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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兰·托马斯《通过绿色的茎管催动花朵的力》

英国 星期一诗社 2024-01-10
这是一首伟大的现代抒情诗。诗歌写作是一种危险的平衡。狄兰的伟大之处就在于他把握住这一危险的平衡,找到容纳他那野蛮力量的唯一形式。他这首诗如此雄辩,如此浑然一体。在某种意义上,一首好诗是不讲理的,靠的是通过绿色导火索催开花朵的力量,穿透语言与逻辑之网。 
由于狄兰独特的节奏与韵律,以及矛盾修辞法、双关语等,对任何译者来说都是极大的挑战。比如,其中关键一句I am dumb to tell,dumb除了哑巴,还有笨的意思,tell意为告诉。我们先来看王 烨、水 琴的译法:而我喑哑,无法告知,就显得比较笨拙,是典型的翻译文体。相比之下,海 岸等译成无言相告,巫 宁 坤译成无言可告就好多了,但似乎离“哑巴”的原意有一定距离。我译成哑然告知也不甚理想,但多少传达了这一矛盾修辞法的特点。另外,在不增不减的对应原则下,我设法使中文修辞更准确更顺畅,创造一种新的节奏。依我看翻译如同写作一样,往往关键是第一句,为全诗定音。让我们比较这四种译本的第一句:通过绿色导火索催动花朵的力/催动我绿色的岁月(王烨、水琴译);穿过绿色茎管催动花朵的力/催动我绿色的年华(海岸等译);通过绿色的茎管催动花朵的力/也催动我绿色的年华(巫宁坤译);通过绿色导火索催开花朵的力量/催开我绿色年华(北岛译)。第二种和第三种把fuse译成茎管显然是重大错误,失去了狄兰那带动全诗的最有原始冲动的想象,而第一种把年华译成岁月虽不能说有误,但从意象上则差远了。我得承认,我把众口一词的催动译成催开是一种小小的冒险,但我认为催开有一种直接性,更具视觉效果。还有一点,即前三种译本一致把力量译成力,这在汉语中是十分拗口的。 ( 北 岛 )  



The Force that Through the Green Fuse Drives the Flower


The force that through the green fuse drives the flower

Drives my green age;that blasts the roots of trees

Is my destroyer.

And I am dumb to tell the crooked rose

My youth is bent by the same wintry fever.


The force that drives the water through the rocks

Drives my red blood;that dries the mouthing streams

Turns mine to wax.

And I am dumb to mouth unto my veins

How at the mountain spring the same mouth sucks.


The hand that whirls the water in the pool

Stirs the quicksand;that ropes the blowing wind

Hauls my shroud sail.

And I am dumb to tell the hanging man

How of my clay is made the hangman's lime.


The lips of time leech to the fountain head;

Love drips and gathers, but the fallen blood

Shall calm her sores.

And I am dumb to tell a weather's wind

How time has ticked a heaven round the stars.


And I am dumb to tell the lover's tomb

How at my sheet goes the same crooked worm.




通过绿色的茎管催动花朵的力



通过绿色的茎管催动花朵的力

也催动我绿色的年华;使树根枯死的力

也是我的毁灭者。

我也无言可告佝偻的玫瑰

我的青春也为同样的寒冬热病所压弯。

催动着水穿透岩石的力

也催动我红色的血液;使喧哗的水流干涸的力

也使我的血流凝结。

我也无言可告我的血管

在高山的水泉也是同一张嘴在嘬吸。

搅动池塘里的水的那只手

也搅动流沙;拉着风前进的手

也拖曳着我的衾布船帆。

我也无言可告那绞死的人

绞刑吏的石灰是用我的泥土制成。

时间的嘴唇像水蛭紧贴泉源;

爱情滴下又积聚,但是流下的血

一定会抚慰她的伤痛。

我也无言可告一个天气的风

时间已经在群星的周围记下一个天堂。

我也无言可告情人的坟墓

我的衾枕上也爬动着同样的蛆虫。

巫 宁 坤 译




通过绿色茎管催动花朵的力


通过绿色茎管催动花朵的力

催动我的绿色年华,毁灭树根的力

也是害我的刽子手。

我缄默不语,无法告诉佝偻的玫瑰

正是这同样的冬天之热病毁损了我的青春。

催动泉水挤过岩缝的力催动

我鲜红的血液;那使絮叨的小溪干涸的力

使我的血液凝固。

我缄默不语,无法对我的脉管张口,

同一双嘴唇怎样吸干了山泉。

搅动着一泓池水的那一只手

搅动起流沙;牵引狂风的手

扯动我的尸布船帆。

我缄默不语,无法告诉走上绞架的人

我的肉体制成了绞刑吏的滑石粉。

时间的嘴唇像水蛭吮吸着泉源,

爱情滴落又凝聚,但流下血液

将抚慰她的创痫。

我缄默不语,无法告诉变幻不定的风儿

时间怎样环绕着繁星凿出一个天穹。

我缄默不语,无法告诉情人的墓穴

我的床单上也蠕动着一样的蛆虫。

汪 剑 钊 译



通过绿色导火索催动花朵的力


通过绿色导火索催动花朵的力

催动我绿色的岁月;炸裂树根的力

是我的毁灭者。

而我喑哑,无法告知佝偻的玫瑰。

同一种冬天的热病压弯了我的青春。


催动水凿穿岩石的力

催动我鲜红的血液;使波动的溪流枯干的力

使我的血液凝固。

而我喑哑,无法告知我的血管

同一张嘴这样在山泉旁呼吸。


搅动池水的那只手

扬起流沙;牵动风的那只手

扯动我的尸布船帆。

而我的喑哑,无法告知被绞的人

我的泥土怎样被做成刽子手的石灰。


时间的嘴唇紧吮泉眼;

爱滴落又汇聚,但落下的血

将抚慰她的创痛。

而我喑哑,无法告知气候的风

时间怎样在繁星周围滴答出一个天堂。


而我喑哑,无法告知情人的墓穴

同一种蛆虫怎样在我的被单上蠕动。

王 烨 水 琴 译




穿过绿色茎管催动花朵的力


穿过绿色茎管催动花朵的力

催动我绿色的年华;摧毁树根的力

摧毁我的一切。

我无言相告佝偻的玫瑰,

同样的寒冬热病压弯了我的青春。


催动流水穿透岩石的力

催动我鲜红的血液;驱使溪流干涸的力

驱使我的血液凝结。

我无言相告我的血管,

同样这张嘴怎样吸干山间的清泉。


搅动一泓池水旋转的手

搅动沙的流动:牵动风向的手

扯动我尸布般的风帆。

我无言相告那绞死的人,

我的泥土这样制成刽子手的石灰。


时间的嘴唇水蛭般贴紧泉眼;

爱滴落又相聚,但是流淌的血

一定会抚慰她的伤痛。

我无言相告一个气候的风,

时光怎样围绕星星滴答出一个天堂,

我无言相告情人的墓穴,

我的被褥上蠕动着同样的蛆虫。

海 岸 傅 浩 鲁 萌 译




通过绿色导火索催开花朵的力量


通过绿色导火索催开花朵的力量

催开我绿色年华;炸毁树根的力量

是我的毁灭者。

而我哑然告知弯曲的玫瑰

我的青春同样被冬天的高烧压弯。


驱动穿透岩石之水的力量

驱动我的鲜血;枯竭滔滔不绝的力量

使我的血凝结。

而我哑然告知我的血管

同样的嘴怎样吮吸那山泉。


在池中搅动水的手

搅动流沙;牵引急风的手

牵引我裹尸布的帆。

而我哑然告知那绞死的人

我的泥土怎样制成刽子手的石灰。


时间之唇蛭吸源泉;

爱情滴散聚合,但沉落的血

会平息她的痛楚。

我哑然告知一种气候的风

时间怎样沿星星滴答成天堂。


而我哑然告知情人的墓穴

我床单上怎样蠕动着同样的蛆虫。

北 岛 译


这首诗描写人生命运和宇宙规律、人类机体和自然万物之间的紧密关联。通篇满布比喻和对比,韵律回环往复,这使诗歌本身既抒情又充满力量。初读此诗,印刻在脑海中的是从头至尾的比喻、不断堆叠的形象和一再重复的对比。细细品味,诗歌描述的各个场景犹如亲身经历般清晰可见,而诗人所用的比喻和对比,也强烈冲击着我们的视觉和想象。
虽然这首诗里有一个叙述者“我”,但这首诗通篇都是人类与自然万物之间的比对,可以认为这里的“我”就是人类的代名词。这首诗描写了各种力量,有创造生命的,也有毁灭生命的。这些力量在每一节诗中也都以相反、相同或相对的方式出现。诗歌第一节描写了生物机体自身存在的力量:“绿色的茎管”从地下汲取养分,向花朵输送生长的力量,这种力量也使人类的生长发育成为可能。因此,作为本体的“绿色的茎管催动的花朵”与作为喻体的“绿色的年华”就凭借这种相似性构成比喻,而颜色的象征性又进一步强化了这一比喻。“绿色”是青春、希望的象征,正如这一对事物现在所属的生命阶段,它们的共同特征是朝向未来蓬勃生长。前两行诗人描述了创造性的力量,从第二行后半部分起诗人则描述了另一种力量——毁灭的力。后者使“树根枯死”,也使人类“毁灭”,两者之间互为本体和喻体,并与上一组比喻形成对比。以上描述了一生一死两种状态。这一节的最后两句诗人又描述了第三种状态——“佝偻”、“压弯”了的生命。当然,这也是一种比喻,指朝向死亡的活着的生命,通俗的说法是生病了的机体。诗人用“寒冬热病”比喻这种来自生命机体的外部世界、又与机体自身相互作用的力。“无言可告”进一步揭示这种力是不可抗拒的,阐释死亡是不可避免的命运,表达了诗人无奈的心情。这个比喻十分巧妙,相对于玫瑰的是寒冬的气候,而相对于人便成了寒冬易发作的伤寒病,两种状况能用同一个词语表述,可见诗人遣词的功力,更可见自然生物与人类之间的相似性。
第二节,诗人着眼于地质世界,同样运用对比手法阐发人与自然界的关联。第一处的对比是,自然界的“血管”中流动着的水与人类血管中流动着的血液同样有维持生命的功能,流动性是相似点,促使水流和血液流动的力便是创造性的力、催生生命的力;相反,促使“水流干涸”的力和促使“血液凝结”的力也是同一种力,它们是导致死亡的毁灭性的力。节末两行,诗人再一次用“无言可告”表达了对死亡不可避免的无奈心情,“血管”与“水泉”都有“同一张嘴在嘬吸”,也证明人类与地质世界具有相同的命运。
第三节,诗人从宿命论的角度阐释了人类朝向死亡的命运。“衾布船帆”、“绞死的人”、“我的泥土”这些死亡意象像一股阴沉的风刮在读者心灵上;“拉着风前进的手/也拖曳着我的衾布船帆”一句,与“人死之后要渡过通往冥界的河”这一传说暗合,更加剧了诗歌阴冷的氛围。在第四节中,诗人引入了“时间”这一全诗的关键词语,死亡不可避免的命运是因为时间的流逝。同时出现了颇具抒情色彩的字眼“爱情”,使诗歌本身冷峻的基调稍有缓和。这两节与最后两行一脉相承,死亡是一种宿命,即便爱情也难以挽回。将爱情与死亡并置的叙述方式更能表达诗歌的主题,使读者产生惋惜之情,也有不寒而栗的心灵震撼。
所有这些对比的力中,毁灭性的力量总比创造性的力量强大,死亡的宿命是人与自然万物都不可避免的。从诗歌形式来看,描述死的行数也远远多于描述生的行数,体现了诗人谋篇布局的良苦用心,形式与内容完美契合。同时,诗节本身的安排也是一种循环——诞生—生长—死亡。所有用对比方式描述的力其实是同一种力,这种力既创造生命,也毁灭生命。这是一种宇宙循环观。诗人在描述人类难免一死的宿命时着眼于人的自然属性,这是不是能给自称是社会人的我们一种启示?( 乔 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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