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秋水：颜色史｜诗同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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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色史（组诗）

毛

秋

水

毛秋水，江苏兴化人，诗人

琉璃街

被清凉的

死亡气息

所缠绕的下半夜，

醒来覆盖条毛毯

再次入睡：

琉璃街，年少如流水，

鹧鸪天，归来已为人父

上班下班缴租还贷，

抚育儿女籴米买菜

写作有赖一台掉漆的电脑……

生活在押解着他前行

他突然转身，

身后空无一人

阳光鲜涩，

它是第一个出门取水的

在干燥的红壤上雀跃

目光停留片刻，

他感觉口渴

孤身而立他

注视到马尾松的远方，

马尾松塔般寂静蓝烟飘——荡

——之处传来

来复枪上膛的声音

      2018.8.22

榉颂

“我的心略大于整个宇宙”①

略小于

旧教会制大学西洋钟楼后

三棵红褐色伞形榉树疏篱下

变深沈的小道。

草坪上长眠了落叶一层，

晚风多凉，多轻

犹有一片叶下落

下落中理解黄昏

整点时绵绵钟声

犹有一位无名氏

手拿《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

欣赏，

欣赏你们死亡一样地活着！

我们之间相隔着大约1900年以来……

     2014.11.21 

   ①佩索阿句

确定到不确定演变的柏拉图统计

在确定的道路行走  

遇过确定的人

在确定的桌椅用餐

吃下确定的盐

在确定的公园游弋

摘下确定的花朵

登上确定的木梯

看看确定的清晨

人潮汹涌的大海吧

在确定的时间老了

倘若夕阳正好，正好

有凉风左右扫膝：

不确定的真假，荣辱

罪与罚……像轻述！

一如这些年来我繁殖

分裂在工作的我对面

（柏拉图统计的对面）

不确定我还是不是我。

      2014.12.11 

途中

岁月忽已晚了，

落雪之前，

必须想清楚一件事。

丢弃掉锈脚踏车你

曾经穿透晴朗的年少，

跨越生活的平面几何

向上。你必须牵你的马

（胡马力气大假设能拽

你一把），从接骨木后

走进古代的黄昏

为了一扇窗户她容貌的消逝

永远朝着南方

你行行重行行，

为了断代史的皇帝

你充当无名氏——

     2018.1.12

新变形记

春天的周末，狱中透明 

钟楼下，

樱花开到无可救药了颓废

夕阳落到正好时

手啃苹果的学生们秘密

越狱①，

他们懂得救赎之道

即在其中。

而只要每有芳名似谜的

年轻女同学掉头瞄一次

三十六七岁患肝病，

操作机器语言逻辑

的冶金工人同学

他便变身一次甲虫，

茫然地爬到狱外

翠绿不灭的柏树下。

自然语言与逻辑学课本上

陷于悖论的小镇理发师

亦对镜茫然着：

要不要为自己刮掉脸？

     2015.1.24

     ①手机术语

春台

贴满面目可疑小广告的

电线杆

通缉令中有谁？

积水倒映的街头

都活着，

他们的前世在香樟的明艳

鹅黄上不定。翻覆

这些年，看山河依旧

我亟须借助于

毫无技艺可言的诗句

秤砣般稳住自己

不为之所惑，

稳住容颜。和风骨

稳住黄昏突如其来的

秦时明月——

何其沮丧。可想想青年时

读《证券分析》上

引用贺拉斯《诗艺》

的扉页：

“现已然衰朽者，

将来可能重放异彩；

 今倍受青睐者，

未来却可能日渐衰朽。”

我却又天真地大笑起来像

公园里邯郸学步的孩子

跨上前，

试图抓住春天的透明。     

     2016.4.20

诚品书店

在流放地，额尔古纳河右岸，

水流交汇的地方，边城，解忧杂货店

从门槛到门槛，无人玫瑰。镜中

乱世佳人，春秋来信，

杜工部集，菲利普.拉金诗全集

第二空间，看得见风景的房间

看不见的人，Yesterday，且听风吟：

我坦言我曾历尽沧桑，

听什么歌都像在唱自己；我弥留之际

漫长的告别，穿越，墙上的斑点

滚滚红尘，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白象似的群山，古代的黄昏，

看见，时间的针脚，少有人走的路

进入黑暗之门。

      2018.8.9

观前①忽忆渡江

二十岁远游，到中流击水的赞词呢？       

伤逝着， 像“南京”。旧了，浑浊，

萧杀，汽笛一声更寥廓的江面，霜汀。

快递员肩顶落日，轮子滚得飞快，像

要逃脱，又送出什么。但那时江面的上游

也默默浮着落日。光芒，渐黑，更黑——

霓灯涂抹，变身的街头金甲虫走过的我们：

流水呀，就这样，就这样匆匆一生吧！

谁会读懂，黄昏消失了时的晚钟；

读懂最后一夜的大江东去，海上明月

他俨然最后一位过气的哲学家。停顿不动

     2014.06.18

     ①玄妙观前街   

听琴

春暮。孩子们追逐破皮球，奔跑著

镜框中槐花白雪，看，他们野去多远。

日落法则摄影，有边有际，不用多久

他们很快会回来的。谁会是第一呢？

少年宫廊桥上踏在琴声欢愉的中年

走向尽头。他跑了回来，槐花几乎要落下

看！皮球若柚子金黄，缓缓地同时滚回

匀速滚回。廊桥彼端房间弹琴的女孩

手指滑过中央C，F和弦切换G和弦

浑然未察窗外，令人惊竦的一幕——

这个飘雨的忧郁晚秋，廊桥上父亲

正短暂消失过。槐花几乎就要落下来了

      2014.11.8

颜色史

许多年后的夏天，将隔着飞地：

人群中马脸；隔一趟地铁，

隔一本纪念版《证券分析》与

股票上一单撮合的交易；

隔着天蝎座渴求颤栗的摆尾

亦隔着半途而废更紧隔着，

仅隔了维多利亚的秘密——

仅此之外再没有什么颜色的革命了

在四壁的垂直裸露的中年，

你理想主义晚期。为求取真经，

我深知必是苦痛的，

你必三藏，八戒，悟净，悟空

     2017.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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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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