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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速降线:《伯努利家族》完结篇 ▍殷晓媛

殷晓媛 百科诗派 2020-09-09


伯努利家族【一】

伯努利家族【二】

伯努利家族【三】

伯努利家族【四】

伯努利家族【五】

伯努利家族【六】

伯努利家族【七】

伯努利家族【八】

伯努利家族【九】


“所谓巫术,不过是投射了恐惧的魔术。”AT表示以他的专业起誓风范,一切机关都不过是“物偶像”罢了,只要像徒手攀岩大师Alex Honnold一样将恐惧(崇拜)阈值调高,然后像拆散乐高机械组拆掉它。


亚历克斯(Alex Honnold):《徒手攀岩》原型&主人公


“所以你们几乎清一色的无神论者。”Dart扭头对Amy说,“而我们在他眼里也不过是肌肉血管骨骼神经罢了,而且像达芬奇解剖学手稿里一样有一双帚石楠扫帚一样的脚。”

“也有可能是俄罗斯浴池的白桦枝条。”Amy煞有介事地说。

Dart教授心领神会笑着,往后侧了侧身,以便AT挤着他几乎皱出风琴褶的海马毛西服将上半身探过去。AT的指甲干净而精密,仿佛冰凉的裁布专用剪沿着“双面邪神”颅部两侧向下,伸出暗影深处,Dart教授瞪大眼睛张开手掌大气不敢出,生怕稍一动弹AT的手会被什么陷阱夹住。但AT却很轻松地哼着《While My Guitar Gently Weeps》,眉宇间浮现出酷似Alden说出名句“用Harrisons和Smith,偶尔加上点Scabal天鹅绒做吸烟夹克,就足以满足你全部服装定做梦想了”那种神情。突然,他一使劲,像拉开两块粘在一起的磁铁将那雕像从中缝扯开成两半,而几乎没等大家看清楚结构,“疟疾使者”与“饥荒女王”的一半已互换位置拼合,内部机械结构卯接,发出精密咬合的声响。

“这难道是Met Gala上的迈克尔·尤瑞吗?久仰!”AT坏笑着抽回身子。


Met Gala上的迈克尔·尤瑞


正当四个人惊叹于那左右面庞从线条到神情都丝丝入扣天衣无缝时,墓道两侧的金属厚墙突然发出隆隆响声向后退去,各退出近一米远,突然宽敞了许多,刚才昏暗闭塞以为走进了死胡同,现在却仿佛掀开了相机镜头盖——一切豁然开朗。通道尽头是一石磨状墓室,中心有直径一米五左右的圆孔,通往下层。

借着圆盘顶Cob射灯的光亮,他们往下望去:那是一个内径自金属地板向下逐渐增大的梨形空间,锃亮的合金工程升降长梯一直通向空荡荡的底部中心,而离底部不远处弧状侧墙上又有一个圆形涵洞。

AT从兜里掏出一个袖珍小锤,摸索着逐寸在四周地面敲击,当他检查到后侧某处,那地面发出了不同的声响。AT划开铺上土层的毯皮,找到一个巧克力色圆形井盖,比下方的涵洞稍窄,只能容纳一个人横身下去。

“你怎么知道涵洞的入口就在这密道里?”Roby感到有些惊讶,因为他猜测这个涵洞是从某处建筑群下通往公墓的暗道。一个出入口都在墓穴里的内部通道,能有什么用处呢?

“因为这鬼地方就是一个克莱因瓶。”Dart教授没好气地插话道,“内就是外,外就是内,既眼花缭乱,又形同虚设——这就是伯努利家族的模型:一家人也是一群陌生人甚至仇人!”

AT沿着井盖摸索之后,从一侧将它小心撬起,只见下面是一个空洞,几英尺下是另一个竖置的粉色井盖,四周嵌合紧密,不太容易打开。

“很有艺术气息,很可能是系列装置作品,比如叫‘墨卡托投影——大航海时代’。”Amy说,“也许我们不应该多花时间在上面。”

“不。”Roby说,“我突然想起‘行星轨道与太阳赤道不同交角的原因’(Quelle est la cause physique de l’inclinaison des plans des orbites des planètes par rapport au plan de léquateur de la révolution du soleilautour de son axe,1734),那是约翰和丹尼尔·伯努利在巴黎科学院的获奖课题。最特殊的是天王星——97,86°,几乎是横向滚动——我觉得这两个井盖很像一种隐喻,必然有特殊意义。”

“隐喻意义不属于我关心的范围。”AT说,“不过既然是克莱因瓶,就一定有别的切入点。”于是他找了一圈,在附近找到一个不显眼的绳结,绳体埋在地下管道中。他用力一拉,那井盖竟然向内打开了!

“你们白激动一场,里面空空如也,故弄玄虚而已。”

“丹尼尔是水瓶座(1700年2月8日),守护星就是天王星,在他的星盘中,主导行星(dominant planets)是金星、天王星和冥王星。记得书中这么两句诗吗?‘极光、风暴与潮汐落入乌拉诺斯蓝雾迷蒙的眼眸,从深陷云间的犄角腹地,他驱遣暗影盘旋于爱琴海中易处的血肉之上。’”想到乌拉诺斯的阉割,Dart教授不禁笑了起来。


丹尼尔·伯努利星盘(时刻未知)


“对了,‘犄角腹地’!”AT将上半身探入空洞,一番摸索,发现上方洞壁有一处裂缝,原来是一道暗门,并从里面取出重重包裹的是一个匣子。“谁有回形针?”“要BV还是Prada的?”Dart教授又借机嘲笑了一回品牌们百无一用的所谓money clips,然后摘下了自己胸前的“欧洲符号学峰会”徽章,扔给了AT。

AT很快打开了匣子,从里面掏出一个黑天鹅绒收口袋。

“瞧,”他两指从里面夹出一条煜煜闪烁的‘银蛇’——举到Amy面前:那是一条通体裹着万年寒冰般的光芒、冷艳华贵的项链,它的链条每一节都按某种函数曲线有序镶满碎钻,正中心则端坐一颗重量级巨钻——足有120克拉,令人叹为观止。这阴冷的地下空间陡然被它照得明晃晃——背面刻着它的名字:“l'infiniment petit”(无穷小量)。

“D级——应该没差了。被诅咒的Hope、还有Koh-i-Noor……不胜枚举,成色稀有的巨钻都是不祥之物。”Roby说。

“你想多了,老弟,贫穷才是不祥之物。”Dart教授不屑地反驳道,“不过我可以确定,它并不是我们要找的‘金羊毛’。既然是AT找到的,如果你没有意见,我认为他会很乐意拿它作定情信物——然后付给我们俩一大笔钱。那么现在请你们在此发誓,墓室里剩下的东西都归我了。”

“不,这钻石本来就属于我。”Amy一开口,所有人惊呆了。

原来,Amy的叔叔早年犯了事,逃到南非,由于身无长技,只能和黑人们一起采矿,受尽无良矿主的盘剥,几乎丢掉了半条命。有一次找到了一颗巨钻,足有一百三十多克拉,他便藏了起来,想方设法混在杂物里寄回国,托Amy的父亲保管。后来叔叔因病去世,父亲就把原石送到著名工匠处进行阿斯切切割,成了现在惊艳的形状——但当初并不是镶在项链上,而是打造了一枚戒指。父亲将这枚戒指锁在办公室的抽屉中,准备找机会向编辑求婚,谁知在《Mind A》和《Hera Zihn》出版后不久,竟在一次故意毁坏现场的入室盗窃中不翼而飞。警方查了一年多也毫无头绪,成了不了了之的冷案。

“哈哈,”Dart教授摸着下巴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这奇葩四人组简直就是一个循环链表,B爱上A,C喜欢B,D又和C结婚,C与A竞技,想显示自己棋高一着,结果却灯下黑,被A反手偷去了钻石。那么问题是,A把钻石藏在这里做什么呢?”

“作为一个自恋型人格的作家,除了炫耀和随之而来的轻敌思想,很难想象他会出于别的动机把如此价值连城的东西放在公墓里。”

“这里的暗道应该在他之前就存在了,设计这些机关没有专业人士是办不到的。”

“那作家的舅舅是个建筑工程师,曾经主持过大教堂的重建。”Amy说,“将《Mind A》的终稿交给编辑之后,作家便不辞而别,甚至没有出席后续的新书发布会,再后来谁也联系不上他了。那位编辑终身未嫁。而我父亲和母亲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才怪!这件事让他们就有了从不言明却令人暗中折磨的隔阂,后来离了婚,我直到15岁后才再次见到父亲。”

“谁管他什么动机?我只知道这可是货真价实、就握在自己手心里的南非巨钻!”Dart教授说,“回头再理这些扯不清的感情线索,我们找‘金羊毛’要紧!Roby,聪明脑瓜,你觉得它在哪?”

Roby顺着钢梯向下走了几步:头顶弧形金属镶板一块接一块,紧密无缝,简直就是一只连蚂蚁也站不稳的烧瓶,哪有什么藏东西的地方?他伸手在那那涵洞里掏了半天,也只找到当初修建时留在里面的一根撬棍和零星的零件。

“糟糕,犯蠢了!我突然想起伯努利-欧拉的装错信封(The Bernoulli-Euler Problem of the Misaddressed Letters)问题——求把所有的信都装错信封的情况。那么,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钻石被在这里找到,是否说明这是一场‘装错信封’恶作剧?从巴黎的咖啡馆到市政厅到巴塞尔大学再到莱茵费尔德,一个指向另一个,一路错位,如果我没猜错,‘金羊毛’就在最开始的位置——塞纳河边那家咖啡馆里。”

“我们见面的那家?”

“那个穿‘A HUND HAND’兜帽衫的人把书塞给我那家。”

“如果真是这样,他为什么要把书给你,引你毫无头绪四处寻找一件其实就在眼皮下的东西?为了取乐?”

“我不明白。”

就在这里,四周的镶板抖动起来,头顶的圆盘结构突然剪刀式车门一样旋开,强烈的阳光照得大家急忙抬手遮挡。他们听到一阵刺耳而放肆的笑声。从指缝中,Roby看到了几个被日光模糊的人影,其中有那张难以忘记的面孔——那张曾经倒映在他咖啡杯中的诡异面孔。

“为什么?为什么绕这么大的圈子,拿我们当猴耍?”

“否则我们怎么找得到钻石项链呢?”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Roby望向AT,后者早已心领神会将项链藏了起来。

“成熟点,”男人手里掂着一把匕首,几乎胜券在握地说,“你不是个贪婪的人。把钻石项链给我们,‘金羊毛’就属于你们了——很公平。”

“你错了,我是。”没人见过Roby脸上露出这副表情:这一瞬间,他右颊的肌肉剧烈抽动起来,青筋像如同雨后的沙柳根系急遽绷直,他站在涵洞口,眼看那个男人得意洋洋握着匕首一梯梯往下——突然,他猛挥地起右手——那撬棍正中男人前额,男人惨叫一声滚倒在地,捂住头部的左手不断往外渗血,他挣扎着坐起来,右手颤抖着拿着匕首向Roby的小腿刺去。Roby见自己的撬棍落到了远处,便骑在男人身上夺刀,虎口被刀刃割破……他把男人按在地上,一边怒吼着,一边猛击他的头部,一拳打中太阳穴,男人的头向旁边歪去……

他记得同时,男人的同伙和Dart教授他们混战起来,Roby看到教授被揪住头发一记头锤,教授则抬膝猛踢对方要害,对方抽出一把水果刀……他正要大喊“小心”,突然后脑上挨了重重一击,浑身一软,倒了下去。






Roby躺在病床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睁着,目光落在雾气朦胧的窗玻璃外侧角落上一只捕鸟蛛身上,它腿上的蛰毛像松毛虫一样根根竖立着,正缓慢跨过早晨的露珠。

“Bapitil先生,今天感觉怎么样?主治医师说您已经没有问题,随时可以办手续出院了。”

“Dart教授呢?”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这两天您没有访客记录。”

“这两天?我在这里多久了?谁送我来的?”

“三个月零七天。送您过来的几个年轻人学生样,说并不认识您。别着急,Bapitil先生,我们是设施完备的医院,720度无死角监控,如果需要当时的记录,回头我会申请给您调取的。”

“Dart教授没有来过?他就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

Roby抢过放在桌上的手机,查看通讯录,可是并没有找到叫做Port Dart的联系人。

“竟然还有人动了我的手机?书呢?”

“您指的是什么书?”

“两本书,黄铜包角、布面的,一本铜绿一本紫红。”

“书倒是真有一本。”护士走到外面储物柜的时候,他听到另一个护士对她说,“玛丽琳,该换班了,早点回去补觉吧!”“你们先走吧,病人还没用餐。”“哪个病人?”另一个声音低声说:“你不知道?那个一动不动大气不出,但你碰他一下就会暴跳如雷的家伙。”

她走进来,摸了摸封面上的咖啡渣,微笑着把书递给他——《密码书:从古埃及到量子密码学》。


(终)





作者简介:

殷晓媛:“百科诗派”创始人、智库型长诗作者、“泛性别主义”写作首倡者、中、日、英、法、德多语言写作者。中国作家协会、中国诗歌学会、中国翻译协会会员。代表作有11000行长诗“前沿三部曲”、六万行结构主义长诗“风能玫瑰”等。出版有第四部个人诗集:《印象之内,物象之外》、《它们曾从卓尔金历中掠过》、《前沿三部曲》、《播云剂》(百科诗派创派10周年年鉴系列)及多部译著,最近一部为2018年8月纽约New Feral出版社出版的《成为一条河流》(Bill Wolak著),著作被美国、英国、德国、法国、俄罗斯、爱尔兰、新西兰等国一百余家国家图书馆、世界顶级名校图书馆和大使馆大规模收藏。主持“2018人工智能纸魔方”(六国语版)视觉设计+行为艺术项目,所发起“百科之友主题跨界创作工坊”创作出各类综合文本、摄影、绘画、装置、音乐、对联、朗诵、书法作品一百二十余件。曾授权其独家翻译诗歌的包括美国、瑞典、爱尔兰、英国、澳大利亚、西班牙、阿根廷、印度、日本、古巴、洪都拉斯、哥伦比亚、玻利维亚、厄瓜多尔等的50余位国际诗人。2018年独自游历全国名山大川,包括全程徒步登顶泰山。俄罗斯国家图书馆采编部部长T.V.彼得鲁先科将百科诗派著作誉为“横贯当代中国诗坛的百科诗学主义之强流”,多米尼加国家图书馆馆藏发展部部长Glennys Reyes Tapia则称之为“博大文化代表、书志编纂研究瑰宝”。


主要长诗作品: 

前沿三部曲——Nephoreticulum (《云心枢》);Polysomnus (《多相睡眠》);Enneadimensionnalite (《九次元》)    

风能玫瑰十六传奇——Iki of Bashō, Wabi of Muramasa (《武芭蕉,雌村正》);Seepraland (《锡璞拉群岛战纪》);Wind Quencher (《止风之心》) ;Hanoi Tower (《汉诺塔》);Turkana (《图尔卡纳》) ;la Byzantine(《拜占庭野心》);Doppelganger Duet(《自他体二重唱》);Lapland Blood-soaked(《血沃拉普兰》);The Space-timeOptimization Bureau(《时空优化署》); Disappearance into Atacama (《盐湖疑踪》);Twin Flames(《双生火焰》)。


殷晓媛2018年主要作品:

《醍醐门》

《华容道》

《分形者》

《中途岛》

《任我行》

《一剑霜寒十四州》

《瞧,那个人:尼采X诺兰=隔空对视》

《阿列夫零》

《圣徒维克托与白狼》

《北落师门》

《祝融》

《赫马弗洛狄忒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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