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应龙:错着、错着、错着,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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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应龙
(北京第二实验小学)
抗疫的暑假中,我经过申请,回到老家江苏乡村看望长辈。
在姐姐家吃好午餐,我们坐到巷子里喝茶。巷子里,凉风习习,荷香缕缕,完胜空调房间,令我油然想起辛弃疾的《清平乐·村居》——“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亡赖,溪头卧剥莲蓬。”
哥哥的孙子秀沅7岁多,挺活泼,真是“最令人欢喜是小儿的调皮神态”。我根本没想到小孙子会伸手端起新沏的茶杯:“二爷爷,喝茶!”我吓了一跳,赶紧 接过茶杯,摇着头,满眼怜爱地对他说:“这事,你不能做。万一烫了,怎么得了!”哥哥也用责怪的目光看着孙子。我摸着秀沅的头,说:“不过,我感受到了秀沅的热情和孝敬!”小孙子微微点头,眨了眨眼睛。
我说:“秀沅,你看看哥哥身上的伤疤——”姐姐的孙子袁健12岁,露出了以前烫伤留下的疤痕。秀沅看了看,瞪大了眼睛,乖乖地说:“我知道了。”
我们继续聊天。忽然,秀沅问我:“二爷爷,你今年多大?”我答道:“56岁。”秀沅仰着头,满脸思考的样子:“二爷爷再过多大是100岁?”我们都笑了,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么“高情商”的问题。
秀沅认真地说:“4岁。”我们不作声。他摇摇头,自言自语:“不对。”继续思考了一会儿,他说:“我不会算。”
100–56,是连续退位减法,人教版教材是在三年级上学期呢,对一年级学生来说,确实是有难度的。
我鼓励说:“秀沅,错了也没关系啊,想想可能等于多少?”
秀沅抓抓脑袋,“14岁。也不对。”他仰着头,自言自语:“56岁,那就102岁了,也不对。”
我暗暗高兴,秀沅想得挺好:他是觉得4和14都离100太远了,于是,从另一个方向来猜想和验证。56+56应该是112,他少了进位,就成102了。我心想:“你怎么不猜54,然后再验证呢?”但我说出来的是:“咦,秀沅想得好!”我微笑着点头,很是欣赏地看着秀沅。
秀沅眼睛一亮,“二爷爷,99-56。”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我真没想到秀沅会想到这种方法,人教版、苏教版教材上都没有这种方法。我惊喜地看着秀沅,“咦,秀沅想得太棒啦!等于多少?”我要看看他,知道不知道还得再加上1。秀沅用手在膝盖上写竖式,99-56=43,然后告诉我:43+1=44。
一家人都为秀沅的表现而鼓掌。秀沅志得意满,频频点头,左顾右盼。虽然他在班上数学成绩只属于中上游,但他爸妈肯定告诉过他,二爷爷的数学教得好,我想,此时此地,在秀沅的心里,他就是“世界冠军”。
我十分好奇秀沅是怎么想到这种特别方法的。于是,我自言自语,“咦,秀沅怎么会想到这种巧妙方法的?”秀沅自豪地告诉我:“二爷爷,99最靠近100啊!”而我预料的答案是“99-56好减啊”。
估计秀沅看出了我的惊讶,又说:“二爷爷,不光是99,98也行。”他还能举一反三?我说:“咦,怎么行?等于多少?”秀沅又在膝盖上写竖式,然后说:“98-56=42,42+2=44。”
一家人再次为秀沅鼓掌。
秀沅一发而不可收拾,“97也行,97-56=41,41+3=44。96也行,96-56=40,40+4=44。”
我外甥看着秀沅的表现,乐得合不扰嘴。
我接过来,“咦,95呢?”秀沅说:“95不行,不好算。”
“秀沅真会动脑筋,能想得这么清楚,实在不简单!虽然算法不同,但结果都是再过44年我就100岁了。完全正确!”我满意地微笑,摸摸秀沅的头,他幸福地往我身边靠了靠。
我继续引导:“咦,秀沅,开始想的4岁,为什么错啊?”当时我想,如果开始我回答秀沅“我57岁”,那秀沅就会想到“3岁”。然后再算出正确答案是“43岁”。回头一看:秀沅开始想的“3岁”也不是一无是处的差错。而现在是“44岁”和“4岁”,如果我问秀沅,开始想的“4岁”是“44岁”中的哪个“4”,是个位上的,还是十位上的?对一年级小孩来说,这个问题有些难。因此,这个问题就不问了。教是为了学的开始,如果教不能导致更好地学,那么就不必教。(参见2014年第1期《小学数学教师》《教是为了学的开始》一文。)
秀沅一本正经地说:“56+4=60啊,所以不对。”
我点点头,“那60到100,还差多少?”
秀沅想了想,答道:“40。”
我不说话,看着秀沅,等着他自己思考。
秀沅的眉毛一挑,眼睛又亮了:“40+4=44。”
我哥哥也没有想到可以这么想,听了孙子这么一说,他眉开眼笑。
我微笑着说:“秀沅,你看,你开始想的4岁,并不算错。如果你继续想下去,就会对了。”
秀沅像个小大人一样,懂事地点点头。他大概不知道二爷爷主张“错着、错着、错着,就对了”,那我该不该告诉他呢?老子说:“为无为,则无不治。”还是让他慢慢感悟更好。
巷子里,凉风更爽,荷香更幽。
我还想享受孙子的智慧,于是,我说:“秀沅刚才想得真棒啊,二爷爷都没有想到!咦,我也有一种不同的方法,你能不能想到?”秀沅来劲了,“二爷爷,让我想想。”
秀沅想了想,摇了摇头,说:“我不会了。”我鼓励说:“咦,你应该会啊!你刚才是觉得100不好算,想成99的。现在想56……”秀沅的眼睛又亮了,“二爷爷,100-50=50,50再减6等于44。”
“咦,我就是这么想的!”一家人第三次为秀沅鼓掌。
哈哈哈,这是现代版的含“咦”弄孙。
“咦”的内涵十分丰富,可以表示感叹,可以表示嘲讽,可以表示惊讶。含“咦”,既有“怎么办呢”的困惑,也有“这真是太有趣了”的惊讶,还有“这是怎么回事呢”的思索。含“咦”促进了思维的启动和深化,改善着对话双方的交往走向。
含“咦”,其实也是含错,包容差错,延时评价,引而不发,期待“再创造”。差错提供了一个反思的契机,含“咦”促成了自我解惑。
一想就对,那是神童。不过,那种对,一定有价值吗?会不会是伤仲永?有一种成功是有效成功,还有一种成功是无效成功;有一种失败是无效失败,还有一种失败是有效失败。如果孩子一生下来就会走路,那很可能摔倒了就爬不起来。
想了必对,那是枷锁。试问,如果强求正确,还有几人敢去尝试,敢去创新?不给孩子摔倒的机会,孩子永远不会走路。
一想错了,那是常态。差错常常先于正确来到人们的面前,错了没关系,只要不放弃。错着、错着、错着,就对了。
秀沅为什么能 “错着、错着、错着,就对了”?缘由似可有三。
老子说:“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所有事物都是对立统一的,差错中有错,也有对。化错教育致力于彰显差错中的正确,也就是《学记》中倡导的 “长善救失”,长善是为了救失,长善就能救失,长善必须救失。通过学习者评估自己的表现,思考改进方案,把正确的因素不断放大,锲而不舍,错着、错着、错着,就对了。这就是由量变到质变的过程。
我们可以回想,哪位科学家、发明家不是这样“错着、错着、错着,就对了”?屠呦呦获得诺贝尔奖的青蒿素标号是“191”,就是为了昭示人们,这成功的前面有190次错误。
差错总是先给我们一份荒谬、二份不幸,然后再给我们三份收获,四份欢欣。但如果我们没有“让差错多飞一会儿”,就与“收获”“欢欣”失之交臂。
我能真切地感受到秀沅是喜爱二爷爷的,这个问题是秀沅自己提出来的,他自己又迫切地想解决这个问题。我们的等待、鼓励与期待,让秀沅的大脑始终处于高速运转的状态,不断挑战自己的思维极限,不断改写自己思索的历史。
据说,美国芝加哥大学对学生的基本要求是“做你不会做的事”。这种看上去有悖常理的人才选拔和培养理念,保证了芝加哥大学出类拔萃人才的培养质量,形成了举世闻名的“芝加哥学派”。
“不会做的事”,不一定是“出差错的事”。但“出差错的事”,一定是“不会做的事”。恩格斯说:“最好的学习是从差错中学习。” “错着、错着、错着”本身就是一种挑战,百折不挠,错了还能坚持,对自己就是一种肯定。
我们一家人对秀沅差错的包容、等待、引导、鼓励和肯定,这些都促成秀沅正确解答的诞生。
倘若大家都能接受“错着、错着、错着,就对了”,那就离陶行知先生的“六大解放”不远了——解放他的头脑,使他能想;解放他的双手,使他能干;解放他的眼睛,使他能看;解放他的嘴,使他能谈;解放他的空间,使他能到大自然大社会去取得更丰富的学问;解放他的时间,使他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我们就能享受到更多的童心智慧。
这样信奉“错着、错着、错着,就对了”,在学生面临陌生的问题时,才会以从容的心态,以能力所及的、看似“拙”的方法,一步一个脚印地去尝试探究,最终让学生在自我感悟中获得真知和巧思,而不是死套类型,硬搬现成的口诀、公式,糊里糊涂地“走捷径”。
一想就对,并不值得羡慕,那是天赋。错了还能坚持想下去,才值得敬佩,这必须靠坚强的自信和毅力。这样教育出来的学生,将来步入社会,才不会惧怕风雨与坎坷,不惜走一段弯路,以丰富自己的阅历,获得人生智慧,懂得通过诚实劳动,艰苦奋斗,创造美好生活,才能体悟到“幸福都是奋斗出来的” 这一人世间的真谛。
※ 心到功自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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