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杰：格高调雅，岳峻湘清 ——序《石麓轩吟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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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帆品读
泱泱中华，诗之国度也。浩荡诗河，滥觞于《诗经》、《楚辞》，然后收汉魏六朝之潺湲清流，映唐宋之连绵奇峰，照明清之灿烂夕晖，回辛亥百年之悠悠逸响，三千年浩浩汤汤，奔流不息，留下一串串闪光的名字。然则“人事有代谢 ，往来成古今。”再伟大的先贤，也无法歌咏今天的时代，时代的风月只能付与时代的歌手，石麓轩主人——盛树森先生就是所处时代的一位优秀歌手。他生于民国，饱经世变，不废歌吟，念兹在兹达六十余载，留下不少精品。近日，先生将其《石麓轩吟草》交给我，并嘱予为之序。吾观乎此书，语言精美，内涵丰富，格调高雅，意境宏阔，如缤纷之花雨飞来，似交响之音乐和鸣，感受良多，请允许我一一而道之。
粤若品其语言，或典雅工丽，或清新自然，或逸尘脱俗，风格多样，摇曳多姿，不可尽道其妙也。如《山市晴岚》之颔联：“浪拍江声齐向北，风翻岳色共朝南。”江声向北，岳色朝南，诗人之奇妙想象也，其鲜活之声色，盎然之诗意，跃然纸上矣。
又如《山海关》之颔联：“青云流渤海，白浪撼燕山。”色彩鲜明，对仗工稳，上句灵动，下句雄壮，可谓力透纸背。再如《衡阳保卫战六十周年》之颈联：“壮烈三湘生浩气，英华万古铸青铜。”英华者，或曰精华，或曰青春，抽象之物也，抽象转化为具象，柔美转化为阳刚，诗味顿生。
又如《寄友》之颔联：“物外灵通空万类，心中块垒释千潭。”其语也达，其义也丰，其调也逸，仿佛兮见佛家之空性，道家之素朴。又若《鸟洲漫兴》之颔联：“天倾涵绿渚，地坼走清流。”式清式雅，亦健亦雄，绘出一幅天地自然的大画图。有人说：诗止于语言。诗语是诗意绽开的花朵，能将读者引进意境的幽宫，哲理的高峰。她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非高手不能得其妙。
继若品其立意，既高远，又纯正，散发出强大的正能量。先生志远行芳，是以发而为诗，往往居高而咏之，逸响出乎尘表。大哲王夫之在《姜斋诗话》中云：“无论诗歌与长行文字，皆以意为主。意犹帅也，无帅之兵，谓之乌合。”
清诗评家叶燮在《原诗》中云：“志高则其言洁，志大则其辞弘，志远则其旨永，如是者，其诗必传。”观乎先生之立意，可以证之矣。如《长城》：“拔地城如铁，浮天出九寰。萧萧来易水，落落入榆关。八万云山阔，三千岁月闲。升平无战事，念念在兹间。”此诗志高言约，辞弘旨永，拔地而起，俯瞰百代，堪称精品力作。单就立意而论，可谓高远矣，警策矣。在《乙酉岁回眸》中吟道：“但信禽流非痼疾，只疑吏病是沉疴。”拨云见日，一语中的，可以警醒世人。
在《甲午新春抒感》中吟道：“心存天地人难老，家有龙驹我不贫。”心中天地辽阔，尽我自由驰骋，故也难老；儿孙能成大器，何贫之忧？立意不凡，发人之未曾发。诗人鸟瞰四海，笔扫风云，时观东海之狂澜，时览南海之逆流。他挥椽笔，反独倡统，斥日詈美，笔墨淋漓。如：“公投欲做谁家子，自有龙人讨债来。”“宜将愤怒磨长剑，敢将威严化至尊。”字字响彻心空，可以立懦起弱，慑敌警顽。
若乎窥其情感，或则忧先乐后，或则悲天悯人，或则欣悦懋世，或则怒斥腐败，或则豪情澎湃，或则深情绵渺，何可胜道也哉！味先生之感情，有几大特点：一曰情感真挚，绝不无病呻吟；二曰情感充沛，如江河奔腾，沧溟澎拜;三曰情感蕴藉，或引而不发，或末尝全发，然则发而皆中节。
汉代毛苌在《诗序》中有言曰：“诗者，志之所在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大诗人白居易在《与元九书》中曰：“感人心者，莫先乎情，莫始于言，莫深乎义。”“诗者：根情，苗言、华声，实义。”可谓切中肯綮，观乎先生之作，莫不如此。
“百回鏖战声威共，九死来生感慨同”（《衡阳抗战保卫战六十周年》）、“头颅掷似河山重，血泪流如岁月长”（《谒衡阳抗战纪念城》）讴歌战士之英勇、牺牲之壮烈、精神之崇高，情深意切，令人回肠荡气。
“黄鹤楼高人去远，青城山重梦来迟”（《追忆康华楚吟长》）、“涕泪思恩泽，伤心望落晖”（《父亲百年冥诞缅怀》）、“关山郁郁远行客，岁月昏昏老病舟。”（《怀杜甫》），对故人的追思，对家父的怀念，对先贤的缅忆，无限深情如一江春水在心河中流淌，悠悠诗心，绵绵不绝。
“万里江山家国事，千秋社稷古今情”（《登八达岭长城》）、“望断台澎天际处，潮来滚滚是归心”（《闻公投寄语陈水扁》），豪情万丈可干青云之上，可以热吾血，壮吾胆；“饥肠有味餐诗韵，瘦梦无形枕柏台”、“雁字无痕情重寄，烟霞有趣意轻描”、“敲诗小苑虫吟草，化梦晴窗蝶姓庄”，其味素雅，其意淡远，以轻灵之笔，写闲情逸致，直可旷心而怡神，出尘而逸世也。尤为我所敬重的事，先生博爱众生，尤其关爱弱势群体，有一颗大悲悯之心。“昨见肢残者，天寒赤裸身。声声珠泪下，滴向有钱人”、“月儿歌又唱，世路愧同生。一夜思无绪，伤心到五更。”（《腊月二十八见残疾者哀号乞讨》），如诉如泣，为残疾者而悲吟，令人肝肠寸断，不忍卒读。悲天悯人是佛家的境界，芸芸众生中，臻此境界者盖寡矣！
至于探其意境，或则高远宏阔，接时空之浩瀚；或则幽深隐约，藏味旨之微茫。唐王昌龄在《诗格》中道：“诗有三境，一曰物境，二曰情境，三曰意境。”明朱承爵在《有余堂诗话》中道：“诗作之妙，全在意境融彻，出声音之外，乃得真味。”明谢榛又把意境说推进了一大步，他在《四溟诗话》中曰：“诗本乎情景，孤不自成，两不相背。”近代的大学者王国维则把意境说推上了高峰，他在《人间词话》中道：“词以境界为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观乎先生之作，可以得之矣。
《潼关怀古》堪称先生的代表作，诗云：“历历兴亡事，关河一望收。秦山春又再，渭水浊难收。滴血残阳里，流觞古渡头。我来思以往，啼笑说王侯。”此吊古伤情之作也。首联大处着笔，将读者引入辽阔的时空背景中；颔联言山河无恙，自绿自黄，自浊自清，然意溢于山水，则山水亦含情悉意也；颈联抓住残阳、古渡两个现实之象和血、觞两个想象之象，把几千年山河岁月纳入片语之中，笔力雄劲；尾联以轻笔出之，甚达观亦甚深沉。通观全篇，情景妙合，古今交融，寄托遥深，充满了一种深邃的历史感与飘渺的无常感，形成了一种意深境阔、旨永味邈的艺术境界。
《夕阳吟》是一组七绝，奇思妙想，如变幻之烟霞，自卷自舒，亦明亦丽，甚味若醴，可以醉心。诗云：“岁月遥连劫未残，苍烟浴日正丹丹。深红化作长城色，塞管空吹易水寒。”“地转星行次第排，汤盘落落到天涯。豪情倾尽真颜色，赐我红霞护小斋。”他如“清幽流指隙，绿净上毫端”、“风烟消浩劫，日暮久凭栏”（《石鼓书院采风》）状书院之胜景，如在眼前；凭栏于暮色之中，思接苍茫，意境清幽淡远。“远去楼船谁在意？时闻沙鸟两三声”（《望江亭》），目接楼船，耳闻鸟鸣，感慨生焉，辞浅而意远，言淡而味永。
至于观其风格，则偏于豪放，不废婉约。清姚鼐在《复鲁絜非书》中曰：“其得于阳刚之美者，则其文如霆，如电，如长风之出谷，如崇山峻崖，如决大川，如奔骐骥；其光也，如杲日，如火，如金镠铁；其于人也，如凭高远视，如君而朝万众，如鼓万勇士而战之。”观乎先生之诗，笔力遒劲，境界宏阔，如塞马飞掠冀北，如杲日焕耀长空，如鞺鞳激越旷远。
请看《壶口观瀑》：“黄河天上水，一泻动山川。气霸秦齐外，威凌鲁豫边。飞仙惊骇浪，落日蔽寒烟。把酒观壶口，临风啸百年。”其雄壮之气势，飞扬之豪情，直追《蜀道难》，可以骇心魄，凋朱颜。“心潮逐浪千堆雪，气派横空百丈楼。”（《从武汉乘船到南京》）、“岁月萧萧镕铁甲，乾坤浩浩铸银川”（《塞上行》），熔古铸今，横绝六合，气势恢弘，境界辽夐。然而篇什中，亦不乏柔婉细腻、清新可人之篇。如“小雨轻盈撩客梦，吟风一路吊诗囚”（《凭吊屈原》）、“斜阳漫挂金丝柳，为有黄鹂枝上来”、“欲吐还含小样随，天真捧出向东篱”（《东篱》）、“携来云一朵，飞去影千重”、“采采得灵希，云中岭上薇”（《岐山采风二首》），这样的句子，正如姚鼐所云：“如清风，如云，如霞，如烟，如幽林曲涧，如沦如漾，如珠玉之辉，如鸿鹄之鸣而入寥廓。”以轻柔之笔写景状物，抒情言志，其声柔，其色淡，其味永，呈现的又是另外一种风采。
观乎斯书，虽止三百来篇，然则佳什纷呈，魏紫姚黄，色彩缤纷，意态万千，可以说是一座博大幽深的诗词宫殿。其深厚的底蕴，丰富的色彩，噌吰的声调，典雅的风仪，在当代诗词中是不太多见的。吾与先生听弦知音，论交忘年，倏忽十有余年矣。夫十有余年里，先生以人品风我熏我，以佳作滋我润我，吾受益良多。先生嘱予为序，是对我的高看与信任。自受命以来，窃恐才薄学浅，力不堪任，故迟迟不敢搦管操觚，常反复吟咏之，以期得其风旨也。今者操翰泼墨，略呈吾衷，不知能登其堂而入其室否？一己之言，或得或失，或是或非，不敢自美，若能慰先生以答高情，导读者而臻堂奥，则吾愿足矣。
评者简介
屈杰，湖南衡阳县人，知名诗人、辞赋家，衡阳市行远文化传播公司总经理。慕屈子之高洁，羡庄生之逍遥，崇孟子之大义。作品在全国诗词联赋大赛中荣获等级奖一百余次，其中一等奖二十余次。著有诗文集《沧海月明》、长篇诗传《生怕情多累美人――郁达夫诗传》、长篇报告文学《守望莲花——一个人、一座山、一个梦》、长篇诗论《其体曰旧，其命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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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海娜 张彦彬 刘清天 雷海基 张正清 刘金平
屈杰 《石麓轩吟草》书序
约稿：帆小妹；编辑：璐雨诗
本专辑由云帆诗友会独家呈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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