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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决定疏远我的父亲|三明治

李雪 三明治 2020-02-11


李雪

坐标:北京

职业:电商

26岁,养了两只猫。


李雪参加了短故事写作学院写下了这个故事,她通过“春节”作为故事的意象,去梳理与父亲之间的关系。“2019年除夕的夜里,我一个人在家和两只猫在窗边看烟花。春节是中国人团聚的传统节日,我们过多的关注如何团聚,理所当然的认为家人就该是相亲相爱,就该是团聚在一起。世上哪有那么多应该呢?团聚并没有错,但有时候也该学会如何分开。”



2019年第113篇中国人的故事


文 | 李雪

编辑 | 胖粒



我决定疏远我的父亲。


周末,我坐地铁转公交,经过3小时40分钟来到我爸住的地方。下了从东直门转乘的大巴车,我面前是一个没有红绿灯的公路。从车的行驶速度来看,这像是个高速公路,可身边的人却横穿过马路。过完这条马路,有种保住小命的侥幸感。我来到我爸和阿姨住的地方,他突然说:“是我没有把你教育好。”没来由的说出这么一句话,我猜想他刚才和别人聊天提起了我。


我爸中等身高,头发是自来卷,单眼皮。我小的时候他留着络腮胡子。


据我这些年来对父母婚姻的考证,我妈是怀上我后和我爸在92年登记结婚,结婚时我爸出了1万元给舅舅盖房子、娶媳妇。我满月时,我爸向我妈提出离婚。我的记忆中从小是跟着爸爸生活,我妈是一个1-2个月来家里看我一次的年轻女人。关于爸妈离婚的原因,大人们的说法并不一致。有一种说法是为了给我上北京户口。1993年规定孩子户口随妈。我妈是河北户口,我爸是北京户口。我爸听邻居老太太说父母离婚,抚养权归父亲,孩子就可以随父亲的户口。但是我爸妈离婚后,我的户口还是落到了河北,一直到12岁才转成了北京户口。我长大后,二大曾主动提起过我爸妈离婚的事,他强调很多遍自己对我爸妈离婚的事不知情,但又十分肯定的说是为了给我上户口才离婚的,总之,都是为了我。我判断出他在撒谎。还有一种说法来自我妈,听说我妈怀孕的时候,我爸和一个女的交往甚密。据我妈说她当时并没有离婚的打算,觉得能过就过下去。但是没想到我爸先提离婚了。


我3岁左右我爸把我送到了在劲松的大大家,我在大大家的平房小院里度过了半年时光,之后我又回到了我爸身边。


“自己的孩子不想管,扔在别人家。我们没有替他抚养孩子的义务。还是让他把孩子接走吧。”有两个儿子的大妈曾经对这件事的评价。


回到我爸身边没多久,我又被送到了二大家住了一年。我爸来二大家把我接回去的那天,二大妈给我梳了两个麻花辫。回到家后我爸嫌我留的麻花辫不好打理,当天找人给我剃了个秃瓢。第二天二大看到我的发型,气得扭头就走。



晚上家里多数时候是空无一人的,这是我回到父亲身边第一件要适应的事情。小时候我睡醒看到家里没人就会哭,一直哭到我爸后半夜回来为止。他每一次都会承诺再也不出去这么晚了,但是第二天,他还是会后半夜回家,我醒来依然哭到他回来为止。这已经成为了我和我爸日常中的固定流程。我记得有一次夏天,晚上睡醒后没有见到我爸。我知道他可能会在棋室下棋,决定步行到棋室找他。我找了一件七分裤,没有找到合适的上衣,于是我光着上身出门了(那时候很小,小学三年级还是二年级,没有发育)。虽然是北京的夏天,但夜里还是微凉的。我哆嗦了一下,走过小卖部时,那里聚集着夏夜在小卖部喝汽水乘凉的人,很多人的目光看向我,指着我说:“你看她怎么没穿衣服呀。”“那不是小雪吗,她没穿上衣。”


我假装没听到,眼睛并不看那些人,加快了脚步。走到研究所的大门口时,我被传达室里值夜班的爷爷叫住。他把我领到传达室,午夜时分外面下起了雨,爷爷把身上的军大衣脱下来给我披上。过了不知多久,在传达室睡着的我被我爸叫醒,领着我回了家。


5岁多,我第一次拿着乒乓球拍对着家里的墙打墙球玩,我爸发现了我在球类方面的天赋。他坚信我是下一个邓亚萍和张怡宁。那段时间,是这辈子我爸对我最为关注的时期。我爸每天凌晨3点半骑自行车送我到教练那里学球,四点开始训练,6点半结束。


“这个时间不会影响你们上学。”有一对外凸金鱼眼的教练对自己的安排很满意。


我的身高还够不到标准的乒乓球桌,我爸打通了家里的一间主卧和一间次卧,改造了一个宽敞的乒乓球室,按照比例定做了一个适合我身高的乒乓球桌。


“小雪儿以后打成世界冠军不成问题。”我爸对每一个人这样说,这是他对我的期望。在我眼里他对世界冠军这事已经到了痴迷的地步。在班主任屡次来家里问我为何不去上学时,我爸很不情愿地把我送回学校。是的,他想让我一路打成世界冠军,对于我上不上学这事他很是无所谓。


过了几个月,金鱼眼教练把训练时间改为了周末两天,平时我爸在家训练我。他的耐心非常差,在我打出失误球后他会沉下脸骂骂咧咧,过一会儿打出一记漂亮的球他的脸才会阴转晴,就像北京六月的天儿,一会儿一变脸。我和我爸是同时学的乒乓球,他学球主要为了训练我。在我眼里,我爸打球的动作是野路子,没有一个动作是标准的,他发力的动作有一种滑稽的不协调感。没有训练过基本功的人,打球很快会遇到天花板,水平很难再有提升。我爸在家训练我时,只会喂给我和平球,我不觉得他的作用和我训练时发球的那台机器有什么区别。


教练突然宣布停办培训班。有一位和我一起训练的小伙伴被父母送到了体校,我爸让我在家训练。我越来越质疑他的训练方法,我既没有一起打比赛的对手,又找不到可以指导我哪里还需提升的教练。我爸还是喂着和平球,他满足于我一个动作的球连续打500个以上不出现失误。有一天训练我提出了他的问题,他的表情很生气,用力打了几个又偏又快的球。


“打快了你能接住吗?”我爸瞪着我。


在他第三次故技重施后,我接住了球反抽回去,我爸勉强接住了一个球,当我第二次进攻时,他没有接住。他的脸阴转晴冲我笑了笑,然后继续和平球训练。后来我发现他只会这一招厉害的,看着唬人,其实只要反应快就能接住他的球,而小孩的优势就是反应快。



我爸开始对外宣扬整个丰台区我这么大的小孩,没有人能打得过我。我对他这种吹牛的行为很是气愤,往往我爸对别人这么说时,我都会走开,或者不发一言。我从来没有参加过正式的比赛,他如何知道整个丰台区没人能打得过我?后来这句话变成了整个北京市没有人是我的对手,这又是他的梦话。


我对每天只对着我爸一个人训练越来越烦躁,我知道自己毫无提升。我爸只会根据我打球的失误次数进行评判这次训练是否让他满意,他的水平无法指导我。我对打球越来越懈怠,我们开始出现了争吵。争吵过后我渐渐不想再碰球拍,我爸则越来越暴躁,生活中一点不顺心的事都能让他骂上仨小时不停。同时他想出了利诱法,我能连续打多少个球不失误,他就给我多少钱。


小学四年级,我查出了假性近视眼。回到家我战战兢兢告诉我爸这事,果然又是一顿暴风雨。国家队是不可能招进一个近视眼的,我当不了运动员了。虽然照我爸这种不靠谱的训练方法,我进国家队同样没希望。我听到我爸在门口唉声叹气对我老叔说我得了近视眼这事,语气好像我得了绝症。


此后我爸很少再和我说话,他对注入到我身上的热情烟消云散。他又开始晚上去棋室下棋到后半夜才回家。乒乓球室里有一台电视,晚上一个人在家的我会坐椅子上看《重案六组》,看到使我害怕的情节就爬到乒乓球桌上坐着。饿了我会在乒乓球桌上把方便面碾碎撒上佐料,用馒头蘸着吃。


同年,二大一家搬到了航天部大院。我爸把电视送给了二大。二大来搬电视时,让我过几天除夕去他家吃饭。除夕夜我睡在二大家,第二天我和我爸转述二大昨天说以后每个春节我都可以去他家吃饭的话。其实我不喜欢见到二大一家人,总觉得拘谨和紧张。如果我能选择,宁愿自己去烧饼铺买个肉夹馍吃都不想去二大家在大人们的监视下吃饭。转述这话无非是向我爸汇报下昨天的情况,没话找话的跟我爸闲聊天。我爸听了没说话。大年初二,我爸让我去二大家吃饭。晚上9点多10点左右,我爸手里拿着我的刷牙缸子出现在二大家,“小雪儿先住你们这一段时间吧。”刷牙缸子是白色搪瓷的,有些污渍,杯口是一圈深蓝色,里面塞着一块毛巾和一把牙刷,牙刷的刷毛朝下被毛巾盖住,只露出浅黄色的牙刷把儿,没有牙膏。说完他放下缸子关上门走了。


“你们说说这叫什么事儿呀!把孩子扔我们这儿就不管了,真是没见过这样的!”二大妈对每个来家里串门的亲戚挑高音调说,二大则坐在旁边一言不发。我在二大家一住就是两年多,期间我爸送来了一个绿皮工商银行存折本,存折里有10万元存款。我爸的意思是存折里的钱用于我的学费和生活开支。实际上这是笔糊涂账,两年来我爸没有过问过存折里的钱究竟有多少花在我身上了,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爸隔几个月会来看我一次,有时也会带我出去打乒乓球。


很快到了2004年的除夕,晚上二大坐在沙发上看春晚,以保护视力的名义不许我看电视,让我去阳台背单词。晚上二大妈烧好了水,一家人开始轮流洗脚。三哥先洗,洗完二大妈加些热水接着用这盆水洗,我排在二大妈后面。二大说我可以洗脚的时候看看小品,我把洗脚盆抬到沙发前面,正准备往里面倒热水,“你不会去小床那边洗吗?!”一声怒吼从我的左边传来。


“你他妈的没脑子啊,傻逼啊你!”一瞬间震怒的二大咬牙切齿的说出最后四个字。


“你看你看那脚后跟还在外面露着,你不行。”小品里高秀敏的声音,赵本山穿着不合脚的靴子走来走去。


“呵呵呵呵呵呵”刚骂完我的二大被赵本山的动作逗得咧嘴乐起来。


“杂操的······”他转过头骂着他能想到的脏话。我把洗脚盆放在小床前面,站在那里。


坐在旁边的二大妈对着二大说“行了行了”瞥了我一眼,接着看小品。


“没白来,还整个帽子。你看我这个命,整个帽子还绿色的”小品里赵本山的声音。


“呵呵呵呵呵呵”二大又被逗乐了,瞪圆的眼睛弯起来笑。


大年初一我爸一天都没有出现,到晚上我快睡觉的时候,“你爸来了。”二大妈对我说。


二大家一进来是餐厅,一个餐桌三把椅子。右手边是厨房,紧挨着是卫生间。


我爸坐在离门口最近的椅子上,面朝厨房,他的左手边是餐桌,我坐在餐桌的另一边,面朝卫生间。外面的鞭炮声很吵,他好像对我说了几句话,我听不太清,也不在意他说了什么。我坐在那里有一股烦躁的情绪,心里盼望他早点离开。现在回想起来,我爸只坐了几分钟就走了。也许他看出了我的不耐烦,也许是他没打算待太久。那天过后,整个春节期间再也没有见过他。


住在二大家期间发生了一件事,让我爸恨上了我。我爸恋爱了,是研究所里一个带着女儿的离异女人。据说是这个女人主动追的我爸,我在我家见到了这位阿姨,我对她有印象。我家不远处是一个篮球场,篮球场旁边是健身器材。这个阿姨经常带着她的女儿在健身器材区玩,并在我和我爸经过这里时盯着我们看。被她盯的次数多了,我也就不在意了。研究所是一个没有秘密的地方,这个女人经常去找我爸,事情传开了。某天二大和二大妈把我叫过去一顿臭骂。



“你爸和**家的**谈恋爱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还想瞒着是吧?”二大妈恶狠狠地瞪着我说。他们警告我以后我爸有什么动向及时汇报。我则对这事丝毫没有打听的兴趣,又不是我谈恋爱。这事没过几天,老婶家的一个小姐姐来找我玩,缠着我要参观我家的乒乓球室。我带她来到我家,我爸见到我阴沉个脸。小姐姐并没有发觉到我爸的情绪,和他说要去打乒乓球。我爸一言不发,我和小姐姐边打球边聊天,期间我爸没来由的骂我一句:“你和你妈一个操行!”我莫名其妙,之后我才知道,他这场恋爱遭到了各方的反对,并且他认为这事是我向家里人告的密。


上初中后我回到了我爸身边。初一刚开学我发烧了,连续几个晚上都是高烧后,我和我爸说让他陪我去药店买药。我来到药店,销售员向我推荐了清热解毒的口服液,期间我爸一直站在收银台等着付钱。我按说明喝口服液,喝完10分钟后就会拉肚子,但是高烧并不退。


“你多喝点水。”这是在我发烧期间我爸唯一过问的一句,他讨厌我生病,小时候我每次发烧,他都会在旁边破口大骂,并告诉我发烧到几度会把人烧死。我听了吓得够呛,拿起搪瓷缸子咚咚咚的喝着水龙头里接来的自来水。


连续发烧加咳嗽两周后,我终于坚持不住,去医院看病。我知道我爸是不会带我去医院的,所以我大晚上去医院的事他并不知道。


“住院,是肺炎。”医生在病历本上写着看不懂的字。当天晚上我住进了医院。住院期间我每天到医院大厅买医院一层大厅的饭,很难吃。来买医院饭的人也不多。


我爸每周来医院看我一次,待几分钟就走,我说想吃松仁玉米,我爸虽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去买了。他把饭盒放下走了,我打开饭盒吃了一勺松仁玉米,吐了出来,嘴里的玉米比石子软点有限。我将泡沫饭盒扔掉。



因为生病我耽误了一学期的课,下一学期数学考了不及格,在将近300人的年级里排名倒数。上了初二我努力追上落下的功课,在期末考试中的排名进了前40。等到我爸回到家,我兴奋地和他说我的考试成绩。


“我这次考了年级第32名!”


“嗯。”我爸点点头,面无表情。我还想继续说,他一皱眉头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我闭上了嘴。


初中时,我和我爸之间又结了一次梁子。有一次大哥来我家,敲了半天门没人应声,他就走了。没有见到大哥的我爸从此恨上了我。他坚持认为是我故意没有给大哥开门。大哥是大大的儿子,我的堂哥。他小时候和我爸感情非常好,曾在婚礼上哭着说没有我爸就没有他的今天。当然,不费力就考上清华大学的大哥,也是我爸最看重的孩子。这件事事隔10多年后,我有次春节去看他,他再次提到了这件事,指责我当年没有给大哥开门。我坐在旁边只有错愕。


和父亲生活的这几年,家里的卫生间天花板漏水、水龙头坏了、马桶抽水坏了,没有人管。我习惯了这样凑合着过每一天,洗澡时争分夺秒,洗澡洗到一半发觉楼上又漏水了马上包起浴巾逃跑;卫生间的洗手池因为水龙头不出水已经废弃好几年;家里来客人上厕所,问我马桶如何冲水,我只好尴尬地告诉人家用水盆接水冲;厨房的抽油烟机坏了,总往下滴油。我爸拆了抽油烟机后,厨房炒菜排烟只能靠开窗。我不再奢望我爸对这个家的关注。大多数时候我在家里会反锁上自己屋的门尽量不出来。


生活上的矛盾越来越多。我爸习惯性在锅里煮着东西时回屋躺着,从每周一次烧糊锅发展到一周连续3天使厨房冒着浓烟。他曾有一次在厨房烧水时回屋睡着了,那壶水烧了一夜,幸好火没有着。第二天醒来后怕的他骂骂咧咧,骂我如何把他气糊涂,导致他忘记厨房烧的水。我担心这种情况迟早会出大事,在我又一次处理完厨房的浓烟后,我问他为什么不在厨房关火后再离开。他并不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大骂我连饭都不让他吃了,说我坏透了。我没法按照他的流氓逻辑吵架,萌生了早点离开这个家的愿望。


上班后我早早的结了婚,选择了一个在各方面和我爸都截然不同的男人。曾经交往过一个男朋友,在我发现他在某些地方和我爸像极了时,我果断与他分手。


结婚后我有一次无意中透露了大哥家离我家很近,我爸来了兴趣,反复确认好几遍大哥住在哪里,具体距离我家有多远,我家到底在什么位置,从我家到大哥家怎么走。这是我爸第一次对我家的具体地点产生了兴趣。大哥是我的堂哥,大大的儿子,从小和我爸的感情很好。没过几天,我爸主动给我打电话,要来看看大哥。我和我爸约好在地铁站见面,我去接他。我爸比约定时间提前了50分钟到地铁站,我接到电话匆忙穿衣服跑下楼。


我爸的电话很快又打过来:“我刚给你大哥打电话,他说他也快到了,我先不去你那儿了,直接去你大哥家吧。”


“都到家门口了,来家坐坐吧。”我说。这是我结婚2年后我爸第一次来我家,我很想让他看看我住的地方。我加快脚步往地铁站的方向走。


“那也行吧,你家离着不远是吧?”几秒的沉默后,我爸语气中透着勉强。我则承诺马上就到,挂了电话一路跑向地铁站。


我爸和大哥来到我家,我爸说着托大哥给一小辈找相亲对象的事。我心里明白他不是为了给谁相亲才来,而是打着这个幌子想来看看大哥。大哥走之前和我爸约好明天一早来接我爸去他家,大哥走后,家里安静下来。隔了半天,我爸说:“你现在过得不错。”他冲我笑了笑,我也笑了笑,之后再也没有别的话题可说。第二天一早刚起床,我爸反复向我确认大哥来接他的时间,并让我打电话催一下。他显得焦躁不安,一直站在客厅的窗户边向外张望。他急于离开这个房子。或者说,他对我的生活没有丝毫兴趣。


我曾经做过一个实验,如果我不主动联系我爸,他会不会主动联系我?实验为期半年,我爸果然没有联系过我。我在微信上和阿姨(我爸的老婆)聊天,提到一句如果我不联系我爸,他也不会给我打电话。这话传到了我爸耳朵里,我有次去看他,他提到这件事:“我这每天这么忙,又要爬山又要游泳,晚上还要打球。谁有时间给你打电话呢?”


2019年春节前的一个月,我爸生日。我决定买一套羊绒内衣给他。拿手机翻着商品页面,才发现我不知道我爸的穿衣尺码。我想起了和我爸一起生活的阿姨,我找到她的微信,想问问尺码的事。我应该怎么说呢?问问我爸现在的腰围?这很怪。直接给我爸打电话问呢?怎么开口呢?应该说什么,他听了又会说什么?直接打电话问老爸穿衣尺码这事,放在我和我爸之间会稍显肉麻和尴尬,透着一股别扭。这件事一拖再拖,一直到我爸生日那天,我也没有拨出电话,当然,礼物也没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和我爸之间隔了一层说不清的疏远。


2019年除夕的夜里,我一个人在家和两只猫在窗边看烟花。春节是中国人团聚的传统节日,我们过多地关注如何团聚,理所当然地认为家人就该是相亲相爱,就该是团聚在一起。世上哪有那么多应该呢?团聚并没有错,但有时候也该学会如何分开。


春节是中国人团聚的传统节日,我在手机上回复了拜年消息,但并没有主动和谁联系。夜深了,楼下小区门口聚在一起放烟花的人三三两两的散去。独坐书房的我找到了内心的安宁。


作者后记:


在26岁这一年写下我与父亲的故事,作为对童年和种种过往的告别。曾经很长一段时间想不通小时候为何是这般境遇。如今回过头来看,那些释怀和不能释怀的,都已不再重要。幸运的是,我已找到相爱的人和自己的家。比起上一代不懂爱的人,我已幸运太多。


本文由短故事学院辅导完成。点击了解短故事学院,或直接联系三明治小治(little30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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