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铁雨]看朝鲜人饿不饿
细条面很好吃。
[铁雨]里,一个朝鲜男人这样说道。
他和旁边的韩国胖子是朋友,两人坐在边界线一家小面馆里。
筷子碰壁叮当响,朝鲜人狼吞虎咽,吃完了一碗面。动静忒大,速度忒快,韩国胖叹为观止。
这时,二人对视,沉默,气氛尴尬,韩国胖急喊:老板娘,这边再来一碗喜面。
©️[铁雨],朝鲜人狼吞虎咽
朝鲜人笑了,接过碗,呼噜呼噜地吃,非常粗放,脸都埋进去,还不忘瞟着第三碗。
这是饿怕了的人才会有的小动作。
然后,他低着头,不大好意思,赞道:“细条面很好吃。”韩国胖剔着牙问:“细条面是什么?”
©️[铁雨],朝鲜人的眼神
[铁雨]这部电影,有意思。
导演是个叫杨宇硕的韩国人,他把朝韩的差异、隔阂,都交给食物来展现。
电影开场没多久,就是韩国街头。
霓虹灯闪烁,LED屏上滚着广告,韩国胖从戴圣诞帽的服务生手中接过冰淇淋,坐下来吃汉堡。
接着是朝鲜,一家餐馆,大冬天里四面透风,老板还在用最原始的柴火烧饭。
因为桌椅太矮,人们像是蹲在地上捧着碗,非常吃力。
©️[铁雨],韩国和朝鲜的餐厅对比
第13分41秒,是那个朝鲜人的家。
灯光昏暗,桌上摆了肉片和生菜。他用炉子一片片地烤着肉,然后夹起来,放进妻子和女儿的碗里。
另一边,韩国胖和同僚在最牛的中餐厅里吃“全家福”,还要了大份。
©️[铁雨],吃饭场景对比
其实,90年代以前,朝鲜没这么“饿”。
1985年,他们的经济水平达到顶峰,人均GDP836美元。而中国,直到1995年才突破600。
那时,他们出版时装杂志,模特穿花裙子和针织衫,背后是喷泉或游艇。
©️朝鲜80年代的时装杂志
就算再退上十年。
1972年,朝鲜电影[卖花姑娘]在中国上映,观众无不艳羡,因为里面的生活显然殷实得多。
1984年,韩国发生洪水灾害,朝鲜出手援助,上来就是五万吨粮食,五十万匹布。
那一年,他们的粮食总产量突破千万,实现了自给自足,且部分出口。
1986年的[金刚山之恋],是一部朝鲜爱情片。片中的生活水平甚至超过了当时的华语片[庐山恋]。
©️[金刚山之恋]与[庐山恋]
“饿”,是从苏联解体开始的。
一夜间,朝鲜经济落出千丈,农作物连年歉收,再不复昔日荣光。
90年代初,他们陷入严重的饥荒。
之后,美国通过世界粮食计划署向朝鲜提供了价值200万美元的食品。至2005年,其援朝物资高达7.01亿美元。
©️李志芳《探析二战后美国粮食外交的演变》
©️2000年,朝鲜儿童在美国援助的面粉和食用油前玩耍
[铁雨]里,韩国胖开那个朝鲜人的玩笑,问,你们吃田鼠吗?朝鲜人很生气地说——
©️[铁雨],朝鲜人的反驳
其实,这是朝鲜共产主义的四大愿景:
吃米饭、喝肉汤、穿绸缎、住瓦房。
80年代,他们实现过一次。之后,就真的只是愿景了。饥荒来了,随之出现的,还有脱北者。
指不适应朝鲜生活环境,通过非正常渠道离开朝鲜,到其他国家的朝鲜公民的称呼。
说白了,只是想要更好的物质生活。
©️脱北者在边境被拦下
[铁雨]里就有这样一位。
是我开篇说的面馆老板娘,她听见韩国胖问“细条面是什么”,走过来,指着碗里说,这就是细条面啊。
然后,她看向那个朝鲜人,问:
你也是脱北新住民吗?
©️[铁雨],只有朝鲜人管拌面叫“细条面”
一句“细条面很好吃”,就暴露了自己是朝鲜人的事实。
这样的时刻,[铁雨]里还有很多。
比如朝鲜姐妹来到韩国医院,护士从储物间拿食物给她们吃,都是些泡面、盒饭之类,却被其视作佳肴。
甚至双手捧着那只盛有米饭的小碗,认真地闻了闻,嘴里小声念叨:真的是米饭啊。
©️[铁雨],朝鲜姐妹吃米饭
何止米饭,90年代初,中国的方便面(尤其是“红烧牛肉”口味)在脱北者眼中,形象也异常高大。
那时,从中朝边境走私过去的速食品,温暖了无数朝鲜灾民的肚肠。
时至今日,全世界二百多个国家,最喜欢中国产的方便面的,仍然是朝鲜人。
他们管面条类的食物叫“细条面”,管汉堡叫“火腿面包”,称果汁是“甜水”,但不知道“星冰乐”应该怎么叫。
《中国青年报》写道:
这样土气的叫法往往会让“脱北者”遭到嘲笑。
©️[铁雨],韩国胖问朝鲜人管汉堡叫什么
尽管如此,依然有很多人愿意留在这里。
《“脱北青年”看到的世界》里,一个朝鲜男孩说:
对这里(韩国)一天24小时不断电感到惊讶,还可以玩计算机游戏,和朋友去唱卡拉OK。最重要的是不用为吃犯愁。
“不用为吃犯愁”,是人类最原始的渴望。
因为某种意义上,饱足感约等于安全感。这也是朝鲜人大量选择脱北的原因。
©️朝鲜人均GDP及其增长速度
我举两个不太恰当的例子。
[甜蜜蜜]里,许多内地人跑去香港讨生活。但打拼不易,吃不饱饭是常有的事。
然而,在和黎小军共度除夕时,李翘吃着饺子,第一次说,“我吃饱了。”
她心里饱了,眼前的人使她没有了求生的饥饿感。
后来,她的店铺开张,黎小军带着老婆参加开业典礼。她见了,倚着门和他聊天,不停地说“我好饿”。
然后,就对着镜头一直吃一直吃,把整盘蛋糕香肠都吃完了。
©️[甜蜜蜜],李翘往嘴里塞食物
[黄金时代]里,萧红和萧军终于拿了稿费,踏进洋车夫和工人最爱去的馆子。
先来一碗猪肉炖粉条,再切半毛钱猪头肉,盛在粗瓷小碗里满满当当,又看“肉丸子还带汤”,来一碗。
两人甚至顾不上说话,只埋头大口吞咽。
屋外天寒地冻,屋内热气氤氲人声鼎沸,食客被笼罩在暖黄灯光里,真正是温饱的世界。
后来,萧红写:就这样,两个人理直气壮地走在街上。
©️[黄金时代],温饱的世界
在李翘那里,吃饱就有安全感。萧红这里,“吃饱”和“理直气壮”划等号。
而导演杨宇硕在[铁雨]中安排的那些有关食物的细节,成了最震撼人心的表达。
©️[铁雨],停在路边的汉堡车
他当然不是第一个这么拍的。
早在2000年的[共同警备区],就有通过食物表现朝韩差异的情节。
三八线两侧,有四个驻守士兵,是好朋友。
有一天,韩方的士兵偷偷带了一块巧克力派给朝鲜人民军,对方吃过后,赞道,“真好吃。”
这时,韩国兵开了句玩笑:
你来不来南边,巧克力派可以吃个饱,不愿意就算咯。
©️[共同警备区],韩国士兵食物丰盛
这话颇为敏感,四个人都开始沉默,直到那个朝鲜士兵把嘴里的巧克力派吐出来,说:
你听着,我的梦想是,有一天,北朝鲜能做出比南朝鲜更美味的糖果。
©️[共同警备区],朝鲜士兵吐出巧克力派
南北差距如此之大,朝鲜士兵竟第一次吃巧克力派,并把它笼统地称为“糖果”。
脱北者的处境,与之差不多。
英国《金融时报》里写,菜单上类似“美式咖啡”这种词,时常让“脱北者”陷入困境。
我觉得自己像上世纪70年代的人,被放进时光机器后掉进21世纪。
纵如此,朴键一在《朝鲜“脱北者”问题的国际化及其影响》中写道:
1990年,到达韩国的脱北者数量不足10人。2008年增至2927人。截至2016年10月,已有约3万人。
©️1990年-2009年,脱北者数量变化
[北逃]是韩国首部有关脱北者的电影。
片中的朝鲜药品匮乏,食物稀缺,儿童沦为乞丐,老鼠啃噬尸体,活人身上生蛆。
脱北者们瘦骨嶙峋,企图偷越边境,却被抓回,一边挨打,一边被质问:
填饱肚子比祖国重要,是吧?
©️[北逃]截图
与之相反的,是电影[欢迎来到东莫村]。
朝鲜战争时期,有个与世隔绝的小山村,那里朝鲜人和韩国人一起挖土豆、打野猪,甚至面对面拉屎。
他们拿打仗用的手雷炸爆米花,大家吃得开怀又澎湃。爆米花纷飞如雪,让战争顷刻间变得诗意起来。
没有分裂,不见战火。
©️[欢迎来到东莫村],炸出爆米花
就像[铁雨]的尾声。
朝鲜男人和韩国胖坐在车里告别,二人深知这是诀别。
汽车行驶着,手握方向盘的韩国胖深呼一口气,想找些轻松的话题。
你一定要活下来,然后增点肥。我呢,减肥。然后我们一起住在盘浦洞吧,偶尔也一起喝烧酒。
一旁的朝鲜男人眼圈泛红,我却泣不成声。
©️[铁雨],韩国胖和朝鲜人告别
这一刻,没有硝烟,没有脱北者,没有饥饿。在一整个令人扼腕的故事里,这只是两个老友的庸常生活。
所以,你可一定要活下来啊,朋友。
到时候,我们一起喝烧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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