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告诉我,他与她什么都没有发生 | 三明治
文 | 亦亦
本文由短故事学院指导完成
也许一开始是个错误。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那个下午。父亲、母亲和我在家里等待。比约见的时间稍微晚了一点。他的姑姑、姑父带着他,说,火车到达后原本是早的,他说第一次见面不能空着手,于是在陌生的火车站附近逛了一圈买了礼物来。他像是被临时抓来参与一项预谋已久的活动,没有认同但也没有抗拒。既然参与了,大概也是需要做点在那个角色上应该做的事。
如果我不那么后知后觉,大概就没有后面的故事了。
其实那天的见面并没有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一次普通的相亲。他是有些拘谨的。父亲母亲领着他们参观我们的家,我走过他的身边,他侧过身,略微让了让路。站在他的身边时,我感觉到他还不算太矮,至少比看起来要高一些。那天他穿了一件深蓝色的条纹衬衫,我的眼睛看到他的脖颈处蠕动的喉结。他跟我说了一句话,但我不记得了。也许是狭小的通道让我们距离过近,我可以闻到他身上特有的还算怡人的味道。
我一个人在杭州七年。父亲为我买了房入了户,如果没有意外,大概我是会在杭州定居下来。这场婚姻来得突然。相识两个多月后,我们便订婚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爱情,但也没有不结婚的理由。我们是同乡,亲戚之间皆是相熟,知根知底。他的父母早年便在上海生根,有几处房产,足够过小日子。他看起来比较老实,不是生活作风混乱的人。
而当时,我觉得自己是时候有一个稳定的家,有个踏实的男人就足够了。相隔两地,我们会在半夜聊很久的电话,而见面时会像所有相爱的情侣一样牵着手,自然而然,旁若无人地拥抱与亲吻。
那年年底我们便结婚了。我辞掉了工作,收拾了所有的家当来到了上海。第二年三月,我怀孕了。自此便放弃了寻找工作,安心在家待产。然后等孩子出生,相夫教子。在我们的家乡,这是最为常见的家庭分工。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我一直在父母的看顾中长大,从未吃过苦,也不需要为什么东西奋斗或者努力。
我也不曾想过电视里那些虚构的剧情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刚结婚的时候,大概也有过一段平淡却很宁静的时光。我们远离父母,住在上海的郊区。每日他去上班,我便在家处理琐事,哪怕他再晚回来,我也会准备好家常饭菜。他也曾带我参加过同事的聚会,回来对我说,同事说你很漂亮身材也好。他说话的样子淡淡的,但我知道他心里是美的。
后来相处的时间渐长,我慢慢知晓,他与父母的家庭关系一直都是冷漠内敛,虽不能说毫无感情,但却比一般的家庭少一点欢乐以及热络的情分。比如他接听父母的电话一直都是简单而粗暴的,似乎非常不耐烦,只想快点结束对话,又或者像吵架似的,即使难得去父母家吃一顿饭,他也是寡言少语。他的母亲对我说,他的性情如此,让我不必在意。有了孩子后,我便无暇顾及这些了。
他的父母都是极其节约的人,在上海市中心有一家小门店,舍不得花钱招聘员工,长年都是两个人守着店面,没有节假日甚至也不过春节。因此虽在同一座城市,也极少来看望他们的孙子。而我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几乎如同独自一人抚养孩子。现在想来,我的抑郁症也许在那个时候就有了征兆。
初为人母是喜悦的,只是很快接踵而来的抚育孩子的繁琐事务也让我精疲力尽,我的心情非常低落。没有孩子之前,你不会想到有那么多琐碎的事务需要处理,哺乳、换尿布、喂辅食、遛弯、陪伴,衣物的清洗、奶瓶的消毒、辅食的制作……每样都必须赶着时间做完,还要抽空收晾衣物、打扫卫生,做好自己和他的每日三餐。
孩子三岁以前,我的全身心都在孩子身上。而他,在孩子出生之初也会帮忙,或者与孩子逗逗乐,后来便早出晚归了,我和他之间除了例行的夫妻生活,几乎也没有其他任何独处的时刻。想到他竭力工作的辛劳,这样也无可厚非。可是,哪怕陷入如此孤立无援的境地,我也从未想过会有背叛与欺瞒。
直到我无意中看到了一条短信。
一条再正常不过的短信,正常得我已然想不起来是什么内容。但是其中的语气语调却触及了我敏感的神经。
我问她是谁。他说,一个同事。
他拿起手机,手的姿势恰好停在我看不到屏幕的角度。这个动作在当时的我看来很自然,也很突兀。
我靠近他,问怎么了,这么晚?
他没有回答。我看到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就好像非常随意地浏览,但在某个瞬间手指滑动的速度加快了一下。我敏锐地觉察到他并不希望我看到某个头像。
那个夜晚我难以入睡。我想我是在等待时机做一件非常戏剧化的事情。这件事情让我心神不宁。
大概半夜2点多,我小心翼翼地起身,蹑手蹑脚走到他放手机的位置。我很紧张,心跳得很快,但在那一刻,任何事情都不能阻止我做这件事。我查看了他的手机记录,通话记录、短信记录、微信聊天记录、QQ聊天记录、照片、视频……没有任何可疑。可是怀疑的种子已经发芽,我怎么可能就此放弃寻找它的根在哪儿?于是我翻出了他的电脑,我并不知道他的QQ密码,但是我破解了。
事情并没有朝着更戏剧化的方向发展,我并没有找到大量的出轨证据。可是我察觉了一些蛛丝马迹。
回想这个过程,我是怀着怎样一个亢奋而又矛盾的心情看完那些聊天记录的呢?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侦探,我所有的行动只不过都在印证我的怀疑,这个怀疑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我知道了他们一起吃情侣套餐;我知道了他们一起吃GODIVA的巧克力冰淇淋;我知道了某天下雨她让他等一会儿一起回家;我知道了有一次他出差她从香港绕道广州和他一起吃饭;我知道了他在她面前嘲笑并抱怨我开车很慢,从未超过50码……我知道了他的另一同事开玩笑地叫她小三……
我知道了太多琐碎的事情,从他与她、以及与不同的人的聊天记录里。
而那些聊天记录里,他在对话中的状态虽不算健谈,但也是投入其中努力参与的。完全不是他平时在家的样子。虽然在家他偶尔也会帮忙拖地、洗碗,但也是寡言少语,不会沟通与表达,甚至有意见不合的地方也不吵架,只是自己关起房门生闷气,或者几天几夜不说一句话,摆着一副拒绝与你对话的神情。
我蜷缩在沙发上,我的心里很平静,可是冷得发抖。有没有确切的证据已不重要,我知道我与他之间某些东西正在分崩离析。
我把所有的东西都复原到“侦查”前的状态,走到他身边,借着窗外微弱的光,我可以看到他熟睡中被埋在昏暗里的脸。刚认识的时候并不觉得他英俊,方正的脸,略凸的额头,他的眼睛不大,带着眼镜,让人感觉很正派。
结婚这些年,他比以前好看了,身体“发福”到恰好的程度,服饰搭配也比以前讲究,随着年龄增长也渐渐散发出成熟稳重的魅力来。虽然结婚的时候,好友调侃我是下嫁,无论是家庭条件还是自身的外貌条件都比他好。但是这么多年过去,我觉得自己渐渐不如他了。我不记得自己已经多久不舍得买新衣服,每天忙碌得甚至来不及洗脸,更别提护肤与化妆了。
我把自己的身体放回原处。背对着他,我不知道该把我的手脚放置何处。我试图把自己抽离出来,观望这个躺在床上的身体。她曾经因为他的一句话在两个月内减掉了20斤的孕后肥胖,她曾经因为他的孩子难产独自一人在待产室两天疼得死去活来最后还是留下一条剖腹的伤疤,她曾经因为他放弃杭州稳定的工作以及刚刚得到的二级心理咨询师发展前途……
可是我想不起来,我们是如何一路走来,没有节日没有纪念日,没有一起看过一场电影,没有在外面吃过一顿好吃的,没有共同的爱好与话题……
我没有质问他,生活一切如常。只是失眠。失眠的时候,只是落泪。你只是停顿在那里,你知道你不能停,可是你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有一个夜晚。也许他意识到了什么。他从背后抱着我。我突然就忍不住了,我能感觉到我剧烈颤抖的后背撞击着他的身体,还有瞬间爆发的抑制不住的哭泣。所有的委屈、克制、忍耐、无助,仿佛在那一刻都尽情地释放出来。在黑暗中,我软弱下来。我问他,你有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他说,没有。
那个晚上,我们努力了很久,可是没有用。本能仿佛像是一个受惊的孩子,吓得趴在地上起不来。我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肩膀,而他的后背上全是汗水。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绝口不提这件事。只是我养成了翻看他手机、电脑的习惯,原本的聊天记录都已经清除得非常干净,而我看到的永远只是空白。他知道我的所作所为,虽有异意,但也不置可否。
后来他公司的一次展会,我带着儿子去观展。儿子很可爱,几乎集齐了我和他身上所有的优点,前台的同事们很喜欢他,陪着他玩。我承认我是有心思的,我一直在观察。当时他站在主展台前,我站在距离他大约一两米的位置,我们都在看着儿子。同时我也注意到展厅内稍远的一张会谈桌前一位短发的女子一直往这个方向看。
她的头抬的很高,好像在寻找什么。然后她仿佛找到了他,大声叫他的名字,把手举得高高的向他示意,随后便起身朝他跑过来。她大概并没有看到我,跑到距离他一两米的位置,他用手示意并对她说,这是我老婆。就好像在向他的同事介绍我,只是我们都相距过远,还没有到两个人面对面礼节问候的距离。
我非常讶异他说“这是我老婆”,因为无论在家还是对外他称呼我一直是连名带姓,仿佛我只是遥远的不相关的人。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对别人说“这是我老婆”。他的这句话,同时也直接阻止了我和她形成面对面站立的可能。她只“哦”了一声,就直接朝着斜侧边转身走了,没有停下脚步,甚至也没有跟我打招呼。她的转身太过突兀,也太不合常理。我知道是她了。我看了他一眼,他只是微笑着看着儿子,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那天回到家,我砸碎了橱柜里所有的碗。
我不敢当着孩子的面暴露自己的情绪。在儿子睡着以后,我躺在儿子的房间,试图让自己睡觉。可是我的心里满是愤懑与委屈。我的胸口仿佛充满了尖利的沙石,不仅压着我很沉重,而且割磨得生疼。我觉得自己丢失了所有的尊严,在他人面前就像一个笑话,一个逗人玩乐的小丑。
我起身走到厨房,打开灯,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碗,重重地砸在地上。声音很清脆,也很释放。我又拿了一个,砸在地上。他从房间里开门出来,站在旁边看着我,没有说话。就那样站着,看着我把碗一个一个地拿出来,一个个地砸在地上。那个氛围非常诡异,我平静地砸,他平静地看。在那个空间内不断地传出剧烈的碎裂的声响。
砸完以后我没有看他,径直路过他的身边走了。
我仿佛听到他在身后说,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为了孩子,我们可不可以好好的。
我躺在儿子的身边,看着这个熟睡中的没有受到任何惊吓的孩子,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我三十多岁了,从父母身边,来到他的身边,一直过着从不为钱发愁的安逸日子,我从没有想过我还能去哪。我仿佛一直待在一个他人营造的圈子,哪怕恣意纵乐,哪怕精神上孤独困苦,也一直是待在那个看起来安全的圈子里。我还能去哪。
第二天起来,厨房很干净,完全没有想象中的一片狼藉。只是橱柜里没有碗。
长久的失眠后,我抑郁了。我用二级心理咨询师的资质去质问面前的医生,你没有给我做任何检测量表凭什么说我抑郁症?!医生义正言辞,我坐在这里,我就有这样的权力。如果你不相信我,你可以去找其他的医生。就这样,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我痛哭流涕。
坐在精卫中心的大厅,我的两眼朦胧迷离,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我的脑袋嗡嗡作响,它里面住着麻雀或者是一只黑猫。临近下班时间,大厅很空旷,咨询台的护士换好了便装从我面前走过,她不像先前那般盛气凌人了,她看到了我,她对我说,小姑娘,别哭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快回家吧,明天就是中秋节了,开心点儿!
我擦了擦眼泪鼻涕,给了她一个有声音有表情的笑,心里无限惆怅,明天是中秋节了。如此这般一想,我的眼泪更加止不住。又有人走过来,问,你不回家吗?你在等人吗?医院快关门了。我说,嗯。我在等人。
刚刚医生要了我的手机给他打电话。医生走到窗户边跟他说我有自杀的倾向,让他来接我。对医生的自诉,我没有半点隐瞒。我说好几次我都拿起刀割自己的手腕,或者开着车就想往前撞。但是我一点都不想死。我害怕死亡。我知道自己只想以此引起更多的关注以及更多的愧疚而已。可是我并没有实施任何一项自虐的行为,因为我害怕疼痛。我只是一个胆小鬼。
我起身走向玻璃门,从门前台阶上缓慢地走下来,听到保安在喊“喂喂,小心!”,我撞到汽车道的防护绳子,我踮起脚尖,迈了过去,然后又听到“喂喂,小心小心!”,我又撞到了防护绳子,我又踮起脚迈了过去。我没有看到有任何绳子在我的眼前,可是当我走到停在大门旁的汽车边转过身,发现防护绳子那么长,几乎从大门延伸到门诊大楼的后方。我的脑子缺少了5-羟色胺,而我仿佛觉得自己的脑子塞满了一团棉花。
他抱着我说,对不起对不起。他的样子很紧张。我的眼泪鼻涕都擦在他的衣服上。可是我却感觉不到什么。没有原谅、没有感动,只有木讷。
而后身体的疾病接踵而至。我并不知道,是先抑郁,还是先有身体的疾病。我开始频繁地尿血与腰痛。我听从医生的建议准备接受一项确诊的手术。
半麻醉趴在手术台上,医生告诉我一动也不能动。她问我是不是很紧张,我说嗯。她叫我放松。然后我感觉到一阵钝重的力量,撞击着我的左侧腰部。我没有疼痛,身体只是一团会发出脆响的肉。然后又是一次钝重的声响。隐约中看到医生拔出一根细长的针具,但大概并没有抽取出足够的东西。于是又是一次。大概连续五次的撞击。我无助极了,感觉自己的身体软绵绵地陷入了深渊。
我从昏迷中醒来,仿佛是某种力量迅速地把我从万劫不复的黑洞边缘抽离出来。我陷入一种死而复活的感伤当中,抑制不住地啜泣,却又不能痛快地哭出声来。我似乎做了一场梦,梦中的我在黑暗当中游游荡荡,遇见一个模糊的影子,来带我走,我没有拒绝,只是觉得一阵悲凉。然后是谁,把我拉回到这个现实中?
我迷迷糊糊地听到病房里忙乱纷繁的嘈杂声,听到机器被推进来的碰撞声。我的身体安上了仪器,我听到有人在叫我,AYY,你听得到吗?AYY,你听到了吗?我费力地点点头。然后有人说,没事了。我闭着眼睛,感觉病房里的人越来越少,我知道医生和护士都一个个地走了。我意识到自己有多害怕。而令我陷入一种更深的绝望的,是从此以后再也不能张牙舞爪地自在生活,是如此贫乏而不潦倒的生活,我逃脱不得,又无能为力。
是的。疾病会一直跟着我。缓缓地跟着我,直到有一天我再也无力与它对抗。
我知道我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的时候,是他在照顾我,是他在守夜,是他看着医生为我安插导尿管,是他为我清理污秽物。就像他在他的身份上认为应该做的那样。可是我依旧木讷。
医院病房的走廊四通八达。我的脑袋混沌朦胧。
轮椅沉重,而我更加笨重。父亲似乎依旧充满力量,母亲佯装坚强,我的余光看到她撇过头擦拭眼角来不及落下的泪。走廊悠长,一个又一个转弯,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到达尽头,到达你想要到达的地方。有那么瞬间,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处。我不知道那个穿着肥大的条纹病号服坐在轮椅上的,到底是谁。她的身体,她身体的疼痛,好像都与我无关。她软弱无力。
我拖着软弱无力的她,穿过走廊,来到门诊大楼,看到底下的门诊大厅拥挤的人群。他们等待,他们询问,他们面无表情或者看不出什么表情。他们和我一样,仿佛扯线木偶,被命运拉拽着往前走,乐观积极,又不得不逆来顺受。
我想象自己身在其中,也是这样的困顿茫然。因为我们,我们全部的身心,都在生理的疾病中,都在与死神面见的未知的这系列流程当中。流程中,有人尚且不需要知道死神在哪;有人被告知死神还不想见你;有人被追赶着走向死神所在;有人幸运地与死神打了个照面,然后充满敬畏地离开。
可是,有时候愤怒仍然让我喘不过气来,有时候恐惧逼迫着我向她妥协与哭泣。有时候我不得不失望地对她呐喊,AYY,你睁开眼睛看看,看到别人的疼痛与忍耐,你的心里会不会好受一点?!她勉强地抬起头望着病房里的其他人。那个被手术伤及喉管的奶奶,她在缓慢又认真地重新学习咀嚼与吞咽;那个躺在床上默默无声的阿姨,她刚刚从透析室回来;那个坐在床沿上轻松与人聊天的小姑娘,谁能看得出她几天来如何承受住骨穿的锥心之痛?
如果我走了,我的儿子,我亲爱的儿子,他怎么办?我的父亲母亲,他们该如何从沉痛的悲伤中解脱出来?
长大了的儿子,他已经适应了幼儿园的生活,回到家依然背着书包哼着小曲晃晃悠悠地走到我的床边。有时候叫一声妈妈,很开心的样子,有时候过来问我,妈妈,你好了吗,可以抱我了吗。这些日子,我一直放养着他,而他似乎也明白,所有的疑问与依恋都是淡淡的。我知道,他是一个容易压抑与克制自己的人,如我一般。
可是我是如此眷恋他。他飞快地踩着滑板车仍扭头看顾我的模样;他在游乐场独自拎着草垫爬上台阶再从超长滑梯上滑下来的模样;他对我说“妈妈,有你在我好幸福”的模样;他在我身边安然入睡鼾声微响的模样……我是如此眷恋他,我知道自己,是那么那么地不想离开他,我知道,是我离不开他。我还未来得及带着他好好地看看这个世界,还未来得及告诉他要学会独立,遵从自己的内心,还未来得及让他学会接受身边的死亡……
我知道,死神还不会那么轻易地把我带走。
那日,我终于可以起身陪着母亲去菜市场。菜贩们一边吆喝一边拾掇着摊子上的蔬菜,肉贩们吃力地抬起肥硕的半头猪放在大案板上准备切分。人们穿梭在狭窄的通道中,擦踵磨肩。我出来,站在门口等着母亲。一个工人正从三轮车上卸下比他大三倍的木头板材,一辆运送水果的卡车停在路边,隔壁水果店的女孩子从卡车上搬下到货的水果,一箱又一箱,新疆哈萨克苹果、梨子、赣橙、越南红心火龙果、泰国金枕头、大青芒……每个人都如此奔波忙碌,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的生活承受诸多的重量。
我们走在回家的小路上。刚下过雨的道路有点湿滑。碰上一个较大的水坑,我迟疑了下,母亲下意识地说“等一下,我背你过去”,说完便在我的面前半蹲下。我轻轻地推开了母亲,心里却五味杂陈,强忍住几乎要落下的泪。尽管我已为人母,我的母亲待我依然如孩子;尽管我已过而立之年,却还需要母亲的照顾。而母亲她,已经两鬓斑白。我的心里充满着愧疚与自责。
我的心里充满了愧疚与自责。我从镜子里看到自己暗淡的脸庞、苍白的嘴唇,不知什么时候,我的额头已经有些许皱纹,我的眼角开始下垂,我的皮肤也开始干燥与松弛。我在心里质问自己,AYY,这么些年,你到底是怎样照看自己的?
某天,他告诉我,他与她什么都没有发生,工作当中遇到的很多事情不过是逢场作戏。而我那个“假想敌”也已经为了寻求更好的发展离开了公司。我知道我已经不关心这个了。疾病使我更接近理性。
我想我只是把人和事看得更加分明。我明白,哪些感情值得付出,哪些感情其实不求回报,哪些关系其实不必维系,而哪些关系需要苦心经营。我也明白一段关系的开始、发展与结束,双方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会尝试用更为成熟的心态去看待他的行为与思维方式。如果这个关系真的是个错误,便起身离开,也没什么大不了。
我静静地坐在窗台边,从微明的清晨到暗淡的黄昏。看被前方的高楼遮挡了的残缺不全的天,看被郊野的风吹散了的奇形怪状的白云。看马路上的车辆,看匆忙的行人,看蹒跚学步的孩童挣脱母亲的手开始跌跌撞撞地向前奔跑……梦境中的一切恐惧与愤怒,仿佛都在渐渐消融,消融在那些已知与未知的无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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