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伊德《性学三论》 | 每个人都有点性变态
《性学三论》是弗洛伊德的一本学术小书,他的许多创见如原欲(力比多)、婴幼儿口欲肛欲的性心理分期、升华理论中“性是美的本源”都出自于此,也成为了现代性学最权威且流行最广的理论基石。书中简明扼要的探讨了以下三个论点:一、对性变态的研究(包括性倒错-同性恋);二、幼儿的性欲;三、青春期与性成熟。在这篇推送中我们主要来聊聊性变态。
“性变态”这个词无非就是“性形态的变异、反常”,但从直观上这个字眼会给人一种厌恶、禁忌、猎奇的印象。细想下“病”与“病态”这种用语上的细微差,却在观念上遭遇不同的眼光,原因就是:“病态”总是会和道德联系到一起。人们不会只认为性变态是病,而是一种道德缺陷。
但一如感冒一样,性变态作为精神科的一种疾病也有相应病因、临床表现。弗洛伊德早在19世纪末就指出:性变态的取向由来已久,是人性中普遍存在的。相比于人们执着于对羞耻感、道德感、性隐私的偏见,性学家更注重的是性学、精神病学中独特的、关涉到社会与文化的深远影响。
性变态(Die sexuellen Abirrungen,德语,意为:性的畸变)从广义上看,包括:露阴癖,窥淫癖,性窒息,恋物癖,异性装扮癖,恋童癖,性摩擦癖,性施虐癖,性受虐癖,易性癖。
▍异性装扮癖
异装癖与性倒错相关,在英语中性变态称为paraphilia,即性倒错,关人们对于性变态——性倒错——同性恋在认识上的演变,我将在以后的推送中具体阐述。脱离同性恋语境,关于异性装扮、异装癖最出名的我们会想到David Bowie。
山本宽斋为David Bowie设计的“东京波普”造型
他曾创造了Ziggy Stardust(火星蜘蛛)的形象,一个红发、雌雄同体的外星人,这种后现代的、太空迷幻的风格不仅成就了他摇滚巨星外在的诱人形象,异装风格还影响了大众对于流行、时尚的理解,同时他的双性恋取向也造就了无数风流韵事。那么我们能说David Bowie是病态么?
这就涉及到弗洛伊德提出的经典理论:性是美的本源。Bowie的外在形体、审美情趣、艺术修养综合决定了他有融合双重性别的能力,这种倾奇于世的美超越了普通人所能理解、驾驭的范畴,可以说异装癖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高阶的行为方式。弗洛伊德对此的解释是:当原欲受阻时,升华至精神领域,就会创造出艺术和美。Bowie气质本质上带有一股浓烈的性魅力表达也就不足为奇了。当然了Bowie在对审美的追求上也存在时代的局限,一些造型看起来还是有点杀马特的,比如他在《魔幻迷宫》中的演出。
Bowie与詹妮弗·康纳利
关于异装癖的电影还有许多,比如我很喜欢的一部《沙漠妖姬》,在电影艺术中这类性变异往往用于展现一种人性的解放。片中三个异装癖表演者为了追求梦想在人世间的荒漠中纵情狂舞,一边饱受冷艳一边收获认可,一路收获友情和爱情。在片中妖冶的男性形象超越了美丑与性别差异的意义在于,他们是在追求自己的本真,如插曲中所表达的一种诉求:I've been to Georgia and California...I've been to paradise,but I've neve.
所以性变态与正常行为在分野上的区别,除了在避免过度浸淫影响生活以外,还在与是否影响他人,如果能以一种癖好作为自我本真追求的话也是无可厚非的,理应受到尊重,如果有所成就甚至是值得标榜的。冯·克拉夫特-拉宾认为:雌雄同体不仅局限在性器官上,还会在个体身上形成男女两个大脑中枢。弗洛伊德将“双性理论”引入到其理论中作为性倒错的一个成因,也可以作为同性恋非病化的佐证。不过在许多理论上他还是有点直男癌的,比如:认为女孩自慰是男性特征,女性具有阉割情结和阳具崇拜,这些在晚近性学研究中都被否定了。
《天鹅绒金矿》中,美艳的乔纳森扮演的原型是Bowie,几近疯魔的伊万·麦克格雷格原型来自Iggy Pop和Lou Reed的结合体
▍易性癖
我认为同性恋与异性恋最终的分歧应是根源于人类的生殖欲望上,生殖繁衍是一种生物责任,不婚不孕或易性癖(在LGBT亚文化中也类似于跨性别者Transgender)是个人权利,但无法成为人类发展的主流趋势。作为一个直男的观点是:我们在肯定适当限度内的性变异时也不能把它标榜为一种过度的自我解放,我会认可,但不会用公开支持的方式来展现自己价值观的多元和宽容。而且在一些电影中我们可以看到易性癖往往确实是童年生活受到压抑、迫害的产物,比如:阿莫多瓦的《不良教育》、园子温的《神秘马戏团》。
《超感八人组》中的女演员杰米·克莱顿真实生活中就是一个变性人,可以说沃卓斯基姐弟以她们超凡的才华在赢得社会话语权的基础上,为同性恋争取了更多空间,《超八》本身就带有强烈的LGBT群体诉求
▍恋童癖
弗洛伊德表示:性行为是最不受高级精神活动控制的冲动之一,其理论更多是认可道德框架中可以被接受的性变态行为,旨在挖掘其背后的压抑因素,所有的性变态行为都可以在幼年生活中找到畸形的原因。可以说多元的性行为是人性中给的一把双刃剑,其中恋童癖牵涉到娈童是涉及到道德和法律底线的。
抛开恋童癖的罪行讨论范畴,从心理角度来说,恋童者几乎无一例外是一种性格上长期积弱的产物。比如纳博科夫的名著《洛丽塔》中亨伯特对少女的执念来自于童年初恋对象死亡的阴影。再如电影《花落莺啼春》中身受一战心理创伤的男人与被遗弃的女孩建立起了微妙的感情,这不牵涉到情色,是一种心理创伤后互慰的结果。
《花落莺啼春》1962 / 第35届奥斯卡最佳外语片
▍性窒息
Erotic asphyxiation(色情窒息)是指呼吸控制以达到性唤起目的,有意限制氧气进入大脑。二氧化碳的迅速累积可以在窒息中产生眩晕、快乐从而配合性高潮的到来。在一些被绞刑的人中,男性会因窒息发生勃起,甚至射精。自17世纪初以来,色情窒息首先用于治疗勃起功能障碍。[资料来自:Wikipedia]
“所有的身体部位都能成为快感区”也是弗洛伊德对性学思想史的贡献,他尤其强调口腔粘膜、肛门粘膜作为性器官的扩大化,我想要不是鼻腔有窒息的风险,恐怕也会被人类开发成性器官,但这种窒息带来的快感也恰恰成为了异常性行为的危险方式。
渡边淳一的小说《爱的流刑地》中出轨的男女心怀道德罪恶感在苦恋中发生了性窒息的悲剧,性变态行为之所以被人所诟病是非常态的性危机到社会生活、私生活中的安全线,其背后也是人们对出格行为的恐惧排斥。《杀死比尔》中的“比尔”——好莱坞早期功夫片打星大卫·卡拉丁现实生活中他正是在自慰的性窒息中猝死,警方在曼谷的酒店中发现他的脖子上和生殖器上缠有布条。
《杀死比尔2》中的大卫·卡拉丁和乌玛·瑟曼
▍偷窥、恋物癖、性摩擦癖、性施虐癖、性受虐癖
上面这五种情况在大卫·林奇的《蓝丝绒》中可以全部看到,片中给的丹尼斯·霍珀饰演了影史上堪称一绝的极端变态形象:黑帮老大、暴力狂、秽语症者、性无能、SM者、恋物——蓝丝绒布料并喜欢摩擦产生性兴奋。
大卫·林奇与伊莎贝拉·罗西尼,林奇的造型超现实感十足,《蓝丝绒》中可能就受到了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论的影响
片中丹尼斯·霍珀饰演的喜欢在做爱时一会叫爸一会叫妈的角色在心理上带有一种幼童人格的残迹,他对蓝丝绒的执念体现了一种强烈的占有欲,在幼儿期间孩子们总是会无理由的占有物品以得到满足,欲望受阻时便会哭闹(暴力的本源),恋物癖可以说是一种自我认知的缺失,萨特曾说过:人类期望不断占有私人物品,是为了扩展自我感知,我们拥有什么,就可以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人。
丹尼斯·霍珀曾自编自导自演了最早的公路电影《逍遥骑士》
关于SM受虐和施虐也是老生常谈了,《蓝丝绒》中的桃乐茜是一个为了爱忍辱负重的悲剧角色,在被虐中产生了心理变态。弗洛伊德一个比较有创意的观点是:虐恋关系中,S和M是可以互相转换的,在受虐中把施虐者看做自己,反而把自己看做是性对象,在各种性角色的扮演中有时受虐狂是施虐狂的一种延续,桃乐茜无法抵抗暴力只能在屈从中获得些许控制的快感,这是一种保护性的转移。
片中受到虐待的桃乐茜反以暴力要挟他人索取性慰藉,此时她就是从M转换成S
我更愿意在爱情观中掺入一种男女互相博弈的权力差异,男性以男权企图掌控女性,女性用性吸引力驯服男人,这种微妙的存在扩大化后就成了SM,如谷崎润一郎的小说《痴人之爱》。波兰斯基也是探讨男女两性权力关系的个中好手,如《穿裘皮的维纳斯》中以戏剧排练做为隐喻方式,男人-导演,女人-演员,在双重转换中弱势角色最终占据了上峰。
SM中的受虐癖的名称就来源于《穿裘皮的维纳斯》原作者奥地利作家马索克Masoch的名字,由克拉夫特·埃宾最早将引入学术界,也包括萨德侯爵的S
同样的波兰斯基在《苦月亮》中也是一个抖M反制的例子,艾玛纽尔·塞尼耶的角色从开始的妖艳蛊惑转而沦为爱情中的乞丐,再一转为宁为玉碎也要守护爱人,这种异常的爱情电影把不渝的爱以一种畸形的方式表达,反而有点伟大。
《苦月亮》
在《苦月亮》和《蓝丝绒》中两位导演都加入了第三方视角的介入,通过偷窥这种好奇心和性欲望驱使的行为,性学这门学问可以说本身就是对人性的一种偷窥。以普通人(正常性行为者)介入性变态者的世界,从而对异常行为者产生同情和理解,并结合自身达到共情、共鸣。观众也随之看到人性中更为复杂的性心理,而不是普世价值下简单的性关系、童话般的爱情。
《蓝丝绒》中的偷窥
▍文化性道德与现代人的精神病
弗洛伊德也从自然的性道德和文化的性道德两方面产开了讨论,前者是一种纯粹的、以保持身体健康和生命活力的伦理;后者更多的受到文化的教化,侧重有效和专注。可以说性越来越掺入了更多不必要的因素,如财产关系、家庭压力、社会身份、政治生活,不再纯粹的性面临了更大的压力,性变得更焦虑了。人类通过约束性而获取文明,同时性也成了文明进步的牺牲品。
《美国丽人》中的经典性幻想情景
他指出性冲动在人类文明中经历了三个阶段:一、在原始社会中性冲动不以生殖为目的;二、一切不为生育服务的性冲动都受到束缚,比如中古时期的宗教要求;三、只有合法的生育才被允许称为性目标。我们现在正处于第三阶段,随着教育程度的提高,导致了婚姻制度下合法性行为的延迟(虽然婚前性行为虽然已经普遍,但也是伴随着社会压力的)。
在对女性性观念的剖析中弗洛伊德说的更透彻,相比于社会对男性的双标纵容,女性更多时候受制于社会、父母权威下道德贞操观,当婚前禁欲的阻碍在步入婚姻殿堂后被迅速解除时,很多女性并未做好准备,进而产生了性冷淡、不愿生育、或在生育时表现出更多的痛苦(如更多产后抑郁症的出现),同时由于女性要承担生育的重任,这又阻碍了精神升华的空间,许多女性对孩子的态度甚至是一种性满足与爱的转嫁(可见看到在朋友圈中许多过分注重晒娃的女性背后很可能就是这种表现)。同时弗洛伊德还指出,女性出于一种自我保护会倾向于选择有更多性经验的男子作为配偶,这在一百年前的德国已现端倪,至今也仍然存在。男女在性方面的差异互为因果,循环影响后代,很多时候出轨、离婚、性反常不能单纯以道德大棒一概而论。
伊莎贝尔·于佩尔在《钢琴教师》中入木三分的演出,是女性性心理变态的绝佳范例
虽然弗洛伊德的升华理论说性冲动可以上升到更有价值的精神生活,衍生美学和艺术,但他也肯定除了少数的天纵奇才外,大多数人难以达到。当压力蓄积过久也就有了上面的种种性变态精神病。姜文曾在和窦文涛的聊天说:“你仔细想想,往深了说,这个世界有正常人么?”此言不虚。
与《梦的解析》中列举、援引了大量的梦境和精神分析的临床资料不同,《性学三论》读起来类似一个长篇文献综述,书中引用了大量学者的学说,并在不断修订中完善,很多问题并没有确切答案或处于假说阶段。但时至今日,人类社会仍然在文化与道德的枷锁下仍对性存有偏见和误解,这些伟人早在一百多年前就已经发表了拨云见日的先驱之声,默默的成为人类文明进步的铺路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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