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教师生涯(连载)之九:甄别
甄别
说实话,我并不怎么怵甄别的。
我们同来的16个伙伴中,被委以副班主任的仅两三个。
但既然校长来听课,总还是要认真对待一下。无论如何,也要让他真实了解一下他亲手召来的“初二生”的水准啊。
不巧的是,校方选中的那一课偏偏是“春秋战国时期的文化”。
上过历史课的都知道,惟独介绍古代文化的课最不容易上得好,学生也是最不容易听进去的。
远远不如改朝换代、农民起义一类故事性强的课,后者简直就是小说、评话、电视连续剧,也最容易抓人的。
既来之,则安之。
那天好象来了很多人。
除了徐校长、顾先生和沈先生,初二年级组的王先生好象也陪听了。
反正教室末排的两条走廊里坐满了个头明显比学生大的成年人。
我很清楚我自己的独门优势:深度近视眼。
当年教室的光照条件又不是很好,我其实根本看不清最后一排人的脸的,更别说表情了。
所谓“不知者不畏”,说的就是我。
我的准备还是很精心的,就差对着家里的穿衣镜彩排了。
板书依然是20行以内,正好两黑板。而且我对自己的“硬笔书法”还是颇有信心的。
毕竟那时年纪还轻,好现,那天我还露了一手“绝活”。
那就是一进门就把讲义和课本放在讲台的左上角,一直到下课都不去碰它!
讲课的语言和板书的文字一律从脑中直接流出。
最好玩的是要让学生把课文里的重点章句用笔划下划线的时候。
我故意远离讲台,走到教室中央。然后说:
“请同学们把课本翻到XX页,从倒数第3行的第4个字划起,”然后我就开始一字不差地诵念这段课文,学生手里的笔随着我的声音划在他们的课本上,发出好听的沙沙声。
突然,我停了下来,且似乎是停在不该停的地方:
“请翻页。”
我刚才停在了本页的最后一个字上。
只听见下面传出一阵很轻很轻的“哇……”声,就象夜半退潮的海滩上,一排浪花轻轻地、又有点依依不舍地舔着沙滩滑回到深邃而幽暗的海里去一样。
我装着没听见,心里享用着,嘴里继续往下念,直到该划的段落结束。
当然这决不是我在学校里的第一次“表演”。
这次因为有大人物在,学生们还算是矜持的。其余场合,惊呼声显然比此略大些。
我想,放在今天,会不会有尖叫呢?
不用说,听课的效果不会差到哪里去。
下课以后,照例要现场评议一番。
我看到听课者的眼里都闪动着鼓励的兴奋的光,徐校长除外,他没有太多表情。
其他人都不说话,等着他的权威总结:
“你以前一定当过教师。”
“没有。”
“你不是去过江西插队么,很多下去的人都当过民办教师的。”
“但是我没有,真的。”
“我不相信。”还是那样的不容置辩。
这权威总结怎么跟顾先生听完课问的话象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
说完,他转身就走,大家忽喇喇地跟他一起走出教室,向教学楼外走去,谁也没再说话。
直到大门口,他才止步回头,并向我伸出手来,握住并有力地摇了几下:
“好好干,是块教书的料。”后半句是对着众人说的。
直到这时,凝固了的空气才有些流动。
周围人脸上的笑也终于可以绽开到八九分,赞词从他们的口中溢出。
说到我当年的记忆力,还有一件可记录的事情。
那也是在一次讲古代文化的课上,那是“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的文化”。
由于讲古代文化相对地难以抓住学生,我就特意为他们准备了一些“花絮”,即在讲到南北朝数学家祖冲之的时候,背一背圆周率。
果然,下面兴味盎然。
我就在黑板上迅速默写出小数点以后的22位数,并问,想不想学一招?
这次,因为照例没有大人物,欢声是象拍打在礁石上的激浪一样的了。
于是,我就讲了一个儿时我爸给我讲的故事。
说是清末民初开新学的时候,新派家庭请塾师,不但教四书五经,也格物致知,教简单的数理化。
但当年的大多数孩子可以倒背唐诗,却背不下圆周率。
一次,那塾师急了,便对学生说,我到那花园假山上的亭子里去(果然是大户人家),我在那里喝酒,一壶酒喝完,你再背不下,老夫非下来杀了你不可!
学生无奈,只好应允,冥思苦想,依然不得要领。
眼看着塾师的那壶酒要喝完了,万急之下,竟然生智,挥毫写下一首诗来:
“山巅一师一壶酒,尔乐毋杀吾,把酒吃,酒杀尔,杀不死,乐而乐。”
何以酒杀不死那塾师,反而可乐呢?因为他已经把圆周率背下来了:3.14159 26535 897 932 384 626
正好小数点后面22位数。
我是边讲边写黑板的,但当更大的激浪再次拍打着礁石时,我迅速回转身将黑板擦个干净,不让他们有机会记录下来。
于是,下面又起了一阵阵叹息声、声讨声和哀求声,好玩之极。
有记忆力的“诺曼第”,就有记忆力的“滑铁卢”,世事就是这样公平。
很快,我竟栽在了我的记忆力上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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