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心祭:一只辩士的眼,一只情郎的眼
看的读者来稿多了,写得无论深浅,都会觉得好,那种好是读过先生后的思绪的自然流淌,像泉水、小溪,也有的似大江、大河。比起宏大的叙述,我更喜欢近乎无声处的涓涓细流。
我很久没有写推介文字了,因为一位妈妈与孩子的对话,让我忍不住想写点什么。上面的画出自一个名叫“享享”的十一岁女孩,如果只看画不会觉得有什么特别,就像看木心的画,如果不与他的文字、生平联系起来,很难理解画面中那些诡谲的意象。
这位母亲的来稿写得平和、恳切,时不时的打动我,她在微信上跟我说:“不会写,献丑了,其实我女儿对木心更有心得。”然后她发来了平日里与女儿的对话截图,这也是我今天想写下这段文字的原因。
先生期待的读者不只在成人世界,领悟他的艺术需要直觉,需要一颗童心。这位妈妈与女儿的故事,让我一再相信,先生的艺术是纯粹的,直抵人心的,先生的读者是不分年龄、不分职业的。
最后分享一下这位妈妈为孩子取名字的心得:
她叫何享享,名字是我取的,第一个“享”,享受生活;第二个“享”,与世界分享。
鹤无粮
2019年12月16日·成都
享享读木心
享享看木心的诗看到晚上十点半了,我觉无论如何都要睡觉了。享享恋恋不舍的把书放下,躺在床上,感慨道:
“啊,今天太撑了,木心的诗撑死我了,大餐啊大餐!妈妈,你去端杯水给我,我要喝水。”
我让她爸下楼去给她端水,没想到她爸端了一杯柠檬水上来(柠檬是我们家院子自己种的),享享一喝:
“天啦,我们家的柠檬树到底是受了多少委屈啊,不然怎么能酸成这样啊!”
享享边说边摇头。我们被享享的话逗乐了。
一只辩士的眼 一只情郎的眼
因为对木心的痴爱以及神奇的机缘,我加入了“木心的塔中之塔”微信群,鹤先生在群里发布了木心先生八周年祭征稿启事。虽然最近各种事情忙,但总觉得应该抽空写点什么。是的,写一写吧,虽然写不好。
很多年前就听过木心,但真正开始系统阅读木心是去年的事情。首先看的是《木心画集》,黑白,水墨不像水墨,没有明确之物,说实话看不懂。拿给彼时10岁正在习画的女儿看,问女儿看得懂吗,女儿居然说看得懂,并告诉我说:
“木心的画是寂寞的,他很想找出他心中的黑色城堡。”
我惊呆了,女儿竟然会有这样认识啊,我问女儿:“那什么叫做心中的黑色城堡呢?”,女儿说:“就是属于自己心中能容纳得下自己的地方”。
在女儿的指引下,我再次从头翻看《木心画集》,终于找到了一点点感觉。女儿说的没错,真是寂寞啊!寂寞得连色彩、线条、形象统统不要,寂寞得懒得在世间多说一句话。也许这,就是木心的世界。
看完《木心画集》,陆续看了木心的《云雀叫了一整天》、《素履之往》、《琼美卡随想录》、《我纷纷的情欲》、《哥伦比亚的倒影》、《鱼丽之宴》……一发不可收拾,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怎么可以写得这么好?!中文如此之凝练,之深刻,之有趣,之优雅,简直就是一颗颗珍珠落地嘛。用木心的话来说,充满灵智的性感。是的,相当诗意,相当广博,相当哲学。
阅读木心的书,脑电流咻咻飞,兴奋难耐,一贯阅读速度飞快的我,却常常在看木心文字的时候需要停下来泅出水面喘口气,如同品尝陈年老酒,劲大,得缓缓。
若要问,木心的文字好在哪里呢?以我的中文水平,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我只能说,好在读完之后总是惹你回味,而回味回味着就笑了,愉悦的笑,苦涩的笑,会心的笑,涨满眼泪的笑……
当然,也有一些文字不会让你笑,而是沉思,抑或长叹,或者站起来看看窗外的风景,也许出门溜达一圈。
在我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了一页又一页木心的俳句,诗句,论句,后面看木心的书多了,索性不记了,因为要记的实在太多。那些警言妙语,奇思妙想,在文字的铺陈下总令我心有戚戚焉。
有时候一个人在台灯下,看着那些话,感觉是木心在跟我聊天哩,在很深很深的夜里,聊很深很深的天。陈丹青说,木心会挑选读者,我相信。能成为木心的读者,能在不同的时空触摸先生绮丽的遐思,是多么的幸运!
木心曾写下这么一段话:
“‘崇拜’是宗教用词,人与人,不可能有‘崇拜者’与‘被崇拜者’的关系——居然会接受别人的崇拜,必是卑劣狂妄的家伙,去崇拜这种家伙?”
没错,这就是木心。没有崇拜,也没有被崇拜。因为,我们是“人与人的关系”。
因此,我们喜欢木心,不是跪下来喜欢,是坐下来促膝交谈的喜欢,是恳切的天然亲近的喜欢。喜欢他表达出我们所想以及我们之未想,借助文字,我们心意相通,同频共振,点头大笑,恍然大悟,愉悦非常。彼时木心是什么?是我们灵魂深处的老朋友,可敬,可亲,可爱。
木心说他有两只眼,一只辩士的眼,一只情郎的眼。
我理解这大概反映了木心对待生活对待艺术的态度,既深情款款又充满警觉,既热爱又与之保持适度距离。如同恋爱,既能投入去爱,又能抽身而出,还能潇洒回来,反反复复,终与世界陷入情人般的痴缠中。
生活是情人,情人不是锦,是用来锦上添花的。木心的锦是艺术,纯粹的质地。
木心离世八周年,先生一切还好吗?作为木心的读者,我们也一切还好。而且,我觉得,今后我们会更好,因为我们是木心的读者。
王喜悦
2019年12月15日·惠州
喜悦与享享的对话
01
2018年6月23日02
2018年8月19日
第一次拿木心的诗集《云雀叫了一整天》给享享看,看到《色论》那一篇,享享惊呼——“同道中人!”,等看到俳句那部分,享享说:
“知己啊!木心是我知己!”过一会又说:
“知己啊知己!”
享享还说,木心是幽默中的道理。
我放了一段关于木心的视频给享享看,享享看完后说,
“木心是用文字表达绘画,我跟他恰恰相反,我是用画画表达文字的。妈妈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吗?我最喜欢星空,也最喜欢画星空。”
“为什么呀?”
“因为星空好看,它让人摸不着看不明白”。
03
2018年8月28日
“妈妈,我觉得木心先生的话有一种延伸的感觉。”
“延伸的感觉?什么意思?”
“对,就是让你心里有一种一望无际的感觉。”
04
2018年9月2日晚,享享在看《木心画集》
“享享,你看得懂木心的画吗?”
“看得懂。他的画是寂寞的。木心他很想找出他心中的黑色城堡。”
“什么叫做“心中的黑色城堡”?”
“就是属于自己心中能容纳得下自己的地方。”
“是每个人都有吗?”
“要看喽。”
“那享享有吗?”
“我的应该是彩色的吧。”
“那妈妈有吗?”
“我不知道。”
当翻到木心《成人的童话》这幅画时:
“享享,妈妈看不懂这幅画,你觉得木心画的是什么?”
“可能一个梦。”
“一个梦?”
“对,梦到乌镇,木心出生的地方,那里有他小时候的回忆。”
05
2018年9月3日早餐(木心画集放在餐桌上)
“享享,你昨晚说木心的画是寂寞的,听你这么一说,我现在看木心的画还真是看出了这种感觉。你说木心的寂寞是不是跟他一辈子没结婚有关?”
“我觉得跟他身在异乡有关。你没看到他很多的画是画我们中国的山和中国的水嘛。”
“对哦!我咋没想到这点呢。享享你昨天说木心“成人的童话”画的是木心的梦,是他小时候的乌镇,这个梦是不是也跟他在异乡有关?”
“不知道,可能小时候对乌镇的记忆就是他最好的童话吧。”
“噢,这样啊。”
享享诗三首
在黑夜里
我把眼睛挖了两个洞
让星河撒满眼眸
就好像
我在星际翱翔
我闭上眼睛
星星开始在我身体里流淌
它们像灯
照亮我心中的黑暗
它们像雨
冲刷我心中的不满
星星玩累了
慢慢淌回了属于它们的国度
它们临走前
送我了一样礼物
睡意
在无声地叹息
云伴随着他寂寞的咳喘
移动
飘进了我的眼眸
顿时
星光闪烁
又
闭上眼睛
假装听不见夜的叹息
假装不知道身在何处
假装与以前一样捧着星星写诗
一切是那么熟悉
可那同鱼水般美妙的想法
却不能在笔尖流淌
不能在纸面盘旋
我
没有灵感了
我也在叹息
2019年4月28日
如果
夏天是烦燥的
不爽的
何必不让神明
把干燥和欢乐
留在冬天
成为年末的惊喜
或欢笑
“嘿,给我来杯冬日限定吧”
“不要放悲伤,多加点可爱和期待。”
明年又是崭新的一年呢
但是
先把今年的欢乐
一次性消灭吧
“我就喜欢,在美好的季节,
写下让人振作的诗句。”
“您好,您的冬日限定。❤”
2019年11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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