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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岁留学荷兰,代购奶粉才是我的主修课丨人间

梧桐 人间theLivings 2019-12-13

2012年,年近40岁的俞晔来到荷兰读研,开启了她的奶粉代购生意。5年过去后,她在淘宝上的夫妻店,与她的夫妻关系,以及合伙人的信任,一起走到了尽头。


配图 | Christian Fregnan





2008年年底,我远赴荷兰进行一次为期一年的学术交流。在荷兰北部城市格罗宁根安定下来后,一次去超市采购结账时,我无意间瞥了眼排在我身后的那位亚洲妇女的购物车——整整装了一车奶粉,蓝色罐子横七竖八地叠在一起,已然超出了推车的高度,目测最少也得有二三十罐。我自觉拿起拦条,在传送带上隔开了我的物品,那个女人看了我一眼,没有任何表情,绕到购物车前面,飞快地把奶粉一罐罐放到传送带上。走出超市,我和同伴几乎异口同声地朝对方说道:“天,这么多奶粉!”那时我们也就是把这车奶粉当成了一个西洋景,走出两里路就忘了,并没有想太多。没想到到半个月后,死党竟然在QQ上问我:“亲,合伙做个买卖呗?”当时国内已是半夜,我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还不睡?做什么买卖?快睡去!” “别啊,我就是为了等你才不睡的。”没等我再回话,死党又发来了一长段文字,大概意思是说:由于年中的三鹿奶粉事件,大家已经不信任国产奶粉,而目前国内进口奶粉紧缺,荷兰奶粉又是出了名的好,所以,“你现在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可以一起做个奶粉代购”。我轻哼了一声,觉得有些好笑:“手表包包失宠啦?现在都流行代购起奶粉来了?”“哎,是真的,我身边就有好几个亲戚问国外奶粉这事儿呢!我们可以先从身边有需求的做起嘛,等做大了,说不定还可以在淘宝上开店呢……”见我半天没搭理她,她又发来一句:“抓住时机啊,你看看周围,说不定人家早开始干了!”这句话让我突然想到了那天在超市里看到的亚洲妇女。第二天下课后,我特意骑车去了市中心最大的超市。超市里放婴幼儿用品的那两排货架我之前从没涉足过,这次带着目的“参观”,着实有些震撼:奶瓶、湿巾、辅食、奶粉等各类小宝宝的东西按照用途被摆放在不同的货架上,从小到大、从左往右,摆得整整齐齐。货架最里端摆着不同种类的婴幼儿奶粉,罐装的、盒装的,上面还标有数字1234,看起来这里面学问还不少。震撼归震撼,最终我还是没有跟死党合伙做奶粉代购买卖。一是没时间,再者,我也不喜欢整天被禁锢在这样一个环境里——“亲,在呢,需要帮忙吗?”




之后,奶粉在我生活中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回国工作了一段时间后,又去了荷兰南部一所大学读研。2012年初,到了研究生的第二年,我们系里新来了一位国内的“妈妈辈”同学。那时刚开始春季学年的课程,一天上大课前,老师让坐在最后一排的那个新来的女同学介绍下自己。我回头一看,一张亚洲面孔,黝黑的皮肤,头发缕缕银白,身材瘦小,看上去年纪比我们近60岁的教授还要大。她有些拘谨,缓缓站起来,用一口口音略重的英语简短介绍了下自己——她叫俞晔,来自中国,辞了工作过来读研,“希望在新环境中汲取到新的知识”。末了,还不忘谦虚地加一句:“我的英语不太好,希望老师同学多多指正。”教授说,他能从这位同学身上“看到中国人特有的内敛和坚韧”,“在这个年纪选择做这样一件事,是一个巨大的挑战”。这番评价让俞晔成了我们系中国留学生们关注的对象,大家都很好奇,她已经有了两个国内硕士头衔,为什么还会来这里读书?


我和俞晔深入接触是半年后的事了,有一门课,我俩被分在了一个小组,时不时会一起在图书馆讨论作业。熟悉之后,她邀请我们这些中国留学生去她的住所,说要给我们包饺子吃。身为一个山东人,她擀面皮、包饺子的拿手绝活,让我们这些南方孩子大开眼界。吃饭时我们聊起来。俞晔说,其实她还不到40岁,她自己的老公孩子都在国内,孩子刚上小学——后来在我们的建议下,她去超市买了染发膏,把自己半头的白发都染黑了,看上去年轻了,也精神了不少——只是来荷兰读书的目的,她始终没有明说,只是表示自己以前在高校教书的工作太枯燥了,想换个环境,再充实下自己。直到那年深秋的一天,我在超市采购时偶然遇到了她。她背着一个登山包,看见我后快步向我走来,脸上布满密密的汗珠,恳求地望着我说:“梧桐,能不能帮我个忙?买一罐奶粉,我把钱给你。”我一时有些发愣,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她立刻把手中的一罐奶粉放到了我的购物篮里:“谢谢!谢谢!”结账时,她排在我前面,只往传送带上放了一罐奶粉。轮到我结账时,才明白了原因——收银机上用荷兰语和英语各写了一行:每人只允许购买一罐/盒婴幼儿奶粉,谢谢配合!走出超市,俞晔走到她的自行车旁,把自己手中的奶粉放到车后座一侧的收纳袋里,又接过我的一罐,放到了另一侧的收纳袋里。自行车后座两边的袋子都鼓鼓囊囊的,在她掀袋子的时候,我发现里面已经装进去好几罐奶粉了。“哎,最近国内亲戚要奶粉的多,现在超市又限购,只能多跑几趟了。”说着,她跨上了自行车,“改日聚,我先走了,谢谢你啊!”没等我回话,她就蹬着自行车骑远了。




也就是在那段时间,“奶粉”开始成为我生活中的常见词。荷兰当地各大报纸纷纷报道本国国内开始出现奶粉短缺,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大量奶粉被中国人购买并寄了回去,买奶粉的人中大都是留学生;与此同时,各大商店、超市开始了更为严格的“限购”政策,要求顾客每人每天只准购买一罐奶粉,很多商超里的保安在看见亚洲面孔后,都会上去盘问几句,有时甚至会查看他们的购物车。我身边的中国同学也纷纷表示已被国内的七大姑八大姨问烦了,天天掐着时差逮着就问“有没有奶粉能寄回国”——我自己还好,因为我早在QQ签名上写明了:不代购奶粉。即使这样,有些人情依然推脱不掉。我周围的一些同学陆续开始做起了奶粉代购,同系的一个博士师兄,双管齐下,不仅利用休息时间穿梭于各大超市,平时还在网络上订购奶粉,挣了不少外快。一天,师兄找来,想请我帮忙。他说,网络上可以订购奶粉,还是他的荷兰同事告诉他的,那时候荷兰的电商很少,远没法和国内相比,除了订机票酒店,荷兰人几乎从不网购。所以,在网络上买奶粉,限制相对少一点,一次可以订购三罐——但同一个ID下单的频率会被监管,基本上一个ID一个月只允许网购两次——自然,他就想让我每月帮他网购两次奶粉,用我的ID我的地址。我没办法推脱。一来师兄一直以来没少帮我,二来他的老板也是我的导师,系里有熟人总归好办事一点——只是,后来每次邮递员敲门来送奶粉时,我的荷兰室友看到外包装盒子上印的那个醒目的奶粉牌子LOGO,他们的笑容开始变得“颇有深意”。我的住所离学校很近,所以每次收了货,我都会把奶粉带去师兄的办公室。结果,一次在去送奶粉的路上,我遇到了俞晔。“梧桐,搬什么东西呢这么重?”她凑近一看,有些吃惊地看着我,“奶粉?你也做奶粉代购了?”我忙向她解释,这下,她也知道这个新的奶粉购买渠道了。她苦笑了两声,盯着我怀里沉沉的快递箱看了又看:“还是聪明的人知道的办法多啊,看看我,只知道天天去超市做苦力。” 我有些后悔,毕竟师兄是信任我才让我帮忙网购奶粉的,要是知道的人多了,网购的渠道也许很快就会被严查了。“好了,你快去吧,这箱子这么沉,路上小心点。”她催促着向我道别,“我也得赶紧回去看看网购是怎么个搞法。”




半个月后是中秋节,俞晔邀请我去她家一起吃团圆饭。那天俞晔家来了七八个中国人,大家各自带来了月饼和美酒,几个厨艺好的,一早就开始忙着包饺子、做元宵。就在大伙儿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我发现俞晔不见了。我走去她房间,推开半掩的门一看,她正和两个女人在屋里给奶粉打包。宽大的书桌上杂乱地堆放着保鲜膜、剪刀和胶水,地上叠起好几摞纸箱,一旁的架子上摆满了奶粉。“哎,梧桐,我这正忙着打包奶粉呢,一会儿快递就过来收,你先坐会儿啊。”她抬头看了我一眼,一边忙活一边说道。旁边那两个女人更是头都不抬一下,麻利地干着手里的活。我在她的床边坐下,只见她们先用保鲜膜把奶粉罐四周裹一圈,然后小心翼翼地放进纸箱中摆正——一个纸箱刚好可以装四罐。摆放好奶粉罐,再用一些塑料泡沫把四周的空隙塞满,最后封箱贴上快递单。我在旁边感慨了一句:“打包还这么麻烦,真不容易。” “没办法,不包装好,万一爆罐了,人家可不认账。”俞晔颇有些无奈地说。“现在国内的小孩多金贵啊,一个个跟个宝似的,想当年我儿子喂米汤也养大了。”旁边一个女人操着一口东北口音说道。“就是,你看看,这都五岁的小孩了,还喝奶粉呢。”另一个女人缠好胶带,拍了拍面前的纸箱,附和道。不一会儿,快递员来按门铃了。一开门,一头金发的荷兰小哥就用中文向我们打招呼:“Ni~Hao!”“你都会中文了?”我用荷兰文在一旁打趣。“当然当然,一周两次。”小哥说着,用手指冲我比划了一个“二”。就在我和荷兰小哥简短交谈的时候,俞晔她们已经把一箱箱奶粉搬到了小哥的皮卡车上。我数了下,一共八箱。“晔姐,你家亲戚可真多啊。再这样下去,荷兰的奶粉都要被你搬空了!”一个男生恰好从厨房出来看到这一幕,感慨道。俞晔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尴尬地避开了那男生的眼神。看这架势,想必她已经不仅仅在帮亲戚代购奶粉了,多半是做起了洋奶粉的生意。




中秋聚会后,我忙着修学分、写毕业论文,很长时间都没有和俞晔再打过照面——当然,也有意无意地躲着她。那段时间,荷兰媒体对中国人搞奶粉代购极尽讽刺和批判。尽管商超实施了限购,但奶粉依旧脱销,很多荷兰当地的妈妈开始抱怨,在媒体上愤怒地指责中国的“奶粉贩子”,一些议员甚至写信给乳业公司,批评他们的销售策略,怀疑他们为了利益把奶粉批发给了中国的代理商。在这样的舆论下,每个中国学生都不免被有所波及。有时晚上赶作业熬夜,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去学校,一些熟识的荷兰同学还会开玩笑地问我,“是不是半夜偷偷去搬奶粉了?”我也只能疲惫地笑笑;去超市购物时,我宁愿多花点时间把东西一样样摆在传送带上、等待收银员的过目,也不会去用机器自助结账——因为保安肯定会来查看我的ID和购物篮。我的师兄迫于周围异样的眼光,也不再代购奶粉了。平时去超市,我也觉得购买奶粉的中国面孔少了不少,似乎抢奶粉的热潮慢慢地降温了——直到不久后的有一天,我竟然在荷兰的一个论坛上看到一篇帖子,公然招募“非亚洲人”帮忙去超市购买奶粉,一罐给一欧元的报酬,才明白原来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以至于后来有次和商学院的同学聚餐,同学说,荷兰的导师觉得中国的奶粉代购很有意思,可以做成课堂实例。“有没有意思”不好说,代购人的辛苦我还是看得到的。为了降低成本,一些代购拒绝了快递员上门收货,自己把着自行车、架着快递箱,一步步推去邮局。有时在街上,我还能看到有中国人租用荷兰人搬家用的大三轮车,载着成箱的奶粉,一脚一脚地骑过去。那种三轮车很高,他们的脚都不能完全够到踏板,左摇右晃的,骑得很吃力。直到那时我还是没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争着去做奶粉代购,难道利润真的很可观吗?毕业前,我把这个问题抛给俞晔,她苦笑一声,不紧不慢地说:“哪有那么挣钱——超市里奶粉的价格你也看到了,卖到国内的价格淘宝上也有。扣掉人工、包装、运费,有时还受汇率影响,最后利润真没多少。”“那为什么还这么辛苦地做这个?”我更加不解了。“有的做就做做呗,我年纪比你们大,在这里工作不好找,有机会能做啥就做点。”她把头埋得很低,我看不见她说话时的表情。


2013年9月,我研究生毕业。很多同学一毕业立即就回国了,有些人甚至连在荷兰的实习机会都没要。对我们来说,国内的机会依然要大于这里。机场候机时,我偶然拿起一份荷兰的报纸,翻了几下,里面居然又有关于奶粉代购的报道。那是一篇丑闻,说几个中国学生为了抢购奶粉在超市里大打出手,把警察都招来了,他们最终可能会被遣送回国。次年1月,俞晔也毕业了,她没有回国,也没有在荷兰实习,而是又申请了一个四年制的本科课程,继续留在荷兰读书。同学们都说,她是不是读书着魔了?在拥有了三个硕士头衔后,又跑去念本科?我在QQ上问她,她没有否认,也不说这么做的目的,只是告诉我她在淘宝上注册了店铺,以后还请多向旁人推荐推荐。我打开链接,那是一家专做荷兰代购的网店,不光有奶粉,还有一些辅食、护肤品之类。店铺首页上写着:我们是一家夫妻店,俞晔妈妈在荷兰当地采购,金叔在国内负责发货和客服。我想,这个“金叔”,应该就是俞晔的丈夫吧。后来几次受人之托询问买外国奶粉,我就和金叔在旺旺上聊了几句,感觉那头的男人十分客气,说话有礼貌,也热情,有问必答。为了方便下单,我加了他的微信。但我却一直没有俞晔的微信,和她的联系越来越少。这些年,我周围一些需要奶粉的朋友,都被我介绍去了俞晔的店。自己当了妈妈后,我也开始为孩子的奶粉上心了,之前总是让我颇有微词的代购,这时反而成了帮我解决问题的人。俞晔的网店很快做到了皇冠,据说她还开了直播,现场给妈妈们标记购买奶粉。奶粉的包装换新了,荷兰的国际快递被中国人承包了,人民币对欧元汇率又涨了……这些信息,或多或少都成了淘宝直播群里的新闻。4年过去了,我没问过她是否毕业了,是否拿到了荷兰的永居,我觉得她是不可能回国的,毕竟她的“业务”在荷兰。




今年年初的一天早晨,一个相识的妈妈在微信上急切地找我,说俞晔的店铺里所有的奶粉都下架了,她急着下单,“家里两个孩子的奶粉快见底了”。我打开APP一看,果然如那个妈妈所述,在网上问客服无人答,在微信上问金叔,也没反应。那个妈妈急得团团转,我便找其他熟识的代购先匀了两罐奶粉过去,然后打开QQ,给俞晔留言,告诉她我需要奶粉,问她现在店铺这情况该怎么下单。下午,俞晔给我回话,让我加她的微信沟通。毕业6年后,我终于加了她的微信。我开门见山地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只淡淡地回了我一句:“和金叔经营理念冲突,散伙了。”散伙?是生意散了还是关系也散了?我不好问这么详细,只闲拉家常地聊了一会儿。俞晔倒是说了很多这些年在荷兰的生活,挺不容易的,她现在把儿子也接过去念书了。“厉害啊,女强人!”我由衷赞美了她一句。俞晔却不以为然:“我算什么女强人,每天就靠些苦力维持生计。除了买买奶粉,其他的我也不会做……”


俞晔转战微店,靠着以前积累的客户,新店的销量上升得很快。后来我看过几次她的直播,镜头前的她还和几年前一样,虽然消瘦了点,但气色不错,讲解起来也落落大方。只是,她的荷兰语这几年好像都没什么进步。与此同时,金叔也终于在微信上回复了我,一上来就一个劲地赔不是,说前段时间身体抱恙,再加上淘宝店铺的事,焦头烂额,很多人的微信信息他都没顾得上回。“那现在一切都还好吧?”我问。半晌,他回了两个字:“还行。”实际上,那段时间我经常一早醒来就在朋友圈看见他发的状态,感叹人生无常,感叹世事凄凉,这些文字多发于半夜甚至凌晨,和我以前认识的金叔完全不一样。好几次我看见这样的文字,都想和他聊一下,但想到俞晔毕竟是我同学,一些话还是不好开口。相比之下,俞晔的朋友圈就正常很多,每天定时发店铺里的奶粉上新和宣传,偶尔还会发一下自己在荷兰的生活照。除了一些问价咨询,我再没怎么和她闲聊。我知道她并不是一个容易交心的人,对于自己的隐私尤其三缄其口。


春节过后,我因私事要去一趟金叔所在的沿海城市。临出发前一晚我在微信上找金叔,说第二天想和他见个面聊一聊,金叔答应得很爽快,见面地点就定在一家小海鲜馆里。刚见面时我有些尴尬——金叔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他长得十分高大,看上去也很年轻。闲聊了几句,我问他淘宝店是否还开着,金叔喝了口茶水,平静地说:“开啊,不过现在不做直邮了,改做跨境电商。”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你知道的,我和俞晔闹掰了。”“那你们……”我有些好奇,欲言又止。“不光和她,和她先生也闹僵了。”“什么?”我手中的茶杯差点没拿稳,“她先生?这么说你不是她先生?”面对我声调顿时高了几度的“质问”,金叔笑了起来:“我从没说过我是她先生啊!”“可你们店铺上写的这是一家‘夫妻店’啊。”金叔摇了摇头,全盘托出了这些年和俞晔代购奶粉的爱恨纠葛。




金叔和俞晔的先生最初在打球时结识,后来业务上也有合作,很快熟络起来。原本俞晔家情况还可以,可前几年她先生创业,亏了很多钱,万般无奈之下,俞晔申请出国念书,实际上是为了在荷兰那边帮她先生进口机电设备。“什么?机电设备?原来她一开始出去的目的就不是念书啊。”虽然早有预感,但听金叔这么说我还是有些吃惊。“你也觉得可笑吧——一个手握两张硕士文凭的高材生,为了给丈夫解困,亲自出去买机器寄回来。”金叔冷笑了几声,“可是她哪懂那些东西,寄回来的零件很多都用不了,白白损失了不少钱。”一个偶然的机会,俞晔开始帮人家代购了次奶粉。再后来,她发现帮人买奶粉还能有些固定的收入,于是决定学人家在淘宝上开店专门做荷兰奶粉代购。如此一来,她在国内就需要一个专门转运奶粉的人,网店也需要客服,刚好这时金叔从体制内离职,俞晔的先生就找上了他。“我刚好对经营一家网店有兴趣,就一拍即合,加入了他们。”说完金叔又急忙否认,“不对不对,是他们加入我。虽然店名是‘俞晔妈妈荷兰代购’,但是店的主体人一直都是我,从最开始店铺的申请,到后面的客服、出货、促销活动,都是我自己一手搞起来的。”“那你们为什么对外宣称这是一家夫妻店呢?”“哎,这不为了生意好做嘛!说是夫妻店,是为了让人家放心,妻子在外面买奶粉,丈夫在国内做客服,这样一说人家才会产生信任感啊。”金叔语气有些着急,声音都提高了不少,“这就是一个称谓,和网络上铺天盖地的‘亲’没什么区别。”“俞晔她老公不参与经营网店吗?”“基本不管。她老公一开始没钱,也不会,后来身体不好,索性就不插手。”“赚钱吗?”我问得挺直白。“当然。”金叔的回答也直白,“客户多了之后可以找超市批量进货,价格会便宜一些,再加上现在中国人承包了那里的一部分国际货运,对于我们这些大单客户也会给一个优惠价格。”说着,金叔用手指给我比划了一下店铺的年收入。我惊呆了,那真是工薪阶层远远达不到的数字。“所以,后来也是因为钱闹掰了?”金叔默默点了点头:“反正现在我,还有俞晔她老公,不,前夫,都出局了。”“前夫?”“是的,你不知道俞晔在荷兰有人了吗?是个当地的司机,原来帮我们开车。”原来,淘宝店铺刚起来没多久,俞晔就和金叔说想在当地雇个人开车,带她去各个超市买奶粉,甚至还可以去德国买别的牌子。金叔想,这样是方便些,毕竟她这么瘦小一人,每次都要骑着车满城市跑太辛苦,于是就同意了。“怎么找到的我不知道,但我们每个月得付给他这么多工资。”金叔又用手指比划了个数。“200欧?——什么,2000欧?!”我吃惊地张大了嘴。要知道,这个数目在荷兰已经是非常接近平均工资了,对一个兼职的司机来说,显然赚大了。俞晔和那个司机在一起后,就开始争夺淘宝店铺了。说到这里,金叔明显变得十分愤怒:“直接就是威胁啊!俞晔要我把淘宝店铺改成她的名字,然后店铺的收益她要一大部分,说那是她应得的,不然就立马散伙。她知道我没有一手货源,店铺少了她这个奶粉代购就做不下去了——我估计,这都是她那个荷兰男人出的主意。“之前我们合作一直很好,她和前夫从没有对分成有过异议。俞晔说,那荷兰男人说店铺的主体是我,所以法律上所有的收益都是我的,怕后面做大了我会不认账,毕竟之前除了每月的固定开支,我们都是每年年底才会分账。“她也是个可怜人,你我多少都了解点她,人不坏,但没什么主见,这下估计全被那个荷兰男人牵着鼻子走了。”金叔感慨。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隔了很久,我问:“你现在店里生意怎么样?”“几乎没什么销量,跨境电商说白了也就是保税区发货,你也知道的,很多国人压根不信这个。”金叔的脸上倒看不出太多悲伤,“不过我听说俞晔的客户也少了不少,毕竟现在国内没人帮她打理了,出货多少会受点影响。”最后,他加了一句:“谁知道呢,也许她的荷兰男人会帮她出主意的。”(文中人名、店名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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