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绍民 | 卷走大海
张绍民，男，著有一部350万字的鸿篇巨制《神歌》称之为“一部浓缩图书馆一样的诗歌作品”。短诗《从前的灯光》《房租》。1997年参加青春诗会，出版长篇小说、诗集以及诗歌解读等几十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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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头字典
舌头走动一本字典的脚印，
脚印自己也成为一本字典。
火焰在水里燃烧。
种子睡觉
种子的死与发芽，
交接得很好。
种子死，
发出的芽，
就有天堂的美，
有天堂的新鲜。
种子就这样继续活下去，
种子就这样不担心死，
种子的死只不过睡一觉，
醒来就是天堂。
镜子亲孩子
孩子照镜子，
镜子觉得孩子可爱，
就亲了孩子一口，
镜子里的小孩，
告诉了镜子前的那个小孩自己。
镜子前面的小孩就摸了摸自己的脸蛋，
发现有镜子亲自己留下的香气，
那种香气遥远而亲近，
来自天堂。
孩子就被天堂亲了一下，
孩子就成为了一个天堂的影子，
天堂的影子也充满了春天。
小孩被镜子亲了之后，
就像天堂一样新鲜。
定位
一粒种子落入泥土，
泥土就靠岸，
种子做了泥土岸的依靠。
爱就像种子播种，
有了种子定位，
生活就不迷失。
在孩子身上，
要播种一粒爱的种子不断跳舞，
爱不停下，
就像心跳，
孩子就被爱启动。
卷走大海
到那日，
大海就像地毯被卷走，
地毯下面有什么，
都会交出来。
卷走大海的动词，
力气、智慧都很大。
能够卷走大海的，
只能是大海的作者。
晨星
闪光的、唯一的水滴，
解渴，
钉子一样的种子，
把敬畏晨星者，
钉在天堂，
这真美好。
这是一生的行囊，
这是一生的水果，
这是一生的一粒米，
足够吃，足够喝，
足够穿越黑暗而安全。
有了晨星照耀，
要不断弯腰劳作，
一粒粒汗水，
挂在葡萄树上，
就有了一串串葡萄。
学会与擅长把酸咸的汗水、泪水酿蜜，
用晨星的秘方，
酿造为一串串甜蜜的星星。
这么多星星都成为了葡萄，
穿衣的葡萄有了天堂甜蜜的泄露。
白衬衣
白衬衣叔叔，
与黑衬衣邻居不和。
白衬衣看到黑衬衣的小孩，
掉进臭水沟，
毫不犹豫跳下去，
童年被救上来。
白衬衣变黑变臭，
但白衬衣，
就像光一样，
有积雪的洁白。
对日出说谢谢
阳光站在树尖，
没有谁关心它安不安全？
阳光在长夜，
没有谁关心它在哪里休息？
阳光太热烈，
就会骂它毒。
雨水连绵，
就思念太阳。
一个小孩，
对日出说谢谢，
朝霞亲了又亲童年，
说好香。
孩子亲了亲朝霞，
味道真好。
淋雨的树与躲雨的木凳
下雨，冷，
屋外的树木都没有打伞，
屋里的木凳看着它们，
想起身到屋外去站一站，
站成过去的自己。
但起不了身，
只能坐成一个动词的模样。
屋外的树木看到屋内的木凳，
想跑进来躲雨，
但整个大地、天空、雨水，
一把扯住，不让。
雨中的树木明白：
自己应该这样站着风吹雨打。
屋里的木凳感慨：
吃过斧头之后，
自己再也直不起腰。
搂在怀里的泪水
水把一条河流，
搂在怀里，
搂得紧紧的。
水把一场雨，
搂在怀里，
搂得紧紧的。
水把一杯茶，
搂在怀里，
搂得紧紧的。
孩子的泪，
把妈妈搂在怀里，
搂得紧紧的，
但妈妈已经空了一年，
妈妈被打工搂紧。
远方
风把这里的远方吹走，
风把那里的远方吹来这里。
这里说远方是远方，
远方说这里是远方。
而真正的远方，
在死后，
要回家的地方。
真正的远方在天堂，
在这一生之后。
只穿一次
一把木椅子里存在的火焰，
就像一笔深处的存款，
不好取出来，
不好随便花掉。
这一笔火焰用“无”的方式隐居。
木椅子年岁越久，
那一笔火焰越老资格，
但依旧保持敏锐的新鲜。
火焰穿上木椅，
木椅穿遮蔽存款作为内衣，
用火焰作内衣真不一样。
火焰从木椅里冒出，
从内衣变为外套，
木椅穿上火焰一次性打扮，
火焰唯一地让木椅生锈。
一粒粒风……
一粒粒风，稻谷，
在那里慢慢跳舞，
新鲜的稻浪，
如同新鲜泥土，
翻滚黄金流淌。
稻谷，一粒粒风的骨头，
多么踏实。
风从空空荡荡的身上，
从自己深处，
掏出一粒粒稻谷。
从稻谷的口袋，
掏出一粒诚实。
诚实如饱满稻谷里的米，
货真价实，
而纯洁，
充满积雪。
稻谷，一粒粒风，
脱下谷壳盔甲的外套，
就露出良心。
破口
光知道如何造句，
造出一朵花，
造出这样一个破绽那么美。
光做光线活，
把碎片，
缝在一起，
花瓣的缘分正确，
形成一朵花的整体。
花盛开补丁，
打碎了空气，
反而得到香气的完整。
光把一朵花打扮，
超过人间一切新衣服的色彩斑斓。
天堂通过一朵花作为破口，
让人体会到破口深处的伟大，
光的入口深处连接天堂，
那里胜过一切尘世。
轻比重更重
你觉得风一定会比一个湖泊轻吗？
那不见得。
一锅湖泊，
一个磨盘有沸腾的皱纹。
磨盘上面的风，
也成为一个磨盘，
压在湖泊上，
湖泊才没有翻盘的危险。
所以风的一匹磨盘比下面的磨盘更重，
轻的，空空荡荡的，
更重了压力，
压得住磨盘的舞台阵脚。
开花像生锈
开花像生锈，
开花，
新的锈迹斑斑，
生机勃勃。
鲜花凋谢，
锈迹脱落，
就像一把锁，
从门上掉下，
门就打开。
红叶
孩子看到红叶那么好看，
就亲了亲，
有人看到，
孩子的脸觉得不好意思，
就红了，
脸上飞出红叶流淌。
磨刀石
1
磨刀石闲下来，
看上去无所事事，
实际上，它在忙忙碌碌。
风吹来，把风磨刀一样，
把冬天的风一磨，
磨出春天新鲜的千里流淌的绿；
把春天的风磨刀后，
就把夏天的衣服，
从春风里面磨出来，
磨刀就像从一件衣服，
磨出一件新衣。
而夏风被磨刀石磨一次，
就会磨出无边无际的稻浪、麦浪，
风的深处，
藏有翻出来的黄金新土。
秋风来磨刀只能拿出枯枝，
只能拿出空空荡荡的锋利。
2
空空荡荡的磨刀石，
依旧在工作，
依旧在磨刀一样磨阳光。
阳光磨过之后，
锋利的光线，
光线的针尖，
把一些密码，
注射到不同的万物身上，
注射到石头里、人的呼吸中。
有时候人被激灵一下，
那就有阳光的针尖扎人、提醒。
3
把一本字典，
在磨刀石上打磨，
磨成一首诗。
磨成一首巨大胸怀的作品。
磨刀石的嘴唇，
也把一本字典磨成一首小诗令人喜爱。
4
磨刀石做减肥的事业，
把圆满的一池黄金，
磨成一弯月牙儿。
把枯枝，
磨成嫩芽，
一粒粒窟窿有燃烧的绿焰。
5
磨刀石在村庄，
知道村庄的刀如何，
知道村庄的心怎样。
磨刀石知道刀如何进入生活，
知道刀带来的伤害。
磨刀石的教材，
打磨刀的材质。
好刀需要好磨刀石，
好磨刀石修改任何刀的情况。
用磨刀石洗脸，
脸在磨刀石上走过，
脸上的天空无论多少雀斑锈迹斑斑，
都能在磨刀石上修改掉，
只剩下体面。
很多面子打磨后，
就变为了钢板。
6
伤疤，一种磨刀石，
打磨人的情感，
打磨人的日子，
打磨人的心思。
伤疤留下封条，
也留下记忆。
7
脚印的磨刀石打磨走路，
打磨每一个人的日子，
打磨小孩。
磨刀石奔跑，
孩子啊，
注意安全。
绊脚石的磨刀石也给人带来刹车，
带来提醒，
带来平安的暗示。
8
厨房里的磨刀石，在厨房里，
知道生活里的刀要经历什么。
厨房里的磨刀石，厨房里的书，
书打磨生活的插图，
书打磨日子的生锈。
迟钝的刀在厨房里对付不了酸甜苦辣，
锋利的刀在厨房里带来鲜血。
9
奔跑的磨刀石成为奔跑的脚印，
几块磨刀石到处吆喝，
在城市寻找刀吃。
吃刀，成为磨刀石谋生的活儿。
吃刀的日子，
磨刀锵剪，
把生活那些最容易带来伤害的偏旁部首，
让它们更锋利、更具有力度。
电动磨刀石疯狂转动，
刀越来越容易锋利，
越来越多的脚印打磨为刀锋，
人与人越来越不能互相靠近。
小孩小狗睡觉
孩子抱着小狗，
在椅子上睡了，
狗也睡成了小孩，
小孩睡成了小狗。
小狗一会儿睡醒，
看到孩子还在睡，
就闭上眼睛，
只好继续睡下去，
睡成一个小孩，
小孩继续睡成小孩。
风的父母在哪里
风出来玩，
风的妈妈在哪里？
风的爸爸呢？
背后
背后，妈妈的声音追过来，
妈妈递给一个鸡蛋，
把妈妈的心带上，
把妈妈的唠叨作为饭吃。
背后，爸爸的声音追来脚步声。
爸爸把一句话，
塞进耳朵，
塞进口袋，
塞进心里，
就像空调让心凉快或者温暖。
把伤痕扔在身后，
在背后，伤痕一骨碌爬起，
站成树苗，
追上，超速走到前面，
在眼睛前面长成炊烟，
长成奔跑的大树。
后背，有生命，
推动背部悬崖，
向前。
每一棵树都有向上的梯子
种子吱呀一声开门，
发出的芽，
在种子肚子深处，
搬出隐形天梯，
踩着一级级波浪，
踩着坎坷的排比，
向上爬。
一棵树苗，
踩着垂直铁轨，
踩着立正的篱笆向上走。
树，一条活水的江河，
穿上火焰，
穿上军装，
走向天堂。
树尖舔到天上的滋味。
天堂的泉眼，
一枚戒指，
戴在树尖。
给小动物取名
周周给小动物取名字，
把一只猫取名“一张门”，
喊“一张门”的时候，
它就来了，回应。
大地关门
暮色四合，
黑夜正油漆大地，
田野把爸爸的脚印，
用一条路，
送回来，
送到家。
脚印进了屋，
灯光亮起。
田野就关门，
要度过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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