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帆视点】高朝先：到位与到味

Original 云帆出品云帆诗友会 2022-0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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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朝先：到位与到味

作者简介

高朝先，江西湖口县人，1945年生。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中华诗词研究所研究员，石钟山诗词学会副会长，《石钟山诗词》主编。著有《植墨楼诗稿》《诗论漫笔》《中华诗词基本知识》等专著，并潜心南散曲理论研究。

凡为诗者，总想把诗写好，却又苦于诗的“清规戒律”不易把握。怎么办？近期，笔者在老年大学教学中，与学员们共同摸索出一个“四字诀”，叫“到位”与“到味”，不妨书之成文，与广大诗友共享。

先说“到位”。顾名思义，所谓到位，即指就诗词创作应有的一些基本要求尽可能达到规定的位置，也就是把握好诗词创作的一种标准。要求“到位”，则不可“移位”，不可“代位”，更不可“错位”。诗的“到位”要求很多，比如，格律规范到位、结构层次到位、语言精准到位，等等。其中，格律规范到位有格律体与非格律体之分，属格律体就必须按所选体裁格律要求办事，无论律、绝、词、曲，该怎样就怎样，不能自我原谅“不到位”，更不可擅自改变而“错位”；非格律体也有非格律体要求，比如古体与仿古体，其要求是不同的，更不可将写不成格律的诗统称为“古风”，“古风”不是混淆视听的“万斤油”，不是随处可贴的标签，何况历代本来就没有“古风”一说，今人更不可以“古风”降低诗词的艺术水准。当然，说格律到位也有允许“不到位”问题，比如，为某种意境的建立而不计格律问题、因特定词汇限制而呈不合格律问题、在某种艺术手法运用中变幻了格律问题，等等，属不“唯格律论”，是另外一回事。结构层次到位说到底是“起承转合”章法的到位问题，诗是完整的艺术体，更是情感的生命体，即便写一棵草，也当赋予一棵草的完整的鲜活生命，一个重要的到位就是章法。还有语言到位问题，诗是语言文学，是用文字语言的不同搭配方式而成就千千万万的诗篇，所以语言的精准到位是每一首诗的基本要求。这里我们且不说为拼凑文字成诗的语言不是诗的语言，即便是具备一定诗性而不能做到精准的语言也不能称之为到位。当代诗词语言不到位有三种倾向，一是以标语口号或解释概念语言成诗，二是堆砌成语典故以漂亮词汇成诗，三是一味泥古用文言手法成诗。其中关于文言，根据王力先生的考证，我国古代文言是指先秦以前流行的“美好语言”，如今语音变化了，对着文言文字都读不懂，又何能称“美好”！诗是可以用来“歌”的，用文言又何能“歌”之。诗自古以来都用白话，都是平白如话。我向来认为诗的语言不应是文言。包括堆砌词汇和滥用成语，无非为显示“有学问”，严羽在《沧浪诗话》中说：“所谓不涉理路，不落言筌者，上也。”是说诗是有学问的，但越是好诗则越要让人看不出有学问的痕迹。

再说“到味”。所谓“到味”，是指诗要有诗味，诗味越浓则越称“到味”。诗之到味，关键在于诗写形象思维，形象思维的关键又在于用意象成诗，没有意象就产生不了意境，也就没有诗。可是，在当代广泛的群众性诗词创作中，不少作者却偏偏不知道“意象”为何物，不知道“意境”是诗的灵魂，自然更不知道如何营造意象和锤炼意境，写出来的诗当然没有诗味。2015年9月，为了检验自己对于诗的认知程度，笔者参加了《中华诗词》杂志社在南戴河举办的一次“金秋笔会”，我发现有众多作者的诗作都存在不“到味”问题。有一位作者，他的作品经老师修改后竟然怒气横生，说是将他的诗改坏了，实际是认识不到自己的诗缺乏形象问题，我作“旁人一语”点明了其中要害，这位作者才得以“息怒”。说明不识诗为何物，自然不可能有诗。诗味源于意象，不仅在于“象”，更在于“意”。“象”有选择之要，“意”有营造之功。选“象”有如到市场买菜，造“意”有如烹饪加工，加工艺术的好坏决定诗的艺术好坏，烹饪有方，诗味自出。因此，用“象”是诗之手段，造“意”才是诗之目的。有“意”有“象”，才有意境，才有诗味，才叫形象思维。当然，做到这一点，也仅仅是基本要求，真正“到味”，还在诗之千锤百炼之中，其中尤为重要的是“平凡出好诗”，是在寻常的生活中寻求诗之不寻常。

“到位”与“到味”不是互为孤立的，“到位”中有“到味”，“到味”中有“到位”，它们是相辅相成、相互渗透和相互作用的对立统一体，是构成诗之艺术不可忽缺的两个基本要素，在求得“到位”与“到味”的完美结合中才有诗之完美艺术。在老年大学的一次教学中，我将当代诗家丁芒的一首《自得》隐名介绍给学员，诗云：“炮火残留客，盛时一布衣。胸藏三尺剑，头蓄万行诗。日日梳难尽，铮铮颇入时。犹思拼老命，踢掉古来稀。”竟然没有一人能认出是一首好诗。相反，当我另介绍一首《庐山游记》的诗：“奇山飞堕判苍穹，殷代匡庐始破蒙。彭蠡九江波汇合，秀峰五老脉相通。牯牛仙境三泉叠，白鹿薪传百代风。无限风光天下最，近千年事喜忧中”，反而津津乐道。什么原因？只识其表，不识其里，只识“到位”，不识“到味”，更不识二者之对立统一也。二诗相比，仅就惯称“核心”部位的诗之尾联说，丁诗尾联“犹思拼老命，踢掉古来稀”，正是以构思奇特之笔，表现作者决心抗击来犯之敌的一位老兵的冲天豪气之所在。而后一首却是面面俱到，毫无主题意境可言，如果尾联不再想到还有彭德怀“万言书”之类，只将前六句所述转到作者的某一种情怀所托，或许还有点意义。无论律、绝，甚至包括词、曲，尾联两句，往往是诗之画龙点睛之笔，是“到位”与“到味”的神经中枢，千万不可马虎。

“到位”与“到味”，看似容易，能好自为之，却是很难啊！

（原载2019年第9期《中华诗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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