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自信与中国第五大发明——谈二十四节气的来源以及传统文化中若干问题的天文学原理

作者：冉景中

二十四节气，是中国古人通过观察太阳周年运动而形成的时间知识体系。在国际气象界，它被誉为“中国第五大发明”。二十四节气是如何形成的？它与中国的传统文化是一个什么关系？它对于我们今天的生产、生活、生态有什么启示？“中”“国”“年”“岁”这些汉字背后有着怎样美丽的故事？中国哲学的基本范畴“天人合一”思想、中国原始宗教“北斗与猪神崇拜”以及中国古代神话人物“九天玄女”的身世，这些问题有怎样的一个来源？本讲将带您解开这些谜题。

冉景中  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博士，国际易学联合会学术部副部长；夔州人氏（今重庆奉节），本名冉夔涛，字景中（测景求中。周公测景台有诗云：道通天地有形外，石蕴阴阳无影中）；曾在军队服役14年至少校，期间获工学学士（解放军理工大学）、管理学硕士（解放军装甲兵工程学院）；已发表学术论文数篇；已出版专著《军校大学生成才之友》（2006年）， 其代表作《大六壬的古天文学原理及心智哲学机理研究》（2019年初版，2020年再版）是首部研讨数术学原理、机理的著作。

2016年11月30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批准中国申报的“二十四节气”列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二十四节气，是中国古人通过观察太阳周年运动而形成的时间知识体系。在国际气象界，它被誉为“中国第五大发明”。二十四节气是如何形成的？古人怎么认识时间和空间？二十四节气与中国的传统文化是一个什么关系？它对于我们今天的生产、生活、生态有什么启示？

中国哲学的基本范畴“天人合一”思想、中国原始宗教“北斗与猪神崇拜”以及中国古代神话人物“九天玄女”的身世，这些问题有怎样的一个来源？共工触不周山导致“天倾西北，地陷东南”的神话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数术学中“天一贵神”和“天门地户”的说法是何来历？让我们走进博大精深的中华传统文化，追溯其源头，领略其风采！

一 文化自信

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在多个场合谈到中国传统文化，表达了自己对传统文化、传统思想价值体系的认同与尊崇，展现了中国政府与人民的精神志气，提振了中华民族的文化自信。党的十八届六中全会明确提出“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文化自信”，要坚定“四个自信”，不断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事业推向前进。

过去的100多年，我们对自己的文化很不自信，甚至到了自卑的程度。从明代后期起，中国科技逐渐落后于西方，科技的落后必然导致武器的落后，然而“真理在大炮的射程之内”，武器落后的民族必然丧失“真理”，其实是话语权的丧失。国人把落后的原因归结于传统文化，恨不得全部打倒。反观邻国，中医药方被日本人拿去申请了专利；端午节被韩国人拿去申请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我们是不是该深刻反省？

只有深入了解传统文化才会有真正的文化自信。作为“中国第五大发明”的二十四节气，追溯它的形成，可以领略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的中国传统文化，可以增强我们的文化自信。“二十四节气歌”是将二十四个节气编排起来的民谣：

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

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

从北天极俯瞰，地球绕太阳公转，同时自转，二十四节气依次出现在地球公转的椭圆形轨道上。二十四节气的命名反应了季节、气候、物候变化等。表示寒来暑往变化的有：立春、春分、立夏、夏至、立秋、秋分、立冬、冬至八个节气；表示温度变化的有：小暑、大暑、处暑、小寒、大寒五个节气；表示降水量的则是：雨水、谷雨、白露、寒露、霜降、小雪、大雪七个节气；表示物候现象或农事活动的节气有：惊 蛰、清明、小满、芒种四个节气。

二十四节气有悠久的历史。《尚书·尧典》以“观象授时历”的形式记载了二十四节气的天象和物候：

乃命羲和，钦若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时。分命羲仲，宅嵎夷，曰旸谷。寅宾出日，平秩东作。日中，星鸟，以殷仲春。厥民析，鸟兽孳尾。申命羲叔，宅南极，曰交阯。寅敬致日，平秩南为。日永，星火，以正仲夏。厥民因，鸟兽希革。分命和仲，宅西土，曰昧谷。寅饯纳日，平秩西成。宵中，星虚，以殷仲秋。厥民夷，鸟兽毛毨。申命和叔，宅朔方，曰幽都。寅在易日，平秩朔伏。日短，星昴，以正仲冬。厥民隩，鸟兽鹬毛。

帝曰：“咨！汝羲暨和。期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以闰月定四时，成岁。允厘百工，庶绩咸熙。”

——《尚书·尧典》

为了服务农业生产和宗教、政治，原始粗疏的观象授时历逐渐发展为精度更高的推步历。《淮南子·天文训》以“推步历”的形式详细记载了每个节气的时间推演及其气候、物候情况：

斗指子，则冬至……加十五日指癸，则小寒……加十五日指丑，则大寒……加十五日指报德之维……故曰距日冬至四十六日而立春……加十五日指寅，则雨水……加十五日指甲，则雷惊蛰……加十五日指卯中绳，故曰春分则雷行……加十五日指乙，则清明风至……加十日指辰，则谷雨……加十五日指常羊之维，则春分尽，故曰有四十六日而立夏，大风济……加十五 日指巳，则小满……加十五日指丙，则芒种……加十五日指午，则阳气极，故曰有四四十六日 而夏至……加十五指丁，则小暑，……加十五日指未，则大暑……加十五日指背阳之维，则夏分尽，故曰有四十六日而立秋，凉风至……加十五日指申，则处暑……加十五日指庚，则白露降，……加十五日指酉中绳，故曰秋分雷臧，蛰虫北向……加十五日指辛，则寒露……加十五 日指戌，则霜降……加十五日指蹄通之维，则秋分尽，故曰有四十六日而立冬，草木毕死……。加十五日指亥，则小雪……加十五日指壬，则大雪，……加十五日指子。故曰：阳生于子，阴生于午。阳生于子，故十一月日冬至，鹊始加巢，人气钟首。阴生于午，故五月为小刑，荠麦亭历枯，冬生草木必死。

——《淮南子·天文训》

二 古人对时间和空间的认识

我们从古文字说起，首先来看“中国”一词。“何尊”，是中国西周早期一个名叫“何”的西周宗室贵族所作的祭器。1963年出土于陕西省宝鸡市宝鸡县贾村镇（今宝鸡市陈仓区），收藏于中国宝鸡青铜器博物院。尊内底铸有铭文12行、122字铭文，其中“宅兹中国”为“中国”一词最早的文字记载，记述的是成王继承武王遗志，营建成周（今河南省洛阳 市）之事。从“中”“国”的铭文，表示空间的“邑”“郭”“城”“卫”和与时间有关的“年岁”“禾”“未（来）”“（结）果”“（往）昔”的甲骨文，可以体会古人的造字意图和他们对空间、时间的理解。这又与“立表测影”的测量技术有关。

古人“昼观日影，夜考极星”，通过“立表测影”，即利用圭表测影技术认识空间、方位、时辰和一年中的两分两至（春分、秋分、夏至、冬至）。《周礼·考工记》有：“匠人建国，水地以县，置槷以县，眡以景，为规，识日出之景与日入之景，昼参诸日中之景，夜考之极星，以正朝夕。”《淮南子·天文训》云：“正朝夕，先树一表东方，操一表却去前表十步，以参望日始出北廉。日直入，又树一表于东方，因西方之表以参望日，方入北廉则定东方。两表之中，与西方之表，则东西之正也。日冬至，日出东南维，入西南维。至春、秋分，日出东中，入西中。夏至，出东北维，入西北维，至则正南。”《淮南子·天文训》以日出日入的方位判断两分两至，误差比较大。

古人如何认识星空？他们通过对“天之中”（天空的中心）及日行轨道的观察来了解星空。《周髀算经》的“七衡六间图”，即以“天之中”的北极为中心画出七个同心圆，绘出春分、秋分、夏至、冬至的日出和日入（落）方位。《史记·天官书》云：“北斗七星，所谓‘旋、玑、玉衡以齐七政’。杓携龙角，衡殷南斗，魁枕参首。用昏建者杓；杓，自华以西南。夜半建者衡；衡，殷中州河、济之间。平旦建者魁；魁，海岱以东北也。”“斗为帝车，运于中央，临制四乡。分阴阳，建四时，均五行，移节度，定诸纪，皆系于斗。”处在“天之中”的是“璇玑”，“斗为帝车”，“璇玑”也是帝庭的象征，是“上帝”所居之所。

其次，来看古人对“地之中”的认识。《周礼·地官·大司徒》：“以土（度）圭之法测土深，正日景，以求地中。日南则景短，多暑。日北则景长，多寒。”地中，谓天下的中央，为东西南北之中。日南，标杆影子短于土圭长度谓之日南……反之则日影长。《周髀算经》曰：“周髀长八尺，夏至之日晷一尺六寸。髀者，股也。髀者，表也。”“髀”“股”都是大腿之意，可以推测，很可能人类在半爬行半直立行走的时代就已经懂得通过观测自己直立时在太阳下的影子来判断时间。《吕氏春秋·慎势》云：“古之王者，择天下之中而立国，择国之中而立宫，择宫之中而立庙。”对应“天之中”的帝庭，“古之王者”在“地之中”建立王廷。如此可见“天地之中”的对应关系，古人法天象故“居中而治”，又如《论语·为政》所说的“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从此“居中而治”的观念出发，可以看到王者“逐鹿中原”“允执厥中”“中庸之道”等思想的演化脉络。

再次，来看古人对恒星（二十八宿）、日月和五大行星（七曜）的认识。他们用“偕日法”“冲日法”“观中星”“观斗柄”等方法观察恒星；体会到日月如梭，并有光阴似箭之感；他们观察行星的运行规律和显现特征，给它们取了很贴切的名字，如金星（长庚、启明）、木星（岁）、水星（辰）、火星（荧惑）、土星（镇）。上引《尚书·尧典》记载了古人将时令与星象结合，产生了观象授时历。二十八宿包括：

东方青龙：角、亢、氐、房、心、尾、箕；

北方玄武：斗、牛、女、虚、危、室、壁；

西方白虎：奎、娄、胃、昴、毕、觜、参；

南方朱雀：井、鬼、柳、星、张、翼、轸。

天上的日月星辰一直在周而复始地运动，永不停息，周易以乾卦来表征天的德行。《周易》中乾卦的卦辞为：“元亨利贞”，象辞有“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爻辞为：“初九，潜龙勿用；九二，见龙在田， 利见大人；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九四，或跃在渊， 无咎；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上九，亢龙有悔；用九，见群龙无首，吉。”彖辞曰：“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云行雨施，品物流形。大明始终，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贞。首出庶物，万国咸宁。”这里出现的“龙”究竟是什么呢？东汉许慎《说文解字》言：“龙：鳞虫之长，能幽能明，能细能 巨，能长能短，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日晷测得的日影长度，恰恰也是随着一年四季变化的，这个长度变化标示了四季中阳气的消长。上引《周髀算经》有：“周髀长八尺，夏至之日晷一尺六寸。髀者，股也。髀者，表也。”

天上的“斗”是一个大“表”，它的指向标示着一年四季乃至具体的月份。二十八宿出现的方位也是月份的表征。《鹖冠子·环流》曰：“斗柄东指，天下皆春。斗柄南指，天下皆夏。斗柄西指，天下皆秋。斗柄北指，天下皆冬。”《夏小正》云：

正月——鞠则见；初昏参中；斗柄悬在下。

二月——无。

三月——参则伏。

四月——昴则见；初昏南门正。

五月——参则见；时有养日；初昏大火中。

六月——初昏斗柄正在上。

七月——汉案户；初昏织女正东乡；斗柄悬在下则旦。

八月——辰则伏；参中则旦。

九月——辰系于日。

十月——初昏南门见；时有养夜；织女正北乡则旦。

十一月——无。

十二月——无。

三 二十四节气的来源

天文观测的逐渐精确产生了二十四节气。正是在漫长的生产生活实践中，古人对太阳在恒星背景下运行的观测精度不断提高，由此产生了二十四节气。《左传·僖公五年》（前655）载：“春，王正月辛亥朔， 日南至。公既视朔，遂登观台以望而书，礼也。凡分至启闭，必书云物（雾），为备故也。”其中，“分至”指“春分、秋分、夏至、冬至”，“立春、立夏”为“启”，“立秋、立冬”为“闭”。中国史书上第一部记载完整的历法为《三统历》，它由西汉著名学者刘歆整理而成，于西汉绥和二年（前7）开始实施，至东汉章帝元和二年（85）为四分历取代。地球每年绕太阳公转一周，从地球上看，太阳每年在黄道上移动一圈。将黄道带[1]分成十二部分，称为“十二星次”，《三统历》以二十八宿出现的方位标记每一“星次”的开始、中点和结束时间，其中每个开始和中点就是节气的时间。

星纪，初斗十二度，大雪。中牵牛初，冬至。终于婺女七度。玄枵，初婺女八度，小寒。中危初，大寒。终于危十五度。

诹訾，初危十六度，立春。中营室十四度，惊蛰（今雨水），终于奎四度。降娄，初奎五度，雨水（今惊蛰）。中娄四度，春分。终于胃六度。

大梁，初胃七度，谷雨（今清明）。中昴八度，清明（今谷雨）终于毕十一度。实沈、初毕十二度，立夏。中井初，小满。终于井十五度。

鹑首，初井十六度，芒种。中井三十一度，夏至。终于柳八度。鹑火，初柳九度，小暑。中张三度，大暑。终于张十七度。

鹑尾，初张十八度，立秋。中冀十五度，处暑。终于轸十一度。寿星，初轸十二度，白露。中角十度，秋分。终于氐四度。

大火，初氐五度，寒露。中房五度，霜降。终于尾九度。

析木，初尾十度，立冬。中箕七度，小雪。终于斗十一度。

——西汉刘歆《三统历》

《淮南子·天文训》以“斗”的方位标示二十四节气的时间，在节气之间还有以日为单位的推演过程，每加十五日为下一个节气。古代历法家曾长期把一个回归年等分成24份，比如四分历所给的回归年长度是365.25日，那么，每一个节气的时间就是15.218日（365.25÷24），也就是说，每过大约15.218日交一个节气。这种节气划分法被称为“平气”。

斗指子，则冬至，音比黄钟。加十五日指癸，则小寒，音比应钟。加十五日指丑，则大寒，音比无射。加十五日指报德之维，则越阴在地，故曰距日冬至四十六日而立春，阳气冻解，音比南吕。加十五日指寅，则雨水，音比夷则。加十五日指甲，则雷惊蛰，音比林钟。加十五日指卯中绳，故曰春分则雷行，音比蕤宾。加十五日指乙，则清明风至，音比仲吕。加十日指辰，则谷雨，音比姑洗。加十五日指常羊之维，则春分尽，故曰有四十六日而立夏，大风济，音比夹钟。加十五日指巳，则小满，音比太蔟。加十五日指丙，则芒种，音比大吕。加十五日指午，则阳气极，故曰有四十六日而夏至，音比黄钟。加十五指丁，则小暑，音比大吕。 加十五日指未，则大暑，音比太蔟。加十五日指背阳之维，则夏分尽，故曰有四十六日而立秋，凉风至，音比夹钟。加十五日指申，则处暑，音比姑洗。加十五日指庚，则白露降，音比 仲吕。加十五日指酉中绳，故曰秋分雷臧，蛰虫北向，音比蕤宾。加十五日指辛，则寒露，音比林钟。加十五日指戌，则霜降，音比夷则。加十五日指蹄通之维，则秋分尽，故曰有四十六日而立冬，草木毕死，音比南吕。加十五日指亥，则小雪，音比无射。加十五日指壬，则大  雪，音比应钟。加十五日指子。故曰：阳生于子，阴生于午。阳生于子，故十一月日冬至，鹊始加巢，人气钟首。阴生于午，故五月为小刑，荠麦亭历枯，冬生草木必死。

——《淮南子·天文训》

北朝的天文学家张子信发现“平气”存在问题。张子信，活动于北魏、北齐时代，为北齐“学士”，《隋书·天文志》载：“至后魏末，清河张子信，学艺博通，尤精历数。……言日行在春分后则迟，秋分后则速。”北魏末年，张子信因避葛荣之乱隐居海岛三十余载，用浑仪测天，发现太阳视运动不均匀现象，指出：“日行在春分后则迟，秋分后则速。”这一发现为我国古历法抛弃平均运动进入不均匀运动的新阶段打下了理论基础。首先运用这一成果改历的是隋朝天文学家刘焯。他从冬至开始，把周天360°均匀地分成24份，每个节气是15度，太阳每走过15度就交一个节气。这种节气划分法被称为“定气”。太阳虽然在每个节气走过的角度是相等的，但太阳走完一个节气的日数是不等的，因此两节气之间的天数不一样，冬至前后太阳运动得快些，两节气之间只有14 天多，夏至前后太阳运动得慢些，两节气之间达16天多。定气法能表示每个节气太阳所在的真实位置。

采用定气划分二十四节气无疑是一大进步，但定气法对民用历法来说却无关紧要，因为农事活动只要求有相对固定的标准把季节时令的变化和农事联系固定下来就行了。而这种联系用平气系统也是可以的，加上人们积久成习的影响，所以在刘焯之后并未用定气注历，直到清世祖顺治二年（1645）颁行的时宪历，才正式采用定气。

四 二十四节气的启示

老子《道德经》云：“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指出人应向自然学习，而反映地球公转的二十四节气会给人类怎样的启示呢？这里简述一二：1）顺时施政；2）因地制宜，爱护环境；3）守典奉法，加强法制建设；4）顺时养生。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是大自然的规律，我们发展生产要遵循规律，顺应季节，不能急于求成。《礼记》有《月令》篇，月令是上古一种文章体裁，按照一年12个月的时令，记述政府的祭祀礼仪、职务、法令、禁令。四时各有气候特征，每个月又有各自的征候。与四时相对应，每个月各有相应的祭祀规定的礼制。各种人事活动，如生产、政令等，要受到太阳、四时、月、神、五行各种力量的制约。人，包括帝王在内，不能是绝对自由的。人的自由不光表现在利用自然，而首先表现在遵循自然。政令应以生产规律为依据，应有益于生产的发展和正常的进行，不能站在它的对立面破坏它。

孟春之月，日在营室，昏参中，旦尾中。

东风解冻，蛰虫始振，鱼上冰，獭祭鱼，鸿雁来。

是月也，以立春，先立春三日，大史谒之天子，曰：某日立春。立春之日，天子亲帅三公、九卿、诸侯、大夫，以迎春于东郊。还反，赏公卿诸侯大夫于朝。

乃命大史，守典奉法，司天日月星辰之行，宿离不贷，毋失经纪，以初为常。

是月也，天子乃以元日，祈谷于上帝，乃择元辰，天子亲载耒耜，措之于参保，介之御间，帅三公九卿诸侯、大夫，躬耕帝借。天子三推，三公五推，卿诸侯九推，反执爵于大寝，三公、九卿、诸侯、大夫皆御，命曰劳酒。

是月也，天气下降，地气上腾，天地和同，草木萌动，王命布农事，命田舍东郊，皆修封疆，审端经术，善相丘陵、阪险、原隰，土地所宜，五谷所殖，以教道，民必躬亲之。田事既饬，先定准直，农乃不惑。

禁止伐木。毋覆巢，毋杀孩虫，胎夭飞鸟，毋麛毋卵，毋聚大众，毋置城郭，掩骼埋胔。是月也，不可以称兵，称兵必天殃，兵戎不起，不可从我始，毋变天之道，毋绝地之理，毋乱人之纪。

——《礼记·月令》

以太阳视运动位置以及对应的物候现象为时间节点的《月令》体现了古人遵循自然规律、因地制宜、因时制宜、爱护环境、守典奉法、顺时施政的思想，对我们今天的生产生活和国家治理依然有着重要的借鉴意义。

五 传统文化中若干问题的天文学原理

中国哲学的基本范畴“天人合一”思想、中国原始宗教“北斗与猪神崇拜”以及中国古代神话人物“九天玄女”的身世，这些问题有怎样的一个来源？共工触不周山导致“天倾西北，地陷东南”的神话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数术学中“天一贵神”和“天门地户”的说法是何来历？

1 北斗与猪神崇拜

在距今约7000年前的新石器时代，先民将北斗比附为猪，河姆渡文化陶钵上出现猪的图像，距今约5200年的崧泽文化有猪形的陶制斗魁模型。新石器晚期的猪崇拜，体现在红山文化的三孔玉饰、猪首形饰，距今约4000年。另外，凌家滩遗址的双头猪饰件，距今7000年。先民为何要崇拜猪？为什么要将北斗比附为猪？

我们先来看圭表测影。“圭表”是古人用来辨正方位、掌握时间、考订节气的最早的天文仪器，由“圭”和“表”两部分构成。“表”是一根直立地平面的杆子，“圭”则是量度日影的尺子。现今已经发现的最古老的圭表，出土于素有“尧都平阳”之称的山西襄汾陶寺遗址，距今约4100年。日晷测时的造型与原理和圭表类似，除了表示一天中的各个时辰，其上日影的长短还标示了当天在一年中的位置。上引《周髀算经》卷上云：“周髀长八尺，夏至之日晷一尺六寸。”《周髀算经》卷下云：“冬至晷长一丈三尺五寸，夏至晷长一尺六寸。”

从前面引文可知，古人把“斗”看作天上的“表”，那天上是不是还有个“圭”呢？“圭”的字形为“土上重土”，二十八宿中的“奎”与其字形相 似。在出土的战国曾侯乙墓漆箱盖上出现了二十八宿的名字，其中代表“奎”的字为“”，其字形更像“圭”字。历数《史记·天官书》《汉书· 天文志》《晋书·天文志》《尔雅》《庄子》《说文解字》等典籍，“奎”字主要有如下解释：一、奎为天豕、封豕、封豨，均表示大猪（猪神）；二、奎为沟渎；三、奎为髀胯；四、奎为府库。先民把北斗比附为猪。北斗是天上的表，大猪是天上的圭，这只是一种巧合吗？“圭”度日影，莫非“奎”宿与此有关？

再来看日躔与岁差。太阳在巡天二十八宿的恒星背景中逆时针运动，每年转一圈。太阳的这种运动轨迹叫“日躔”（也叫“日在”），运动到某宿就叫日躔某宿，运动到某次就叫日躔某次。虽然日躔的位置不能直接观测，但是先民用昏旦中星的方法可以间接得到，在观测精度不高的新石器时代，这种方法得到的日躔位置大致不差。《夏小正》有“初昏参中”“初昏南门正”“参中则旦”的记载，这是先民使用昏旦中星观测法最早的证据。《礼记·月令》云：“孟春之月，日在营室，昏参中，旦尾中……仲春之月，日在奎，昏弧中，旦建星中……季春之月，日在胃，昏七星中，旦牵牛中……”《汉书·天文志》说，冬至日躔牵牛，距离北极最远，晷影最长；夏至日躔东井，距离北极最近，晷影最短。原文如下：

中道者，黄道，一曰光道。光道北至东井，去北极近；南至牵牛，去北极远；东至角，西至娄，去极中。夏至至于东井，北近极，故晷短；立八尺之表，而晷景长尺五寸八分。冬至至于牵牛，远极，故晷长；立八尺之表，而晷景长丈三尺一寸四分。春秋分日至娄、角，去极中，而晷中；立八尺之表，而晷景长七尺三寸六分。此日去极远近之差，晷景长短之制也。去极远近难知，要以晷景。晷景者，所以知日之南北也。

——《汉书·天文志》

冬至日躔牵牛（初度），这是公元前450年的天象，这个数据与汉代《三统历》记载相同。

邓平、落下闳编订《太初历》（前104）时，发现冬至点并不在牵牛初度，但是他们仍然忠实地接受传统的观测结果。西汉绥和二年（前7），刘歆编制《三统历》对冬至点西退的现象很疑惑，认为“冬至进退牛前四度五分”。东汉章帝元和二年（85）实施《四分历》，经实测改为斗二十一度又四分之一。直到公元330年，东晋的虞喜才打破陈规指出：“尧时，冬至日短星昴，今二千七百余年，乃东壁中，则知每岁渐差之所致。”

冬至点沿着黄道逐年西退，这种现象叫作“岁差”。“岁差”也是地球公转周期与四季周期的计时差。太阳和月亮对地轴的方向产生扰动，使赤极绕黄极顺时针旋转，同时，行星引力对地球绕日公转产生摄动，这些综合作用使两分点沿着黄道大约71年西退1度，25800年移动一周。按照冬至点每71年西退1度计算，当冬至点处于奎宿的范围内的时间段距离公元前450年应该大约是5250年到6350年，距今应该是7550年到8650 年。可以推测，“奎”作为天上的“圭”，有其天文历法的来由。

古人冬至祭天，夏至祭地。明清两代祭天地的场所分别是天坛、地坛。天坛圜丘正北方向坐落着“皇穹宇”，殿正中石座最高处以坐北朝南供奉“皇天上帝”牌位。祭天的大礼其实是渊源有自的。《礼记·郊特牲》云：“郊之祭也，迎长日之至也，大报天而主日也。”孙希旦解曰：“迎长日之至，谓冬至祭天也。冬至一阳生，而日始长，故迎而祭之。礼之盛者谓之大，祭天岁有九，而冬至之礼最盛，故谓之大报天。”考古发现新石器时代晚期的许多祭祀天地的圜丘和方丘遗存，其中以东山嘴遗址祭坛（红山文化晚期，距今约5500年）和牛河梁“积石冢”群遗址（红山文化晚期，距今约5000年到5500年）较为著名。

先民告别了蒙昧，开启了智慧，便在思索“我从哪里来？”在他们眼里，生殖是一种神秘的力量，而猪的生殖力足以让人惊羡不已。六畜中猪繁殖得最快。一头母猪两年可生五次猪仔，一窝猪仔一般有十个上下，多的达二三十个。小猪生下来后，半年左右又可以配种繁殖。一头母猪喂养得好，半年可以繁殖四五十头小猪。而马要长三年才能配种，牛长两年配种，又都是一年产一次，一次产一个。羊至多两年配三次，一般只产一羔，至多产双羔、三羔。猪的生长速度也很快，一般七八个月，至多十来个月，就能长成百斤以上的大肥猪。母猪的发情不受季节的限制，而且妊娠期短，牛需要280天，羊需要150天，而猪只要114天。甲骨文的“家”，字形“”或“”就是屋下有猪。《天官书》云：“奎为天豕。”奎宿的形状与甲骨文中猪的字形“”相似。

《说文解字》云：“奎，两髀之间。从大。圭声。”段玉裁注：“奎与胯双声。奎宿十六星以像似得名。两髀之间，人身宽阔处，故从大。”《说文解字》又云：“胯，股也。”段玉裁注：“合两股言曰胯。胯，两股之间也。”显然奎就是胯，胯就是两股之间。我们知道“髀者股也，髀者表也”。所以“两髀之间”的含义，既是两股之间，也是两表之间。表影的变化反映的是日躔轨迹的变化，实质是阴阳消长的变化。7500年前，当太阳运行到奎宿，正是冬至阴极之处，太阳这个极阳之物走到奎宿这个极阴之地，阴阳一交合，新的生命便开始了。所以，奎宿既代表（由长变短和由短变长的）两条表影之间的冬至，也代表两条大腿之间的女性骨盆。甲骨文的“家”正是房子里面养了一只猪，猪就是奎，奎就是女性的骨盆。“家”是生养我们的地方。

从冬至开始，新一轮的生命周期就开始了。所以先民要在冬至这一天举行祭天大礼。人王带领百官，代表百姓，答谢皇天上帝在过去的一年中给予的恩赐，也祈求来年农业的丰收、人丁的繁衍。

我从哪里来？我是父母所生。父母从哪里来？父母是父母的父母所生。父母的父母又从哪里来？父母的父母的父母……从哪里来？山川河流从哪里来？日月星辰从哪里来？天地万物又从哪里来？这样追溯下去，先民认为是上帝创造了这一切，上帝住在天的中心，也就是众星环绕的北极。北斗围绕北极旋转，终年可见，先民就把北极视同上帝。由此可见，“上帝”是中国本有的概念，与英语中主宰万物的“GOD”是相似的含义。笔者认为，中国哲学的基本观念“天人合一”指天与人在本质上同宗同源，这个思想可以一直追溯到7500多年前的北斗与猪神崇拜。“猪”早已被先民当为生殖大神，当猪与北斗有了比附关系之后，猪的地位便上升到了万物起源的大神。

2 “九天玄女”的身世

我们从大六壬说起。大六壬历史悠久，西汉汝阴侯墓即出土式盘。清人俞正燮考证大六壬的起源说：“六壬之起，《道藏》谓自黄帝，名六壬者，神机制胜。《太白阴经》云：‘玄女式者，一名六壬式，玄女所造，主北方万物之始，因六甲之壬，故曰六壬。’《白虎通》云：‘亥者，阴之始。又亥位为《易》之乾，为盖天之门。壬寄于亥，名六壬宜也。’”清代大学者纪晓岚对此也有考证云：“六壬与遁甲、太乙，世谓之‘三式’，而六壬其传尤古，或谓出于黄帝元女，固属无稽，要其为术，固非后世方技家所能造。大抵数根于五行，而五行始于水，举阴以起阳，故称壬焉；举成以该生，故用六焉。”俞正燮与纪晓岚的意见可以概括为：六壬的起源十分古老，壬寄宫于亥，水为五行之始，亥又为天门乾之方位，乾为八经卦之首，水的生数为一而成数在六，所以“六壬”二字包含万物起源的思想。

我们关心的是：制造六壬式的玄女是个什么人物？其身世如何？西北（亥）方位何以成为天之门？迄今出土的六壬式盘其天盘正中毫无例外都是北斗图案。这说明六壬之“壬”与北斗之“斗”有某种紧密的内在的逻辑关联。这些蛛丝马迹为本文的进一步研究提供了线索。

唐代李筌《太白阴经》云：“玄女式者，一名六壬式，玄女所造，主北方万物之始，因六甲之壬，故曰六壬。”《黄帝龙首经》说：“黄帝将上天，次召其三子而告之曰：吾昔受此《龙首经》于玄女，经章传义十有二绪……”明代陈公献所著《大六壬指南》卷二题为《大六壬九天玄女指掌赋》说：“九，天数。玄，天色。女，阴象。《黄帝阴符》亦如此解，言阴与之符也。故：九天之数，以玄女名，包于阴而阴与符合意。”以“玄女”命名的与六壬式有关的文献有《玄女式经要法》《黄帝授三子玄女经》《玄女经》等。九天玄女是谁？既然玄女主北方万物之始，我们当然有充分的理由认为九天玄女的真实身份就是天上的奎宿，也就是猪神。

3 “天倾西北，地陷东南”的传说

古代文献有共工触不周山导致“天倾西北，地陷东南”的传说。《列子·汤问》：“共工氏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折天柱，绝地 维，故天倾西北，日月星辰就焉；地不满东南，故百川水潦归焉。”又见《淮南子·天文训》：“昔者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学界多以中国的地形西北高东南低来诠释之。

我认为，所谓“天倾西北”是由于岁差的作用导致天极的位置发生了变化，5000年前的天极在天一星附近，到西周初年移动到了帝星，帝星在天一星西北。战国至西汉年间天极进一步倾斜，那个时代的人们无法解释这个现象，便杜撰了“共工触不周山”导致“天倾西北，地陷东南”的神话传说。

极星即是上帝，万物都从中衍生出来，天极被众星环绕如同天之门户。既然天极向西北倾斜，天门当然在西北。而地户在东南的原因，其一是因为天地相对，其二大概是由于式盘的地盘上二十八宿起于角而终于轸，日月五星都要从这里经过，如同穿过门户一般，而角宿、轸宿正好在地盘的东南方位。这可以解释数术学中“天一贵神”和“天门地户”说法的来历。

概言之：古人认为，北斗是天上的大表，祂代替上帝主宰天地万物，奎宿是天上的大圭，祂是主宰生殖的猪神。在距今8650年至7550年前，太阳在寒冷的冬至运行到奎宿，阴阳一交合，新的生命周期便开始了，所以先民要在冬至这一天举行祭天大礼，祈求来年农业丰收、人丁兴旺；中国哲学的基本观念“天人合一”正是指天地万物与人在本质上同宗同源，这个思想可以一直追溯到7500多年前的“北斗与猪神崇拜”。当猪与北斗有了比附关系之后，猪的地位便上升到了万物起源的大神。史料记载“九天玄女”主北方万物之始，那么祂的真实身份就是天上的奎宿，也即是猪神。正是由于岁差的作用导致天极的位置发生了变化，古人为解释这种现象而杜撰了“共工触不周山”导致“天倾西北，地陷东南”的神话传说。②

（本文已经作者审阅）

2018年10月26日晚，受中央民族大学道教与术数学研究中心主任谢路军教授邀请，中国社 会科学院哲学博士、国际易学联合会学术部副部长冉景中先生在中央民族大学举行了题为“文化自信与中国第五大发明——谈二十四节气的来源以及传统文化中若干问题的天文学原理”的学术演讲。本文系根据录音整理。

注释

① 黄道带，指天球上黄道南北两边各9°宽的环形区域；天球，指以地球质心为球心、半径为任意长的球体。

② 冉老师的讲解令现场和线上微信群的朋友们耳目一新，大家感到深受启发，既开拓了视野，也丰富了知识，享受了一场文化盛宴。大家对冉老师的精彩讲座报以热烈的掌声，并进行了长达30分钟的互动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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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nt Mat LXD师关于 X知 化身 神明 教导汇集（2022年11月19日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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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赫巴巴的故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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