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树 | 与八十年代告别:佐罗,我们的佐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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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给大家说一段关于老译制片《佐罗》。
2021年的冬季,确属非常有特色的“疫情时代”的冬季。
蜷缩书房,我大幅减少了外出、会晤的次数,每日在家读书,写作。
不过,稍微闲暇,刷刷朋友圈,既可以看到各路新闻,稍微不留意,还可以见识明星赚钞票,又或者学生勇于揭发老师等等稀奇景象……
网络时代,稀奇景象目不暇接,我唯有默然独对窗户,静看远方沉沉暮霭,倍感冬意真切凄清。
于是,我有了人心不古的喟叹。
也就想起多年前的那些可爱、温暖、真实、有趣的旧的时光。
那时,是1980年吧。
这一年,广东省的深圳、珠海、汕头和福建省的厦门,被定为改革开放的经济特区。当时,我和报社大院的孩子们太过幼小,听着收音机完全搞不懂经济特区意味着什么,就只能听信邻居大叔表情神秘地摇着蒲扇的信口胡掰。
他信口开河,说是经济特区就是要搞资本主义。
我们听后,非常震惊。
如果经济特区了,资本主义了,这五个城市的孩子们稀里哗啦都掉入水深火热,咋办?
我们无限担忧。
可是,让人担忧的事情还不止这件。
也就在这年吧,主持发表《中美建交公报》的美国总统卡特,居然在美国总统选举中,被推下总统宝座。
这一事实,对习惯了以正确与否的黑白分明的思维判断事件进程的红旗下的孩子们而言,简直难以接受!
何况,因为《中美建交公报》,卡特已为家喻户晓的,我们心中的推动中美友好的大好人。
美国总统大选这事,我们闻所未闻,人人茫然。
里根,这又是哪位孙子?
可能身在报社大院,受着环境影响的原因。我们大院孩子们百般猜测卡特下台事件,越想越是非常愤慨。
觉悟再高一点,年龄再大一点的朋友,甚至会怀疑美帝亡我之心不死,因而耍了阴谋,将推动中美友好的大好人卡特撬下总统宝座。
现在回望,遥看当年孩子们幼稚的愤慨水平和怀疑风味,其实,颇与前不久的网络朋友愤慨与怀疑拜登与川普的故事,完全高仿。
可惜,四十余年,弹指挥间。
年龄哗啦啦虚长了的孩子,守住了本性,还是孩子。不过,纵算今天还是昨天,但是,昨天确实不再是今天可以找回来的昨天了。
闲言。
1980年左右的重庆临江门街景。
也在这一年,亚洲影视歌坛天皇巨星山口百惠在日本武道馆向数万热情歌迷告别,最后一曲结束,山口百惠将话筒留在舞台,飘然离去……
当然,这件事情,我们当时是真不知道,或者真不注意。
因为,那时的山口百惠到底是谁,我们同样是茫然不知。
那时,我无知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其实,现在看来,我们这个时代的人群最大的特点,就是我们会按照我们养成的思维习惯去想象我们的有所知。
同时,我们还会按照我们养成的思维习惯去心安理得地忽视、回避我们的无所知。
更为重要,我们这代人虽然说是亲身经过了改革开放四十年,其实,我们也习惯了按照养成的思维习惯,用优美的语言和创新的逻辑,去重新诠释和讲述我们所有的有所知、无所知……
眺望如今的网络,举目所见,互联网上到处都是那些无所不知、无所不写,同时非常擅长抢跑道德高地的文章。
完人太多,唯有唏嘘。
再次闲言,继续正题。
1980年,我们这批孩子就这样自作聪明地快乐而自信地成长着。
当时,中小学教育略有改革,但依然残留文革学制,学校都有政治和文化两类教学的要求。
同时,学校还非常强调师生们的学工、学农、学军等等“兼学”内容。
所谓“兼学”,其实就是培养工农兵,从娃娃抓起。
现在,谁还依稀记得那些童年的“兼学”趣事?
我重情恋旧,因而对往事记得较为清楚。
当时,和全国、全市的所有中小学校的班教室一样,我们班教室在进门的讲台的一角,日常性搁置了一、二个半新不旧的箩筐。
箩筐里非常神奇放置的,就是全班孩子们上学放学路上捡来的废钢铁,箩筐上面墙上贴有一张红榜,上书捡废钢铁数量最多的一二三名同学。
这堆废钢铁往往在一月、数月不等,由学校统一收走。
平常时候,堆在教室一隅的这堆宝贵的杂物,使得教室的气息似乎有些古怪。
我们的小学,大抵就是这样过来的。
不过,到了1980年秋冬吧?
因为一部电影,装满废钢铁的破箩筐给我们带来了极大的乐趣。
当年,都是谁家的孩子?如今,又是谁家的爷们、娘们?
这就需要从译制片《佐罗》说起。
现在知道,电影《佐罗》大致在1975年,由法国和意大利合拍。上海电影制片厂约在1979年配音制片。而后,1980年前后,电影在全国开始放映。
与之前的进口电影《追捕》《瓦尔特保卫莎拉热窝》《桥》等等电影一样,《佐罗》在国内热映,同样是万人空巷,风靡一时。
这是中国人在电影上第一次见识传说中的“侠客”的形象。
现在,还记得电影里那个难忘的场景?
某天,午后,南美西班牙殖民地新阿拉贡的集市,躁动不安。
这时,当地的城管、法官、士兵、无良商人们正在以法律的名义,控告、审判并鞭挞弱势的民众,以及为民众辩争的牧师……
就在这时,画面外有洪亮的话音传来:
“从现在起,我们不打无辜的人了。
让你们看看公正的判决”。
音乐响起的瞬间,黑衣黑马,一骑绝尘,佐罗转眼就在眼前。
佐罗皮鞭挥舞,抽破了城管、法官、士兵、无良商人们的衣袍,破烂处都是一个显眼的字符“Z”。
这是佐罗的西班牙语原拼单词“Zorro”的第一个字母。
“Zorro”为“狐狸”的意思。
在集体主义、集体荣誉的工农兵时代尾声,佐罗以如此个性鲜明的方式出场、亮相,再加上佐罗扮演者,法国影星阿兰·德龙外型俊朗、举止优雅、演技高明,相比杜丘的刚毅、瓦尔特的英勇,佐罗拔剑所向无敌从容潇洒却更现贵族气息。
此外,形象如此完美的佐罗,还有上海译制片厂童自荣老师为佐罗的华丽的配音加持,确实让人为之迷醉。
——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童自荣老师为很多译制片配音。
其中,尤以《佐罗》最为经典。
至今含英咀华,我们从佐罗的每一句汉语台词里,依然可以品味出纯正的电影剧情和当年的美好时光。
毫无悬念,佐罗瞬间圈粉,魅力与钢剑所向,完全不分男女老幼。
其实,译制片《佐罗》精彩,并非我们当年见惯了的说教电影。
与《追捕》《瓦尔特保卫莎拉热窝》等等进口电影一样,《佐罗》属于商业性的轻喜剧动作电影。讲述的故事也是非常简单。
十六世纪,西班牙在南美洲的殖民地新阿拉贡,以驻军长官韦尔塔上校为首的贪官污吏,狼狈为奸,乱派捐税,祸害一方,甚至害死了正义、善良的老总督。
于是,老总督侄子,同样正义、善良且充满理想的米格尔准备接任总督,以公允法律整顿吏治。
不料,就在上任途中,他也惨遭韦尔塔上校派出的刺客杀害。
米格尔的好友,正准备从南美洲赶回西班牙的“欧洲第一剑士”堂·迭戈救援不及,目睹米格尔总督遇害,遂决定接受米格尔死前委托,伪装总督赶往新阿拉贡,以铲除贪官污吏,为好友复仇。
佐罗与奥丹西亚表妹。
故事就此展开。
就在韦尔塔上校自以为刺杀总督成功,自己可以独裁权力之时,堂·迭戈化身米格尔及时赶到新阿拉贡,不尴不尬间以纨绔子弟的颟顸形象,顺利就任了总督。
——“无声就是默许, 是吗? 威尔塔上校?”
这是堂·迭戈冒充总督出现在新阿拉贡的台词。
从此,堂·迭戈在新阿拉贡有了双重身份。
日常,他为总督,表面都是懦弱、胆怯、毫无主见,贪于享受的娘炮样子。
——“喜洋洋的,美滋滋的……这儿我样样都称心,连我自己在内”
“奥丹西亚表妹,你这样侃侃而谈,恐怕会引起在场不少仁人志士的争议”。
这是堂·迭戈以颟顸、纨绔的总督形象出现的台词。
于是,残暴的韦尔塔上校也好,善良色民众也好,美丽而嫉恶如仇的奥丹西亚表妹也好,他们眼里的堂·迭戈,始终就是这样梦游着的徒有其名的软弱的总督。
然而,电影剧情从堂·迭戈的第二个身份切入,并推动剧情渐进高潮。
堂·迭戈到了新阿拉贡以后,每当发生豪强、贪官、奸商、军队凌辱、欺压平民事件,堂·迭戈便在哑巴忠仆掩护下,于密室换装,于密道潜出,化身侠客“佐罗”,骑上黑马,行侠仗义,快意恩仇。
佐罗蒙面,是以黑布仅蒙遮眼部,露出一双眼睛。
这个形象,不像国产电影的武士蒙面造型那种蒙嘴,露眼,如是戴着口罩,人人认识,就是电影导演认不出来的款式。别具一格,更酷更帅。
尤其,佐罗每次出场,都是黑衣、黑马、黑披风,长剑划出非常拉风的“Z”,识别度极高。
同时,画面之外,还配有西班牙吉他伴奏的佐罗主题曲,音画同步震撼人心,确实让当时少见世面的人们为之入戏,振奋沉醉、记忆深刻。
多年过去,女人们还会记得阿兰·德龙无意侧首之间,那种英俊、随意、从容、冷酷的样子。
而当年的孩子们,即便如今年过中年,对佐罗精湛的剑术,依旧恋恋难忘。
如是我自己,随手写作,脑海顿然浮现出佐罗在与搏韦尔塔上校决斗的画面。
佐罗,改革开放以后出现的银幕上的第一个武侠。
酣斗间隙,佐罗跃身教堂一张条桌,冷峻挥剑,劈砍蜡烛,蜡烛不动,而后,佐罗默然跺脚,蜡烛噼里啪啦,应声裂开……
在尚未开启金庸等神怪武侠及香港鸡血武侠片的时代,佐罗剑术,顿然成为男生心底的神迹。
于是,受《佐罗》电影感染,孩子们再无玩耍传统打仗游戏的兴趣。
取而代之的游戏,是几乎人人都在学剑,几乎人人都在缠磨爹妈允许自己再看一遍电影,或者干脆蹭票、混场,再看一场《佐罗》,以企图揣摩佐罗的剑法真谛。
要学剑法,先得有剑。
到了学校,好了,也不知那位兄弟率先行动,一二天内,全班男生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瓜分了教室箩筐里的所有稍微够长的盘圆,钢条等疑似钢剑的废钢。
最后,废钢找完,找不到了。
没有“佩剑”的男生心有不甘,也要跑去校外树上、竹林,攀折一根细细的树枝、竹枝,仿学佐罗舞将起来。
于是,上学途中,课间,放学途中,只要机会合适,不分钢条、树枝,人人都是挂在腰上,提在手里,端是杀气腾腾,满腔行侠仗义的激情与梦想的样子。
可以说,佐罗的长剑与瓦尔特的西洋拳,酋长的飞刀,实为六零后、七零后生人的青涩岁月的标志性记忆。
不过,相比瓦尔特、老虎、杜丘、酋长等人而言,《佐罗》电影不在战争状谈,也不是佐罗面临个人危险状态等等情况,必须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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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罗每次挥剑所向,无一不是为了行侠仗义,扶危济贫,戏耍权贵,惩治邪恶。
就如同前文讲述,佐罗在集市上用行侠仗义主持法律的公允,对法官、城管、军人和非法商人实施鞭刑,这种与八十年代,与孩子们天然吻合的价值观,更使得成年人与孩子们将佐罗奉为偶像。
这种影响,甚至延续今天。
如今,我们联想那些电影里的法官、城管、军人和非法商人等等往事,多年前深藏心里的佐罗,总会在梦里醒来。
可惜醒来,生活依旧,搬砖忙碌,唯有抽空躲在无人知晓的偏僻处,仰天叹息。
不过,电影里的台词却在内心激荡,非常清晰。
——“我是为那些受到横征暴敛的受害者来募捐的。 正好赶上赎罪节, 我相信你们会慷慨解囊的”。
这是佐罗出现在官员与贵族们在教堂礼拜时的留言。
——“这是给你敲的丧钟,威尔塔上校……
你的阴谋差一点得逞。
……但是你过于压迫人民了。 所以现在官逼民反”。
这是佐罗出现在韦尔塔上校逼婚奥丹西亚表妹的婚礼上,向韦尔塔上校提出决斗的台词。
——“修道士佛兰西斯科之死, 解脱了我对另一个好人所承担的诺言”。
这是佐罗目睹韦尔塔上校杀死修道士佛兰西斯科,决意在决斗中处死韦尔塔上校的台词。
电影里,为民众行侠仗义的佐罗,成为六七十年代男人们童年、少年的执念与记忆。
电影最终,经过一番斗智斗勇,堂·迭戈以总督和佐罗的双重身份游斗韦尔塔上校,并且在韦尔塔上校强娶奥顿西娅的婚礼上,挥剑击毙了这个恶棍。
最终,随着《佐罗》主题曲响起,电影并没有陷落佐罗与奥丹西亚表妹的花好月圆的爱情套路。
在人们视线的远方,佐罗立马挥手,而后潇洒告别了新阿拉贡……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电影结尾,完全就是真真的《侠客行》那般的诗情。
说到这里,故事说完了,夜色更深了。
说着这部电影,闭目感觉这部电影,当时电影内外的场景都是如此清晰,恍如昨天。
可是,静心想来,逝水如斯,40余年时光渐行渐远,八十年代已经淡出了我们的世界,到了我们必须要与之告别的时候了。
幸好,还有网络,那些从八十年代走来的朋友们,我们虽然在来路上相互迷失,却又可以在冬夜相逢这个网络。
于是,隔空问安:
冬夜,您好。
写作不易,鸣谢三点一转。
2021年12月21日凌晨3时,橡树于广都铭贤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