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听钢琴大师（一）丨齐夫拉丨饱经战乱的他，在键盘上呐喊和倾诉，比旁人展现了更多生与死的含义丨在他的琴声中，大炮与鲜花始终共存。
1921年11月5日齐弗拉（Georges Cziffra）出生于匈牙利的布达佩斯郊区一个吉普赛营地，根据他本人的回忆，那是个从事演艺的穷苦吉普赛家庭。一家人挤在仅有一个房间的蓬屋内。对于生长在旧时波希米亚的年轻吉普赛人来说，为了生活，天性最终会使他们加入到那些流浪街头的弹唱艺人行列当中去。齐弗拉的父亲是位钢琴演奏艺人，靠参加布达佩斯大街小巷中的那些流浪乐队的演奏来养家糊口。因此齐弗拉从小就受到那些没有多少艺术价值，但却十分动听的音乐中熏陶。这些音乐在当时中欧大城市中极为流行。
迫于生活，齐弗拉的姐姐很早就外出打工，作为法裔吉普赛人，她会说一些法语，因而很受老板赏识。她攒钱买了架旧钢琴。从很小的时候起，齐弗拉就已经敏锐地感觉到了家中那架占据了大半间房子的破旧钢琴的重要性，听着姐姐从中弹出如此美妙的声音，小齐弗拉尤为好奇，他开始试着用一个指头敲击它，而这个大家伙却能够迅速回应他脑中想到的那些音调。在加上其他手指的跟进后，似乎还更加动听。也许这就是齐弗拉的第一堂钢琴课。从那以后，只要家里没有人，齐弗拉就会爬到钢琴前摆弄他的音乐玩具。一次齐弗拉的父亲偶然回到家中，看到坐在钢琴前的竟然是齐弗拉，这让他十分惊异。家庭中的音乐传人竟然就在自己眼前。于是他开始有意识地训练他。从那一天开始，坐在钢琴前的便再也不是姐姐了。
还不到五岁，齐弗拉就被父亲带到露天剧场进行公开演出。当然人们对这个钢琴演奏家小小年岁的关注大过他的演奏。毕竟这些演奏并不能和露天剧场上那些走绳人、训兽者相提并论。为了齐弗拉的进一步教育，尽管那时家中已经十分拮据，但父亲还是决计将齐弗拉送到了布达佩斯公立音乐学校。以便让他得到系统的音乐训练。当时任音乐学校校长的埃诺·多南伊（Erno Dohnanyi）在听了小齐弗拉的演奏后极为吃惊，当即答应他入学。那年齐弗拉刚刚十岁。
在音乐学校，齐弗拉立刻被选入大师班，在Ferenczi（编者注：弗伦茨是个很常见的匈牙利名字，李斯特也叫这个名字，但这个的老师可能是Gyorgy Fernczy）的指导下，很快以他高超的演奏技巧和非常规的手法成为学校的另类高才生。并经常在匈牙利各地的音乐会上演出。由于从小养成的无拘束的随意习惯，他的演奏不仅自然流畅，而且热力四散。此外齐弗拉还有一种即席创作的本能，风格颇似李斯特。因而获得“小李斯特”的称号。这时的齐弗拉还未走出学校就已经名声在外了。1941年以前，齐弗拉还应邀前往荷兰、北欧等地进行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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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祸中的传奇经历
随着欧洲局势的吃紧，18岁那年齐弗拉被迫离开学校，他必须面对残酷的生存。那时的匈牙利，由于受到纳粹思想的影响，开始对犹太人有所歧视。齐弗拉虽不是犹太人，但吉普赛人的情景同样很糟。这时齐弗拉认识了一位埃及姑娘，她就是后来成为齐弗拉夫人的朱内卡·齐弗拉（Zuleika Cziffra）。为了生活齐弗劳不得不在一些酒吧和咖啡馆演奏，重蹈父辈的劳碌。
1942年，战火在匈牙利燃起，当时的匈牙利政府站在轴心国一边，齐弗拉被迫应征入伍开赴苏联前线。无情的战事顷刻间使这位钢琴天才变成了战争机器。他的双手不再触击键盘而是驾驶坦克。隆隆的炮声代替了交响乐，鲜血代替了鲜花。到处是尸体和痛苦。欧洲正经历人类历史上最为惨烈的杀戮。
1943年圣诞节，一场为德军高级军官演出的战地音乐会上，齐弗拉被指定为德军弹奏，尽管两年没有摸过钢琴，但齐弗拉还是凭他的天赋并赢得得了前来倾听的德军高级军官的喜爱。这时，一个大胆的计划在齐弗拉的心中产生，他再也不想加入到这场血腥的战争当中，渴望自由和思念妻子的冲动使得他铤而走险。凭借当时德军军官的赏识，他偷偷溜出阵地，潜入一辆火车头，天真地企图驾着它驶离战场。虽然齐弗拉驾驶过坦克，但他毕竟没有驾驶过蒸汽机车，机头开动了，不过这个庞然大物却直冲苏军阵地。慌忙之中齐弗拉弃车逃走，然而还是落入苏军手中。作为交战国俘虏他被关进集中营，随即又随大批战俘被押往新的阵地，强迫做苦力挖掘坑道。齐弗拉身心疲惫，那双曾经在键盘上舞动的双手血肉模糊，僵硬得几乎没有了知觉。他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够弹琴。
利用看守的疏忽，齐弗拉再一次从阵地上逃走，他在野地里走了很久，最后发现一间教堂，里面有很多匈牙利伤兵，令他惊奇的是这个临时看护所里居然还有一架完好的钢琴，他的双手虽然僵直但还可以运指，于是他被要求留下来为那些伤兵弹奏钢琴。战场上的情况真是瞬息万变，不久那间教堂就被炮火摧毁，齐弗拉再次沦为苏军俘虏，这一次他被移往后方，经过长时间的长途跋涉，饥饿和疾病夺走了很多人的生命，齐弗拉最后与其他幸存者终于到达战俘营。他在那里接受训练并被编入亲苏的游击队。
1945年齐弗拉随匈牙利军队终于回到了故乡。但他并未获准离开部队。在经历了战火的劫难之后，匈牙利需要时间和资金来医治它的伤口。1946年心力憔悴的齐弗拉回到了布达佩斯，不过等待他的却是失业。父亲已在战火中去世，母亲和姐姐生活完全没有依靠。齐弗拉不得不重操旧业，他在酒吧里演奏，从爵士乐到即兴曲，只要别人喜欢他什么都弹奏。没有工资，只有顾客的小费，有时甚至干一些与音乐无关的杂事来养活家人。即便如此，齐弗拉知道他必须恢复他的演奏技艺，他必须成为战前的齐弗劳，每天回到家里，即使再累他也要练上几小时的钢琴。
https://v.qq.com/txp/iframe/player.html?vid=p01803o533y&width=500&height=375&auto=0《匈牙利狂想曲》第6号
艺术辉煌时期
齐弗拉的演奏技艺迅速恢复，他的名气很快使他成为布达佩斯颇有影响的钢琴演奏家。1950年，为获得更好的发展和生存空间，齐弗拉带着妻儿出逃西方，然而命运再次与他作对，齐弗拉在边境被抓获，他被投入一间满是积水的地下室内长达一年之久，随后又被判两年苦役送往劳动营。接下来的两年中，齐弗拉被强迫参加各种繁重的体力劳动。他那双天才的手指不得不又与沙浆、水泥和石头打交道。直到1953年齐弗拉出狱后才回到他热爱的钢琴旁。一切都重新开始，齐弗拉再次回到酒吧，夜以继日地工作和弹奏。巨大的影响力和名声，使得齐弗拉的地位十分特别。当局感到需要像齐弗拉这样的艺术家来装点自己的门面，加之当时李斯特音乐学院教授们的力荐，经过严格的政治审查后，齐弗拉最终得以踏上他梦寐以求的音乐舞台。
这时的齐弗拉如鱼得水，其演奏技巧如日中天，气势辉煌的演奏风格日趋形成。他的琴声深受匈牙利人民的喜爱。成为了当时匈牙利最负盛名的钢琴演奏家。1955年当他获得李斯特钢琴比赛大奖后，一跃成为了国际知名的钢琴演奏家。
1956年，苏联控制下的匈牙利政府一夜之间被突然爆发的群众运动推翻，为了镇压起义，苏联慌忙出兵匈牙利，就在苏军坦克进入布达佩斯之前，齐弗拉携带妻儿随大批难民再次逃往西方。他在维也纳短暂停留之后转往法国，并最终获准加入法国国籍。
齐弗拉在法国很快成为演奏浪漫派作曲家作品的热门钢琴家。他演奏的肖邦、弗兰克、格里格、舒曼和李斯特的钢琴曲几乎迷醉了整个欧洲。特别是李斯特的钢琴曲为他赢得了爱戴。他在EMI录制的《匈牙利狂想曲》全集至今仍被视为经典。如今还没有多少钢琴演奏家能够像他那样把握住李斯特的精神。就连法国老资格钢琴家柯尔托在听了他演奏的《威尼斯狂欢节》后也十分羡慕。此外，他还创办了齐弗拉基金会，为那些有天赋的青年钢琴家们提供资助。出于对这位钢琴大师的敬意，他获得了法国政府授予的法兰西荣誉罗马军团勋章。
1981年，齐弗拉很有指挥天赋的的儿子格奥尔基·齐弗拉在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中丧生，失子的打击最终击倒了齐弗拉，从那以后这位饱经沧桑的匈牙利钢琴家再没有出现在音乐会和录音场中。一蹶不振的他靠着酒精和烟草度日，严重的炎症导致了肺部感染，1994年1月15日齐弗拉因突发心脏病不幸在法国的塞尼斯（ Senlis）去世。他给后人留下的只有他寒风般凌厉的琴声。
齐弗拉的演奏不仅气势磅礴，质感独特，更为重要的是充满了无限的想象力。这或许与他长期在酒吧中营造音乐氛围有关；他在键盘上呐喊和倾诉，能比旁人更能够体会生与死的含义，这也许与他饱经战乱有关。在他的音乐中，大炮与鲜花始终共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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