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似”婚姻|深度报道作品系列
简介
本期开始,RUC新闻坊将陆续推出由人大新闻学院唐铮老师指导的《深度报道》课程学生作品。第一期作品是林子璐、穆哲、周思宇的《形“似”婚姻》,关注“形婚”群体的生活状态。全文共7652字,预计阅读时间20分钟。
五百块,吴清玉在淘宝给自己办了个假结婚证。
卖家发的是到付,方便她现场验货。拆开包裹那一刻,她没拿稳,大红本本夹着张白纸,上书“办证”两个大字,掉了个底朝天,堂而皇之地捅破了这点秘辛。
一旁的快递小哥也愣了一下,一时没收住脸上惊讶又尴尬的神色,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看,小声地提醒她们“要现场检验一遍包裹”。
吴清玉和女友葛柔倒没什么尴尬的,她们大大方方地站在原地,把那两个红本本翻来覆去地欣赏了一会。“看起来挺像那么回事儿,硬皮壳子、烫着金,钢印也盖好了,自己只要贴个照片就行。”葛柔比划了一下。
这份花了五百块钱、在淘宝上办的结婚证,要贴上的并不是她们这对小情侣的照片,而是吴清玉和另一个认识不久的gay的。两本假结婚证没有法律效力,但好歹,它也算是勉勉强强盖下了一个戳,昭告了一段合作关系,或者说,形式婚姻的开始。
所谓形式婚姻,就是双方协议构成一夫一妻的婚姻关系,但不进行任何实质性的夫妻双方的接触,有的人会像吴清玉一样,不缔结法律上的婚姻关系,也有人真的领证,演出一场“你知我知”的合作婚姻。2016年5月,由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北京大学社会学系和北京同志中心共同发起的《中国性少数群体生存状况调查报告》测算,在已婚的性少数者中,有13.2%的人选择缔结“形婚”。
像年年枯草新生,花开花落结果,到了适婚年龄的性少数群体也无可避免地面对着“自然规律”的拷问。结婚还是不结婚,是欺骗异性恋者,还是与同性恋者共同编织谎言,是从一开始就做好离婚的打算,还是长久维持婚姻关系,看不清的未来分出无数条岔路,他们总要做出抉择。
就是他了
站在自己的婚礼现场,葛柔还有些微的恍惚。一个多月前,她才和王林敲定了要一起形婚的想法。接下来以周为节点,他们见了彼此父母,双方父母吃了饭,又赶着在寒冬腊月里拍好了露天的婚纱照,领好了证,现在居然就差“婚礼”这最后一步了。
这好像又很正常。她已经不想再拖下去了。葛柔和吴清玉都在找形婚对象。当朋友王林提出来要形婚时,葛柔和他几乎是一拍即合。“就是他了。”
她已经29岁了,在老家石家庄,三十岁的女人应该“连孩子都抱上了”。家里拆迁后,一村子的人都住在一个小区里,没有什么逃得出街坊邻居闲聊时的嘴。先前,婶子已经明里暗里地施压,“我们之前给人家婚礼帮忙,他们就问你妈妈,说柔柔怎么还不结婚哪,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呀。你妈妈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葛柔发现,面对自己的父母,她说不出那句“我只喜欢女人”。父母一辈子都是农民,没见过什么世面,他们的观念里,女人就应该和男人结婚,人生有一条固定的轨迹,成家立业,相夫教子,这是水到渠成瓜熟蒂落的事,像他们脚下的黄土地一样,永远不会背叛他们。
“我不能把这份压力转给父母。他们不懂这个(指同性恋),他们只会觉得,你会不会是在男人那边受过伤,你怎么不再试试呀。”
葛柔也不打算公开自己的取向,去面对很多原本不必有的麻烦。她对人的情绪挺敏感,在休息时间看书的时候,她会把每本书刻意包上白纸书皮,以避免同事多问。她讨厌被别人点评自己的喜好。“出柜一次就会接着要解释无数次”,这种可能性让她头皮发麻。
但要她真的压抑自己的性取向,粉饰太平,欺骗不知情的异性恋者,彻底归顺所谓“正常人”的生活,葛柔同样做不到。她有一个用来分享自己和爱人吴清玉生活日常的微博号,几百条微博,几乎只提到吴清玉一个人。如果可以,她希望能和清玉过一辈子。
思前想后,形婚好像成了最优解。她可以假装回到普通人的轨道,同时小心地保护自己的内核不被同化。
有葛柔这样想法的不在少数。2014年,北京同志中心、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对1626名LGBT人士进行问卷调查,结果显示,半数以上的调查对象考虑过形婚。
尽管如此,为了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婚对象,葛柔仍是几乎“踏破铁鞋”。第一个商量形婚的对象“长得很帅”,葛柔回忆的时候眼睛都还发亮。但对方态度一直很游移,出来见面、商量合作等等,全靠葛柔主动约他。一旦谈到形婚的具体细节,对方又犹豫再三,一副下不了决心的样子。葛柔没那个耐心继续陪他慢慢磨,主动提了分手。
第二个认识的形婚对象,葛柔卡在了见“公婆”那一步。对方家在深圳,家境很好,父亲是退休的大厨,得知未来可能的“儿媳妇”要上门,摆了整整一桌海鲜来招待。席间,对方父母对儿子的宠溺让葛柔很是不安。“他家就他一个孩子,他妈妈还喊他宝宝。看说话的意思,结婚之后肯定要和公婆住一起,整个生活根本瞒不下去。”而且这份排场也让葛柔退缩,她家父母不比双退休职工,人情往来上难免不对等,这让葛柔心虚。一顿饭结束,葛柔几乎是落荒而逃。
找来找去,求的无非是“门当户对”四个字。没了感情的牵扯,丑小鸭攀上金凤凰的爱情童话没机会披荆斩棘去上演。百度贴吧里甚至有一个“形婚吧”,充斥形形色色的征集帖,同超级市场没什么两样。每个人都明标价码:家里房子几间,个人存款几何,婚后分居与否,要孩子与否,诸如此类。不少征婚者还会强调自己的“男性气概”或是“长头发”,这些明显的二元论下的性别特质同样能成为一个筹码,让他们在部分“娘gay”“铁t”里脱颖而出,更快物色到合适的形婚人选。
“形婚”吧前四页200条征婚贴关键词云图
葛柔烫了微卷的发尾,脸小小的,个子也小小的,还做得一手好菜,这些传统意义上女性化的特质都是她的加分项。形婚伴侣王林也挺满意这点,葛柔调侃,“要不然,大家都熟,他为啥找我而不是找清玉呢。”
和葛柔不同,吴清玉一头利落短发,戴着黑框眼镜,“不喜欢任何女性化的东西”,乍一眼看完全是个帅小子。在形婚市场上,吴清玉这类型并不是很受欢迎。她最后找了个在葛柔眼里有点“神神叨叨”的gay,叫袁睿,瘦得像个竹竿,讲话也细声细气。但也没办法,“她也找不到不挑剔她的”。
拍婚纱照那天,吴清玉的衣服全是葛柔帮她挑的。她这辈子就没穿过几次裙子,裹在层层叠叠的纱裙里,吴清玉浑身不得劲儿,腿都不知道该怎么交叉。摄影师喊她拍照的时候,她只能努力扯动一下嘴角,勉强摆出一点喜庆的笑脸,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头人。婚纱照洗出来,吴清玉没看第二眼,直接丢到了一边。
吴清玉正在摄影工作室里试穿婚裙
同道殊途
吴清玉压根没打算真正走进婚姻这座围城。她打心底里讨厌形婚这事,有了那张以假乱真的结婚证,摆开婚纱照,熬过两场婚宴,父母逼得她没那么紧了,她便大功告成,顺势就抽身开,和袁睿拉开了距离。
不止是吴清玉,很多形婚夫妻在婚后并不会居住在一起,以省去相看两厌的别扭。吴清玉和葛柔一起买了套房,登记在吴清玉的名下——她没有缔结法律上的婚姻关系,也就不必面临夫妻财产归属上的麻烦。当初吴清玉执意办个没有约束力的假证,正是出于这层考虑。
和婚前打算的一样,袁睿的家离石家庄城区有200多公里,往返一次要4个多小时,吴清玉不必常去婆家走动。袁睿又是个软弱的性子,难得见到吴清玉的时候,都会被她脸上的冷漠慑住,更不用说去干涉她的什么决定。
但春节到底是大日子,在袁睿再三请求之下,吴清玉还是答应了驱车几小时去袁睿家住上两晚。她的婆家是没有被开发的“农村中的农村”,条件差得令人咋舌。家里冷得要命,也没准备什么吃的,自带的方便面成为了吴清玉新年里第一顿饭。本就不乐意离家的吴清玉压了一肚子火,一直抱着手机,在微信向葛柔抱怨,大年初一中午,他家饭桌上只摆了一盘炖鸡肉,“没煮熟的那种”,“因为他们家只用高压锅煮了10分钟,说费电”。
葛柔忍不住心疼女友,她噼里啪啦地给袁睿发去了一长串话,指责他不会办事,“去超市买点现成的也好啊”,又连发了七八张图,“让他看看我们平时都怎么吃的”。袁睿有点委屈,给吴清玉看了这些消息。但吴清玉觉得女友没做错,她自己也忍不了了。
新年的第二天,吴清玉逃似的一个人赶回了石家庄。
依照习俗,出嫁的女儿初二一大早要偕同夫婿“回娘家”。本来满怀着期待的吴清玉父亲,见到独自叩响家门的女儿时,火气一下子冒上来,大骂她“不懂事”。作为厂长的父亲有点社会地位,又好面子,他可以接受平日里见不到人,但过年都没女婿上门,“这是他丢不起的人”。吴清玉试图拿“忙、累”做借口,但无济于事。一整个正月,父亲都没理她。
王林和葛柔,不比袁睿和吴清玉之间隔着二百多公里路,空间上的距离直接阻断了情感升温和联系建立的可能,他俩都是石家庄本地人,两家车程不到40分钟,距离一缩短,许多联结也就无可避免。
葛柔不排斥和王林的父母打交道,但比起见王林的父母,和王林本人去见父母这件事,才更让她头疼。
王林每次都是磨磨唧唧的那个,“我等他能气出一身病来”。洗澡、吹干头发,拿小镊子夹掉新生的胡须、揪掉眉边的杂毛,然后细致地“用指腹拍打、按摩”化妆水和保湿乳液,紧接着再上粉底。
同时开始收拾,葛柔十分钟就化完妆了,余下的一个小时,她都在一旁看着丈夫在镜子前扭来扭去。她已经耐不住了,每隔两三分钟,就抬手看看表上的时间,王林却才迈入搭配衣服的环节,左挑挑,右选选,不一会儿床上就堆起了小山。
他俩很少不迟到。被同桌人嗔怪的时候,王林总摆出一副大男子主义的做派,拿葛柔当挡箭牌:“就怪这个小娘们儿,天天化妆收拾!”
“小娘们儿”,是王林对除长辈外所有女性的统称。当着外人的面,王林很少喊葛柔名字,总是“小娘们儿”长“小娘们”短地对她呼来喝去。
葛柔多少有点不适应,她看惯了私底下那个爱打扮、心思细腻又有点小家子气的王林。两人独处的时候,王林才是更黏人、更会撒娇的那个。葛柔80多岁的爷爷,一位经历过抗战的老战士,眼光颇有些毒辣,还悄悄和葛柔提了两次:“我老觉得王林有点儿娘们儿兮兮的。”
的确,王林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阴柔”,难听点就是“娘”。“小娘们儿”这样沾点大老粗气质的话怎么也不该从他时常涂着唇膏的嘴里说出来。
但葛柔在心里默许了这样的王林。即便王林爱把锅推给自己,葛柔多半只会咬咬牙,把已经滚到嘴边的埋怨吞回腹中。他竭力地隐藏自己,扮演一个与平常人无异的丈夫,自己没有理由不买账。
扪心自问,王林算得上一个令人满意的女婿。话讲得令人熨帖,待人接物也温和有礼。今年情人节,王林甚至专程去花店选了几株睡莲,放在一个精致的花瓶里,亲自送到了葛柔的单位,给她赚足了面子。葛柔暗自觉得惊喜,她喜欢盆栽植物远胜过包装精美的花束,王林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记下了。
所谓将心比心,葛柔也乐意在王林家面前扮演一个称职的媳妇。只要周末有空,她就会驱车到公婆家,陪老人吃个饭、喝喝茶。逢上端午这样的日子,葛柔也会主动拎上箬叶、糯米和红枣,到王林父母家包粽子。平日里出去旅行,她也不忘给婆婆捎些项链、手镯和包包作为纪念品。
他们相处得愈发融洽,连清楚内情的葛柔表妹,都忍不住半开玩笑地问她,“你们难不成是假戏真做了呀。”
抛锚靠岸
手持一个干燥灭菌注射器,拔下针帽,吸取余温尚存的液体,准备注射,吴清玉正在帮自己的爱人进行DIY受精(体外针管注射精子)。仰卧在床上的葛柔,以略显僵硬的姿势屈曲着腿,双手则紧紧地攥着床单。没有什么比这五秒钟更漫长了。而这样的尝试已经不是第一次。
隔壁房里,王林一边将“战场”清理干净,一边盘算着明天再去看一套新的楼盘——他很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打算买一套四居室的房子,等到孩子出生了,四个人搬进去一起生活。
这是他们结婚的第三年,葛柔终于松口,决定和王林要一个孩子。在此之前,她并没有想到自己真的会走到这一步。
葛柔就在妇产医院工作,看惯了新生命到来带给母亲的种种煎熬。况且对她来说,要孩子不仅意味着从怀孕到生产的一系列折磨,更会将一系列不稳定的因素引入她小心维持平衡的形婚生活:她怀孕时谁来照料?孩子出生后谁来带?被孩子戳穿了形婚怎么办?吴清玉该处于什么样的位置?
她害怕自己会和大多数母亲一样,把重心转移到孩子身上,彻底归顺王林的家庭,和吴清玉渐行渐远。“我身边有太多这样的例子,她们在一起已经10年甚至20年了,因为要了孩子,都分手了。”葛柔提起此事,多少有点黯然。
她和王林婚前的协商,绕开了“孩子”这个敏感的话题,打算走一步再看一步。但事实上,随着他们年岁渐长,关于孩子的话题逐渐收成一张越来越紧密的网,葛柔根本无法挣脱。
她去婆婆家吃饭的时候,孩子成为饭桌上越来越频繁的话题。没比她大多少的大嫂半是责怪半是关心地问她:“柔柔啊,结婚都三年了,还不要孩子,你俩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葛柔有点尴尬,王林不在,她没了援兵,一时间没人陪她一起承担这份火力。对着大嫂热切的目光,她发现自己回到了三年前,面对父母催婚时一样的境况。最终,她只能勉强打一个空头支票来安抚大嫂:“35岁,35岁之前我俩肯定要。”
在葛柔举棋不定之际,圈中好友董宁已经先她一步,通过试管婴儿,和形婚对象有了一个女儿。小姑娘快五岁,被两对“爸爸妈妈”宠得一派天真烂漫。童言无忌,女儿无意中的一句“今天在妈妈和姨妈家,明天去爹爹和爸爸家”,轻飘飘地打破了四个人极力维持的风平浪静。这正是葛柔最担心的情况之一。
但她没想到的是,董宁的父母选择了缄默,自此他们对儿子的性向和婚姻闭口不谈。不过,女儿仍然是爷爷奶奶带的多。董宁看得挺明白,“有了孩子,父母的主要精力都转移到了孩子身上,形婚对他们的冲击已经没有那么大了。”
葛柔意识到,相比幸福美满的婚姻,父母更期盼是后代的延续,在他们那里,血脉传承的意义远超过了情和爱。孩子像一道锚,锚抛下去,船停稳了,他们终于能上岸了。
这份可能的自由最终压倒了葛柔心中的一切顾虑。2018年年初,葛柔和王林总算迈出了这一步。两人本着“能生就生”的原则,没有找代孕,也没做试管婴儿。一来,私人机构里,取卵的风险太高;二来,代孕费将近20万,试管婴儿的费用少说要5万,都不是个小数目。
他们选择了DIY受孕,这种方式便于操作,成本相当低,注射工具在网上就能够买到。而且,“成功率其实不会很低,就是换了一种传输介质嘛。”
但这种说法似乎并不准确,精子存活的时间受到许多因素影响。精液的质量,精子的数量,射精发生的地方,精子表面的水分和温度等都会影响精子的寿命。一般而言,精子在常温环境中,只能存活很短的时间,也就意味着,她们的操作要快,环境要适宜,精子质量要高。
葛柔和王林备孕了一整年,始终没有成功。直到有一天,葛柔接到了王林的电话,在绕了许多个弯子之后,王林终于发了一张图片过来,是一份明显被揉皱后又捋平的检测报告,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王林患有无精症。
“那咱们以后还要吗?”电话那端,王林问她。
“走一步看一步吧。”葛柔也给不出一个答案。
葛柔一边在电话里安慰着失落的王林,一边却暗自舒了一口气。王林的病让她意识到,在内心深处,自己并不想跟他生一个孩子。
她的退缩并不是全无道理。在形婚关系中,男女方的分歧在“要孩子”这一点上显得尤其突出。“几乎所有的gay都想要小孩”,葛柔总结说,“结婚并不是他们的目的,孩子才是,因为只有孩子才能让父母舒心。”
王林的无精症让他们暂缓了这个话题,转而开始考虑借助“供精人工授精”的方式受孕,也就是在精子库里挑选合适的精子进行受孕。王林半是无奈半是自嘲地要求:“一定要选一个像我的”。
葛柔心里却暗暗多了丝期待,这个在某一天要来到她生命中的孩子,将不会是她和王林的结晶,而完全属于她自己。在葛柔看来,如果组成受精卵的精子不来自王林,那么有些过于强烈的血脉联系就不会再发生。
这盼望很悠长
吴清玉终于捅了那层窗户纸。
挺平常的一个周末,她和母亲、弟弟窝在沙发上看《权力的游戏》。母亲爱看这些新鲜玩意,吴清玉猜测这同她年轻时候在北京工作,见过不少世面有关系。
琼恩·斯诺还在被异鬼纠缠,突然,母亲状似随意地问了句,“你和小袁还在不在一起过啊?”
来了。吴清玉想。薛定谔的盒子被打开了。
她心头反而有种奇异的轻松感,回答得异常坦率,“我们这个状态,你还看不出来吗?”没给母亲留下多少思考的余地,吴清玉索性乘胜追击,扔出了一个更爆炸性的事实,“我和他根本就没领证。我和葛柔过的。”
这句话硬邦邦地砸在地上,一时间没人继续接住它。
“跟谁过都是过。”沉默许久后,清玉的母亲像是下定了决心,终于开口了。“你看你表姐,经常被家暴,日子不好过。潘阿姨家女儿也离婚了,过得不如意。”
母亲还答应了清玉继续帮她瞒住父亲。这个素来说一不二的老厂长,这辈子格外看重面子,吴清玉没把握他能和母亲一样包容。现阶段,她仍不能彻底脱身,得维持着“最低限度的隐瞒”,在逢年过节这种大场面,稍稍应对一番。
走一步看一步吧,形婚对吴清玉来说本来就是摸着石头,去趟过一条必经的河。或许有一天父亲也忍不住,要追问这件事的端倪,吴清玉就打算彻底摊牌;或者,在此之前,找个合适时候,先用“感情破裂”这个万能借口告诉他自己离婚了。反正只是缓兵之计,她并不打算演一辈子。
比起随时准备抽身的女友,葛柔对自己的形婚生活还算满意。这段形式婚姻尽职尽责地扮演着她的保护伞,她借此躲过周围人对婚事的不断追问,也给自己和同性恋人腾出了足以喘息的空间。
更无心插柳的是,她现在同王林达成了一种同命相怜又相连的奇妙平衡。“他有时候喝醉了,我还会给他拍拍背,拧拧毛巾什么的。能帮的话还是会帮一把,他反过来也一样。”这种类似亲情的柔软情感,无关风月,但也足够牢靠。
逢年过节,葛柔会在王林的老家住下,他们甚至能躺在一张床上,随意地聊些同事好友的趣事八卦。不过,在这间专门为他俩收拾出来的屋子里,并没有地方挂着他们当初的婚纱照。而葛柔传在360云盘上的婚纱照,也随着2017年2月云盘的关闭,一并消失。那场寒冬里的匆匆拍摄,居然找不到任何留存的痕迹。
提及此事,葛柔语气里倒也没有多少遗憾的意味。她讲话到激动时眼睛会发亮,神色看起来还像个小女孩,“我偶尔也会想,要是能和清玉一起,我们在美国或者哪儿,一起穿个婚纱办个婚礼拍拍照就好了。没怎么想过能不能真的实现,就当是个念想。”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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