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卡尔金：俄罗斯缘何力挺托卡耶夫？在务实与合法性之间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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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8日，《莫斯科共青团报》发表奥泽罗娃对俄罗斯政治学专家阿列克谢·马卡尔金的访谈文章，题为《俄罗斯缘何支持违宪的托卡耶夫总统》，以历史类比的方法，对处理哈萨克斯坦暴乱事件过程中所折射出的俄哈关系进行了分析，现将该文翻译如下，供参考，文章观点不代表欧亚新观察工作室立场。

从外交政策上看，普京更像务实的尼古拉一世，而不像浪漫的亚历山大一世。在托卡耶夫总统要求向哈萨克斯坦派遣主要由俄罗斯伞兵组成的集安条约组织维和部队后，许多专家立即想到，这不是俄国历史上首次出兵平息其他国家的骚乱。他们甚至还记起神圣同盟—— 这是1815年在俄罗斯帝国皇帝亚历山大一世倡议下，俄国沙皇与奥地利帝国皇帝弗朗茨二世和普鲁士王国国王腓特烈·威廉三世在打败法兰西帝国皇帝拿破仑一世后缔结的同盟，这个同盟的任务就是维护欧洲的君主制。《莫斯科共青团报》就此问题采访了政治学专家阿列克谢·马卡尔金，围绕 21 世纪俄罗斯的行为与 19 世纪俄罗斯帝国的行为有何相似之处以及它们可能导致的后果进行了交流。

媒体：19世纪的俄罗斯帝国一再向欧洲派遣军队......的确存在某些相似之处——那时是神圣同盟，现在是集安条约组织......俄罗斯在其中都起主导作用。

马卡尔金：与神圣同盟进行类比是冒失的，当然，两者之间存在一些共同点。事实是，神圣同盟（几乎欧洲大陆的所有君主国都加入了这一同盟，除了土耳其和梵蒂冈 ）基于非常严格的正统主义原则，这意味着：暴力推翻统治君主以及抵触国家法律的行为都是不被允许的。在这一原则指导下，神圣同盟的主要发起人、俄国皇帝亚历山大一世没有帮助希腊叛军在 1821 年从土耳其统治下争取独立，因为奥斯曼帝国的苏丹陛下是合法君主，尽管亚历山大一世被敦促以各种可能的方式与基督徒团结一致，但他并不同意这一点。因为对他来说，正统主义高于基督教认同的思想。直到亚历山大一世死后，尼古拉一世才出于地缘政治考虑，以保护同教派的名义与奥斯曼帝国开战。结果是，1832 年希腊获得独立。

让我们看看当代俄罗斯的行为方式，它根本不像神圣同盟，例如，俄罗斯对吉尔吉斯斯坦 2010 年暴力冲突事件的立场。当时巴基耶夫是一位完全合法的总统，反对派推翻了他，俄罗斯做了什么？他们立即承认了反对派。在后苏联空间，如果说有人是神圣同盟的严格合法主义的信徒，那么这个人就是卢卡申科：他起初支持巴基耶夫，然后将他庇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总的来说，他非常不情愿地承认了新势力的上台。为什么俄罗斯根本不反对（可以说）革命者？因为合法总统巴基耶夫存在过错：他承诺将美国军事基地从吉尔吉斯斯坦领土上撤走，但并没有付诸行动，只是更改了美军基地的名称，他自作聪明——基地没有了，而美国人留下了......革命后上台的新当局和2011年选出的总统阿塔姆巴耶夫，则承诺将美国人从吉尔吉斯斯坦赶走，并且确实做到了这一点。

媒体：但俄罗斯没有向吉尔吉斯斯坦提供军事援助，虽然吉尔吉斯斯坦新的执政当局向集安条约组织发出了求助请求？

马卡尔金：是的，俄罗斯没有提供军事援助。但这主要是因为卢卡申卡的反对，理由是这是新的执政当局发出的请求。

媒体：自2010年以来，情况发生了很大变化。许多观察家说，现在我们看到的情况完全不同，俄罗斯的政策发生了质的变化。

马卡尔金：当然，情况正在发展，但同时保持相同的思想意识倾向。

媒体：我们的思想意识倾向是“重要的是不再需要美国人”？

马卡尔金：是的，最重要的是“不需要美国人”。

媒体：但就哈萨克斯坦而言，他们更多谈论的是英国或中国的经济利益。不需要美国人， “重要的是不需要西方”，对吧？

马卡尔金：并非所有事情都与俄美冲突有关。现在哈萨克斯坦出现问题，美国回避这个话题，没有说“伙伴们，你们自己去分析判断吧！”

最近的事例表明，俄罗斯政治中的反革命合法性远非其唯一原则。一方面，很多年过去了，乌克兰交替选举了两位总统——先是波罗申科，然后是泽连斯基，但俄罗斯领导人继续谈论政变和现任乌克兰政府的非法性问题，因为在 2014年 ，亚努科维奇总统被推翻，这一行动是非法的，他是在武力威胁下被迫离任的。当时俄罗斯似乎在正式地起着神圣同盟的作用：他们说，必须严格遵守所有程序，如果不遵守的话，我们就不承认……但在哈萨克斯坦，纳扎尔巴耶夫是国家安全会议终身主席。哈萨克斯坦宪法和安全会议法规定纳扎尔巴耶夫具有特殊地位。1 月 5 日，托卡耶夫总统发表讲话说他现在是安全会议主席。俄罗斯做了什么？打电话给他说，“尊敬的总统先生，您没有这个权利，这是不合法的”？不，俄罗斯没有做任何类似的事情。俄罗斯承认并支持托卡耶夫总统，并对他寄予了希望。

因此，当代俄罗斯的政策不像亚历山大一世时代的神圣同盟，而是更像尼古拉一世的外交政策，他不按浪漫主义原则行事，而是非常务实，正像我们已经说过的，他同完全合法的苏丹作战，帮助希腊叛军。还有一个典型例子：尼古拉一世对 1830 年推翻法国波旁王朝的革命及新国王路易·菲利普的态度相当消极，虽然菲利普也是波旁王朝的亲戚，但仍被认为是篡位者，正是因为革命他才登上了王位。但是尼古拉一世承认了路易·菲利普并与其建立起了务实的关系，这是因为路易·菲利普放弃了积极的欧洲大陆政策，不再帮助波兰人（波兰也在法国之后发动了一场革命）。因为对尼古拉一世来说，最重要的是使波兰归顺并控制之。

媒体：但为了镇压1848年匈牙利革命，尼古拉一世领导下的俄国仍然派除了军队。

马卡尔金：1848年法国国王路易·菲利普被推翻后，波兰人再次兴奋起来，随后在当时属于奥地利帝国的匈牙利发生了民族解放革命。而俄国沙皇不仅需要帮助当时非常年轻的奥地利皇帝弗朗茨·约瑟夫，还要镇压可能从匈牙利蔓延到波兰的革命运动。也就是说，俄罗斯尽一切努力防止不良思潮传播到波兰，并从那里传播到圣彼得堡——这就是俄罗斯的利益所在。

媒体：您认为哈萨克斯坦正在发生的事情与这段历史有相同之处吗？

马卡尔金：当然。尽管我们许多观察家通常只通过与美国关系的角度来看待一切，在哈萨克斯坦，人们显然希望防止出现像塔利班在阿富汗掌权后发生的多米诺骨牌效应。起初俄罗斯试图改善与塔利班的关系，但正如我们所见，效果并不理想。

媒体：“统一俄罗斯”党议会党团领袖瓦西里耶夫在国家杜马发言称，哈萨克斯坦的动乱来自阿富汗的伊斯兰恐怖分子的破坏活动？

马卡尔金：需要说一句，塔利班强调他们对哈萨克斯坦正在发生的事情保持克制，虽然他们是激进分子和恐怖分子，但他们并不疯狂。为什么瓦西里耶夫谈到阿富汗？这是因为，在阿富汗，除了塔利班还有“伊斯兰国”，这也是俄罗斯所定性的恐怖组织。曾经有很多人从哈萨克斯坦前往“伊斯兰国”，一些人在叙利亚，一些人在阿富汗。存在一种担心，在参与大屠杀的人中间可能有“伊斯兰国”和塔利班的同情者。此前激进分子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在那里安静地生活，直到这次出现问题......

媒体：但似乎他们说在哈萨克斯坦城市的街道上没有听到具有伊斯兰色彩的口号。

马卡尔金：他们还是听到了含有宗教色彩的口号，这是一个信号，表明一些叛乱分子可能是伊斯兰极端主义分子。现在俄罗斯决定寄希望于选举出来的合法领导人，事实已经证明他的领导能力和行动能力，尽管取代纳扎尔巴耶夫出任安全会议主席明显违反了宪法。顺便说一句，纳扎尔巴耶夫现在到底在哪里，人们还不得而知。

媒体：但如果我们再回顾一下19世纪和尼古拉一世，他为奥地利皇帝镇压匈牙利起义提供的帮助并没有得到足够的回报……

马卡尔金：是的，若干年后，俄国需要与同一个苏丹（译者注：某些伊斯兰国家对君主的称呼）作战时，苏丹得到了英国、法国和撒丁岛的支持，克里米亚战争爆发了。尼古拉一世于是向弗朗茨·约瑟夫发出求助请求，但后者不但没有提供帮助，还对俄国表现出明显的敌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托卡耶夫也是一样。他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外交官，曾任联合国副秘书长和哈外交部长，他明白，不仅需要俄罗斯协助镇压起义，还需要终结激进活动，暴乱分子手持武器，这是真正的武装对抗，不是演习。托卡耶夫需要额外的强力资源来与哈萨克精英建立关系，因为直到暴乱发生前，国家安全会议仍然处于纳扎尔巴耶夫的控制之下，军队情况不明，所有将军的将星都是纳扎尔巴耶夫授予的。

媒体：集安条约组织的军队（包括俄军）已进驻哈萨克斯坦，他们是否会从那里撤出，这是一个大问题。

马卡尔金：如果要延长集安条约组织军队的驻扎时间，必须征得所有成员国的同意。这看起来只是一个简单的程序性问题，但实际上却非常复杂。看看此次的协商过程多么复杂，说服吉尔吉斯斯坦派遣军队花了多长时间，与亚美尼亚领导人帕希尼扬进行协商多么不容易（亚美尼亚为集安条约组织轮值主席国），现在人们还在指责他。

看看集安条约组织秘书长、白俄罗斯人扎斯的表态，他说（集安条约组织部队在哈的）任务将是短期的，可能是几天，也可能是几周。是的，俄罗斯有人建议（不是来自政府）在哈萨克斯坦永久驻军，在那里建立军事基地，建立保护国......但一切都比看起来更加复杂。对俄罗斯心存感激的哈总统将继续从自己的利益出发，使哈萨克斯坦保持独立国家状态，他是真正独立的哈萨克斯坦的真正总统，而不是某个受保护国的管理者。

原文题目：Почему Россия поддержала нарушившего конституцию президента Токаева

原文出处：https://www.mk.ru/politics/

2022/01/07/pochemu-rossiya-podderzhala-narushivshego-konstituciyu-prezidenta-tokaeva.html

翻译：尼基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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