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岛 ｜ 独 山
千岛，80后，本名吴祥丰。生于千岛湖畔。有作品发表于《诗刊》《诗潮》《青年文学《十月》；参加全国《散文诗》第七届、第十届笔会。现居杭州，媒体人。出版诗集《鱼说：水中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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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程
北山街，人为的目光
紧盯着成群的影子
——城市的租客，带来
异乡的口音。角落里的繁华
多了一些异域的腔调
煎饼果子和肠粉，南北的口味
我也回来，把年味打包后
放大，拉长自己。在灯光下收集影子
以为自己长高，回到租地
西湖的旺季里
江南，有被温婉忽略的风景带
——陌生人互相取景
把所有的道路拥挤成
人行通道。斑马线缓慢地
穿过他们的故事，路的两岸
他们摆渡自己
灯光下，我再一次长大，拔高
伴随着远方言辞更加稀少的亲人
用影子返回湖的对岸。伴随着病情
在菜刀熟悉的风声鹤唳中
攀附着即将逝去的亲情，自己长高
返程，摆渡自己
街
在小街走着走着，进了笼
解救自己的方式匮乏
需要自体内打通隧道，需要
大吼三声，往脸上扇出五条血杠
需要咬咬牙，咬碎后
往肚里咽，获得隐身的本领
畅通的自己，因为
有太多异形的涌入，而有了
早晚的高峰，眼看着
沦为城市的同伙
肉体反复被出借，缺失的
需要鸟的爪子、翅膀和鱼的鳞
填补，假装完整
母亲丧失后，我的阵地
仅剩的小街，被我反复地走着
那么多的自己，缩小到这里
来来回回地走，却
没有端点，没有尽头
芝兰弄和芝兰路
芝兰路热闹起来后，更名人民路
加宽三米，设置中央隔离带
自行车成群退出，叮铃铃的浪
也一并退了。像海带走它的呻吟
涌入车流，那大喇叭
在红灯亮起来时
能短暂地治好老人的骨质疏松
他开始小跑，谁能想到
老人刚从芝兰弄出来，扶着墙
向邻居打听社区医院的下落
社区医院刚搬，离芝兰弄三里路
没有比三里路更长的路了
比他走过的长征还长
花园
回城中村，把
一个异域关在外边
过巷子，说方言，进花园
花园里，颜色占据各自的花朵
合伙注视着我
蜜蜂造访我的国界，索蜜
蜗牛拿着它缓慢的武器，清扫露珠
我在花园里种植“我”
听戏，唱歌，喂酒
黑夜来临，深深地感受到
大地在托举一颗种子
在城市的边缘，
我已长成众多颜色中，全新的一种
一天已经换了一季
独 山
独山离群山远了些，获名独
离城市近了些，获名城市公园
白鹭，她的那些老邻居
带着翅膀飞走了。没有了白鹭的独山
飞成了一件想象中的事
她的整体暂时属于城市和乡村的边缘
她留出的步道，至少给热闹
留下了一百个台阶
没上过台阶，又有什么可下
她守着自己的位置
守着天然的己见
等着白鹭飞回，没什么台阶
可以让她下
她只是离其他的山远了些，获名独
像有人离开人群，获名独孤
去崇贤新城
一条路，从自己身上长出自己
就新了。这去崇贤的路
它经过一年多的阵痛
才从运河的产道里，重新出生
一双双为他接生的手，很多
来自外地。来自重庆 贵州 云南……
当然，也有更北肩膀为它扛着钢梁
可能是黑龙江的 也可能是吉林的
去崇贤的路上 我的时间缩短了很多
寻亲的步子也快了
亲戚住在崇贤新城 他们的心事也是新的
像在旧的自己里面 装下
一个崭新的城市，或者
仅仅是因为老家太老的缘故吧
她的陈年老窖里，乡愁是最好的酵母
我们这把运进城市的粮食
也酿出了新酒，口味
动不动就醉，不分昼夜
我的生日不过是一部断代史
我的第一次啼哭准确定位母体
那是我的元年
丢掉少女属性的母亲长成了
她获得另一种历法
儿子的生日超越节气
三十余年，她习惯把春分和大雪缩小到
我这个小小的点上
直到死亡从病中赶来
将她抬举到祖先牌位的底层
我才发现：生日不过是一部断代史
被母亲拦腰截断
这是我第一次感受来自她的惩罚
我不得不，重新面对痛苦的
妊娠和分娩。在时间斑驳的产床上
把自己撕裂，为自己接生，取名
用生疏的手法牵着另一个蹒跚的自己
喂养他逐渐偏离的胃口
教他在人群中说对的话
……
够了！我多想把母亲从牌位中取下
摔碎在体内，重新孕育
让我易于接受更加破碎的自己
挑出喜欢的残余
送到别人的笑声里去
让大家笑吧，这是多么好的本领
在母亲走后的每一次出生里
都有一小块我自体内剥离
随着生活紧锁的脐带被剪去
直到新的我反复长出
挤走乳牙般不合时宜的自己
妻子的礼物
有些自己不喜欢的零件
在长廊的余晖中，更加显眼
我看上去，简陋，单薄
以至于身上的时间，离开得更快
我捡来河道边的我，捡来路边摊的我
捡来城中村的我，捡来夜市的我
捡来泥路上的我，捡来咖啡店外的我
……
组成一个具体，有漏洞的我，交给你
还有什么遗憾？请你亲自动手
用你的善良，再搭建一遍我
把隐匿的那部分找出来——
我的残缺，是我自卑，害怕，弱小的部分
它，和你的成全刚刚相反
我们彼此把时间质押。惨扶着
打开孩子难以入眠的夜晚
把那些被别人漠视的
细碎的生活，隐匿的平凡
统统搬进来，编织，黏贴，烹制日子
这是每天，我们都要面对的礼物
静
风因速度而得到名字在城市固执的钢铁中
安静的旁边，你自问的刹那
是否，还能
自如地喊出我冬天一样的名字
烈日潜伏在身边
阳光总是在心情的侧面
调查惆怅、责任、本因
远处有自己真实的身份
安静地等着成熟，结果，收割
和今日的堵车、汇报无关
重新捡起那些细微的风景吧
蚂蚁在钢轨上，竖起脑袋
鸟，已经在文字中飞往下一个季节
我们静下来
深夜的样子，更逼真
农民工
我喜欢路中的景色，人为的篇幅
长条形的表情，有很多故事在生成
比如，瘸腿的人，行走在人行道上
城市因为善意，而慢下脚步
短暂地停顿，避让痛风症患者
对速度上了瘾的火车，赶往外地
将一车已经适应异乡的生活
再次运往异乡
当然，事情总是会有新的转机，比如
我时常在郊外的河边走走
找到家乡那条断流的河，盘算
她是如何来到此处
断炊后，烟火已经有了新的出口
从眉宇间升起来，萦绕在头顶
凝成灰白的云。终于还是来了
我也时常想，是不是丢了什么
这么快，又是温暖的四月
雨燕划过屋角，俯冲的姿势
像要飞进云中，飞进我灰白的头发
码头
码头，上岸后的狐狸
它在生养，一只只的
早晨、上午、傍晚、猫和酒……
把自己火的颜色提高，它接近
装着，沙、水泥和女孩的船
南赋的码头越深，就越能
靠近外婆以及
它养的三只母鸡，四桶蜜蜂
会更接近火狐的质感，和
绝对的母亲，一时而起的父亲
很小的爱情，从你修炼而来
在水坝的抬头里，火狐跃上码头
翻醒食指的橘，搜索它露的额头
蜜的肉体，和坦白的籽
叼着，托运到——
我舌尖的车站，那是威坪的边界
我小小的中国呀
（注：南赋码头，为千岛湖重要码头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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