伤
止不住内心的疼痛、拷问、觉醒的呐喊
在荒芜的梦茵上筝弦弹拨幽幽神殇
一念之远这尘世的伤口
百念丛生，人心锵鸣
白云苍狗，一仰成秋
三
岁月掀开一页记忆沉重的华章
顺着斑驳的树影步进这萌醒的地方
清风穿扦隐去的季节
我们的脚步轻轻，轻轻
走进这古色古香的庭院
若走进阔别已久的地方
溯源到魂之所系的藏书胜地
在这里，树茂花香，春秋缩影
我们在这里，恍若眉园人的一个背影
是谁？喊我一声，却有那么多人应声
谛听中，朝霞与雄鸡合拍
蹑足临世，醒悟是一种再生
树瘿是太阳的另一只眼，看见
合欢树开出粉红色的宁静
金色的蜂群在树梢攒动
顺着树枝会摸到几声鸟鸣
往事的花香被风辗转成艾香
古碣无声、老篆静穆
远逝的琴音弹拨着漫漶不清的碑文
“百禄是荷、竹壁松窗、长毋相忘、宜尔子孙......”
诗万卷，栖凤凰。天地眼，望八荒
碧海流，明月泪。圣贤心，桃花水
湿淋淋的记忆里有一个晴空
那是滴滴哒哒的梦境
四
画梦吹角，一痕古意
青草连碧，远树粘天
漫步眉园依然感到昔日的花香扑面
这是一阵阵眷恋的风
......在心中，以花观海
风影鸟影散漫一地
一亩花苑一半梦田
缶音清，瓦羽扬，桑烟切
太阳照着厚实的大地
古井依然在残存的故园
墨竹林里依然飞出紫燕
细香的风花一味地向远
蓝鹊诧异地问了几声
像湖漪谐振的微澜酿成心灵的醇醪
依然有我回味的黄河，在水之湄的汶河
人世安好，眉园安好
泰山安好，陶山安好
一水依依，十里长洲，百里人烟
一脉青黛，万澜一水
一酹江月，长作陶南眉园主
五
在陶南别墅锈迹厚重的大门上
长出一颗瞭望岁月的树
如远去的跫音或是一种昭示、启迪
或是一种已久的期盼
或是向人们内心张望申诉的树
体验人世坎坷，感悟生命真谛
苏醒的欢欣抖落岁月的尘沙
用她硬朗的生命，蓬勃的力量和希望
擎起苍蓝的天穹
——上下求索
诗人杨衍忠称她为“望海榆（鱼）”
意谓西望聊城“海源阁”东眺大海现今“眉园人”
磐竹难书，古砚之心，文脉情长
感恩的心，让苍天知道
我将毫不犹豫地登上陶山
看见挂着大红灯笼的眉园
一截树化石
沧海为水，巫山为云
以湖为名，以水载舟的故乡
现已退水还田，峰峦逶迤
陶山下，千年的村庄是
几亿年前的森林化成的煤田
在挖上的煤碳中
人们发现了海螺化石、鱼化石、蕨类化石
或一截树化石
至今，在化石的包裹中
藏着一段未腐的树干
见证那片有生命活力的森林
而后成了湖泊的陶山
陶山上还可发现三叶虫化石、扇贝化石
这是每一个生窒息、钙化的另一种生命
重创、构建、命每一片树叶都经过了
地心的熔岩、组合成的物质
这是时间历史、人类历史和地球编年史
从地心到天空的飞升和生命见证
让神性的光芒化作一道曙光
在这苏醒的辽阔大地
在这人世苍茫的人间
好奇的人们看到远古时代的生命
感到浩瀚宇宙中的力量
走向金牛山
牛山叠嶂，龙沼春霖
金牛山又因宋真宗赐名郁葱山
西岭穆柯寨是穆桂英屯兵之所
逶迤向西是范蠡和西施隐居的陶山
在我离他不远的地方
终于在不惑之年
我来了，拾一块几亿年前的石头
扔回我的童年
当一颗隐士的心发出几声翠绿的鸣叫
万山叠翠，放我一马
双袖东风疏狂又一程
血从今日热，玉人复引吭
秋风漫卷金牛山
我辈岂是蓬蒿人
乡愁只缘山河在
快意笑看花欲燃
来到“胜境坊”
那个曾经登上山顶的人不再上山
与菊静坐，岁月轻轻
倾听山间铃响的阳光
山有嘉木，抱朴而歌
山鹰飞过灵魂的草地
让河流记住这个诸神的秋天
在那金色的山坡有被佛放生的牛羊
当一只牛犊细嗅秋天的花朵
请你不要质问我是谁
当一群白鹭在我的身影上签字
鹤云不语机纾不止的爱
内心祈祷着什么一直爱着什么
走向金牛山，与那传递历史的山岚
当我老了依然有一颗热爱故乡的童心
此中真趣，目送秋光
人间正道，山水依然
张联的诗
张联：宁夏盐池人，1967年出生，当代原生态自然主义诗人，作家，评论家。二十世纪末“乡村诗”的推动者，“中国草根诗歌部落”的发起者。作品发表在国内及国外日本《蓝》刊，美国《诗天空》诗刊，《新文学》诗刊等，作品入编《中国新诗百年大典》《二十一世纪中国文学大系2001—2010》（诗歌卷）《中间代诗全集》《中国前沿诗歌聚焦》《百年新诗百种解读》《21世纪两岸诗歌鉴藏》等近百部选本，著有诗集10部，作品译为日，英等国外文字，荣获“2003《独立》首届民间诗歌奖之精神奖”“2018首届东西方诗人提名奖”等。主编大型中国诗歌史料《中国乡村诗选编》系列，民刊《视野之外》主编。
傍晚全集(选章)
傍 晚
在每个白日的尾里
一个乡间闲人
在中天里
看西天下
傍晚走来
春夏秋冬在每个白日的尾里
从落日的淡泊浑圆处
伴着不同的暗淡寂静的光彩
在宁静闲适的村街上
消融
消融在无尽的虚空里
成为
一粒暮色
在每个白日的尾里
傍 晚
十点钟吧走出村口
我去牧场
在村外里踩着微雪 经过大片的
耕种地 温和的冬日上升着
在稀疏的村旁林边
一颗高大的榆叉上传来两对喜鹊儿的
叫声 这里是我的家园
羊儿在羊肠道里 急急地走动
或者是流动
把冬日拉得很短
去到井边从水槽里拾起淋漓的嘴唇
又踅转身 回到牧场里 在回头草里
捡拾昨天夜里沙鸡过夜的粪便
在冬的微雪羞光里
傍 晚
冬日那天边退去的青雾
擎着白色的云层
你以银色装饰着
斑剥着的雪
你以银色装饰着
那幽暗的树冠
你以银色装饰着
那大片的荒原
你以银色装饰着
那一对嬉戏中鹊儿的颈
还有那雪地上的羊儿
正踩着斑剥着的雪
淋浴在冬日里的
微明的林间
傍 晚
我在梦见佻的床榻上的时候
是午夜天籁的声响
记得你缱绻的声响
记得你缱绻的眸子
你在床榻上吗
你是空中短暂的分离
我在梦见佻的床榻上的时候
摸着被子的温度很低
我醒来
让灯亮着思念
听午夜天籁的声响
你在空中吗
我痴了好久
看那室内缱绻着的空气
屋顶下无声的响
傍 晚
晨日里
起来
去看夜草里的骡儿
懵懵中的我
走动在一个静的空间
潮湿新鲜的空气
在村旁流动着闪着晨光
向回走的时候
走过葵地旁
晨光
正从葵地里升起着
灿灿的 灿灿的
在一个静的空间里
确不知我的去向
傍 晚
走上畔去
赶着我的羊儿
耳边吹来凉爽的秋风
脚下枯草响
在户外牧羊人远离村子
草场多辽阔
东南天空里显着一角天空
有飞燕振翅
无数云系波浪般
无数云系波浪般
那是振动的频律
秋风徐徐吹来时空变幻着
涟漪
伸延
伸延一个灰茫茫的天
傍 晚
这个早晨
淡阴天
村子字宁静过年
我拉骡儿出来
走到村后放逐
在那一处残垣断枝的杏园旁
树叉擎着天
草地已有些酥软 嫩黄着
湿润着眼
看坡下骡儿小跑
渐小的身影弹跳着
村外的榆林里闪显
我似骡儿小
在春林里适意的胸怀
（土家族）阿飞的诗
阿飞：少年诗人，从大中华文化中诞生出来的、我们土家人自己的兰波，纯洁的乌江之子，东西方伦理冲突之间勇敢的面对者，赤子，美少年，流浪儿，音乐神童，孝子，Esperantisto（世界语者）,世纪末少年英雄，形骸放荡的痴情汉，我们淳朴民族美德的掌门人，以及垒山墙和犁田的好小伙儿。生于一九七一年，避开“贤哲”们共同的失误，以化学家的严谨，终生用自身做“一个善良而清醒的平凡人能否在尘世间得到幸福”的实验，后在漂泊中失踪或死于不详。以下作品写作时15-16岁。
哭牛（选自组诗《愤怒的牛》
那天早上的太阳在荒土的苦蒿中出现
连同逐牛躬耕的我本是张不错的摄影
但日中时我已是累得满口脏话了
是它的忠悫使我心酸和烦躁！
我骂它个汗水淋漓
太阳驻留在空旷的黄泥堡
饶有兴致的看我怄气
挥鞭毒打我还骂了它清白无辜的娘
而它呢，回头对我频频微笑
那微笑激起我奴役它的愿望。
“我看今天你铧不完喽！”
太阳干笑两声也走了
我时常天真地设计我将来的模样
就是它这样子！
想到这一层，我就在石滩上坐下来
对着山野，我嚎哭象拖轮在喘息
而它，朝远处叫唤两声以示共鸣
后来它象个沉着的老头踱过我身后
我的痛哭终止于它缓缓的劝说
舌头擦得包谷壳悉嗦作响又劐地吞下：
“把生活嚼出味道来！”它开导说
凭着比我长的工龄，开始讲它的故事
讲人们一厢情愿地扎穿它的鼻孔注
讲被骟割时那份过瘾的疼痛
讲左边的角是哪一次顶撞生活而折
讲肩头皮肉亘久而辛酸的无动于衷……但
“我硬是将生活嚼出了味道。”
出于同情，它又伸过颈来让我枷好：
“他们还蒙住我的头踩瓦泥
成天徘徊在岁月的稀泥里……”
它平缓地拖着，“而你比我走运得多
你面前是不断涌起的新土，而我前面
总是未耕的长途，况且——”
它回头打量一眼我内容充实的短裤
和突出呈形的胸肌
口哨嘘出如释重负的愉快！三小时以前
我透过甩汗的长发下看见，坎上站着个姑娘
为我的勤劳抿口而笑
又为我骂声的粗鄙而脸红
现在我惊喜地知道：那会是我老婆！
我设想多次的爱人竟真那么乖巧而
模样也过得去
傍晚辇牛上栏时我摸着牛角又哭
“把生活嚼出味道来！”
它埋头大嚼饲料，不大理我
微风耀日峰极顶
身后的竹耙张着阴险的手掌
没办法，这阳光难得的煦暖
将老人从咳嗽的火塘边诱出来
它象晒石像一样不避讳光热
老人也象石像不为阳光所感动
倒有一阵深潭的微寒
漾及奶奶的遍体周身
乘客们惊恐、哀哭、绝望
乱纷纷跑过奶奶身边——
在那场沉入深渊的海难中
奶奶，只做她平淡的针线[注]
瓦房周围的竹林浓密阴森
奶奶捡笋壳时被盘蛇吓过
芋荷叶下，蟾蜍的目光冰凉
象难堪于诡计未遂的索命鬼
“ba。”我们回来，蹲下
她嚅化着烘笼儿采摘来的草莓
知道孩子们的青春将同时焚毁
或是彼此照亮，但不予评价
奶奶拄杖走到生命的峰顶
草丛和乱石间那些白骨
因山雨而洁白，因烈日而灼目
因山风而无尘
回望人寰，迷离莫辨
得好好看看夕阳是如何消失——
将拐杖横在膝上，奶奶坐了下来
姚家山
[注]本诗段回顾烘笼儿母亲的丧事，“针线”指她为儿媳（死者）缝制老被。
日月之恋
雪峰轰塌……
暗蓝海上的冰山
油脂一般倾刻融尽。
蛇躲在水草丛吐泡沫
泥鳅甩最后一次尾巴
也被烈日的滚动声震死
这世界一片废墟的血红——
太阳啊！它眼睑发烫，胸脯起伏
它亘古以来燃烧的渴望与跋涉啊！
当黎明的呼唤涨红天际
树荫下，一代代的情侣停下接吻
为太阳，他们满怀忧郁：
看，又走了，那美丽绝伦的月亮
……
今夜
所有的夏虫都议论着月亮高昂的幸福
今夜
所有的夜鸟都思索着太阳古老的悲哀
今夜
所有的星星都避到这一边
今夜
月亮没有喘哭着，从那山丫口奔来！
——星星哪！这些幽媚娇俏的土家女
忸怩地推攘着轻声笑：
哎！你们说，在背着我们的那边
他们，在干什么？
我是黑波涛上的空船独自啜泣…
不是在裹着粗被的病床上，此刻
我是黑波涛上一条劫后的空船
独自啜泣
胡乱的梦呓带泪涌出，我发着高烧：
前天，绵绵冷雨中疲惫已极
解开轭下的黄牛，铺好蓑衣
我在田坎上小睡一觉
没人知道我手臂伸向谁
没人知道我恳切呼唤的，是谁的名字！
油灯光里，床前是哪些面孔？
他们象掀石块一样将我摆弄
驱魔的咒语在香雾中袅绕
喝下的符水，有股草灰味道
——母亲粗糙的手
已不能将我的泪揩干！
老人站直腰板：“是谁
伤了我的儿子？她应该
对这孩子的心碎负责！”
日记/送亲
别灰心！秀丽的姐姐
或许，你再努一把力
我就带着少年的勇气
来到你面前
入不言兮出不辞
你在多嘴的姑娘间多么脱俗
满堂兮宾客，独与余兮目成
她们用爱的零食来厮混光阴
却无福消受我那烫热的深情
而我们是两棵因思慕而枯的红树
一相遇，就会被对方的颜色灼燃
——但你运气真糟
我正忙于抢修自己
我是个取暧时被电炉烫过的猩猩
一个被劫持后潦倒的富翁
一个糖食过多的病人，姐
流放—远游
*那天的阳光、景物和哀伤…
用路途折磨自己。那天
阳光，景物和哀伤
使我昏眩
热恋啊
拥获的就不光是一位知己
而分手
痛失的也不止是一个红颜
——那天
回忆、劳顿和风景
令我劳顿……
爱情哪，能拥有你，生活算什么
生活对我倾心，我也能将你粉碎！
那天的天气、路途和回忆让我悲愤
停在山路上我怒不可遏：
我失去的，只是个无耻的叛贼
但我要问你：有没有胆量
让时间
去记住那分分秒秒的缠绵？
——用悔恨折磨自己。那天
阳光，景物，回忆和哀伤
使我昏眩……
穿行在丛林的阴影里……
穿行在丛林的阴影里
死者们竞相举起白色墓碑
他们何以这样急切地
亮出自己生前的卑微？
带着《庄子》我无处驻脚
铺满松针的地上
到处是恋人们的陈迹
一串吱吱的撕打！
扮尽世上所有的愁苦，几张猴脸
出现在抖响的枝叶间
“突”地一声落地，那母猴
无力抗拒猴子不容置辩的权威——
你们谁，能将爱与罪区分？
直立的猴王发现我这人的太阳帽
才听见它的警号，群猴倾刻隐遁
抓挠，攀援，甩荡，喜悦和烦恼
它们，过日子——你们之中有谁
有谁能分得清欢乐与苦难的界限？
高原日升
人类童稚的脸呼噜在黑暗的黎明。
群山是不倦的哲人在守候。
树守望多时。草无力企望，
一夜湿伏着身子，将泪挑在叶尖。
河流在谷底彻夜地吼——
喔，恢宏、瑰丽的奇观上演之前
这放映机上空白的卷扎声过于漫长……
蝙蝠悲哀地逃遁一夜，此刻
它在黑暗中高高地颤成一点
它怀着的是怎样狂烈的欢喜
它感到的是怎样快乐的绝望！
远方的太阳掠过一座座山岗
象一团舞动的火碳呼呼作响！
当天幕凝滞出一带油污的光
幕后有个声音说：几千年
人类都浸泡在苦难里；
当天边的灿云燃起一片天国的火灾
另一个声音说：不，几千年
天真迷惘的人类
一直沐浴在爱的光辉中……
可是，当暗红、迟钝的一轮
映上来时，那两个声音
不再流走和折撞在宇宙
眺望大地以外，太阳淡淡地说：
不谈人类
1987年8月5日
波眠的诗
波眠：60后，甘录陇南西和黄土地带诗人。
黄泥地带诗选
小 暑
一出门就感到温热
像走进灰烬未凉的炉膛里
你拿着锄
锄把上也有体温
天空中干草堆积的草场上
沟壑深起来
吃草的羊一会儿白的多
一会儿黑的多
远处的那座小型造纸厂上空
飘拂着的乌烟
脏抹布似的拧着恶臭的污水
那里到处有水的霉腐的尸体
这边另一些水
在玉米的厂房间有序地工作着
你猜想着它们之间可怕的联系
有些预感到的事
即刻就能发生
谷雨左右
空窈窕的桃树
像村姑一担一担地
把这面山坡泼成了粉红色
村子里天也红地也红
燕子穿梭如鱼
白杨树的骨节在风中响动
蜜蜂把晚宴搬到油菜的黄席上
谷雨左右
田垄上集合起水萝卜的秧歌队
嫂子的铁铲上飘着菜香味
退耕还林
在大块大块的荒芜上
我的目光像一辆旧三轮车在颠行
矮状的庄稼，疏可走马的庄稼
捂在其上的炽热却密不透风
一棵树动用了所有的叶子
却吹出了干燥的声音
几根狗尾巴草泛着起义的绿光
却势孤力单
在这片荒坡
我梦想白杨树恐龙般的身躯
在患了白内障的池水中
我梦想花朵的万紫千红
在彩虹的拱桥上
我梦想开过天空的洒水车
我梦想绿荫如湿土
在我窗前厚厚堆积
忆陇南
我又看见坡上的一片片胡麻
像染房的浆缸里蓄满蓝色的汁液
看见苜蓿花在风中翻来复去的晃
像饥饿的羊吃到鲜草一样秩序全乱
我又看见塑料橱里星星点点的甜菜苗
像雨后出土的蚯蚓头顶一点泥土的鲜
看见盲人般碰来撞去的柳絮
像刚生下不久尚未睁开眼的小鼹鼠
我又看见头系红布条的小牛犊
在缩头甩尾地耍了一阵牛脾气之后
喝着比蛋清更清的水
看见粪壳郎玩着滚粪球的杂技
而我像一只跟着观看而不解奥秘的小甲虫
村 晨
松盖的庭堂门窗
雨正耐心地刷着油漆
松果在仿红木的板房内
裸着睡觉
油菜花带着细小的扫帚
一大早就把村子周围的新鲜空气
一堆一堆扫起
略带酥土的温热
夹杂苹果花的鲜甜
蚂蚁是贩运它们的阿里巴巴
蜂群是运送它们的空姐
秋 种
犁完最后一垅地
一张巨大的菜叶遮盖了整个天空
星星是几处透亮的虫眼
下了几场雨
地里的墒松开了土坯紧握的拳头
犁和我跨过一道潮湿的门坎
垅沟的波纹中
种子像游动在其间的金色蝌蚪
在我和犁接骨连筋之处
我感到犁也纵横交错着长麦穗的脉管
晚风中
晃然觉得整个山地在麦香中起伏着
青蛙的舌和农夫的手在地埂上
沾住同一样东西
秋的版图
秋纠集褐亮的胡麻籽
又走近灯笼的果球
秋飞放千万只蝴蝶
闪翅在塬上的黄豆林
父亲的眼睛里
滚动着黑亮的豆子
在风的边缘地带
有一片荞麦花
正粉红着孔雀一样的彩屏
幸好 父亲
秕了谷物
会有大群麻雀在庄稼之外
打开翅膀
山梁上的白桦树将披挂
世间最混乱的吵闹
早晨的河谷
自行车得意地在跑
一片片油菜擦肩而过
山一会儿转过身来
灌木低处仍是旺盛的油菜花
我疑心那里的黄
浓得就要溜下坡来
早晨的河流是一棵
流淌着的大树
枝柯分杈处
一群燕子在喧嚷
一个乱蓬蓬的金巢
两只蜻蜓在跳芭蕾舞
看得出它们整洁的轻纱
像是刚从那片花叶上梳妆完毕
乡下遇雨
在乡下又一场好雨渐渐浸透
一位农人干裂的土墙
终至他接连着听见
一阵阵轻快的倒声
闪电的红鞭子一直
抽打在屋顶上 院子里的红花
像长了一地的卷心菜
以手遮雨的女子
身上佩戴着雨声 把伞拿给我
苗条的雨穿过绿色的走廓
田禾像攻城的战士
一个个顺着种子的木梯
往上爬
雨
雨先是步履迟疑
胆怯地踩在萝卜叶子上
踩在软软的草木灰上
渐渐听不见萝卜叶子的声音了
只听见它们
要走东山的走到南山上
要走西山的走到南山上
穿着易碎的衣裳
戴着易碎的帽子
全部在苞谷林里 乱作一团
我们房子的树上
长着枝繁叶茂的瓦
瓦下面仅有父亲
闻到雨中的土肥味
惊 蛰
天空中巨大的石磨在轰响
在房脊上
在远处的山顶两边
挽起粗大的火绳
蒙头现而睡的小女儿
听见童话中巫婆的叨絮
小刺猬一样
缩在被子的洞穴中
窗格上的纸在颤
我在窗纸上看一条金蛇
显身的皮影戏
肯定有不少的杏花
变做溪流中活泼的小蝌蚪
肯定有不少小雏菊
又开出了磨轮似的花
早晨的三朵云
像一个傍晚拉柴的人
缓缓移动的高载的车辆是黑色的
绷在拉车人肩上的拉绳也是黑色的
更远处
云的沟壑开合聚拢
云的泥石流在峡谷间涌流
还有一朵云
像偷食了盐巴的夜鼠
倏忽变成几只飞动的夜蝙蝠
站在这里的山梁上
从山梁上看
对面的油菜花
一溜一溜的像渠水
黄波粼粼地在流淌
它的下游有一处
金箔色的磨坊
一汪艳黄的深潭中
旋转着轻软的磨轮
浮起蝶虫的泡沫来
我在这里看见那水波的
偏斜与起伏
风却搅乱了响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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