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希磊 | 秋色浓，白露降。
苑希磊，笔名：木鱼。1990年出生，山东乐陵人。有作品在《诗刊》《星星诗刊》《人民文学》《诗潮》等杂志发表，现居德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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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中杂记
看山水，不再是从前的样子。
看你，却依旧。
读两页书，杂感颇多
无数的是非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
秋色浓，白露降。
我在阳光照耀的床上等一封来信。
孤独在跳舞。突然迸出的一句
让我感到体内尽是“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悲戚之感。
也是去日良多，也是巴山夜雨般低愁
注定会有一封信穿越沧海与我汇合。
突然想起久眠尘土的人们，他们的灵魂
正和无限的星群一起闪亮，注视，照拂
一个人的脆弱是一块冰，尖锐，易碎
也会在阳光里慢慢消融。
再也找不回从前的样子
他乡故知亦身处他乡之中，找不到归路
如飘萍，如流水，如云，如梦，无根
苍老的石榴树，一夜之间乍开的情欲，在跳舞。
想着就泪眼朦胧，看山水不再是
从前的样子，看你却依旧。
小镇
青石板铺就的羊肠路
一串韵脚，就拐进了小酒馆儿。
天晴，花朵秘密授粉，蜜蜂的小脚儿
忙碌，也甜腻。
下雨了，乌云落到地上
摔成八瓣的雨滴犹如格桑花，更似爱情。
总有一些故事顺着风拐进小巷
总有一些人在灯火阑珊时离开。
听到熟悉的音乐别回头
多年后，世上行走的我总在寻找
另一个我，如白鹤
时常单腿站立，在小镇的某个檐头。
湖边
无风。湖水若一块巨大的镜子
映出天幕。秋夜初凉
灯火温暖 人间
两只水鸟小小的巢穴，温暖着
整片水域里的亲戚、同类
或生为天敌的鱼虾。
繁星在夜色中生长出来
为没有灯火的人照路
绕过灯群。我在漆黑处坐着，像个
静如止水的僧人。星光
从我体内弥漫出来。
只有阳光才能擦去一场大雪
下雪了
人间齐刷刷白成一部史记
饥饿的麻雀“嗖”地一声
撞疼我
文字在雪野里跳动
外出的人带回了
某个人意外去世的消息。
一连几天
他都在我眼前挥之不去。
雪攀住树杈、屋檐和悬挂的
一大串风铃。大地
还是白茫茫一片
我的内心在悄悄叙写
一个人的一生。
而一场大雪，固执地
只有阳光才能擦净
像伤口愈合的过程
有点儿疼
又有点儿痒。
诗
谈到“张力”
突然觉得深陷其中
如溺水者先于对水的渴望，而后求救。
一朵刻于石头的玫瑰，与人们
对话，“我于某年盛开，没有什么使我凋零，我也孤独。”
一首古诗逃了出来，王朝
沦为历史的尘埃。
语言是一座迷宫
每天都投石问路，却无法全身而退
时间的车辙，
无法穿透虚无的屏障
回到昨天。子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诗啊，是一眼巨大漩涡
越陷越深
到镜子背面去
却无法反射自己的脸。
落日下
落日里有我献给村庄的绝唱
遍染河山的红，抚摸着房瓦和其它
我脉管里的玫瑰必是没有刺的
我身体里的每条河流都有柔软的波涛
我呼吸的风，只吹这一个地方
我骨头里的磷到了傍晚就会亮起
我眸子里的水啊，一直温热，从未变凉
我的干净的手指，不敢触碰，怕它消失。
我用右手捂住心跳，等待黑夜
等我闪着弱光的诗句，交待自己一生的不舍
落日下，那个等我的人会让我突然哭得像个婴儿。
躲闪
他对我的陌生
让我心头悬起刀尖儿。
拽他的衣角已是二十年前的事
如今我抓他的手
他躲闪了
我多想抱抱他
抱他钙流失的骨头
抱住他多年成疾的关节炎
他躲闪了
像一块被风吹斜的云
绕开了我。
攀谈，如攀爬一架悬空的梯子
从根基往上
越高，越寒，越孤冷
像高处的鹰，挨近蓝天却远离大地
父亲，衰老使你变得温暖
可我的每个俯冲都会
让你陷入突如其来的惊慌。
雪
入夜，雪从未知之地赶来
新年的钟声还未响起，醒来的雪
落在沉睡人的屋顶——
坏人的屋顶，穷人的屋顶
失去女儿的屋顶，珠光宝气的屋顶
悲痛者的屋顶，牛羊栅栏的屋顶
落在杀人犯，强奸犯，盗窃罪，贪污罪
落在小商贩，理发师，清洁工，潘金莲
的屋顶上，没有什么不同
雪，落在所有的屋顶。如墨的夜啊
人间有这短暂地通透和干净就够了
新年的雪呵，从不挑剔降落的人间
岁月简书
又是一年的秋天呵。
草又矮下一寸
抱着属于它的幸福，在秋天
谢掉花红，完成一个母亲的一生
河水清凉，学会退避
迎面而来的风霜，正在天空布道
燕子被送回去了
果子像要敲开家门的孩子。
空阔，是巨大的迷惘，蒙蔽
只有雪花才能擦亮的眼睛
谁，像我一样坐在河边
衣服里装满风，像要飞起来
一支烟如赶路的灯火，在此停留
谁，像我一样坐在大风里
唱歌，唱落寞之后的暖。
是谁？从一个孩子
坐成一只迷失四蹄的马
在等待一条通幽的曲径。
我曾在这片土地里埋下童年
我曾撅开带着腥味的泥土
寻找落幕的故事
可柏油路寸草不生的荒芜
杜绝了我成为自己的权利。
在秋天，在马颊河边
总有一个人，在看过百草低矮
燕行旧路之后，目光流出幸福
总有一个人，习惯来此坐坐
像在怀念另一个人。
疗伤
带回它时满身泥土
在马路边跳，向死而生，准备跨越死神的栅栏
现在，在我为它准备的玻璃缸里悠闲地
游来游去。
红色身子，尾巴柔软
瞧，它多漂亮。邻家小女儿摆动着
花裙子，裙子上一支杜鹃
刚刚绽开
瞧，这多像
接住我的手和十平米的容身之处。
我不信命中注定却暗自坦然
就如我发现并带回了它
如今它在玻璃缸里，躲在叶片下面
为自己疗伤，也为我疗伤。
麻木
没有人教我麻木
在人群中却想躲得远一点
那时别人哭
我也哭。
看到不幸，悲悯之心
乱麻一样。
那时的我，柔软
轻轻一捏，海绵般
流出泪水，流出爱，懂得疼，不会恨
如今，刚到而立之年
这世间的人，事，物
才接触了三分之一
就麻木了。
母亲教会我的
正一点点还回去。
麻木，倒也无所谓
但总是觉得
对不起母亲。
咳嗽
你连续地咳嗽
像一只接触不良的灯泡
颤巍巍的亮
很快又灭，亮了，再灭……
不知为什么
这盏灯总在我脑子里
而电源在你身体里
你的身体
就是一座小型发电站
电量越来越低
黑夜越来越沉
你极力克制的时候
我无法照清你的脸
最终你不再咳嗽
我紧绷的心突然空下来
秋夜，一颗熟透的果实
落到地上
无人听见它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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