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劲桦：照片的故事
作者简介：
杨劲桦，1982年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1983年赴美国留学，获MFA艺术学位。现为电影公司CEO，定居洛杉矶。2010年在国内出版作品集《梦回沙河》。
本文作者摄于2000年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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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来，大约是2000年的冬天，北京。
有一天, 我去办理有关签证的事情，需要两张照片，可我没有。于是司机带着我开车在附近的和平里绕圈子，看哪里能照快照。
我们终于发现了一个很不起眼的小门脸，是个私人照相馆。我让车在外面等着，独自掀开挡风的棉门帘子走了进去。
照相馆里乱七八糟，又脏又小，墙上挂满了俗艳女人的照片。屋里没看见人，我又找了找，才发现里面还有一扇窄小紧闭的黑门，估计师傅正在里面给人照相。
于是我就安心在外面等。仔细地看着墙上挂满的照片，我越看越觉得有点恶心。
突然，我发现在黑暗的角落里有两张被印在木头板上的黑白照片。一张是桦树林，一张是爨底下村。
我走过去仔细看了半天，忽然觉得心动，尤其是那张桦树林，非常不一样。其实拍得不一定好，但是很别致。
过了一会儿，师傅出来了，是个高大的男人，看起来40岁左右，相貌不错，就是一脸的不耐烦。我说我要照证件快照，他一句话不说，一秒钟就照完了，然后让我等着照片干。
等待的时候，我问他，你角落里的那张桦树的照片卖吗？他瞥了我一眼，态度特不好地说：不卖。我说不卖你挂在那里干嘛？他说，贵着呢。我问多少钱？他说：200。我说那我再买你那张爨底下，两幅给你300元如何？
他吃惊地睁大眼睛看着我，就好像我是傻子。我拿出300元放在桌上，说你不要印在木板上，只要仔细地给我洗张照片就好了。于是我把我的地址写了下来，让他洗好寄给我。
一个星期以后的傍晚，突然有人敲我家门。我打开一看，居然是那位摄影师。他胳膊下夹着一个很专业的照片大夹子。
见到他我非常吃惊，赶紧让进家来，并给他斟茶。他礼貌地说，很冒昧按照地址找来了，只是想把照片亲自送给我。当然我听了很感动，但也不知该说什么，觉得有点尴尬。于是他就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他开始介绍自己，其实是个专业玩摄影的，在一个单位当摄影师，也是中国摄影家协会的成员。只要有空，他就一个人背着家伙出门，时间多就出远门，时间少就在附近郊区。那个照相馆是他一个朋友开的，请他去照相，他也赚些外快，贴补他昂贵的嗜好。
我眼睛看着他听，可他的眼睛却不看我，在那里自说自话。抿了口茶他又说，每天看着那些又嗲又腻歪又臭美的女人，他都快疯了，可是还要给她们耐心地拍。
我们俩都沉默了一会儿，最后他又开口，说今天之所以送照片来，是因为终于有人看见他这幅照片。他说：“你知道吗，只有在坝上，一个很特殊的地方，才能拍到这样的桦树林。”然后他站起来就走了。
第二天我去信箱取信，发现有一个信封，里面有张字条，潦草的几个字，还有300元钱。上面写着：你让我突然觉得遇到了知音。我不要收你的钱，照片送给你了。便条没有签名，我连他姓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我隔天去了香港，半个月回北京后，我又去那家小照相馆找他，要把钱还给他。可是到了那里才发现照相馆已被拆了，人去楼空。
这两幅黑白的照片现在挂在我的书房，其实并不是最好的照片，但我特地为它们定制了特别的镜框，花了我200美金。
（本号获作者许可推送。桦树林图片由闲田野牛提供，文图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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