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码函数小说？！ ▍殷晓媛《出师•EXCEL表》

Broadway Boogie Woogie by Piet Mondrian 

——为什么不谈Google SpreadSheet?

——第一，交互功能让我疲于应对。我希望我们的这场访谈是不仅是线性的，更是单向链表式的——我便是首元结点。我不必”听到”你的任何提问。好比……你正坐在家里看网飞大片，《Bird Box》（《蒙上你的眼》）之类，假装配合银幕上的我在演对手戏，不露破绽，你便算是尽责了；

第二，半生不熟、沾沾自喜的add-on并不适合这样级别的谈话。马斯克会用Flubaroo去评估”龙”太空舱宇航员的表现吗？

第三，我不喜欢它的联想词生成功能。你在这里看到的剧情，仅在这个AR场景里生效，未必符合外世界的经济学曲线或道德律。我希望你关闭这个共享工作簿文档时，希望你记得清空所有”Ctrl+Shift+;”自动插入的对话时间。

第1空间

指针：电梯——VP办公室——旷野

Go…Blindfold…Yourself!

（小声BB：片头是根据甲方[砸钱]要求设计的，请包涵这暴发户审美和《坏机器人》式的惊悚BGM。）

（所以现在我被定位在这个叙事系统中了，你们接下来看到的一切都会类似实时街景地图，你们可以通过通过触控板自由缩放、移动、旋转。我并不想扮演移动摄像头，但毕竟要求的是沉浸式体验——你们懂的。打个最浅显的比方，对于甲方来说，这个集团就是一个VLOOKUP函数，table_array包含了外到明晃晃玻璃点支式幕墙、内到每个人内心的阴暗角落；上到采光顶和上空掉的下鸟粪、下到地下一层商场二层停车场三层人防工程的更深处——比如我们最终都会去报到的地狱。他必须随时能得到和掌控他想要的数据，就像英伦庄园附带的围猎场一样。）

内心戏（不计入故事线）：

[介入作壁上观和幸灾乐祸之间]

我不敢相信P.T.真的用CSS挂马搞瘫痪了公司的整个OA系统，毕竟他走的时候一切就像系统头图里那丛”永不凋谢的夏雪片莲”一样毫无崩塌迹象，连VP偌大环绕声办公室的非洲灰鹦鹉也破例没有因为外面办公区的碎纸机噪音而破口大骂（高层是提倡无纸化办公的，可总有一些老古董我行我素）。

{场景1：电梯}

（电梯意象无疑是匹配公司业务的，时刻不忘技术鼻祖”Netscape” logo中的”N”字母一样一只脚在界内另一只在某种距离或遮蔽物后——”薛定谔感”）。

他抱着印着OJ287”双黑洞共舞”简笔画的黑底纸盒，里面挤满了多肉——几乎全是橙梦露EcheveriaMonroe和霜之鹤Echeveria pallida。这让他看起来更加weird。还有一叠每天咖啡时间彩铅画涂鸦的”野兽派”人物设计——没有五官、雌雄莫辨。他那竭力目不斜视的神情就像Jesse Eisenberg在《无声的抵抗》里那样，右眼皮上的英国殖民时期Seersucker式的微细皱褶会在眯眼时不明显地抽动一下——让你觉得耍点什么把戏的念头正在掠过他的脑际。

电梯调度算法也是他（之前）负责的，但音乐不是。所以当喇叭里传出Vangelis的《阿尔法》时，我从整体拉丝钢的电梯门反光里看到他翻了个白眼，准确地说是75°，黑眼珠转到右上方就卡在那里不动了。

“他跟老板说要把整幢大楼换成球形摩天轮式观景电梯，带4K高清魔窗系统。”

“怪胎。斯德哥尔摩Globen Skyview那样的？”

“而且是分离式双轨，架空自由曲面。我光是想想心脏病都要犯了。”

我想起那天午间听他们说。

“祝你好运。”——这么说听起来很傻，太尴尬了。

“他们都是混蛋。”——没错，实话，我也是混蛋中的一员，神情傲岸、自带镇场魄力，完美驾驭瞬间变脸技能，实则到处善后和稀泥了事的隐性背锅侠。略显啤酒肚的腰上别一根几内亚湾鳄皮Stefano Ricci鹰头宽皮带（皮带和领带，它们是晚上我脱下来放在柜子上唯一一对说得上话的东西，其它小品牌靠设计感强撑的货色实在不值一提）。现在先站在他旁边也仿佛横在路中间一样。

我一般说：”皮鞋不错。”那样会显得友好，尽管我一般目送他们出门而不是送到大门口——上次那位财务经理吹胡子瞪眼迁怒于我，因为他感到自己是被撵出去的。我默念着台词低下目光时才注意到他穿的是并不是皮鞋，脚底还亮着蓝幽幽的指示灯——原来是耐克HyperAdapts自动绑带系列。

“酷。”我偏了一下头。

“记得别cue我。”

他指的是Twitter。我每次都会发16:9画幅的竖版照，一般是我和某位离职员工以往的合影。当然，我不想未经允许发对方的肖像，毕竟我们并不是朋友：于是照片我的半幅保持原样，对方的半幅用以原图色彩比例抓取色卡代替。

20180625.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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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ply to [PTINDISGUISE]

综述：风评就像纺锤，随着时间越绕越深，并且两头尖地交叉攻击双方。

“UrsusWehrli的门徒哦，这门手艺不做Gâteau Arc-en-Ciel可惜了 。”（——逢图必骂骑士）

“人生不是布尔值，它他娘的是null。”（——每日一句牢骚有益健康）

“拉格朗日-欧拉模拟器模拟巨大弹性体和少量流体的翻滚——巨婴工程师P.T.哭着找妈妈”（——AccountSuspended）

“所以一个有头有脸的大国际集团是养不起人了吗？为什么要炒掉一位多年来鞠躬尽瘁的算法工程师？我发誓要人肉到这个HR6819，然后按着他的头他去喝丽思卡尔顿的马桶水。”（——TextMiner）（回复）”白痴，HR6819不是HR编号，是最近发现离太阳系最近黑洞的系统！建议坐在丽思卡尔顿温暖的马桶圈上冲洗一下您这颗向下长的杨桃脑袋。”(——TextMisguider)

P.T.并不是他的真名，但从无论是Slack界面还是邮件账户始终都只能看到这两个字母加上他的职务名——“VP of workplace strategy”，也就是历代Smart Office的首席设计师，P.T.是HR的实习生问他名字拼法时他脱口而出的单词——”Prototype”的缩写。没有人知道他确切是什么时候加入集团的，几乎每个人、包括最老的员工，都声称自己在入职第一天就见到了他，黑鼻羊式的络腮胡边粘着饼干屑或者咖啡粉——不过他虽然不修边幅，冻龄感却堪比莱蒂西亚王妃，从未发福，也不变老。论performance他无疑是大神级的，被扫地出门只可能因为他是个不识时务并且没有实权的死硬技术宅。

除了以上骑墙式template，也有别出心裁表现出对我的恶意的。比如有人@了我，并且转发了一张日本著名收纳达人osayosan34整齐得不近人情的房间图，并加上扫帚emoji。

我感觉被内涵了。

{场景2：VP办公室}

这间空旷如声乐大厅的办公室几乎没有任何家具，只有VP的管风琴式连壁及顶组合大班台，以及四周的入墙式音响。此外，玄关处“左青龙（高）右白虎（低）”加东方画壁的格局值得一提。但它们就像哈得逊湾的浮冰——看起来气势磅礴，其实却是你潜入茫茫深海之前能碰到的唯一的东西了。

VP的阅人大法一向“随（wu）机（duan）”。比如上次他突然指着他堪比威尼斯人酒店人造天空的天幕上，出现的图案是何原理——请问铁公鸡集团拨款给我这个警备部总监进修流体力学了吗？鬼能猜到“卡门涡街”上去啊！另一次我被叫到办公室破口大骂了二十分钟，但他到底说了什么我记忆中几乎一片空白，不仅是由于根据我对他的了解，在一通炫技式的各国偏门粗话，比如“tirate a un poso”[西班牙语：“挖个坑把你自己埋了吧！”]、“Quatsch mit Soße”[德语：“放屁！”]或“Mortacci tua”[意大利语：“去你的低贱的祖宗们！”]组合切换轰炸之后，他会带着那种“看，听不懂吧”的优越感再用英文重复一遍，因为我的目光一直落在桌子上那只不倒的陀螺上，内心有个秒表呱呱响着：”新纪录：二十一分钟三十八秒！”

“这是……那只陀螺？”

“升级版。我不告诉你，你能看出来哪里不一样吗？”

我仔细端详了十几秒钟，仍然不明就里。

“这个是钛合金？”

“不妨凑近点……再近点，整天像只Ayam Serama大公鸡昂着头，怎么能看明白？”

原来在陀螺底部和桌面之间，有约1mm间隙。从下方看，那陀螺就像只飞碟在空中旋转着。

“磁悬浮，蠢蛋！”

（待续）

殷晓媛

“百科诗派”创始人、智库型长诗/小说/诗剧/实验文本作者、“泛性别主义”写作首倡者、从事中、日、英、法、德多语言写作。中国作家协会、中国诗歌学会、中国翻译协会会员。著有长诗11000行长诗“前沿三部曲”、六万行结构主义长诗“风能玫瑰”等，小说四十万字，诗剧及实验文本若干卷。出版四部中文诗集：《印象之内，物象之外》、《它们曾从卓尔金历中掠过》、《前沿三部曲》、《播云剂》（百科诗派创派10周年年鉴系列）、一部英文诗集《Cloud Seeding Agent》（美国Pinyon Publishing出版社，2020）及多部译著，最近一部为2018年8月纽约New Feral出版社出版的《成为一条河流》（Bill Wolak著）。作品被译为法语、德语、西班牙语、意大利语、瑞典语、葡萄牙语、阿拉伯语、爱尔兰语、加利西亚语、芬兰语、罗马尼亚语、希腊语、爱沙尼亚语、俄语、孟加拉语和保加利亚语等，发表包括美国《Madswirl》《Pinyon Review》、意大利《La Macchina Sognante》、阿根廷《Buenos Aires Poetry》《Revista Excéntrica》等杂志，著作被美国、英国、德国、法国、俄罗斯、爱尔兰、新西兰等国一百余家国家图书馆、世界顶级名校图书馆和大使馆大规模收藏。百科诗派“2018人工智能纸魔方”（六国语版）”、“2019：创派12周年纪念徽章”、“百科诗派12周年“诗 ╳ 影 ╳ 艺”跨界艺术联展册”、“2020年豪华精装版“天·地·人”摄影画册诗历”文创项目总策划及总设计师，所发起“百科之友主题跨界创作工坊”创作出各类综合文本、摄影、绘画、装置、音乐、对联、朗诵、书法作品二百余件。曾授权其独家翻译诗歌的包括美国、瑞典、爱尔兰、英国、澳大利亚、西班牙、阿根廷、印度、日本、古巴、洪都拉斯、哥伦比亚、玻利维亚、厄瓜多尔等的120余位国际诗人。2018年独自游历全国名山大川，包括全程徒步登顶泰山。俄罗斯国家图书馆采编部部长T.V.彼得鲁先科将百科诗派著作誉为“横贯当代中国诗坛的百科诗学主义之强流”，多米尼加国家图书馆馆藏发展部部长Glennys Reyes Tapia则称之为“博大文化代表、书志编纂研究瑰宝”。

殷晓媛2018-2020年主要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