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蔚然 | 高铁太快了
叶蔚然，现工作居住在大连。
本文已授权
我还年轻
长春有地铁了
这真是太好了
我从西站下高铁
40分钟就到了
东方广场
然后D口出来
背着包就回家了
家还是老样子
我爸在沙发里看电视
我妈在厨房里包饺子
前面西派府
建起来了
实在是
没啥美感
好在挡住了
火电厂的
两个烟囱
——像四个火柴盒
一万三 一平
我爸说前面嘉惠
一万六
多少钱我都不关心其实
长春早不是
记忆里的样子
认识的人
也不是了
仿佛穿越
三十年
家乡足够老了
我还年轻
大时代
一个人只要是没大欲望
其实活在哪儿都一样
租个小房子
靠近大超市
左手一袋米
右手一袋面
五公斤装的
够吃一个月了
出门
向东
有个菜市场
可以逛逛
岁数大的都拉着手推车
老其实也不算
特别老
比我大个五到十岁
再老一些的
老人院里的干活
最后死啦死啦的
其实这么说
一点儿也不幽默
有点冒犯
老同志
是院子里老王这么说的
他说老曹走了
老曹之前
老黄走了
东院老陈跳楼了
西院老张儿子离婚了
以上内容
转述者
我爸
说时
我在闷头喝汤
刷朋友圈
高铁太快了
我
二十二岁
坐绿皮车
从长春
坐了一天一夜？
记不清了
到了北京
住一晚
又从北京
坐了几天几夜
去新疆
见到了
因为久坐
脚肿成大馒头模样的大妈
见到
毒瘾犯了
用头猛撞桌板的
吸毒者
见到
吵嘴的
乡下小夫妻
一个干瘦的傻大个
怎么也哄不好
他的
小媳妇
急的
最后抽出匕首
——总之见到许多有意思的人吧
和今天的都不太一样
今天高铁里的
都低头
玩儿手机
玩一会儿就下车了
高铁太快了
从河南到河北我们谈什么
洛阳白园
围绕圆形坟冢
有四十余株树
坟头植物
说不上名字
墓碑铭文
唐太子少傅刑部尚书
我在想
怎么同白公对话
如果可以
谈什么
远处是伊河
洛河支流
而洛河汇入黄河
黄河距此
八十公里
河另一侧
是河北
有G打头的和谐号
一切就近在咫尺
我们还谈什么
——雾霾
高铁穿过雾霾
就到了石家庄
天地白茫茫一片
也真没什么可说的
我看这里
开发区有许多大炮 我是说烟囱
它们都不咋冒烟了
雕塑厂有许多菩萨
它们都不咋管事儿了
乌云掠过鬼城
薅草淹没月亮
以上高铁所见
东北人
趴车窗上
把自己看成了东北风景
请原谅我
又抒情了
在这首诗里屏蔽了声音 这样
是有点抑郁
唉
我这人
活在这里
冬天
反倒能好一点儿
冬天雪覆盖一切
心也像重新刮白的房间
大东北
人
流失
就流失
吧
我想像
多年
之后
天地混沌
雪国
无言
啊呀妈呀
千山鸟飞绝
万径人踪灭
嘿嘿
无垠中
确有八大山人笔下 两头翻白眼的鸟儿蹦哒蹦哒偶遇
一只说
你瞅啥
另一说
瞅你咋地
高铁的血
从吉林回来
去了北京
次日折返
之后大连
再折返
连续五日
在高铁上
东北雪下的特别大
北京不大
大连是雨
太疲惫
眼有血丝
努力睁到最大
看雪落在车窗上 弯弯曲曲 融化了
像透明的蚯蚓
透明的血
我在想
我这样在高铁上来来回回十几年
究竟是要去哪儿啊
——黑眼圈儿的高铁啊眼睛努力睁到最大
它也跑了十几年了
究竟是要去哪儿啊
汇集：
送信人二周年汇总
男诗人往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