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年前家住阿弥岭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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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颜可风
家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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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7年岁末,我们家忽然从热闹异常的湘春街16号搬到阿弥岭1号,四望是水田和小山旳乡下。租住的是私房,房东还分给我们家两块菜地种菜。
那时我家特简单,一大床二小床、一张二屉条桌,外加大饭桌、大木箱、几把竹靠椅,组成全部家当。大木箱约一米见方,箱比门要宽大,还是房东严老爹,拿来大锯子锯掉了四五寸箱子边,才得以搬进家门。这木箱就是我们的大衣柜,既放全家的被子,也放全家换季衣服。
所有家具搬进房之后,父亲就带我上菜地挖土,把地翻了一遍。父亲告诉我,等菜苗栽上之后,就要经常到菜地看看,长了野草就要拔掉,不能让野草孳生。我心里生出了一种新鲜感,期盼菜蔬勃勃生长。
少将司令陈伯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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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一个休息日,一个健硕的中年汉子到了我们家,父母让我们叫他陈伯伯。陈伯伯看了我们简陋的家,知道我们一家六口(我上有两个姐姐,下有一个一岁多的弟弟)纯靠父亲一人工资收入维持生活(父亲当时在长沙市搬运公司汽车运输处财务科从事财务工作),就跟我父亲说:“你到我家去抓几只小兔子来,可以养在这只大木桶里,都是良种肉兔,两三个月就可以吃,可以改善生活。”
我长大后才知道这个陈伯伯名叫陈克斌,黄埔军校毕业,还进过陆军大学学习。解放前是囯军一个辎重兵团的少将司令,解放前夕在西南地区起义投诚。解放后作复员处理,拿了几个月复员安置费,在阿弥岭西南边的胡家垅子租了几间农房,养了几头奶牛,喂了好多鸡和兔,开始了新生活。
随后,我和父亲与去胡家垅陈伯伯家抓了四只小兔回家,并把那只大木箱腾空,将小兔放了进去。从此,我和二姐放学后,就和隔壁邻居家小孩去田野上拔草喂兔子。
六十年前阿弥岭一带示意图 绘图/颜可风
阿弥岭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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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年前的阿弥岭,是一条由南往北的小街。阿弥岭1-4号是一字排开的几户居民屋,最南端是阿弥岭1号。1号、2号是平房,3号、4号是二层楼房,坐北朝南,前面是一条小路,大约2米来宽。
我们家就租住在1号房屋的后面两间。我们房屋对面只有一间低矮简陋的茅厕,旁边搭了一间猪栏屋,租住在2号的杨大婶家饲养了一头肉猪,就养在那间猪栏屋。茅厕房后一片菜地。菜地后往南是一片开阔的水稻田,冬季种着一些萝卜油菜之类,还有一些田里种着肥田的兰花草籽和红花草籽。
阿弥岭3号、4号住的是房东一家。他们家一共有四代人。第一代是严老爹,约八十多岁;第二代是严友姑娭毑,六十多岁;第三代我们应该称姨或婶婶,估计是三十八、九岁。这个姨为人善良,知书达礼,穿着素雅,现在感觉她应该是一个工厂的管理人员,当时在南门口一带工作;第四代陶三、陶四,那时和我年龄相仿。五八年夏天,我看到一个女孩子,衣襟左上方别着一枚小小的长方型证章,白底红字写着“北京师范学院”,但不知道这个姐姐是陶家的老大还是老二。
我们隔壁还有一张姓人家,他们家是3号、4号的后屋,从北边进出。张家先生在劳动路上什么设计院工作,夫人负责家务,有两三个儿女,大的是女儿,老二是儿子,老三也是一个儿子。女儿比我大一点,老二比我小一点。
5号住的是一户农民,他家姓田。我们与他家交道不多,印象不深,两夫妻有一男孩,这男孩也是七八岁左右,上面还有爷爷奶奶之类。
6号是桂花树小学,学校后面是一条小溪流。小学对面7号、8号是大杂院,住了好几家居民,9号是一家豆腐店,老板姓高。
桂花树小学隔壁有几户人家,还有小店铺,印象最深是一家铁匠铺。掌锤师傅姓董,那时大约五十来岁吧,比较瘦。铁匠师傅带了一个年轻徒弟,长得高大壮实。每天从早到晚都听见铁铺叮叮当当敲打声,给冷清的小街带来一点热闹气息。
街中被一条由西向东的小港子(小溪),把南北向的阿弥岭街道隔开,绕过小学校,径直流向田野。溪上面一座小桥,没有护栏。桥北是阿弥岭街尾,街两边各有十来栋房屋,好像有卖肉的担子,还有一家小南食店。
今日桂花树小学 图源/颜可风
阿弥岭的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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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树小学据说是清代享堂改建。享堂即古时城里老了人,将棺柩运出城,暂时寄存处。古代殡葬礼仪繁锁,棺柩不能随便入土,送出城后一般寄放在享堂,再择吉日下葬。
我们转到这个小学读书时,早已看不到享堂的面目了。小学校园扩建了,有较大的空坪,装有两种健体娱乐器械,一是巨人部,其实是一根竖立的2米高的大木柱,顶部装了一个转轴,转轴上拴了四根粗麻绳,麻绳下端结了个小圈,四个小孩子可以同时玩。玩的时候小朋友把一只腿伸进去半坐在绳圈里,几人同时起跑后,便悬在空中旋转;另一种是秋千架,悬挂着两只秋千,每只秋千可以玩两个小孩。还有跳远跳高的沙坑。虽然这些健身娱乐器具极简陋,却也是我们当时快乐的源泉。
阿弥岭街尾(北端)是一条很陡的山路,沿山路上去,东面山坡是长沙市新生制砖厂(现在是长沙市武警支队宿舍)。当时这座黄土小山已挖平了一半,形成一块平地,码着一排排制好的砖坯,还有一排排烧好的红砖。砖厂的大门朝路面,大门内有办公室,有警卫办公室、宿舍,还有劳改、劳教人员宿舍。砖厂后门通往砖厂的制作坪。砖厂内外还有几座较高的警卫瞭望塔,能一目了然地看清被监管者的动态。
西边山坡有一片旱土,冬季种了点小麦,小麦收完就种红薯。旱土再往西边,就是长沙新生火柴厂(现在叫长华公司),也是一座劳改单位。
原长沙新生火柴厂、长沙新生机械厂厂址 图源/颜可风
如果翻过山坡继续往左家塘走,路面渐渐平坦。路西边是一家新生机械厂,路东边还有一家工厂。这个路口处较宽大,经常看到一个汽枪摊位,放着两支旧汽枪,十来米远摆着个靶子。一分钱2枪,打中免费。
继续往北走,就可看到路两旁的池塘和菜土,菜土边有房屋(后来知道这个农家姓曾)。屋前一块小小的禾坪,经常看到一群鸽子,或在房间上空欢乐飞翔,或在禾坪上自由踱步。
走过池塘菜土,就到了左家塘。这条街比阿弥岭街热闹多了,有粮油店、饮食店、南货食品店、蔬菜肉食店、煤店、小百货店、文具店、废品回收店。老百姓生活必须品一应俱全。
老长沙稻田农夫
阿弥岭南边有一条十字岔路,南通树木岭,东边去狮子山,往西一条山道,弯弯曲曲通向胡家垅(翻过胡家垅后的山岗就是后来的长沙标准件总厂、长沙床单厂、省轻工安装公司、长沙阀门厂,但当时是一片荒山)。往胡家垅这条山道北是一座绵延的小山,山道南是一片农田,还有一口较大的水塘。
菜园被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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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家分的菜土,就在我家房子的东旁,只隔一条尺把宽的小路就到了菜园。菜园外围有一圈篱笆,很稀松的竹篾编的那种。房屋北边也有一些菜土,还有一眼水井,我们吃水用水全靠此井打水。
我们在菜地里全部种上了莴笋,那时正是冬天,无需每天浇水,只隔几天浇一次沤熟的稀肥水。到了春节前,那莴笋叶绿油油的,莴笋脑壳又粗又壮。只要一棵菜,莴笋脑壳炒得一大碗,莴笋叶子也炒得一大碗。
可惜,我们家仅仅只吃了几餐后,那两块地里的莴笋,突然在一个晚上全部消失了。第二天早上看到光秃秃的菜地里只有几根稀稀拉拉的杂草。这事发生在离春节只几天的日子,当时感觉很难受,很沮丧。
艰难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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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之后,父亲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后来在一个雨夜,听到母亲和大姐在讲悄悄话,说父亲“被打成了右派分子”“关起来了”“还会坐牢”等一些让我非常吃惊而且恐惧的话。
到四五月的时候,家里已经没有任何收入。经好心人介绍,母亲接了附近一些被子床单来洗,大约是几分钱或一角钱一床。二个姐姐都帮忙洗,扯井水、刷床单、牵绳子晒,晒干后再折好给别人送到家。
陶三、陶四的妈妈也给我们家送来了一些手工活,就是她们工厂做煤汽灯的纱罩子,要人工缝一下口子边之类。两个姐姐都参与这种手工劳动,一个月大抵也能挣得几元钱。后来二姐的一个同学也介绍我们锤瓜子,将瓜子皮去掉,把瓜子肉送到收购点。这种活,母亲也让我参加。
至于收入,绝对是少之又少,一个月全员投入所有时间,可能也得不到多少报酬,但总比没有收入要强一点。
无奈,母亲决定让两个姐姐停学,以解决吃饭问题。当时大姐十五六岁,差一点点就初中毕业,二姐十二岁,刚读完初小。这时候,大姐的班主任来了(姓周,十一中的女老师,教数学),苦口婆心劝导母亲,一定要让大姐读完初中,考一个中专,说很多中专不要学费,还有生活费发。母亲动心了,再怎么艰难也要送大姐读完初中,结果让二姐先停学。
那阵子,还有邻居介绍了桂花树小学的姚老师,把一个出生不久的小孩寄放在我家带。姚老师每天早上把小孩抱到我家,母亲上午给小孩煮一次奶粉吃,姚老师中午来喂一次母乳,下午母亲再给小孩煮一次奶粉。每个月也有几元钱固定收入。
姚老师丈夫当时在火柴厂从事宣传工作。姚老师看到我家确实困难,还特意介绍二姐去长沙火柴厂做临时工。我二姐去火柴厂是装火柴盒,即把火柴棍子装到那小盒子里。我也常跟随二姐一起,那时候也没有童工一说。
那个车间很大,有一排工作台像教室的讲台,不过长一些。记得台子上放着四方的大木盘,分成十条格子,我们将装好的火柴盒竖放在条格里,每条格放16盒火柴,每盘160盒,装一盘是6分钱。我们装好5盘、10盘就送到验收台,若验收合格就登记在名单上。我那时候从早上8点到晚上10来点钟,大约能装五六盘。二姐比我要多装几盘。
后来听人讲,姚老师爱人属刑满就业人员,由于会写会画,就留在宣传岗位负责版报工作。还有一大批解放前从事色情行业的年轻女子,在火柴厂劳动,经过几年教育劳动,转为就业人员,发给工资,成为自食其力的工人。
记得车间一个劳改人员叫殷剑书(音),我们加晚班疲劳瞌睡时,他会一边做事,一边给我们讲故事。主要讲聊斋,常常听得我们心里紧张,瞌睡顿无。看得出此人是读书人出身,不知犯了什么事。
长沙火柴厂生产的火柴 摄影/周和平 熊其雨
修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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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从树木岭到阿弥岭没有马路,运输物资全部是土车子,即独轮车。我们家刚搬到阿弥岭,从早到晚都听到这种独轮车咿呀咿呀的声音。
五八年秋天,我们房屋东边开始修马路,我们的菜园正好在马路红线内。因此我们家的菜地很快消失了。
附近的农民也加入了修路大军,从早到晚吆喝喧天。他们先是在线内填石头,再挑土覆盖在石头上,然后几个人抬着那种沉重的石墩子压路,一边唱夯歌一边压实马路。记得歌词是:同志们哪加油干哪,嗨嗬哟喝嗨嗬哟……修路工人都是日夜奋战。
照明则用煤气灯,那种灯烧煤油,并且要打气,玻璃罩子里面有我们家手工绞边的纱罩子。这种灯比家用煤油灯威力大得多。
在修这条马路的同时,京广复线也几乎开始动工。附近的小山丘好多都被削平,那些山石泥土则变为路基。因为离我们家也不远,且与门前马路是平行线,晚上清楚地看到那边施工更是挑灯夜战,照耀得如同白昼,队伍更庞大,气势更磅礴。
1959年长沙学生在京广复线劳动
给牢中的父亲送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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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不幸的是,马路修好之后,我看到一队穿着劳改队灰服装的人,挑着一担担硕大的稻草,由两名全副武装的战士押送,从我们家前的马路上经过。我好奇地注视着,突然发现父亲在这支队伍里。
我赶紧躲到屋里,非常害怕。我知道这是新生机砖厂需要稻草编织成草串子,再覆盖在砖坯上,防止未经烧制的土坯淋雨。那天晚上,我很久很久还睡不着,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我想告诉母亲,又怕,最终也没有告诉,搁在自己心里,一个人难受。
有一天,家里做了锅红烧肉,母亲先给父亲盛了一大碗,盖好放在一个菜篮里,让我赶紧趁热给父亲送过去。我提着菜篮,兴冲冲穿过阿弥岭小街,爬上阿弥岭,来到砖厂门口,径直就往厂里面走。持枪警卫将我拦住了,说不是探监时间,不准进去。
我心里一急,哇哇大哭,惊动了监管干部。随即走过来一个负责干部模样的人,问我们什么事,我说了事情原因。这个干部可能也动了恻隐之心,大声说“我负责帮你送到你爸爸手中”,说完接过我的菜篮子。
1979年末,父亲获得平反。
催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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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个时间段,严老爹家的私房也适时进行了社会主义改造。没改造时,严老爹从来没有催过房租,也没有要我们搬家的意思。母亲碰见老人,总是说:“对不起!累您老人家再等几天,我们凑齐给您送过来。”老人也总是安慰母亲:“没事,没事。”改造后,房东变更为南区房地产公司,房地产公司月月来催房租。
房产公司收费员名叫杨六初,四十多岁,瘦高个,人很淳朴很善良。母亲如实告知困难情况后,杨伯伯帮忙介绍二姐到妙高峰修建公司去学徒做泥工。虽然只有十八元工资,但她省吃俭用每月还能资助家中几元钱。
我虽然小,但只要有空,我就去制砖厂推板车。那时很多板车在砖坪里拖砖,阿弥岭坡岭很陡,需要在后面加一把力。有一次我推板车,推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得了五分钱,非常高兴。但那时没有方位感,回来时凭感觉找到新修的铁路顺着一直往前走(那时新修铁路路基上还未铺铁轨,高出地面二米左右,好远就看得到。现在回忆应该是过了五里牌到了陈家湖一带),结果越走越远。想到阿弥岭那边可以看到很多小山丘,突然醒悟,立即掉头往后走。那天很晚才回家,家里已乱成一团,此后母亲再也不准我去推板车了。
不能推板车还能干吗?说来也巧,隔壁杨大婶看到原来的乡长在视察马路通车,连忙跑上去跟他说修马路占了我们的菜土,请他帮忙还一点土地给我们种菜。没过几天,我们就分到了菜地,就在马路东边,离我们房屋很近,于是我就开始学习种菜。
菜地
母亲“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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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弟弟大了一些,母亲就到长沙市第三人民医院做勤杂工。母亲从家中出门,上阿弥岭往西经过长沙火柴厂,再上曙光路(那时不叫曙光路),再经小林子冲到劳动路,然后到三医院上班,全部是崎岖的山路,每天来回估计要走20里。
母亲最害怕上晚班,因为上晚班经常踫到住院病人亡故,而晚班的勤杂工需要抬亡者遗体到落气亭。从住院楼到落气亭路灯昏暗,比较冷僻,心里常常发怵。这是她从未经历过的难关,但母亲还是咬牙挺过来了。
母亲出身于湘阴县一个富裕人家,解放前家中经营湘阴最大的南货号:邵记和丰南货号,乡下还有几十上百担田地。母亲在抗战爆发前后毕业于湘阴县初级女子职业学校,当时也算是个知书达礼的人。母亲对我们的教育,常引用一些古诗文中的语句,什么“早起三朝当一更”“书到用时方恨少”“吃不穷穿不穿,不会划算世代穷”等等。母亲还会唱很多抗战时期流行的歌曲,如《毕业歌》、《大路歌》,《在松花江上》等等,我小时候听到母亲哼唱过,十分好听。
母亲也很迷信,到过大年时,不准讲不吉利的话,年三十多煮点饭菜,余饭余菜留到初一吃,初一不能倒垃圾。1957年她帮父亲去算过命,八字先生说父亲人不见官八字也要见官。母亲笃信父亲这次反右遭祸是命中注定,怪不得天,怪不得地,只怪命中有此一劫。
母亲还会“打时”,生活遇到什么坎坷难处,她就会五个手指头掐算一番,然后告诉我们这事会怎样发展,或吉或顺或难或咎,而且经她掐算的事情也常常很准确。
好人汤连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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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晚年时给我讲过一件事,唠唠叨叨讲过几次。她说,刚解放时,有年遭水灾,湖田颗粒无收。父亲为了安排好家庭粮食,特意从岳家(即我外婆家)借了二十担谷,请汤连爹(一位帮我们家种田的贫雇农)驾划子(湖区子船)从县城运回临资口,并将稻谷全部存放在打米行,以后每月从米行背米回家维持全家生活(那时我们家有祖父祖母母亲,两个姐姐,我也已经出生)。
因为是从码头上一担担将稻谷挑运到米行,肯定镇里街上许多人都看到。所以,1950年斗地主分田地的斗争如火如荼时,就有人在斗争大会上提出问题,讲我父亲从公家搞了几十担谷回来。顿时群情激愤,高呼口号,要求斗争我父亲。我母亲吓得脸色苍白。
正在这危急关头,是汤连爹走上台,大声解释了此事经过,这才给我父亲伸冤解危为安。否则任凭我父亲有多少张嘴,也无法为自己洗刷清白。母亲反复叮嘱我们,汤连爹真是好人呐!
父亲晚年,也曾反复给我们兄弟姐妹说过这件事情。
陈伯伯“畏罪潜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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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桂花树小学读书时,有一次刚下课,同学们轰地一下就跑到学校隔壁看热闹,原来是铁匠铺的老板娘上吊死了。后来才知道可能是老板娘和徒弟发生了什么暧昧之事,被老板发现,这才使老板娘羞愧难当,一死了之。
大约过了几个月,这个铁匠铺老板又结婚了,而新娘也住得不远。就是住胡家垅山坡边一个单家独户的妇女。铁匠老板结婚后,这个新娘则出售了原来的房屋,铁匠一家也搬走了。
事情好巧,新娘原来的那栋房屋就被陈伯伯买下来。陈伯伯稍微扩建了一些鸡房兔舍,一家三口也住得很舒服,房后还可以种一点蔬菜。那时候,陈伯伯喂的奶牛,也公私合营了,都合并到长沙市奶牛场。陈伯伯的儿子初中毕业后,考取了黔阳卫校的医士班。
大约是1960年或1961年吧,陈伯伯突然之间失踪了,单位领导给陈伯伯加了一个很别致的名称:畏罪潜逃台湾或者畏罪自杀。
文化革命结束后,终于有了结论。八十年代初,市委统战部和南区统战部给陈伯伯恢复起义将领荣誉,给陈伯伯的遗孀(我称呼为玉姑的老人),毎月发给一定生活补助,让老人能够解决温饱问题。
大姐失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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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姐初中毕业后,本来可以选报好多中专学校,有卫校,有中等师范,有机械中专,最后她选中湖南省土木建筑学校。可能是憧憬着毕业后戴着藤条安全帽,手中拿着建筑施工图,在各种工地来回穿梭,指导施工人员进行工作的神气吧。
但在湖南省土木建筑学校仅读了一年多,全国性基建下马,这个学校就被解散,大姐也中途失学未能毕业分配。这个建筑学校就设在雨花亭,后来利用原校区改建成长沙市第二十一中学。
湖南省土木建筑学校,1958年成立。1960年3月,为扩大办学规模在长沙树木岭征购约9万平米土地,设立湖南省土木建筑学校树木岭分校。1962年4月,学校停办。1972年12月,学校恢复办学并更名为湖南省建筑学校。学校现已发展为湖南城建职业技术学院(位于湘潭)
稻草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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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8年,我们家家户户的铁锅铁器都收走冶炼钢铁,都改为吃食堂。食堂设在阿弥岭街的最北端,靠西边的山坡下。
食堂饭菜油水不足,刚吃过肚子还觉饿,充满一种饥饿感。因此食堂就做了一种稻草馒头,将稻草切碎处理后与面粉一起和匀发酵,大个头,浅黄色,散发着一股浓浓的稻草芬芳。口感不错,吃过也有一种膨胀感,以致于我现在还记得十分清楚。
吃食堂大锅饭(图源网络,仅供参考)
历史的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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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阿弥岭生活了整整四年,1962年元旦又搬到了北区洋火局。
1984年8月,长沙市铁建指挥部征收了南区桂花大队的土地,并对全大队的人员进行安置。桂花大队土地资源非常丰富,北到左家塘南到树木岭,东到京广线铁路,西到曙光路,有农田和山地,以及阿弥岭、狮子山、胡家垅、水库等地一些居民和农民聚居区,全部属于征收范围。
然后开辟了几个新的居民区,包括现在的桂花新村、赤岗小区、狮子山小区、狮子山二片小区、水库小区。阿弥岭小街也全部推平,重新规划修建了一条新的阿弥岭街。桂花树小学也整体搬迁至桂花新村,即原先桂花大队部附近。腾出来大大片土地。
当时铁建指挥部有一个政策,长沙市的工厂单位每接收一个成年农民(16岁一55岁),单位即可分得半亩土地,并且每人带7000元安置费。换言之,如果一个工厂或单位接收安置100人,这个工厂或单位即可获得50亩土地和70万元安置费。
这种安置接收都是双方自愿的行为,农民要看你们单位在什么地方上班,安排做什么工作。而单位则主要挑选年轻力壮的人,便于安排工作。双方确定之后需要签一个文件,表示双方自愿。当年有数十家单位在此接收了大批青壮年农民,如长沙市第一输公司、长沙市联运公司、长沙市金属回收公司等等。
我们单位(长沙市笫五运输公司)也接收了60个农民,分到了30亩土地。我当时就是负责与桂花大队青年接洽,动员他们到我们单位。我们单位安置方案是男性适龄青年学习汽车驾驶,年纪稍大一点学习汽车修理,女性青年分配到单位下属电器厂工作。还有一些尚未毕业的学生,我们单位负责供他们上学费用,并且带工资学习。优厚的安置条件吸引了很多青年来我们单位。我们在1984年底就圆满完成了动员签约安置工作。
而长沙市铁建指挥部则得到了更多的土地资源,用以建设树木岭的新铁路货运站。这是因为设在湘雅路口的老北站,巳经完全不适应当时长沙市飞速发展的货运形势,而老北站周边也根本不可能扩大货站的规模。
今天,桂花大队已经是左家塘街道下面的一个社区,管辖范围也大大缩小。而狮子山和水库也是单独的社区了。社会的飞速发展,带来阿弥岭的巨大变化。这里的山林,田园,小溪流,已消失得干干净净,根本看不到田野的痕迹。
桂花路上看左家塘街道办、桂花新村住宅区
那些我曾经接触和熟悉的人,可能早就消逝在历史的尘埃里,但却依然在我脑海里闪现。这一带今天高楼林立,店铺繁荣,夜里更是灯火辉煌,人流如织。汽车的笛声此起彼伏,时时在我耳际鸣响。
这一切就是我曾经在阿弥岭上生活的回声吗?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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