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忆旧 | 电话的变迁

有一件事情至今我也搞不清楚，就是电话信号的问题。我常常看着打电话或发信息的人发呆，怎么也想不通，信号是怎样在天空中飘荡着，又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快速准确的传递信息的。为什么，这里一按发送键，被接收人马上就收到信息了？为什么，我若到外地去，每到一地，手机上就会收到某某地方欢迎您！或欢迎您再来之类的信息?为什么，汽车走在那里，导航仪会准确的告诉你，行驶的位置、车速、及前方道路的状况? 等等...... 也许这对别人来说是很简单的事，可对于我来说，始终是雾水一头。 

老在琢磨一件看不见，摸不着的事情，好像是有点走火入魔了。

一、

六十年代我头脑里最有分量的一句话就是：时刻准备着，要为共产主义理想而奋斗终身！年幼的我，幸福快乐的成长着，每日里高唱着《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的儿歌，特别向往共产主义式美好理想的生活——“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但理想对我来说也就是个梦，不知在我这个终身能否实现。

那个年代没有电话、没有短信、没有电视、没有网络。

现在我就奇怪了，那年代的人，心境怎么可以那么安定，不被任何信息干扰。安静的做事，安静的看书，人与人之间可以安静的坐下来相互交流。

二、

七四年，我在东社插队，全村上下几百户人家，上几千口人，没有一部电话，如谁有事或找人就到大队部的大喇叭上呼喊，本村人称——“呜叫”。我们住在队部厢房的东屋，扩音器在我们居住厢房的西屋，大喇叭就架在我们的屋顶上，至少有四个，朝着不同的方向。有一位老年村干部专门负责管理扩音器。他经常披一件深色上衣，手里拿一个装满“小兰花”的烟袋锅，走来时两个空袖管随着他缓慢的脚步一步一晃很是从容。他每次呼喊都是这个程序。1.先清嗓子。2.开机。3.敲打麦克风。4.声调提高八度，对准话筒大声喊：“呜喂——呜喂——社员同志们注意了......” 喊话的前奏必须是：呜——喂！呜——喂！这样才能引起全村社员同志们的高度注意。他上要传达中央指示精神和大队部各项通告，下要召唤社员同志们，协调家长里短和邻里纠纷，呜叫大家来大队部统一解决问题。

这部扩音器是全村父老乡亲们唯一的现代化联络工具，不管是集体的事，还是个人的事，如果需要，他就随时打开喇叭“呜叫”一阵子。白天还好说，有时我们晚上睡着觉，就听到老同志来了，在西厢房一通呼喊，之后关门走人。在寂静的夜里，那个大喇叭响亮、绵长、悠远的回声久久的在人们的耳边回荡着……。

七十年代中期，很多单位就装上电话了。这是件非常令人高兴的事，有事情无需跑路，只要对方单位有电话，就可以通过电话告知了。我刚到化肥厂上班时，我们车间调度上就安装有一部外线电话，车间不大，也就是分布在厂区内各个角落的八个泵房，两个工段，再有车间的行政人员若干，合起来也就是二百多人。每次若有外线电话找某人，调度就通过拨打内线电话告知，然后把电话放一旁，等待此人来调度室接电话。由于厂区大，离调度最近的人要走十几分钟，远一点的需走半小时左右，如若对方还有些耐心等待，那辛苦奔跑来的人还能说句话，如果对方缺乏足够等待的耐心，接电话的人来了，拨电话的人走了。我在化肥厂工作了六年半，也就是非常荣幸地有过两至三个外线电话，而且从不知是谁打来的接的总是对方挂断的电话。 

八一年的六月，我和朋友们相约要去泰山、青岛游玩，相约四人，可到买车票时就剩两个人，我俩各拿车票说好一起上车。火车发出的时间是上午约九点。那天，开车前她在車上等我，我在车下等她，距离虽不远，也就近在咫尺，但无法联络，两人没接上头。时间到，我手里拿着直通济南的车票，看着列车徐徐的开走了。车站附近就是电信局有公用电话，可家里没电话，我们无法联系。我鼓着一肚子气，退票！到朋友家去讨伐！可到了她家后，铁将军把门，我特沮丧，背着行囊回了家。到十二点左右，我正准备吃午饭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只见朋友背着旅行包，怒发冲冠地进来了。两人见面自不必说，先吵架！各诉冤屈。得知朋友是坐火车到榆次返回后，我自知理亏，不敢强辩。我俩又赶紧跑到火车站签售窗口签字，先换车去石家庄再换车到德州，后才去了济南。一路换乘的艰辛自不必说。这一走，就是七八天。待回到家时，弟弟告我说：老妈由于我从未出过远门，担心我的安危，又无法联系，每日里坐卧不宁，寝食难安，像得了大病一样。

没有联络方式，她想找女儿，难！

三、

八十年代末，当父母家搬到并州路之后，单位给了老爸全单位最高级别待遇——免费为两家合安装电话，共用一个号码。每当电话铃响时，如果电话对方是找另一家的，便友好地告诉人家，请您重新拨打一下。虽然有些不方便，可是毕竟自己家也有一部外线电话，心中还是美美的。当时女儿上小学，中午在姥姥家吃饭，由于女儿在班里人缘好，况且班里的男女生不封建，关系都特别要好，每到中午吃过饭之后，小朋友们的电话不断。时间久了，姥姥基本上能从女儿的对话中分析到，是小男生还是小女生来的电话，据说来电话的是以小男生居多。

四、

九十年代初，时代在发展，电话也在普及。但是门槛太高，每安装一部电话，需交初装费五千元。在我们每月只挣百十来元的情况下，这确实是一笔巨款。正好，一次电信局安装电话搞活动，优惠条件是：如果你是国家劳模或省劳模，只要能够提供出奖状的复印件，就可以免去初装费一千元。无奈家里没有符合此条件的人，还好，老张的一位同学是省劳模，且和老张的关系不错，人家便慷慨的提供出自己的奖状复印件，老张欢天喜地的把人家的复印件取回来之后，粘粘贴贴的经过一番技术处理，免一千元初装费的条件成熟了。

因为交的钱太多，我便向女儿伸手，女儿小，才九岁，从不舍得花钱，自然很不满。我就给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做思想工作，想让她主动配合提供点资金援助，软的不行，就来硬的，硬是让女儿把自己历年辛苦攒的压岁钱，交出伍佰元。女儿不得已，提前预付了她日后拨打电话的巨额费用。这样我家在交了四千元初装费的情况下，终于有了自己的电话，号码是个吉祥数： 418……。

从此，这部电话就像我的至亲一样，在我的生活中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我曾对着电话笑过、哭过、吼过、长聊过。可以说，在使用这个号码的期间内，生活中那些难忘的情怀，和讲不完的故事，以及心中所有酸甜苦辣，电话机都一直与我们共享。在此，我由衷的感谢，在电话的那头，曾耐心的听我倾诉的朋友和家人，以及用电话为我传来好心情的家人和朋友们。

五、

九十年代里，随处可听到BB机的响声。传呼机为机主送去了家人或朋友的各种信息或温馨祝福。 自己也购买了一部小呼机，虽作用不大，但大家有，我也有。偶尔接到一条好的信息，也感觉十分幸福。

当时，公司里业务科的个别同事，手提着砖头一样黑色的大哥大，神情凝重充满自信地在我们面前迈着八字步走来走去，真是让人羡慕嫉妒。由于此物件价值昂贵，我确定，本人今生有个BB机就足以了，永远不会奢望什么手提电话了。况且，咱又没有业务可谈，即是有了手提电话和谁说话去？它对于我来说，没有一点用。看起来真有点那种，吃不上葡萄就说葡萄酸的悲凉心态。

有一次，老张帮两个单位撮合做了好事，那个单位非要奖励老张一部手机，好大的奖励！吓得老张连话也说不全了。回到家里和我讨论，怎么办？我大义凛然的对他说：“咱们不要别人的东西，拿人家的手软，何况我们要那东西也没用。”我们都是在传统的为人民服务的思想教育下长大的听毛主席的话，要做见腐蚀永不沾的好同志！老张对人家回话说：做好事是应该的，坚决不要别人的东西！直惊的那个南方老板双目圆瞪，连连说：“我就愿意和山西人打交道，山西人就是实在，在我们那里，房子都敢要，莫说是个手机，真是遇到贵人了。”老张和我听到他如此说，内心的自豪感油然而生，似乎一下长高了许多。

那个时候，我在公交车上，看到有人对着手机大声说话，心中暗想：有必要吗?那么炫耀，对方有人接听吗？太烧包了，真浮浅！

日后，慢慢看着在公车里，马路上，商店里，直至大街小巷若无其事的对着电话不停唠叨的人多了，对于自己也能拥有一部手机充满期待了。

后来终于有了自己的手机，是一款银色翻盖TCL，上面镶嵌着一颗小钻，美丽大方，韩国影星金喜善为其做的广告， 我非常喜爱！心想：这部心爱的手机我会永久收藏的。每日里轻拿轻放，生怕有一点磨损，破坏美观。

那时的手机双向收费，买起用不起，不在万不得已时不会使用它。虽身上装有手机，可基本是处于关机状态。偶尔使用一下，不知有多揪心，感觉每讲一句话，兜里的钞票就不知要减多少。只能说，买手机就是图个虚荣。

为省话费，就发短信。短信拜年、短信问候、短信说事、短信侃大山。一时间短信满天飞，每月三四百条短信的额度往往还不够。现在细想来，当时费神费力，你来我往的狂发短信，耗时间，耗精力，耗资金。还不如直接拨打电话说事好了。但是，狂发短信有一条是功不可没的，打字的功夫是锻炼出来了。直练到，拼音的位置无需看键盘，只凭手感就行。没有这个基础，小学所学的那点拼音知识老早就从大脑中交出去，还给学校了。

六、

两千年初的某一天，我接到一个自称是火车站电信局片区专管员的来电，说：“电信局搞活动，用户当月话费若达到一定高度，就可以到车站电信局免费领到一部小灵通手机，你的条件达到了，请速来办理，过期不候。”

我怀着将信将疑的心情去了电信局。一问，此事果然是真的，不禁超然欢喜，天上真有掉馅饼的好事！庆幸的是，本人怎么那么聪明，竟然在合适的时间内消费了合适的话费。

具体领取条件是：1.必须要和座机捆绑三年。2.每月纳交十元的绑定费。3.去电收取市话费，来电不收费。一看这些条件全部属于惠民政策，我全部同意！便毫不迟疑的在电信局提供的协议上签字画押。立刻就领到一款小巧可爱的粉红色小灵通。我还是生平头一次真正感受了不劳而获的快乐。

这下可牛气了，我兜里装着两个机子，谁找我马上就知道，免去了回家查看来电显示的劳顿。

由于怕花钱，手机来电话不接，摁掉！用小灵通回拨。可恨的是，小灵通的信号极差，经常是拨通之后，狂喊一阵，喂——喂——喂！对方也听不到, 我就开始满地转着找信号，好不容易信号找到了，就像心脏病患者一样，需保持姿势不敢动，不小心移动一下，信号跑了，又听不到对方声音了，着急、冒汗。不幸的是,有一次我在税务局办事，事情不顺，心情本来就不好，手机响了，不接! 用小灵通连回三个电话都是我自己的喂——喂——喂!声音之大，招的大厅里的人都扭头看我，禁不住我就来气骂人，可怕的是，我听不到对方说话，对方却能听到我说话，难免引起一场误会。

七、

现在，网络全覆盖，除了在自己家内不被摄像头监控外，只要一出门，你的身影就会随着你脚步的移动，显示在不同的屏幕上，所有的角落都被信号捕获了。当今，除你自己的内心世界外，已再也不能什么秘密可言。人正！就不怕影歪，人们也渐渐适应了这种生活方式，手机已不是奢侈品，只要你喜欢，就可以随意更换，它成了人们必不可少的影子，也成了卫星定位的最佳接收器。我出门时，首先要检查四样东西带上没有——手机、钥匙、门卡、钱。 

如今，共产主义理想社会还未实现，任重道远！可我家里有电话座机，口兜里装着手机，书包里塞着小灵通，在方便人际交流之余，也随时享受着被老妈查岗的“快乐”。她想起来就打电话问：“你在哪、和谁、几个人、都干啥、多长时间？”说是她一人寂寞，想和我说话……

我就更奇怪了，出门不装手机就怎么了？我试着一次出门别带它，反正咱也没有什么事情可联系，应该也没有什么人惦记着我。可不知怎么的，心里面火急火燎，心神不宁的，像缺少什么大件一样，回到家后，首先查看手机信息，其实也从来没有什么要紧事。

有时侯，真想学个隐身术什么的，好让我在心情不好时不被人找到，找个清净的地方呆一会。无奈，天空中交织着各种信号，如果来电话不接或关机，见到找你的人时，需要编织多少理由，才能让人相信，你没及时接电话的无辜。太累！ 

这年头，想被人找不到？真难！！！

通过电话的演变，看时代的变迁。我们从一个纯粹的自然世界中走过来，在享受高科技的同时，或有缺失。一种质朴？一种简单？一种真爱？一种信赖？

唉：该想的事情太多了，想通了就好，想不通的再慢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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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忆旧：通往故乡芮城的路，三代人跋山涉水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