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 旭 | 风 流 街 ( 十七 )
从2018年10月9日开始,平台将连载凤翔县作协主席鲁旭先生长篇小说《风流街》。全书一共25章,24余万字,作者前后六易其稿,终在2017年9月修订完成。凤翔县作协非常荣幸地获得作者垂爱,与读者共享一场文字饕餮盛宴。计划分25天连载完毕,今天发表第十七章。
编者按
第十七章
山羊舞厅是一个独院,设有六个包厢,一个可容纳将近二百人的大厅,规模算是天兴县城里最大的。这一点,马得济和孙成虎都很满意。由于马得济的坚持,舞厅的经营方向几乎和县城里别的舞厅没有区别,这一点令孙成虎有点儿懊恼。为了出人头地,孙成虎在装修上极力铺张,搞得相当豪华。舞厅里的音响和其它设施,也都是第一流的。因而,在天兴县城里,山羊舞厅还算是独领风骚。
为了拉拢客人,也为了山羊舞厅今后遇到的麻烦能少一点,孙成虎坚持要多请客人。马得济觉着屎也拉了,尿也尿了,就剩下最后这一哆嗦,也就同意了。
在请客这件事上,马得济如此通情达理,孙成虎非常高兴。他和马得济按着指头计算,把舞厅的各个主管部门的领导和全体成员,还有间接的能管住舞厅的部门的领导,以及那些虽然与舞厅八杆子也打不着但却是要害部门的要害人物,有多少算多少,尽数请了来。按照孙成虎的解释,这样做,就权当打广告了。
名单拟好后,孙成虎又专门送过去,让洪秋给参谋了一下,这才发了请柬。
山羊舞厅开业当天,尽管参加开业典礼的县上各级重要领导,在吃过饭后大部分回了单位,就是那些年轻好玩的领导,也在晚上十点以后纷纷离去,可直到晚上十点半钟,山羊舞厅里还是挤满了激动得红光满面的青年男女。
送走了最后一位局长,马得济和孙成虎坐下来一碰头,才发现洪秋没有来参加开业典礼。马得济和孙成虎都觉着这是他们的重大失误。马得济要打电话去请,孙成虎想了想说:“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电话向单位打还是向家里打?要是把电话打到家里,让他老婆知道他半夜钻包厢,恐怕不好吧!”
“那怕啥?你们男人可以找小姐,我们女人也可以找先生么!”在一旁喝咖啡的林彩凤笑着插进来说。
听林彩凤这么一说,孙成虎和马得济由不得都笑了。孙成虎笑着说:“你可以这么做,洪局长的老婆就不一定会这么做。咱可不能把供品往马蜂窝上摆!”
“干脆咱们明天给他一个人办一桌,补上这个情。”马得济说。
他们正说着,小黑子推开门,探进头来。
见小黑子来了,孙成虎忙问:“洪局长来了没有?”
“马上就到。”小黑子看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三个,就走了进来,重重地坐在沙发上。“这里人咋还这多?”
“都是些年轻人,拿事的都走了。”孙成虎说。
“有地方没有?”
“有!几个包厢全空出来了。”
“好!”小黑子一拍桌子,“洪局长的车就停在前边转角,你们准备,我去接。”
洪秋是个有心计的人。他知道白天这里一定是各路诸侯荟萃,你要是想玩,还得收敛着点儿。就这,说不定还会留下什么影响。他算准在这种场合,晚上十点一过,这些拿事掌权的人准得离开。因此,他先到别处去玩了一会儿。估计县上其他领导离开山羊舞厅之后,他才悄悄转了过来。尽管这样,他的车还是停得远远的,由小黑子来打前站,以防遇到意外。
洪秋一来就进了包厢。马得济和孙成虎也是在包厢里和洪秋说了几句客气话。
孙成虎给和洪秋一起来的小黑子和司机另外安排了一间包厢,让洪秋一个人钻了一个厢子。至于小姐,洪秋在前天已经挨个见过,孙成虎也知道洪秋喜欢的是谁。他把那小姐叫过一边,给嘱咐了一下,就和马得济退了出来。
大厅里激动人心的场面,一直持续到了晚上两点。马得济习惯了早睡早起,却不习惯熬眼。等到送走最后一批客人,他已经困得哈欠连天,眼泪直流了。
在大厅里陪客人跳舞的那十几个小姐,也都累得浑身汗味。累归累,这一天她们却没有什么收入。因而,除过陪洪秋的那位,其余小姐都围着马得济和孙成虎要小费。
“小费是客人发的,你问我要个毬!”孙成虎说。
“今晚来的都是老板请来的客人,我们哪敢问他们要小费?”小姐们乱嚷嚷。
“你们要不要是你们的事,与我们无关。我们今晚也是瞎子点灯白费油蜡。你们就权当给我服务了。要不,我再给你们服务,咱们驴啃脖子工换工。”孙成虎嬉皮笑脸地说。
孙成虎这么一说,小姐们看没有办法,一个个笑骂着去睡了。马得济也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舞厅的生意确实红火了好一晌。每天的收入差不多都在千元左右。马得济很高兴,也就不再觉得天天熬眼是件苦事了。等事情摆顺后,他抽了个空儿,来到了得济泡馍馆。
张小侠没在餐厅。
区亚平在总台站着。她现在是几个厅的总领班。
见马得济进来,区亚平忙迎上去,把马得济招呼到办公室里坐下。大厅服务小姐是张小侠新招收的,她跟着送进来了茶水。区亚平说:“马老板是贵客,这里有咖啡,你把茶水拿走吧。”说着话,她已经取出咖啡来煮上了。
“紫莲不在二楼?”马得济问。
“她是二楼的总管。”
“张老板在不在?”
“小侠姐刚出去。”区亚平说,“要不,我让人把她找回来?”
“不用了。我是路过,顺便进来看看。”
“你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安排。”
“我刚吃过。”马得济说。
这时咖啡煮好了,区亚平给马得济冲了一杯。她记起马得济爱吃甜食,就在杯子里多加了一块糖。马得济看见了,心中不由一酸。他现在虽说手下的小姐和服务生有近二十个,可没有一个像区亚平这样了解他的!他不愿意让区亚平看出他的内心,忙低下头来喝咖啡。
“马老板,你们舞厅的生意好吧?”区亚平问。
“现在还可以,但不知以后能不能一个劲这样好。”
马得济说的是心里话。开业这一个多月来,凭他的感觉,来的客人不是减少,而是略有增加。可他的收入却一直维持在一个水平上,不但没有增加,近几天,还有下降的趋势。
“我想,现在好,往后只能更好。一个生意,你经营得越久,对里边的窍道就懂得的越多,经营起来当然也就越得心应手。”
区亚平说得很真诚。她从农村出来,马得济是她跟的第一个老板。他们相处六七年,她知道他是个老实人。对一个老实人,你是不能说那些光面话的。
“但愿你的话能变为现实。”马得济也笑着说。
马得济很想把现在的处境告诉区亚平。但他明白,区亚平现在已经不是他手下的人了,而作为朋友,显然又不合适。因此,说了这句话后,他就告辞出来了。
从得济泡馍馆出来,马得济的情绪不再那么高涨。他毫无目的地在街上溜达着。
不知不觉,马得济来到了城关镇政府门口。他想起了上次和雪中达夫妻一起喝酒的事。想起来觉着蛮有意思的。
这又是一个多月没有见面了。雪中达两口子对他确实不错,他应该去看看他们。山羊舞厅办起一个多月了,从没见他们来跳过舞。应该送他们几张赠券,也算是没有忘了他们。想着,马得济脚下一斜,就又走了进去。
雪中达不在。他和镇上其他干部一起,下到村上检查工作去了。范秋红留在政府值班,一个人在偷着睡懒觉。这会儿,她正在做着白日梦。梦见自己在一座风景优美的深山里玩,有个年轻男人从树后钻了出来,把她按倒了。她正要叫,一看才是淡镇长。他们正玩得高兴,山下边突然传来了很响的马蹄声。她一看,是雪中达来了。这一吓把她给吓醒了,才知道是有人敲门。
凭经验,范秋红听出这敲门声既不是雪中达,也不是淡镇长。她以为是县上哪个部门来人了,急忙爬起来,在镜子里照了一照,捋了一把头发,打开了房门。一见敲门的是马得济,她一边把他往屋里让,一边笑着说:“你把门敲得那么响,急着投胎呀!”
“我倒是想再投一次胎,可就是不想投你的胎,还想把你拉上,一起去投胎哩!”
马得济是摆吃食摊儿出身,要说带色儿的杂话,他比谁都在行。他平时不说,是因为他不敢说。这人没尾巴难认,你不知道哪一句说出去,他就会给你翻了脸。
“咋,拉我给你当姐呀!”美梦带给范秋红的激动还没有消退,她一开口便说出了句带色儿的话。没想到马得济这么知情识趣,竟和她逗了起来。她心里高兴,嘴里却不饶人。
“你没听说那种胎叫龙凤胎?我是龙,叫你给我当凤儿呀!”
在天兴县城的方言里,把妻子叫“妇人家”或者“妇人呀”,而“妇人”这两个字说得极快,听起来和“凤儿”几乎没有区别。马得济正是用了这个谐音,占了范秋红的光。
“下辈子的事太遥远了。干脆,这一辈子我先给你当娘,下辈子当啥都成!”
马得济说了那句笑话,正感到失口,没想到范秋红毫不在意,竟这么回了一句!他这才明白,范秋红这家伙是荤素不忌。于是,他也笑着说:“那我这就投你的胎呀!”说着,他就低下头往范秋红跟前钻了过去。
范秋红一看马得济钻了过来,忙站了起来,两腿一叉,笑着说:“来吧,我正想要个儿子娃哩!”
马得济万万没有想到范秋红会不闪不躲!眼看他的头就要撞上范秋红的关键部位,他急忙往起一站,两人竟搂个正着。马得济趁机在范秋红的奶头上摸了一把,嘴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
范秋红红着脸说:“咋,肚子饥了?吃奶呀?”
已经玩到了这种地步,范秋红还是不羞不恼,马得济不由警觉起来。他觉着再这样闹下去,要是被人撞上,他们就谁也说不清了,雪中达的面子上,就更不好说了。古人说:“朋友妻,不可戏”么!于是,他稳了稳神,坐下说:“别闹了,说正经的吧。中达呢?”
“和你一样,会相好去了。”范秋红余兴未尽,又逗了马得济一句。
马得济听范秋红说出“相好”二字,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
要说相好,他马得济这辈子,除过张小侠,不会再有第二个。可现在,自己在这儿和范秋红打情骂俏的,这算干啥呢!自己成了啥人了呢?想到这儿,他的兴趣一下子烟消云散了。他站起身说:“我也没啥事,只是想过来说说闲话。你休息吧,我走了。”
范秋红正谝出了兴趣,没想到马得济突然要走,她的情绪一落千丈!她哀怨地看了马得济一眼,冷冷淡淡地说:“你快走吧!”说罢,顺势一仰身,仰躺在了床上。
看范秋红扎出了这个势,马得济只觉得血往上涌。他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跨出了门。
范秋红见马得济真的出了门,她大声说:“把门带上!”这会儿,她已经心灰意泠,连身子都懒得动了!
走出镇政府大门,马得济又转到了得济泡馍馆门前。看见张小侠已经回来,正在总台忙着。他突然觉得自己今天过得实在没有意思,看一切也都没了兴趣。他转过身,慢慢地踱回了他的山羊舞厅。
走进他的办公室兼卧室,他坐在床沿,鞋也没脱,向后一倒,仰躺在了床上。刚躺下,他忽然想起了他离开雪中达家时,范秋红也是这么躺着的!他又爬起来,脱了鞋,爬上床去睡了。
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等马得济醒来时,天已经黑了。他听了听,前边大厅和包厢里的音箱都开着,知道孙成虎和林彩凤已经来了,而且今晚的生意还不错。他忙起来洗了把脸,也转到了办公室。
“刚才我去找你,看你睡着了,就没有叫你。咋啦?你不舒服?”林彩凤关心地问马得济。
“嗯。头有点昏。”马得济借水放船。
“这是你还不习惯熬眼。你去睡吧,前边有我和成虎就行了。要么,你就出去转转,找人打一会儿麻将。我给成虎说一声,让他多操点心就行了。”
“我不会打麻将。”
“明天我教你。这东西特别好学,玩起来也有意思。”
“人过三十不学艺,我怕是学不会了。你忙,我转转。”
马得济说着走出办公室,在每个包厢前转了转,又到大厅里去看了看。他见六间包厢都有客人,大厅里玩的人也不少,估计生意不会比昨天差。他想给孙成虎打个招呼,但转了一圈没有见上面,就出了舞厅。他还没有吃晚饭,得到夜市上去吃点东西。
街道上行人不多,大都是勾肩搭背的男女结伴而行。他一眼就看出,这些女的大多数是舞厅里的小姐。
这两天,这条街上又开了一家舞厅,连他的山羊舞厅在内,已经四家了。要是算上饭店里的音乐茶座和卡拉OK,一公里长的街上,娱乐业就有十五六家了。难怪老城区的人,把这条街叫“红灯区”。马得济搞不明白,过去人讲物以稀为贵,现在无论办啥事都往一块挤!可也就是怪,这条街上搞娱乐业的人这么多,生意还都过得去!那些有钱没地方花的人,还就是爱往这条街上挤!
和一年前相比,夜市上的情况有了明显的变化。食品摊位几乎增加了一倍,品种也增加了十几种。马得济转着看了一遍,发现全国各地的名小吃这里几乎都有。单从招牌上,就可以看到“云南米线”,“新疆烤羊肉串”,“德州扒鸡”,“道口烧鸡”,“兰州拉面”,“四川砂锅米饭”,“西安小笼包子”等等。他在一家卖砂锅米饭的摊子前坐下,要了一碗三鲜砂锅和一杯扎啤,慢慢地享用。
吃过晚饭,马得济在街口站了一会儿,觉着怪没意思的,就又踱了回来。
回到舞厅,马得济没有进办公室。他不声不响地又在包厢门前和大厅里转了一圈。发现包厢里的人依然满着,大厅里也还是座无虚席,他这才进了办公室。
孙成虎正在给几个要走的客人结账。马得济没有吭声,接过服务小姐倒的茶,坐在一旁听孙成虎和客人说话。
“今晚该我付账,可我没带多少钱……”客人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钱算个毬!只要你老兄能来,就算看得起我了!”
“你看,得多少?不行我给你打个条子,过两天给。”
“咱弟兄谁还用不着谁?你走吧,今晚算我请客!”孙成虎大度地说。
“呐,兄弟改天一定请你好好撮一顿!”
“好!咱们一言为定!”
孙成虎送客人出去了。马得济似不经意地问林彩凤:“刚才这几个是哪儿的,我咋面生得很?”
“听说是一帮司机,我也不认识。”林彩凤说。
“几时来的?”
“半下午就来了。玩了半天,一分钱没给,还择了一大摊不是!这些人也真是!叫化……”林彩凤说着,突然想起马得济不喜欢男女在一起胡说浪谝,赶紧住了口。
马得济已经清楚林彩凤想说“叫化嫖风哩钱少日囔大”。他很感激林彩凤能尊重他的习惯。他活了三十岁,包括母亲在内,林彩凤是第四个尊重他意志的女人。他很想对她说点什么,又觉着没法开口。正好孙成虎回来了。他一进门就对马得济说:“这些都是咱们惹不起的人。明摆着是来白玩的,还要说上好多光堂话!真他妈是又想卖*,又想立贞节牌坊!”
听孙成虎这么说,马得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停了停,他说:“能收就收点,实在收不成就算了,犯不着生这些闲气。”
孙成虎刚才背对门立着,没看见马得济进来。直到送客人走时,才发现马得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来了。他知道自己刚才对客人说的话,马得济不爱听,想打个弯子。听马得济这么说,知道他心里确实不高兴。但马得济的话又使他翻不了脸。他心里窝火,嘴里骂骂咧咧地走了出去。别人也听不出他是在骂马得济,还是在骂那些逛了舞厅不掏钱的人。
孙成虎一走,马得济对林彩凤说:“你多操点心,能收上的尽量收。咱们办舞厅,明摆着就是为了赚钱!他玩了,交点钱也是应该的,不会有人笑咱收钱。我今天实在有点不舒服,想到后边去歇一会儿。结账时你来叫我。”
“你去吧。我会操心的。”林彩凤说。她送马得济出门,又叫过服务小姐,让给马得济送一壶开水去。
这一天生意很红火。可结账时,马得济发现比昨天还少收入了三百多元。
往后这一个多月,山羊舞厅的生意表面上一直很红火,但马得济清楚,舞厅的收入却一直在下降。他心里疑惑,便不露声色地坐了一个星期吧台。
一个星期下来,马得济弄清了不是林彩凤作假。除过孙成虎的狐朋狗友继续来玩瞎账外,客人们也逐渐熟悉了,林彩凤在收账中便过多地灵活。至于主管部门的来人,那是绝对不能收钱的。就是那些八杆子打不着,但又能卡住你脖子的部门里,来的那些混公事的人,也都是些不但不付钱,还得你陪着的家伙。这样粗粗一算,他的山羊舞厅,每天就有一小半收入被这些人拐走了。而这些人又都像六月的白雨,老撵着往熟地方下!你今晚没收钱,他明晚准定还会有人来!就是那些规矩人,也被这伙混公事的给带坏了!
发现了症结,马得济找来孙成虎,说出了他的担忧。
“现在,咱们舞厅的收入,刚能捂住日常开支,还没有缴税。如果算上税,就亏本了。”
“我一开始就叫你搞大的,你偏要搞小的。舞厅么,小打小闹就只能保本,咱们这就算是不错的了。”孙成虎还记着马得济给他捎的那句话。听马得济说起了这事,就给他回了过去。
“那咱们把几十万元投进去,就连个银行利息都赚不回来?”
“你是老板,账你管着,我咋能知道贴了赚了?”
“话不能这么说。咱们合伙做生意,贴了赚了,大家都有份儿。你能不能给咱想点办法?”马得济听出孙成虎话里的火药味。但他为了生意,还是忍住了。
“生意不赚钱,我有啥办法可想!”
在孙成虎眼里,马得济永远是学生时期的马得济,永远是只能受他欺侮的马得济,尽管他现在是他的老板。
“那你是干什么的?”马得济还是忍不住了。
“你说我是干什么的?”
“你是副经理!”
“我现在就向你辞职!”
两人正说得剑拔弩张,洪秋进来了。他今晚也在包厢里,只是马得济没见他,不知道他在舞厅。当马得济和孙成虎一开口,林彩凤感觉到事情不太对劲,就去包厢把洪秋请了出来。
洪秋未进门,就预先知道了两人吵架的原因。他和马得济打了个招呼,对孙成虎说:“都什么年代了,你还是军人脾气!这是经商,马老板说得有道理。现在生意面临亏损,眼看就要经营不下去了,你应该想想办法。”
“我能想什么办法?就是我想了办法,又能起啥作用?”
“你要这样想,就是你的不对了。企业吗,就是得一个人说了算。就像我们财政局,就是局长说了算,我这个副局长只能听他的。再说,在一个摊子里要是人人说话都算数,那事情就难办了。人常说‘相师多了埋不下人’么。”
“这点儿道理我懂。我这么想:朋友一场,办这个舞厅算我帮得济的忙。他退还我的三万元,我走人。他一个人办,或许还能办出个样子来。”
“这也不失为一种办法。得济,你看呢?”
“成虎把话说到这份上,往后在一块共事,怕就有了二心。我领成虎的情。但三万元我眼下拿不出来。”
“你打个条给我就行。”
事情闹到了这步田地,马得济已经无法再留孙成虎。当着洪秋的面,两人把手续交割了一下,孙成虎当即就离开了山羊舞厅。
林彩凤是孙成虎请来的,孙成虎一走,她便不愿留下。马得济再三挽留,她坚持要走。马得济无法,只好让她走。
一下子走了两个人,马得济当下感到事情拉不开栓。舞厅办了几个月,业务有孙成虎管着,吧台有林彩凤站着,他实际上还是操手掌柜。当时虽说清闲了点儿,可眼下要一个人干,就觉着,这也不懂,那也不太清楚。干了一天,他就受不住了。他急于找一个能给他站吧台的人,想来想去觉着只有区亚平合适。第二天,他早早起来,赶到得济泡馍馆,向张小侠求情,想让区亚平来给他帮几天忙。
张小侠这次没有嘲讽马得济。她详细地询问了山羊舞厅的经营情况,叫过区亚平,当着马得济的面问道:“亚平,马老板的舞厅现在没人站吧台,想请你过去帮几天忙。我已经同意了。你就安排一下,去给帮上几天忙。”
“不去!”区亚平说得很干脆,“马大哥,不是我不帮你。舞厅在外的名声。你比我知道的清楚!我还没有结婚,要是我去了山羊舞厅,就是我清得像水一样,别人又会怎样看待我?我虽然文化程度不高,可我还知道‘君子防未然,不处嫌疑间’这句古诗,知道‘瓜田李下’这个成语。请你原谅。”
马得济愣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马得济才反应过来。他对区亚平说:“我理解你。但我已经上了贼船了,实在没有办法。也请你原谅我。”
“我不怪你。”区亚平说。
“要不,你让魏紫莲去帮帮我吧?”马得济对张小侠说。
“这姑娘虽说话少,性子却很刚。不知她愿意不愿意。”
区亚平叫来了魏紫莲。她现在是二楼的总领班。
张小侠把山羊舞厅的情况简要地向她说了一遍,问她愿不愿意去帮马得济一阵子。说好只去一个星期,期满还回泡馍馆。
魏紫莲回答得没有一点让寸:“这里如果不想要我,我可以回家。舞厅我不去!”
“我一月给你发这里两个月的工资!”马得济想诱之以利。
“马老板,你是我的第一个老板。有些话我不想说,可你逼得我不说不行。我没有钱,家里也很穷。不过,我还年轻,我可以实实在在地挣钱。虽说你给我给的钱多,可我觉着在舞厅挣来的钱,花起来心里不舒服!你就别费心了。”
马得济彻底失望了。他不知道他是怎么离开得济泡馍馆的。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外界对舞厅的看法会这么糟!看来,这一步又走偏了!可现在,碌碡已经掀到了半山上,只有狠下心往前掀了!骂,就让人骂去吧!
可吧台上总得有个人!想来想去,只有再抹一把脸,回家去求李淑萍出来站吧台。她是自己的妻子,丈夫有了困难,她应该帮助!这是最后的办法,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马得济在街上买了点四季水果,又给母亲买了点糕点带上,匆匆向家里走去。
马得济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回家。走进院门,他见娘在屋门前晒太阳。
现在还没过中秋节,太阳还在北方天空徘徊。那强劲的光照在皮肤上,还灼得人火辣辣地。娘却这么长时间在太阳地里坐着!他急忙过去,想把娘扶到屋里去。
娘的胳膊是那么细,袖管里就像空着一样!他这才发现母亲瘦了,瘦得失了形!他没想到父亲去世会给母亲带来这么大的影响!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得济,你咋白天回来啦?谁看生意着哩?”得济把泡馍馆卖了办舞厅,没有告诉娘。娘还以为儿子是泡馍馆的老板。
“娘,生意上的事,你就甭操心了!”
“好,娘不操心!”娘显得无可奈何,“得济,你结婚已经七年了,还没有孩子,娘心急啊!要不,你去医院检查检查?”
“娘!我说过,这事不让你操心,你又来了!”
“唉!娘不操心不行啊!你爹早早走了,娘怕也活不了多久了!这一晌,娘动不动就梦见你爹来叫我!可你没有一男半女,娘走不下场啊!”娘说着,流下了眼泪。
“娘,你别难过,我今年就给你生一个胖孙子!”马得济想哄娘高兴。
“你咋一个人在家?”
“淑萍在家闲着,没事做,嫌闷,要上街摆摊子。我不好挡,就让她去了。”
坏了!马得济想。他知道女人要是一有了职业,自视就高。他现在和李淑萍处到了这个份儿上,已经没有多少夫妻感情可言了。如果李淑萍没有事干,或许会因为在家闷得慌,跟他到舞厅去。现在,她有了职业,再要叫她去舞厅,除非自己能跟她和解。可这和解,决不是一时半刻能办到的!
马得济不再问。他把带回来的水果该洗的洗,该剥的剥,该削的削,一会儿功夫,就给娘摆了一桌面。娘要给李淑萍留一份儿,他没有挡。然后,他又扶着娘,把爹的像片搬了出来,给爹点上香,算是一家人享用。临走,他给娘说:“娘,你想吃啥,只管给我说一声。别苦了身子!”
跑了一天,竟然一点收获都没有,马得济被逼急了。
回到山羊舞厅,马得济铁了心,在小姐里选了一位比较诚实的小姐站吧台。他自己则天天守着吧台,身兼领班和老板。忙是忙了点儿,山羊总算没有趴下。
这么忙活了五六天,已经到了中秋节。马得济觉着有好多事情要办,可就是脱不开身。再说,他一站了吧台,不知为了什么,有些熟客人竟不再来了!山羊舞厅的收入,不但没有增加,反而有所减少!
马得济急得睡不着觉,嘴里都急出了水泡,却着实想不出办法。思来想去,他给洪秋打了个电话,想请他给出个主意。
洪秋这人挺不错。他没有笑话马得济,而是向他推荐了小黑子。说让小黑子来给山羊舞厅当领班,生意必定会有起色。
一提起小黑子,马得济浑身就觉着不自在。他给洪秋说:“我这个人不会管人,怕使不动小黑子。”
洪秋笑着说:“他吃了你的饭,哪有不跟你转的道理!再说,不是还有我吗。”
马得济想:这倒也是!他又想起了当年雪中达给他推荐小黑子时说的话。于是就答应先试试。
小黑子当上了山羊舞厅的领班。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小黑子一到山羊舞厅,他的那帮小兄弟也都追随而来,山羊舞厅的生意确实有了好转。马得济一高兴,便给小黑发了奖金。
好景不长。时隔不久,县城里又开了几家舞厅,山羊舞厅的生意便日趋冷落。小黑子的那些狐朋狗友,又都是些玩儿了不想掏钱的家伙,舞厅只是落了个眼前红火。
舞厅的收入滑到了仅能保住开支的地步,马得济只好再次找洪秋商量。
听了马得济说的情况,洪秋让马得济去请孙成虎出山。马得济想了想,觉得也只有这个办法,便托洪秋代请。洪秋说,诸葛亮是要刘备亲自去请的。我可以和你一同去,给你帮帮腔。但你无论如何也是要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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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陕西凤翔县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戏剧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民间文艺家协会理事,陕西省民俗学会理事,凤翔县作协主席。1978年开始发表作品,著有《风流街》、《下乡纪事》等小说作品,《二娃审案》等戏剧作品,《凤翔民俗》(上下卷)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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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 辛 克
文字审核 | 濯 尘
公号维护 | 魏晓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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