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音师》之谜，或人类有多少种狗血动机 ▍殷晓媛

那是去年夏天，Roby正坐在塞纳河畔的咖啡馆喝下午茶，手里拿着一本《The Code Book: The Science of Secrecy from Ancient Egypt to Quantum Cryptography》（《密码书：从古埃及到量子密码学》），等待傍晚那个无聊讲座的时刻到来——不同的听众，相同的内容、腔调甚至抖包袱的节奏，这让他不胜其烦。“总有一天，我不得不可悲到像Pi一样向自己撒谎，安慰自己我的人生其实有另外一个版本，而坐在这里的我，就像汉克讲给曼尼（见《瑞士军刀男》）的完全不好笑的故事，只发生在我大脑里……毕竟，Truth Hurts（美剧《Lie to Me》海报语）。”

他端起咖啡，却看到杯中映出的一个人诡异的笑容——那人似乎正低头看他正阅读的书，冷不防从肩头伸手将书抽走，并向他无措的双手间塞下来另一本差不多大小的书。麻利地做完这两个似乎并未被旁人察觉的动作，他若无其事地向前走去。他穿着兜帽衫，背后写着“A HUND HAND”的红漆广告式字体，一顶鸭舌帽压得很低。Roby正要起身赶上前问问他刚才是在搞什么，听到右后方有人大吼一声“在那儿！”兜帽衫男闻声跳过防护栏，跳到了马路另一边，两个身手矫健的家伙很快追了上来，也飞跃栅栏，追着那神秘人，穿过绿地和喷泉，消失在公园的树林里。

“A HUND HAND？‘一只狗爪’？（hund在德语中是狗的意思），还是‘洪德的一只手’（德国物理学家弗里德里希·洪德）？”在来莱茵费尔德的路上，当他讲起这一段时，Dart教授突然插了一句。

“你为什么关心这种细节？”坐在前排的AT当时正在打盹，转过头来看了教授一眼，似乎觉得他是在小题大作。

“因为我觉得那是印度电影《Andhadhun》（《调音师》）的字母重组——可电影是去年10月才上映的。所以，Roby的记忆是不是发生错误了？”教授表示怀疑。

“我只记得里面那句脍炙人口的台词——'What is life? It depends on the liver.'”

直到他们抵达莱茵费尔德，这个似乎无关紧要细节上的疑团仍然像earworm不时冒出来。他甚至萌生了让Roby去接受催眠以还原起现场的想法，但他知道Roby一定会断然拒绝：自控力是他最引以为荣的品质，失去自己神志甚至身体的主导权无异于坠入地狱。

“所以确切地说，并不是你发现了《Mind A》，而是有人选择了你作为托付它的对象。”Amy说，“那么还想得起找到《Hera Zihn》的前因后果吗？”

“在一家旧书店橱窗里看到的，吓了一跳！除了颜色和厚薄，它和《Mind A》如此酷似，包括包角的做旧和布面纹理的疏密程度，似乎出自同一位工匠之手，而且几乎是同一时期诞生的。”

此刻，Amy打开琴盒，从内层里取出几张插图手稿，“《Hera Zihn》，是我父亲的作品。”

Dart教授似乎早已预料到Amy是有来历的，此刻点了点头，说：“那么，既然他设计了这部书，并且定向投放到那些同时持有《Mind A》的人生活圈子里，那说明：第一，他有十分广大且复杂的人脉系统；第二，他早就将《Mind A》烂熟于心，希望有人能找到所指之物，或者他自己已经找到并且拿走了，只是想看看这个时代还有没有和自己伯仲难分的头脑。”

“‘定向投放’……”Amy莞尔一笑，“没那么复杂，这个版本《Mind A》全世界只有一本。”

多年前，Amy的父亲——一位插画师，暗恋上了出版社的女编辑，而那位编辑则另有所爱：她自然并不是《天才捕手》里那一类爱才若渴、忍辱负重的“圣人”，她对她的一位天才作家怀有各种私心：迷恋、嫉妒、憎厌、愤怒，因为天才作家只爱他自己的才华和扬名立万的野心。当他写完《Mind A》，把书稿交给编辑，他几乎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这是我这辈子的巅峰之作了！没有人能解开伯努利家族之谜，我要守口如瓶，直至将谜底带进坟墓。”编辑听到这话不禁怒火中烧，仅凭书中的线索，她早就解出了谜底，然而她却既不能在这个自恋的作者面前炫耀，这可能让他脆弱的虚荣心受到毁灭性的打击，从此一蹶不振，给出版社造成巨大损失，更不能公诸于众，那有违职业道德……于是她挖了个树洞——做了一本，唯一的一本，带有线索的书。世界上应该、且必须有人知道，她是比他更加天才的人……

当她将这本书带到一家书店，趁人不注意放在书架上。她离开后，一直跟在不远处的插画师抽出了书......

在Amy的父亲看来，那位作家远算不上什么奇才，他自己甚至不着一字，仅仅用图画就能表达出作家隐藏在那套虚张声势的烟雾弹背后的东西——于是他绘制了《Hera Zihn》。

“那么，《Mind A》里的第三个人，那个把作家的诗再次加密的人，是谁呢？”

“我的母亲。当初她是看了父亲的书，爱慕他的才华才嫁给他的，谁知后来却发现这本书是和情敌的叫板之作，于是醋意大发，索性找到了《Mind A》，加密后再次‘漂流’出去……她想证明，她才是四个人中最顶级聪明的。”

“哈哈哈哈……”Dart教授不禁捧腹大笑，“这四个人适合坐在一起玩德州扑克！”

“瞧，这个多情种子还手写了两句诗在书的中缝旁边……不，似乎是中国元曲里的句子翻译过来的：

“Once longing for the moon I felt my heart twitch,

while it shone in vain over a ditch.”

“韵押得倒很雅致，不是吗教授？”Roby笑道。

Dart教授正心烦意乱急着出发，哪里有空琢磨这儿女情长小情调？顺口就来了一句——“Son of a bitch!”

（待续）

作者简介：

殷晓媛：“百科诗派”创始人、智库型长诗作者、“泛性别主义”写作首倡者、中、日、英、法、德多语言写作者。中国作家协会、中国诗歌学会、中国翻译协会会员。代表作有11000行长诗“前沿三部曲”、六万行结构主义长诗“风能玫瑰”等。出版有第四部个人诗集：《印象之内，物象之外》、《它们曾从卓尔金历中掠过》、《前沿三部曲》、《播云剂》（百科诗派创派10周年年鉴系列）及多部译著，最近一部为2018年8月纽约New Feral出版社出版的《成为一条河流》（Bill Wolak著），著作被美国、英国、德国、法国、俄罗斯、爱尔兰、新西兰等国一百余家国家图书馆、世界顶级名校图书馆和大使馆大规模收藏。主持“2018人工智能纸魔方”（六国语版）视觉设计+行为艺术项目，所发起“百科之友主题跨界创作工坊”创作出各类综合文本、摄影、绘画、装置、音乐、对联、朗诵、书法作品一百二十余件。曾授权其独家翻译诗歌的包括美国、瑞典、爱尔兰、英国、澳大利亚、西班牙、阿根廷、印度、日本、古巴、洪都拉斯、哥伦比亚、玻利维亚、厄瓜多尔等的50余位国际诗人。2018年独自游历全国名山大川，包括全程徒步登顶泰山。俄罗斯国家图书馆采编部部长T.V.彼得鲁先科将百科诗派著作誉为“横贯当代中国诗坛的百科诗学主义之强流”，多米尼加国家图书馆馆藏发展部部长Glennys Reyes Tapia则称之为“博大文化代表、书志编纂研究瑰宝”。

主要长诗作品：

前沿三部曲——Nephoreticulum (《云心枢》)；Polysomnus (《多相睡眠》)；Enneadimensionnalite (《九次元》)

风能玫瑰十六传奇——Iki of Bashō, Wabi of Muramasa (《武芭蕉，雌村正》)；Seepraland (《锡璞拉群岛战纪》)；Wind Quencher (《止风之心》) ；Hanoi Tower (《汉诺塔》）；Turkana (《图尔卡纳》) ；la Byzantine(《拜占庭野心》)；Doppelganger Duet（《自他体二重唱》)；Lapland Blood-soaked（《血沃拉普兰》)；The Space-timeOptimization Bureau(《时空优化署》)； Disappearance into Atacama (《盐湖疑踪》)；Twin Flames（《双生火焰》）。

殷晓媛2018年主要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