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建故事 | 六连的“秘密武器”

     我们在铁建时用过的石夯，是我们自己创造的名声远扬的“巨无霸”石夯，当时被传说是六连的“秘密武器”。说起来，我与“巨无霸”石夯还有一段不解之缘呢。

     刚到铁建时，主要的任务就是挖土抬土筑路基。挖土垫路基要把填土一层层夯实，夯土要人来打石夯。石夯，就是将土打击密实的劳动工具。石夯分大小须有四人八人或者更多人操控，多人齐心协力用力将石夯抬起，然后再用力并借助石夯的重力，平行地落下，将地面夯实。为了保持步调一致，一般要喊着“打夯歌”来控制用力和节奏。

      当时，我们的石夯是从团里领来的，由铁道兵8718部队的汽车运来，卸在工地上。细看这夯，实际上就是块镶上木把的四方石头，四个侧面都是上窄下宽的梯形。上面的四方形边长三十几厘米，底部的四方形边长四十几厘米，高不足一米。石夯的上部四个面都有一条几厘米宽、几厘米深的凹槽。四根木棍子镶嵌进四面的凹槽里，伸出夯体几十厘米呈“井”字形，用铁丝在四角两棍交叉处绑扎固定牢固，供四面人双手抬夯使用。一般打夯由4人抬夯。一次次抬起，落下，又抬起，又落下，路基就被夯实了。

    出工的第一天，连长站在石夯旁边吆喝：“来几个会打夯的。”那时，大家都是从学校来的学生，相互不熟悉，有什么事都是为头的吆喝一声，各人也是相事而行，在那种场合下，倒也不见有人装猾耍奸。但我们这些从城里来的男女青年，从来都没有干过这样的活。尤其是打夯。哪知道什么是夯，打夯是干什么。还好，有热心的老乡手把手地教我们，四个人抬起来，使劲地砸下，边走还要边喊打夯号子。

我们是1970年5月10日到的铁建，时间到了6月28日，眼见酝酿已久的“七月大战”临近了，但土方工程进度还是比较慢，质量也得不到保证。可这人已经累死累活的快趴下了。连长和连里领导看到眼里急在心上。那天晚上连长召开班排长会议。大家说，垫土现在并不发愁，就是夯打不出来，下一层土上不去。都说夯太小了，打的太慢了。要想提高土方量，有个大夯就好了。

说着随意，听着在意。猛然间，我脑子里闪现出前几天去工地的途中，在一块光溜溜的如炕桌面一般大小青色石头上歇息的一幕。当晚的会还在开，我就跑出来了。我一口气找到了离村子不太远的那块光溜溜的石头。顿时，心中大喜，差点喊出来：缘分啊，这不是神来之物吗。事不迟疑，迅速返回，叫上荆富荣和作业组几个班的战友连夜出动。我们先找了两块墓碑的底座，每块大约有900x900厘米见方，拉到了工地。几个人又找来了錾子、锤子、铁丝、椽子，夯的上端用四根椽子呈“井”字型牢固，几个小时后，一个巨大的夯做成了。兴奋之余，16还抬起了大夯，“众人抬大夯啊”“呼嗨！”“夯夯打得实啊“”呼嗨……”哈哈，一次下去，面积足有原来那种小夯的4-5倍呢！

      后来才知道，被我们利用的就是天长日久散落在荒野里的老旧墓碑和一些碑的底座，还有好多呢。真是“踏破铁蹄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6月29日，应该说是一个标志性的日子，这一天铁建兵团历史上用墓碑和墓碑底座做的大石夯问世并投入使用。经过取土监测，完全符合硬度质量要求。到7月大战开始时，我们全连已经基本淘汰了小夯，而此时，其他连还不知道呢。

     7月4日晚饭后，我被叫到了连部。我进去时，一四七班作业组的负责人仇传杰和五六八班作业组的负责人王保明正好往出走。仇说：“正好，连长叫你呢。”连长说找我碰一下“七月大战”开展竞赛活动的作业组划分工作。同时，核实一下几天来我们二、三、九班作业组的土方进度。我说：“最多的一天我们11方还多。”连长拿一个小本子记着，我瞥见了连长翻开的水泥纸皮的记录本上的几个数字——“一、四、七班作业组9.5方、五六八班作业组8.8方……”。刚才我的话连长好像没有听见，又好像专门问：“多少？”我说“11”。这时候，连长神秘地告诉我：你们班的这个土方指标，有可能已经创造全团记录！嗡的一下，我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这是真的吗？我的心狂跳不止，武连长、指导员他们后来在说什么，我也没听清，只顾一个劲儿地点头，一个劲的乐。

     7月5日晚饭后，我们连召开大会。耿连长传达了上午去团部开连长联席会议，汇报大战几天来的基本战况事。耿连长说，那天开会他的发言比较靠后了，但六连突破11方的消息一经披露，让现场的人瞠目结舌。开始你还发愁呢，从7月1日到7月4日，仅仅过了4天，你耿连长就漏了一手，送来了第一个这么大的“见面礼”。一时,会议室像炸开了锅。     

     耿连长特有的那种霸气，众人心中自然都有一杆秤，六连是什么连，排在第一也是大家意料之中的，但你一下子冒那么高，太不可思议了。让我们咋干呀？有人干脆直截了当，11方？谁看见了，可能吗。白团长看各连连长议论纷纷，迅速作出决定，并当即宣布：“不相信，是不是不相信？明天，7月6日，全团在六连工地召开现场会。”

      在我们连召开现场会的消息传来，全连沸腾了。

      连部连夜召开了战前动员会，要求每个排、每个班、每个人都要写请战书、决心书。全连虽说近一百多号人，但因为去打夯的人要求是男性，因此近半数的女性是排除在外的。叫人意外的事情是闹得最厉害的却正是那些被排除在外的以毛素民为代表的女性。她们说“妇女要顶半边天”，说大寨还有个“铁姑娘队”呢。男战友没有表示让的意思：“代表六连展示我们的“秘密武器”你们行吗！”

      现场会那天，六连工地上彩旗招展，欢声笑语，现场高高地悬挂着 “大战七月六连现场会”的横幅。六连的旗插在最高，最显眼的地方。“滚一身泥，出一身汗，京原铁路修不通，誓死也不下战场。”“立足京原望北京，三线建设热血流。”“招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紧跟统帅毛主席，京原线上炼忠心。”、“向兄弟连队学习，向兄弟连队致敬！”......的条幅标语随处可见。

     上午10点左右，全团各连来开现场会的相关人员到齐了。放眼望去，十里路基上到处红旗招展，现场会就此开始，沸腾的劳动号子此起彼伏。和着工地上的高音喇叭里播放的革命歌曲现场劳动竞赛进行的如火如荼。

      “该打夯了！”坐阵指挥的连长耿廷恭喊了一嗓子。      

      一架400多斤的用墓碑底座捆绑好四根结实的椽子的，上面用红油漆画着不规则的“568”字样的石夯被抬了上来。一会，又一架同样的写着“239”的石夯被抬了上来。“秘密武器”亮相了！

     一架夯上八根椽子头上的十六个人（每头两个人）都往手心里吐口唾液，一起抓起了夯杠。这时我清了清嗓子，那夯号子就起来了。

   “同志们抬起夯抬起的夯呐！”抬夯的十六个人便一起使劲把夯抛向空中，大家应和着：“呼呼地嗨哟！”“现场会它就在咱六连里开呀！”众人同声助威：“呼呼地嗨哟！”我忽然看见三团的白团长过来了，我提高了嗓门：“你们看白团长他也来了！”众人更是精神抖擞：“呼呼地嗨哟！”我喊“同志们大家要给团长敬个礼啊”“敬个礼啊”的呐喊被连续呼吼好几遍，其气势真是格外雄浑。

     这时两架大石夯就在号子声中被举过了头顶。举得最好的时候，举夯的人似乎可以放开手，接着大家一起往后快速退出半步，石夯就稳稳地落在脚前。然后再把石夯从路基上抬起来，换一个位置，这样依次砸过去。

     现场会进入高潮。紧接着，又一架400多斤的，标记“147”的，同样是用墓碑底座捆绑好四根结实的椽子的石夯被抬了上来。令人震惊的是抬夯的人是清一色的女战友。在粗犷浑厚夯号子声中有一组女高音在放歌。这情景，在当时真的算得上称之为激动人心、气壮山河!

     这些女战友，虽然劳动很辛苦，肩膀上没少压重担，没少经受风吹雨打日头晒。但是，自分为作业组后，有这么多同龄的男男女女在一块劳动、一起生活觉得很开心。大家甚至忘掉了女人在生理上、体力上与男人的差距，常常在男人面前不服输。往往着魔似地喊着:“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男人能做到的事女人也能做到。妇女能顶半爿天嘛!”的口号，抢着和男战友揽重活干。至今印象深刻的是这次和男战友争着去干本来就该由男人们干的繁重且有一定不安全因素的工作-----打夯。

     六连首发三架“巨无霸”石夯亮相 ，“秘密武器”曝光，特别是别出心裁的“147”女夯上场，更是让参观的人叹为观止。休息的时候，各连得连长都围了过来，此时，他们似乎已经明白了，这就是六连突破11方的"秘密武器"。“秘密武器”的确也让在场的“头儿们”不虚此行，过足了眼瘾，学到了真经。

     随着现场会的结束，六连的“秘密武器”也不在神秘。只是由于铁路沿线的十几个连队都要效仿墓碑作夯，原料的短缺就成了问题，常常听说为墓碑事情也惹来一些“军民”纠纷。

    据说，当时铁建五连在现场会后，立即动员，全体出动，寻找适合作夯的石料。

    铁建五连二排的战士在横涧村北的小山上，发现了一块方方正正，其形状、大小、材质都非常合乎夯要求的墓碑底座。他们觉得，这不就象是专等孙悟空来取的那根定海神针，他们颇感兴奋，立即动手开挖。不料其间来了一个三十多岁的横涧村民，言辞激烈地声称这是他家祖坟的墓碑，阻止拉运。几个班长级人物上前解释，说修铁路是国家三线建设的大事，并表示使用完后还可以送回来。那人见不听劝阻，恼悻悻地丢下一句“看你们能拉走”后走了。

     他们三十多个精壮后生，有一股修建战备铁路的正气，更不相信共产党的天下阶级敌人还敢闹事，所以按照原定计划把那块石座挖出装车运走。一路上，他们人人手执铁锹、抬杆等，警惕地前后护卫，行至半程，天已擦黑，忽听得山嘴那边人声嘈杂，看样子人数不少，他们立即紧张起来，更紧地握住了手中武器。不料走近，却是连领导带着一排的弟兄们前来接应，于是合兵一处，高高兴兴地回到驻地。

     这石座夯果然大显身手，一夯一大片，施工效率大为提高。对于村民们通过正当途径反映上来的意见，三团的白团长义正辞严地予以反驳：“死物活用，利国利民，还有什么好说的。”县社各级政府其实也都支持修战备铁路，而墓碑的主人多为成分高的人家，底气不足，后来，只要有这种官司铁建人总会赢得胜利。

   “巨无霸”石夯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近半个世纪。现在有了各种型号的打夯机、压路机，再没人用石夯了。我没有忘记我们的“秘密武器”，它和所有的铁建人一样，为京原铁路的建设立下了汗马功劳。我怀念远去的石夯，一声声石夯，夯实了路基，也夯实了我们的人生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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