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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诗十九首 其七(魏晋·无名氏)
明月皎夜光,促织鸣东壁。
玉衡指孟冬,众星何历历。
白露沾野草,时节忽复易。
秋蝉鸣树间,玄鸟逝安适。
昔我同门友,高举振六翮。
不念携手好,弃我如遗迹。
南箕北有斗,牵牛不负轭。
良无盘石固,虚名复何益。
《古诗十九首》之十六——“明月皎夜光”
梦也无声
这首诗的“诗眼”是“不念携手好弃我如遗迹”,诗人旨在发一个牢骚或者叫做感慨,说过去的同窗发达了却不肯提携如今落魄的诗人。
我们知道,《古诗十九首》产生的时代是靠门阀入门晋级的,没人提携就意味着没有出路。我们设想一下,诗人“同门友”的发达应该不在一夜之间,而是一个过程,诗人也不会简单地坐在家里等着发达的“同门友”主动上门来提携自己,这一夜的情景还原一下,应该是诗人求到了这个“同门友”的头上,却没有得到希望中的顾念和回报,以我们的经验看,应该是遭到了昔日“同门友”的不冷不热的“软钉子”,所以诗人才如此感慨。
这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故事了,这样的故事在每朝每代,甚至在今天我们的生活中,都时不时地发生着,重复着,是个人情之常,本没有大惊小怪的理由,十九首的诗人遇到了,盛唐的诗人也遇到过,落魄的人遇到过,发达的人也遇到过。白居易晚年发达到从二品大员,当年出道时也被顾况“讥讽”,李白当年被政坛领袖张说冷落,被诗坛大佬李邕轻视,杜甫就更不用说了,奔走于权贵门下却不得其门而入,对饱经忧患的他都不能“算个事”了。
如果十九首的诗人只写了这个事件中他所受的委屈,那只能算他写了“人人同有之情”,不能算是“言尽”了这“同有之情”吧!“推十九首以为至极”,是它把这人人“同有之情”说的平实说的全面说的至简至情,不以理明惟以情辩,从“情”的角度来衡量,所以刘勰称它“婉转附物,怊怅切情”。
从首句起,诗人就置身于一个倍感孤单凄冷的境界里,这是一个电影的开场,镜头从月下扫过,皎洁清冷的夜光,随着镜头移到一个具体的住处——由“东壁”可知,空镜头里,声效起,是促织的鸣叫,这种声音在古诗中,从《诗经》开始(唐风蟋蟀),就暗含着时光易逝的悲秋之慨。
在这样的声光组合下,镜头开始融入主观,在“众星何历历”中,我们终于看到了人物,不是他的形象,而是他的心情。原来这是一组主观镜头,就像诗人在拿着摄像机,镜头只寻找那些表现此时心情的色调和声效。
如果说首二句是个声光合璧的孤单环境,“众星何历历”即营造了一种气氛,制造了一个比光效和声效更具体的形象,与后面的“昔我同门友高举振六翮”相呼应,暗示出“众星”闪耀的天空中,独独没有他这个孤单的人,这个对比让孤独感更其难堪。
关于“玉衡指孟冬”有很多歧义,大体指秋末冬初的季节吧。具体考证与诗趣关系不大,不提也罢。
随着镜头的移动,接着响起了诗人低沉压抑的旁白,“白露沾野草”既是节候的自然现象,更是一种心理被摧残的暗示。莫从白露的角度去看,而从野草的感受去体会,这里说的正是诗人前面那孤单的“难堪”(不是难看而是难忍),“时节忽复易”给这难堪更增加了催迫的紧促感,白露的伤害又加上了时间的催迫,冬天要到了,就像生命要枯竭了的暗示。
“秋蝉”二句是关于归宿的,依然是旁白,静坐的孤单身影,镜头定格特写,停住不动了,起兴结束,引入正题。只有旁白,传达诗人的心声,没有着落的焦虑?伤感?绝望?还是无奈?……
接下来就点题了,说明何以心情如此灰暗。
“弃我如遗迹”说的太彻底太透彻了,蘸着末世哀音的凄美血色,划开了心上的暗伤,“抛弃我就像抛弃了他踩过的一个脚印一样,”一般的软弱灵魂,是禁不起这样的剖白的,古往今来多少这类伤害,有几人能“冷酷残忍”地“客观”描述对方这种行为的真实面目。
李白以“盛世精神”应对李邕的蔑视,(“世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而这里的却是“末世哀音”。
关于这个被冷落被遗弃的现象的解读,上扬扬不过“天顶”上的诗仙,下落也落不到深渊里的十九首作者,而盛世感受古来罕有,“末世哀音”则成了所有个体绝望伤感的寄托,所以,就描摹人之常情而言,尽管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但诗仙的粉丝量怎么能攀得上《古诗十九首》呢?
历来悲剧好懂喜剧难为,《古诗十九首》写人之常情是普及版的,有深刻的思想和人生体验,能理解的更深更多,粗陋简单的心灵,读《古诗十九首》也能一目了然。但要理解李白的喜剧甚或闹剧中的至情至理,还需要更深刻更博大的情怀,和更深透敏锐的洞察力。
到此,情绪压抑至极,一般的此类作品,发发牢骚而已,也就到此为止了。
但《古诗十九首》的诗人,不比任何一个时代的士子,他们经受了信念坍塌的最残酷的心理煎熬,有着任何一个时代的灾难都难以企及的心理体验,在此,这位诗人表现了非同一般的“平心”,指出了他的深沉的压抑感、彻底的绝望来自何处。即使在这一刻,被伤害的心在滴血的情形下,这位诗人,还有一个不卑不亢的态度,他轻蔑地指出了那个“同门友”的本质——徒有虚名,那只是一种双脚离地的虚空状态。
这一结,与开头的兴之“星象”相呼应,一个一心攀附权贵,把“来时的脚印都抹掉了”的形象生动显示出来,脚下虚空就只能是一个摆设,不可能承载任何厚重质实的东西,就像天空中闪烁的星星,除了虚名,没有一点可以让自己站得稳靠得住的基础,没有让自己的心踏实下来的支撑,也就没有了活生生的真实感,诗人用了“复何益”来一言以蔽之这个成了高级摆设的花团锦簇的“活死人”。
这不是牢骚,不是怨恨更不是诅咒,这就是贯穿于全部十九首作品的共同的人生“新”观念,是去除了社会属性之后、完全人性的、人本的“新”观念。这一句之间,透着诗人对人生对日常生活对人的真正的心理需求,对一时一地和一生一世的成败得失的深刻理解,也正是卸去了天下之心、失去了济世机会的十九首的作者,才能够深刻地、脚踏实地地、从根本上理解透视人生真正追求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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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也无声 著名诗人、诗词评论家,中国古典诗歌的爱好者实践者传播者,作家、影视编剧、影视策划人。当前国内旧体诗的领军人物之一。为新浪诗友写作诗评六十多万字,自创古体诗词作品千余首,诗词、评论、书序作品散见于诗友专集和国内各地专业出版物中。是少儿戏剧体验计划的总导演,项目策划和发起人之一。电视剧《爱无罪》、《无处可逃》、《剑拔弩张》主创之一南海旅游项目大型动画片《永乐龙洞》主创之一“禅月诗心”广东省2018年度十大年度诗词人物评选活动主要发起人、组织者,主创和艺术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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