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反响撕裂的“爹味剧”

· 导读 ·

“爹味”之于国产剧，是新现象还是老问题？

文 | 韩思琪

国产剧观众再次“折叠”了。被称为是“爹味系”偶像剧《爱我就别想太多》收视与口碑的两极分化，一边站在“油腻杰克苏”“爹味爱情剧”批评的浪尖，一边傲立于电视机顶盒之巅。

如此情况上一次出现还是《娘道》热播时，在网剧与电视剧区分边界愈加模糊的今天，“娘道”或“爹系”的热度让我们意识到：其实拿键盘和手握遥控器的观众依然是两个不同的群体。面向这种“撕裂”，或许需要回到问题的起点，当我们批评“爹味”时我们在谈论什么？

大叔和“爹味”有壁

变了质的忘年恋

《爱我就别想太多》的故事概括来说是这样的：年轻貌美的夏可可（李一桐饰）与身家数十亿大老板李洪海（陈建斌饰）二人上演忘年恋。李洪海对夏可可一见钟情，确认她就是自己想要找的另一半，于是隐瞒身份展开了追求，在前妻的干扰和作梗之下，两个人拿1000万作为交换条件，签订了一份为期三个月的婚姻，于是相差20岁的两个人谈起了一场跨越年龄和阶层的恋爱。

忘年恋一直是近些年来爱情剧常用的设定。大叔配萝莉，或是姐姐配年下男，在年龄差自带的阶层、阅历、财富、知识差异的张力里，以养成感和禁忌感书写非典型的爱情。前者默默守护同时全方位包揽你的人生，把细心的照顾编码为宠爱；后者则将冲破世俗的对抗作为重头戏。简言之，将人渴望不劳而获的永恒欲望与浪漫之爱相混杂，制成了爽感的驱动器。

在这类题材上，韩剧以极致的浪漫和纯情剔除了其中可能存在的伦理风险，为观众的欲望量身定制，曾先后成功地打造出“大叔”“小奶狗”“小狼狗”等人设，如《鬼怪》《我的大叔》《请吃饭的漂亮姐姐》。将不伦的风险降低，方法是靠纯情将“禁忌”置换为“禁欲”的魅力。孔侑的“大叔”得以俘获一众女观众的心，正在读高中的新娘是他等待了九百年的初恋。

所以说，对于经历了不断升级换代套路的爱情剧观众来说，玛丽苏或是杰克苏的YY关键在于：观众可以不需要被“说服”，但一定要被“打动”。故事为什么会发生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细腻的感情和丰富的细节。其中，“看脸”自然成为一个无法回避的硬性要求，“大叔”的标准线是成熟稳重，八块腹肌等性魅力则是加分项。相较之下，中年发福、缺乏身材管理的只能说是“大爷”。

《爱我就别想太多》的“傻白甜大爷”就如同国产剧市面上“中年玛丽苏”镜像式存在。既然《我的前半生》中一无所长的主妇罗子君可以遇到精英贺涵，那么也可以幻想青春美少女爱李洪海的内在。但问题在于《爱我就别想太多》没尊重“YY”的基本法，将忘年恋谈得变了质。

同样是大叔配萝莉，《鬼怪》中孔侑对金高银的心动，是以宇宙为单位的眩晕与被击中的感受：“那个如紫罗兰般小巧的丫头，那个似花瓣般轻曳的丫头，以远超过地球的质量吸引着我。一瞬间，我，如同牛顿的苹果一样，不受控制地滚落在她脚下。咚的一声，咚咚一声，从天空到大地，心脏在持续着令人眩晕的摆动。那是初恋。”

2005年的国产剧《天若有情》，季东阳面对爱情表现出的是内心的挣扎，忘年恋的“忘”之一字他做不到：“我算什么呢？三十六岁的中年男人，身上抖一抖，除了沧桑，只剩下疲倦。我凭什么，凭什么大言不惭，理直气壮地让你喜欢？”“我告诉你什么是龌龊。如果今天我接受了你，我们相爱，这是龌龊。一个快四十岁的男人，偷窃了少女的青春，享受她的肉体，这是龌龊。明明知道你还很年轻，我却假装自己也不老，欺骗你年龄根本不是问题，这才龌龊！”

但陈建斌的“痛苦”是什么呢？是“我有钱我错了吗”“我就要一份纯洁的感情，简简单单，干干净净，怎么就这么难”的被害妄想。剧中没有爱情，有的只是待价而沽和婚姻买卖：“纯就是你的核心竞争力”——年轻女孩的资本就是漂亮、年轻；“执意在人海里继续找，那就等于逛批发市场，楼上楼下跑累的腰酸背痛，还未必能碰见一个你愿意给买单的。”——婚姻市场三六九等，好的是精品市场，挑剩下的就是批发市场，挑中伴侣就像买下商品。

所以说，“大叔”和“爹味”有壁，从外形到内设的感情逻辑都有巨大差异。“大叔”靠彰显自身魅力征服世界、从而吸引女性，而“爹味”靠塑造女性的倒贴来证明自己依然有能力征服世界。我们反对的是，沉迷于认为可以掌控一切的畸形幻想。

国产“爹系”图鉴

男演员的中年危机

“爹味”的批评首先对男演员的外形提出了要求。相较于中年女演员的境况，男演员这一中年危机才刚刚开始。2017年张嘉译出演的另一部老少配《我的！体育老师》，是《蜗居》宋思明和海藻八年后的再度同框，宋思明依旧是男主，海藻却只能是女儿同学的小姨了。张嘉译以肚腩出演私人教练，当时仍受到了观众较为宽容的反馈。对于国产剧常见的“中年油腻男和貌美如花”搭配的反感，延伸为舆论场对“爹味”的批评。

但问题似乎也并不仅仅是外形形象这么简单。除去外形上的要求，“爹味”在中文互联网语境下还有着更为丰富的意涵。根据网络流行词词典《小鸡词典》，“爹味”是贬义词，是讽刺有以下行为的男人：

国产影视作品里有着极为典型的对照形象。比如《乡村爱情》的谢广坤，言必称身份，行必讲服从。“这个事就这么定了，谁也定不了。老谢家有老谢家的规矩，你爷活着的时候听你爷的，你爷没了听我的，我没那天才可以听你们的。”再如《狗十三》的李玩父亲“不知教育孩子的根本，而拿狗出气”。

豆瓣网友划分了一个男演员的“爹味”图鉴，光谱的两端分别是Alpha（超A）气和“爹味”，分别以胡军和郭涛为代表。这一区分或许可以帮助我们理解“爹味”的本质：身上都散发着“你要听我的”气质，有实力、靠能力让人信服的是A，而没有对等匹配能力的虚张声势的是“爹味”，具体表现为好为人师、自以为是、热爱指点江山、没有边界感、要求绝对服从以满足自我虚弱的自尊。

《乘风破浪的姐姐》大火后，计划顺势推出的《披荆斩棘的哥哥》却面对着不同的审视。因为大众怀疑：发福、犯懒、瞧不起“娘炮”和唱跳的中年男艺人，真的有“男团梦”吗？30岁+的姐姐们会希望改变自己，30岁+的哥哥们可能只想世界改变（来适应自己）。

正是在这种对比的语境下，“少年感”才被认为是可贵的品质。这并不是所谓的“媚青”或是“幼态”审美，而是他们拥有“爹味”从不曾有过的自我怀疑的时刻。他们不会理所当然地接受自己的一切，不会稳定地输出那个以过剩自我为中心的秩序。也因此，“姐弟恋”题材才在今天成为被选中的盛放时代情绪的类型。

大众影视作品，往往需要给最为普通的观众以代入感，给他们以投射、以希望。观众视角的不同，在爱情剧中总会有占据主体或是客体位置的差异。“大叔剧”的叙事逻辑是将睿智理性的魅力编码为高级性感，而“爹味剧”则是将厌女和物化感情的文化深植其中，这也无怪女性观众对“爹味”的情绪反弹。

《爱我就别想太多》是否意味着“爹味”式微？还是中年男性市场的“复兴”？从不同的观众群体处或许会得出截然相反的结论。不要让本应关注真实中年困境的现实题材，最终败于“爹味杰克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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