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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即是空

老周望野眼 老周望野眼 2021-02-09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此乃人之天性使然。黄舒骏有首歌《他以为他很美丽》,其中有一句歌词有劲:“自古都是英雄爱美女,不是英雄也爱美女”,说出人生的真相。只是英雄有条件主动出击,不是英雄就只能看过算数了。弹词《白蛇传》里有一段“捉白”,说的是白素贞被钱塘县差役捉拿,要押解去衙门。因为白娘子长得特别漂亮,路人纷纷围观,凡夫俗子被蛇妖的美貌迷住,引出一系列笑话。


地方带仔白娘娘一埭路街坊经过,实在是漂亮。白娘娘只面孔还有啥闲话讲?再漂亮都没有。而且面孔一漂亮,容易被人家看。不是啥邪气,倷长得突出,好看。叫啥漂亮面孔有人看,还有种面孔,难看得全中国捡不出,厾了地上狗也不要拱,也有人看。倷个朋友哪亨养的?叫啥也有人看。实在娘娘漂亮得不得了,漂亮得哪亨呢?漂亮得一路上街坊经过末,沿路店家做生意没有心想,大家看呆了。~先生买么事!~对不住等歇——生意不做要看的。老板在半边看得火,生意阿要做?等歇?阿要停生意?马上就好,不碍。啥个路道?停生意?看仔再说。漂亮得这样。一路埭大街上经过末,店家做生意叫啥么事拆掼落,一埭路过来。


登了南货店门前来经过,南货店里先生末看佳人。弄得心里有点浑。先生,买三块铜钿白糖,转去烧小菜。勿要响!送脱廿斤白莲心。便宜是便宜格,莲心两件了啥,先生倷有心好了,摆点红枣摆点桂圆下去,让我转去笃笃汤——倷个赤佬良心没了。


登了肉店门前来经过,肉店里的师傅末看佳人。弄得心里有点浑。老师傅,十四角铜钿板油,转去熬猪油。勿要响,拨踏!斩脱六斤前夹心,而且壮的一眼眼也没有。六斤,晓是晓得,便宜是便宜的,倒是忒精哉,吃得嵌牙齿。师傅倷有心好哉,摆只小蹄髈下去吧——倷格良心实头拆脱哉。


登了酒店门前来经过,酒店里的朋友徽州人,我也要看佳人。先生,买两个铜钿料酒,送脱两甏酒绍兴。便宜是便宜格,绍兴酒两甏一送,倒是我吃硬货的,先生搭倷换高粱吧,要死快了,还换得落高粱了啥,该个朋友实头结棍相。实在漂亮,容易搞错。


登了茶馆店门前来经过,堂倌师傅末看佳人,弄得心里有点浑。对不住,堂倌来开水。堂倌拿了铫子,眼睛在看白娘娘,拿了铫子往别人头颈里淋。啊哇哇哇,泡全烫出来哉。对不住啊。倷拿我当臭虫用格,浇下来哪亨抗得住。叫啥实在漂亮得,又弄错。


登了剃头店门前来经过,剃头师傅末丹阳人,俚倷也要看佳人。对不住老师傅,修修面。肥皂涂好了,手里拿把刀,眼睛在看白娘娘,歇哗歇哗,眉毛胡须全剃干净。要死快哉,剃得还像人格啦,剃得像南瓜一样,而且装都装不上。


登了裁缝店门前来经过,裁缝师傅末常熟人,俚倷也要看佳人。老师傅在做裤子,想拿把尺量量裆,不晓得眼睛看仔白娘娘,拿错把剪刀,裤裆里歇哗歇哗开仔个琵琶领。倷么要死,裤裆里开领圈,像啥么事。汗衫不像汗衫,棉毛衫不像棉毛衫,倷么要死。想想给他换个裆上去吧。


登了铁匠店门前来经过,铁匠师傅是无锡人,倷伲也要看佳人。老师傅,两个铜钿香木钉。伲不要响,送脱两只子孙钉。要好得来,子孙钉两只一送,便宜是便宜格,拿转去要买两口棺材,买两口棺材还是小事体,摆两只芯子下去是大事体。算哉,歇一日换糖换脱仔拉倒,便宜货终归不灵。


一定要写一写杨仁麟,因为内心有点愧疚。曾写过一篇催眠调引吭高歌唱新曲,写的是祁莲芳和他的祁调,贴图时没仔细看,贴了杨仁麟的照片。虽经热心读者指出后作了更正,总觉得过意不去。我这代人对杨仁麟不熟悉,也是情有可原,因为我跟在大人后头听书已是八十年代,电台里很少播他的书。我熟悉的弹词《白蛇》基本上是蒋月泉演唱的版本,而蒋月泉的新《白蛇》是从杨仁麟的老《白蛇》那里学来,再经陈灵犀改编的。在民国,杨仁麟是和夏荷生、徐云志、周玉泉齐名的超级巨星,人称“蛇王”。他的唱腔被命名为“小阳调”,这样一位大家,原本是不应该被遗忘的。


杨仁麟(1906-1983)


杨仁麟8岁跟随养父杨筱亭学艺,12岁登台,16岁放单档演出。当年评弹界有句话:“蜻蜓尾巴白蛇头”,《玉蜻蜓》后半段书好听,《白蛇传》的精华在前半部分。但杨仁麟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局面,他说的“合钵”、“哭塔”等是后半部,但非常好听,甚至比前半部更精彩。1962年杨仁麟中风,从此告别舞台。在床上一瘫就是二十多年,全靠女儿服侍。熬到1983年去世,享年78岁。杨仁麟解放以后很少演出,加入评弹团后主要从事学馆的教学工作,所以他的录音很少。所以这段《捉白》就很珍贵了。从录音中可以听出他说书的特点,语言幽默风趣,说表简洁明了,不愧是名震一时的“蛇王”。唱的方面,是类似苏州山歌的“令令调”,特点是“令啊令啊令”,诙谐而生动,用来表现色鬼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杨仁麟电台演出照


含蓄是苏州评弹一大特色,比如说白娘子的美貌,再怎么写,逃不脱“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窠臼,什么“瓜子脸、丹凤眼”,就更流俗。如何通过市井小民的眼睛写出一位绝色美人?艺术家用了以物证物的手法,没有一个字写白娘子,通过南货店先生、肉店伙计、剃头师傅、裁缝等的反应,让听众自己去想象白素贞的外貌,配上杨仁麟“嘲叽叽”的唱腔,显示出高超的艺术魅力。正如佛经里说“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最美的,常常是留白。可惜在浮躁的当代社会中,这样的演绎风格已经很少见,“蛇王”杨仁麟更是很少有人知道,他的艺术,恐难免变成绝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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