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科报音频节目·周读 | 许知远：边缘随时可能变成进入舞台的空间

Original 许知远社会科学报社 2021-11-04

你的每一个微小的努力都可能富有价值，要在每一个角落里做得更好一点，因为这个边缘随时可能变成进入舞台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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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边缘随时可能变成进入舞台的空间》

作者 | 许知远

图片 | 网络

2003年做访问学者时，我恰巧住在米沃什曾住的那个街区。他流亡美国之后在那边教书，住在山顶上的一个房间。我特意去找了他的房间。做访问学者，要独自面对一个陌生的世界，当时已经30多岁的我很难进入那种世界，有很多孤立感。我于是想起米沃什的孤立感。

米沃什在那里感到非常不舒服，他觉得美国是一个野蛮的国家，觉得美国的树都很野蛮，如此高大之树是对人的世界的一种公然挑战，所以他说自己是一个孤立的人、流亡者。很长一段时间，他仅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教波兰文学史的教授，在他的家乡可能很多人已经把他遗忘，谁也没想到他在1980年获得诺贝尔奖。上世纪80年代之后，米沃什那些诗和文章被重新用盗版的方式带入波兰，掀起了一个巨大的思想和情感的浪潮。

这个例子经常给我很多鼓舞，我们看起来处于一个孤立的状态，但是你可能正在酝酿一种澎湃的力量。这种力量此刻或许尚未出现，但它使你坚持的姿态不会滑向僵硬，使你的坚持不会变得稀薄甚至被放弃。它可能会随着时间或者时代而变化，但它非常稳定，会静静地发生。

我们可能会生活在一个越来越对抗的时代。在对抗的时候我们都会收缩自我，退回自我。很大程度上我们会被自己的孤立所腐蚀，孤立可能产生敌视，于是，怎样将孤立变成一种力量就变成一个重要的命题。一切都比我们想得更复杂，如果说我的内心有什么变化的话，可能我觉得我不再像以前那么相信那种线性的力量。我们生逢社会逐渐开放，是被禁锢所驱动的一代人，生活变得更好，国际交往增加，很多可能性在增加。当这一切在此刻遇到一个非常大的挑战，这个线性是有问题的吗？还是相信这个进步本身是有问题的？又或是你没有切身去理解自我和时代以及世界之间本身的复杂性？一切变化或者一切的酝酿、生长都充满了意外。

还有一个有关孤立的故事。日本17世纪曾闭关锁国，因为他们担心基督教对日本生活的影响，把西班牙人、葡萄牙人都赶出去了。但是荷兰人被允许留下来做生意，在长崎有一个小的人工岛，荷兰人只能生活在这个岛屿上。那时世界贸易体系已经形成了，荷兰人从印尼运香料到东南亚、欧洲，出岛是一个纯粹的商业之地，在200年间是日本对外唯一的出口。但是在很多等待季风的无聊时光里，荷兰人把外部世界有关地理的知识、医学知识等带到岛上。200年的漫长时间，有一些好奇的日本年轻人，包括一些好奇的封建领主大名，他们跟荷兰人去找那些荷兰语的书，有人学了一些词。于是，日本人用了将近200年的时间编辑了第一本日荷词典，就是在那样一个非常孤立的世界里。比如身体的知识，他们突然发现原来是这个样子。一些年轻人专门跑到刑场，犯人死后他们去解剖他们的身体，身体的构造原来跟荷兰人医书描绘的是一样的。一直到19世纪上半叶都有一个小小的群体在学这些医书。

书很难得到，18世纪能有一本外文书的只有大名，只有区域的首长才能买得起，学生们想看这本书怎么办？他们会十个人、二十个人昼夜不停地抄书，然后再慢慢去学习。寻求外部知识的过程如此艰难却富有史诗性。到了19世纪中叶，这些竟然变成了一个重要的显性学科，因为外部的威胁到来了，俄国人、英国人不断地袭来，大家开始意识到日本处在危机之中，已经无法去回避这些危险了，必须要理解世界发生了什么。日本有很多重要的武士、学者都是魏源的阅读者，1862年高山静坐武士来到上海，却发现中国人并不读魏源的《海国图志》，他非常意外。

你不知道哪一页纸哪一本书或者哪个微小的努力会散发出光芒。我们看到这些故事中的那些制造未来的下一个浪潮的人，都是一个小小的孤岛，小小的水坑。但他们微小的行动是有价值的，而且有非常大的价值。对我们这一代，对我自己也好，对我的朋友也好，你的每一个微小的努力都可能富有价值，要在每一个角落里做得更好一点，因为这个边缘随时可能变成进入舞台的空间。

文章为社会科学报“思想工坊”融媒体原创出品，原载于社会科学报第1729期第8版，未经允许禁止转载，文中内容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本报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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