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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四五 | 暮年在我的回首中望见它的老虎

窗户 送信的人走了 2023-01-11

杨四五,四川人,八零后,西联诗社成员之一。

本文已授权

 淋浴

 

实习生在雨幕之外向我展露她的模仿

云层经过高压

在铝合金上变形

 

他的雀跃如灯罩下的光影

晚于我的接受

我在锥体之间触碰着断裂的两端

我失去的,正是我想要的失去

 

菜地里的西兰花与授粉植物迎来一场大雨

远山黑漆漆的

仿佛不可捉摸的背景

对着虚掩的窗口

 

她除去身上的衣裳。她本来站在水里

又站在水的外面。我听见空旷的屋子传来

莫明的对话。我还没有赤裸

沙发也没有生出一双有形的眼睛

 

 

玻璃门

 

发烫的人偏转着脸,看一只虫子上升

在他的盲点

水位渐渐下降

 

光线从很远的地方退回来

进入一间密室

他坐在中间的病床上

他不相信

 

探照灯下的东西正在飞。一瞬间

一次黄昏

像茶色的载玻片

 

再有很久他也不会脱水。他闭上眼

一个人从这里离开,另一个人进来偷他的

晶状体

 

他当然是发现了。他十分乐意

 

 

清晨

 

暮年在我的回首中望见它的老虎

它永恒的中线

 

一座城市的马车

与一场运动会

将我拖动

 

我的燃烧还没有完整,钟声一直回荡

我的冠军杯,空浮的奖台

在这里撕裂

 

那时候它拍拍我就彻底地走了

道具成为我的主体

装载着睡眠

 

 

口吃患者

 

言语的枝条在仓储中完好,我移载后

送回的有短暂的变旧

 

我的阳光总在破窗时

得到它的照影

 

它如此懂我像是我的分身。它有时显露的

丑陋与卑怯

一次次临近沉默

 

它的迟缓成为一个牢固的藤笼,越想挣脱

越得不到更好的回答

难道放弃才是最好的结果吗?

难道窗帘落下

 

看见的阴影才是真实的完整?阳光

适宜地浓缩,又在抽象的

一端分开

 

一些灵动的血肉仿佛温柔的玉带

我何必去听

何必要对每一声窗外的呼喊给予回应

 

这明亮而辽阔的域界,我愿意闭上眼睛

我不开口,便是天地间最真的言语

 

 

关于少年的命题

 

最美好的语言在凋谢后封闭了大部分出口

它的每一次凋谢

对应每一次开放

 

昨夜竹林里的声音让整个午夜安宁

一把大自然的梳子

藏在夜色的堆积之中

 

我无需将它取出而落叶给它铺垫。我所有

曾经骑行的车辆放在院角

阳光照着皮制坐垫

 

也照着他挺直的脊背。他一定听见了

清晰的拔节但不一定明白,除非多年以后

在永康远离工厂的山地,发现同样的竹笋

 

他怀疑它的根须一直在遥远的四川,他因怀疑

而得到实证:天河澹澹,骑行者交替疏离

飞鸟在欢鸣之前,总有几次无人得见的跳跃

 

 

群鸟

 

园子里渐渐空了,霞光变得黯淡

天空灰蒙蒙的

混淆着村庄与涪江

 

割麦人坐在门口的木凳上,听檐角广播

高亢的歌曲

 

一只麻雀从竹林

落下来,啄着新鲜的粮食

不一会儿,它跳到瓦盆边,伸长脖子饮水

 

不像下午,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

或是静静地,埋首

或在它们扑腾的时候

飞下去,又忽地一下飞上来

 

它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这些动作

阳光垂照着鸡羽

像是一面泛白的彩旗

 

檐下的灯光越来越亮了。割麦人光着臂膀

与堂弟

对坐着饮酒。在叙述中

他也点燃一支白长健香烟,看着林外

昏沉的夜色,茫茫的田野

 

如一张正在裁剪的,用旧的棚膜。而

饮水的麻雀,仿佛还在原地

还在篱笆内探索着回笼的洞口

 

 

第一次演讲

 

椅子与我在他的上浮中下降,真空

犹如悬崖

 

她站在舞群

兴奋地看我

 

仿似现在他握着话筒,搜索昨日

吞咽的语言

 

他在见得的途中有过几次危险的跳跃

众人的绳索抛来

模拟峰顶滚落的石头

 

我坐在旧日的过错之上,塞满数年

追悔的真空

 

他能够回来

便能好好地上去。群峰永立的利刃

世界与未知折叠的大门

 

 

天鹅

 

原木地板站立的中年夫妻刚刚在儿女面前完成复合

我坐在临街的清吧内

看售货员将塑料模特抱回店里

 

黄昏还没有来临,地面短促的人影

仿佛跳动的

琴键般的鸟类

 

她走在其中是一位尚未婚配的姑娘。她不看我却将我的

周围移除。那时整个九铃西路都在塌陷

建筑物悄无声息地毁灭

 

我在废墟之上同她走入701房间,繁星吊着树叶

等待颜料的涂抹。林间的人们保持着过往的拥抱之姿

他们之间隔着墨汁浓重的宣纸

 

他们枕着的树桩已被砍伐多年。窗外的光线断断续续

分割着钟声敲响的彼此

我的女人在电话里说起一场舞蹈:

 

孤单者旋转而起的音乐,笼罩着来来往往的人

来来往往的陌生者,有时候

停下来听一听,有时候也

站在广场上,看着它唯一的,收缩中的窗口

 

 

在南站

 

一个尚未完善的男人挂在另一个男人的脖子之上

不久之后

他们将在屏慕的切割中分开

 

来来往往的人降低了噪音

一些未明的事物

因触碰而化作无味的胶水

 

等待的时间里,他接受了他的残缺并给予一定的弥补

他将其称为爱

而我称其为自然

 

他一边看着我冷淡的瞳孔,一边撕开

自己壮硕的身躯

他的痛楚显然与我无关而粘接的男人也在一瞬间消失

 

屏幕里,新的字体替代了旧的,我在他站过的地方

向一个男人道别

我出站之时,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惯性

 

 

恨一个人

 

他的影子在多年后成为他唯一的替身

无时无刻

漂浮在我能看见的边境

 

它丢失的气场不知封存于何处。而我

在思绪的百转千回中

将破损的吊桥弥补

 

我们站在桥的两端,感受彼此寻常的心跳

峡谷里,银环蛇咬往膨胀的细尾

 

我一直在峡谷的上方丰富我的日常,强壮我

孱弱而生的躯干

我记得一些人在途经时喜欢趴在沿口探望

不久之后,他们掉入水里

成为一口新的水井

 

很多年前,我们走到桥的中间,我们的影子

一团漆黑。我们的气场仿似两根反弹的树干

现在伐木工人留下圆圆的基底

公平地,将时间分给混凝而成的它们

 

 

星体

 

我触及金黄

与尘埃铺罩的一面,放大镜的前端

延伸的一直在延续

 

荒丘与古塔早于我的命名

却在我的收缩中

传来回音

 

我们饮着不同的水,坐在不同的树叶之下

相互错过

不同的呼吸

 

当我回头望向蓝色的一点,我的以为

将你塞填

我在你的衣架塑造

近似的一切

 

我呼喊你陈旧的名字,在你浩瀚无边的堡垒

你的小屋,你黑夜中

闪闪发亮的窗口

 

——那不是你,那是我对视的瞳孔。需要一个婴儿

在漫长的时光里适应

 

 

果壳

 

少女的身体被面容包裹,在我的注视中

呼之欲出

 

碰撞令其皱缩

离去令其丰盈

 

软体昆虫隔着玻璃

看我啃食苹果

它刚刚退出,留下空荡的型腔

 

它的错误

在于第二年

发现新生的树苗

 

我藏在节制与沉默之后,有时候靠笨拙

得到泥土。我的富足

膨胀我的希望

 

当秋天被陌生人摘取,我打开门发现她褪下外衣

我对她的伤害

是衰老前的渴求

 

她余下的,一直在繁殖

她在痛苦的时候大笑

 

 

圆周

 

我必须日复一日地爱你,一点也不能多

一点也不能少。我必须

将我的衣橱改成风筝

 

我必须在切线上呼吸你的气息

必须找到写满名字的报纸

我必须触及纯净,坚实和虚无明了的本真

 

我必须在分割时忍住我的痛苦

而痛苦你如何能够忍受

我必须将痛苦告于世人而世人如何将你赞美

 

我必须窥见你的一半即宣告

了解你的全部。圆周,我必须在凌晨一点

抵达你的直径,我必须

 

塑造一把斧头劈开你的剩余。我必须在一个夹角

指向你的局限,以成全我跳动的心脏

为一首诗赋予你的标题

 

我必须要在你的堆积之上,获得一棵杨柳

我必须要在枝条获得一片浑圆的树叶

等侯池水稍涨。我必须垂摆我的肢体

折射成日光下永不停息的分针和秒针

 

 

对立

 

吃完饭后我成为餐厅的服务员,他

用餐的肢体仍在

他最习惯的

渐渐成为我的反感

我触摸着密集的漏洞站在他的周围

捉住他手中将要滑落的筷子

 

另一条街正在折解的地方,我认识的

两位老人

躺在泥土堆满的铲斗

我未曾听见他们的哀求所以没有什么难过

一些惊慌而去的,回来后

流下清凉的泪水

 

环卫工在街面喷洒着农药,整个下午

人们捂着口鼻,整个下午

就要过去了。他坐在餐桌前

擦了擦嘴,他面对我时,就像面对一团烂俗的空气

他在餐厅里摇摇晃晃地走着,边走边说些

乱糟糟的话,他具体说些什么

我不清楚,也不重要

 

 

十一重

 

回到原点,仿佛脱离一扇宽阔的门

棕笋般的巢穴,在它的视觉中囊括它的一生

它有太多的可能但其中一种仅仅是独立的自己

落在土地上,与落在水上,都是它体现的一次所在

它们毫无关系,如果时间不允许推演

犹如彼时阳光垂直的院口,扁平的我

刚刚从一条线的端点爬出,之后它在食物的周围

寻找不同的捷径,它的王后坐在阴暗的大厅等待

由此它得到一张树皮。微风吹动时,它爬到树皮的顶部

望着落叶与山头,它有些狂喜,却没有飞舞

它对我说,嘿,看看远去的涪江,到底要流到什么时候?

在我的思索中,它回到地面将食物送到另一个洞口

它抵达时,挂钟的指针在逆转里重来:它完成了

一次后悔的救赎,但并不局限于此,它只是在地面

来来回回地搬运,在树皮上望着爬行的自己

如果日光来得太快,它便拉开皱巴巴的纸张

日光来得太慢,它便将其合拢。它在合拢的时候

身影恍似一个倒悬的秋千。屋顶上的炊烟浓了,母亲

朝灶膛里夹进一块木头,我听见林中那些奔袭的蛇类

被人遗弃的野狗传言是一个人的今生。我不相信

而它在树皮的燃烧中留下一个细微的黑点

它在黑点的笼罩下爬到我的身后:它是一只软体蜗牛

也是一只沉默的壁虎,它一直在两者之间转换

直到它累了,停下来,卸下沉重的躯壳,它原有的

早已被埋葬。它说,没有什么意义,我代替不了非我的自己

它说完像是林间的树影瞬间覆灭,也在我的糊涂

与怅然中再次闪现——它的确是一只无所不能的蚂蚁

那时候晚餐已经做好,母亲站在门口唤我。我望着斜长的身影

飘到林子深处,童年开始远离。眼前晃动的所有

都是一面正在夯实的墙壁,它摘掉扩散的眼睛,从我的视线中

抖落所有的形状,它一直在衰减又朝我的目光撞击而来:

这两个极端的共存,仿佛生锈的锁孔,结合了分离中的漏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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